沈云摔门而去后，病房里又恢复了死寂。

我依旧坐在床边，翻着那本快要看完的书。

姬思月的灵魂飘在一旁，看着我专注为她擦拭身体的侧脸。

五年来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她想起我第一次给她做饭，她皱着眉，一脸嫌弃：

“这是什么？猪食吗？”

想起我用洗衣机洗了她的衣服。

她尖叫着让我把她的名牌货都扔掉，说：

“乡巴佬的衣服会传染跳蚤！你最好别带什么病毒进我家！”

那时候，她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地伤害我呢？

她看着我此刻平静无波的脸，心里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姜白……”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多想伸出手。

像从前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轻轻碰一碰我的脸颊，感受一下我的温度。

可是，当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我的脸颊。

然后是我的肩膀，我的身体。

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抓不住。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她。

她就像一个被困在透明玻璃罩里的囚徒。

能看到一切，听到一切，却无法参与，无法改变。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泪水无声地从灵魂状态的眼眶滑落，却也只是虚无。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天。

这天上午，我正细心地用温水给她擦洗着头发，尽量让它们保持清爽。

单间监护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猛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伴随着夸张的哭腔：

“思月！我的思月！你怎么这么惨啊！”

是柳瑟曦，姬思月口中“最好的闺蜜”。

她穿着一身名牌，妆容精致，此刻却扑到病床边。

一把抓起姬思月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开始嚎啕大哭：

“思月啊，你怎么就招来这种飞来横祸啊！”

“我们不是说好了，下个月还要一起去马尔代夫的吗？”

“你答应我的限量款包包还没给我买呢！呜呜呜……你怎么就……”

她一边哭，一边摇晃着姬思月的手，力道大得让姬思月的手腕都有些泛红。

我放下手中的毛巾，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别拉着她的手乱哭了。”

柳瑟曦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泪眼婆娑地转过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继续说：

“你不是更希望她死吗？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给谁看？”

“姜白！”

姬思月的灵魂在一旁气得跳脚，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就想朝我脸上招呼。

“你怎么跟我闺蜜说话的？有没有一点礼貌！瑟曦是真心为我难过！”

她挥舞着拳头冲过来，但依旧如预料般，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什么也没打到。

柳瑟曦被我这句话噎得一顿，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了片刻，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慌乱地反驳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希望思月死？我跟思月可是最好的朋友啊！我们比亲姐妹还亲！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她的声音有些尖利，眼神也有些躲闪。

姬思月的灵魂也愣住了，她看着柳瑟曦那副略显夸张的激动模样，又看看我平静无波的脸。

姜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难道瑟曦……

她心头第一次对这位“好闺蜜”的眼泪，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怀疑。4

柳瑟曦被我那句“猫哭耗子假慈悲”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刚想开口辩解，病房的门又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个男人。

一身剪裁合体的名牌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块闪瞎眼的限量款名表。

不是姬思月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白月光，顾朝，还能是谁？

我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倒不是因为他来了，而是因为他居然真的从国外回来了。

三年前，我和姬思月领证结婚后。

这位顾大少爷就以“你都结婚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为由，潇洒地出了国。

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片土地。

柳瑟曦看见顾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脸上的慌乱瞬间收敛了不少，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姬思月的灵魂，在看到顾朝出现的那一刻。

原本因柳瑟曦而愤怒的表情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波动。

我打破了沉默，目光平静地投向顾朝：

“你是听到她出事，特意从国外赶回来照顾她的吗？”

顾朝的视线在病床上的姬思月身上扫过，那眼神，没有半分担忧。

反而带着点嫌恶和不耐烦，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他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刻薄与凉薄：

“照顾她？姜白，你脑子没坏吧？她是你的妻子，自然由你来照顾，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贪婪：

“要不是看在她当初跟我谈恋爱的时候，脑子发热给我签了个什么死后要分我一份财产的合同，你以为我会来这种晦气的地方？”

“真是他妈的倒霉，我都怕沾了她的晦气，影响我自己的运势！”

这话一出，柳瑟曦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而飘在半空的姬思月，灵魂猛地一颤。

她那双虚幻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朝，原本还残存着一丝微光。

此刻像是被狂风骤雨扑打，迅速黯淡下去，直至彻底冰封。

顾朝显然没注意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一个“植物人”和她灵魂的感受。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越发轻佻和恶劣：

“你以为我当年是真的爱她？呵，不过是玩玩而已。”

他上下打量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姬思月，眼神轻蔑：

“要不是她姬家大小姐的身份能给我带来好处，时不时给我塞钱花，谁会耐着性子跟她那种自以为是的大小姐在一起？”

“谈个恋爱，磨磨唧唧的，连接个吻都跟要她命似的，最多也就牵个手。”

顾朝撇了撇嘴，然后话锋一转，带着炫耀的语气，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一旁的柳瑟曦。

“哪像我家瑟曦，认识两天，就什么都愿意交给我了……”

他这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柳瑟曦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羞涩又得意的表情，甚至还往顾朝身边靠了靠。

姬思月的灵魂僵在原地，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放在心尖上。

以为是全世界最温柔、最爱她的男人。

原来，那些深情款款，那些海誓山盟，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提款机，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而她所谓的“最好的闺蜜”，竟然早就和她深爱的男人搅和在了一起。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混杂着无尽的绝望，像潮水般将姬思月的灵魂彻底淹没。

她看着顾朝那张英俊却写满丑陋的脸，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五年来的爱恋与执着，在这一刻，碎得连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