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的身影很快被云海吞噬。

许知也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眼里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

“若初，林若初？！”

许知也低头，再也看不见我的身影。

害怕和惶恐黑洞般吞噬着他。

来得太过容易的东西，是不会珍惜的。

这些年来，林若初在他眼里是一只折翼的金丝雀，是他许知也大发善心娶了她，她才能生存下来。

尊严，真心，这些更为珍贵的东西，他从来不屑于给林若初。

他一直告诉自己，你喜欢的是楚曼曼。

林若初是挡在你们爱情之间的绊脚石。

可是为什么，真的失去她时，自己会很难受很难受？

像心脏被生生挖去一样。

“知也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若初姐姐怎么突然就掉下去了！”

楚曼曼扯着嗓子哭喊。

“就算被我揭穿她拿针害我，也不用羞愧到自杀吧，我也没真的责怪她。”

她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

像往常那般，等着许知也来维护她。

可是许知也的态度骤然转变。

“楚曼曼，林若初刚刚就在你身边，她是怎么掉下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许知也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眶通红，神色满是寒凉和愤怒，就像一只被刺了一刀，悲声哀嚎的狮子。

“知也哥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楚曼曼语气带上颤抖。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你刚刚一直在给我检查装备，你是知道的呀……”

她嘴唇颤动，再也没了刚刚放狠话时的趾高气扬。

许知也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原本温柔的语气冷漠到快要掉冰碴，眼神锋利如刀：

“今天的拍摄你自己做吧，以后的也是。如果若初真的出事了，我跟你没完。”

说罢，他转身就走。

徒留楚曼曼在原地抹眼泪。

回去之后，许知也疯了一样，调动所有手下能用的人找我。

“不会有事的，若初说过，她这辈子都会陪着我，她一定不会离我而去的。”

许知也双眼血红，掌心不知不觉被掐出了血，魔怔一样喃喃自语。

可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来报，说找到了林若初的踪迹。

她像是凭空蒸发一般，连半点音信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失去让许知也如同从高空坠落，头一次生出一种超脱掌控的惊慌。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脏的一块正在随着林若初的失踪慢慢消失。

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闪过。

若初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会不会是死了……

这个想法如同砒霜，腐蚀了他全部理智，又被他自救一般否决。

不会的，不可能！

许知也狠狠砸了下桌子：

“给我找，哪怕翻遍整座城市，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派出的人一波又一波，依然一无所获。

许知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那个他不愿承认的可能似乎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一天没找到林若初，他就一天闭不上眼。

于是，他在办公室枯坐了三天三夜，终于有人给他带来了一个盒子。

来的人说：

“是在……夫人和楚曼曼那天跳伞的目的地附近找到的。”

许知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他颤抖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整愣住：

是一条沾满血的丝巾。

仔细看边缘已经褪了色，隐约能见上面复古碎花的图案。

那是从楚曼曼拍摄现场捡来的废料，被自己包装成“亲手做的礼物”送给林若初。

丝巾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是林若初的字迹。

“许知也，我去天堂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那是我设置好的定时发送。

许知也颤抖地点进我的对话框。

那是一段录音。

正是他在医院和同事说的话。

“没办法，为了曼曼的病，我得拿到她孩子的脐带血，没了牵挂，才能对我死心塌地。”

音频里，他冷血又傲慢的声音是那样清晰。

许知也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是啊，林若初的一家都是为了救自己牺牲的，是自己导致她成为了孤家寡人。

本该好好补偿她，用一生来弥补对她的亏欠。

可是自己做了什么！

为什么还要伤她这么深？

“要不是我娶了她，她早就活不下去了，他们还得谢我呢。”

“不必多说，等拿到曼曼要的脐带血后，我会补偿她，让她衣食无忧的。”

听到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许知也怒急攻心，吐出来一大口血。

自己当时是怎么鬼迷心窍了？

怎么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呢？！

还有，自己是瞎了哪只眼，这些年会觉得楚曼曼纯良天真？！

这些年来，她明明知道为了她的病，若牺牲了太多，却还是要三番五次地挑拨。

回想起楚曼曼先前的言行，许知也只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居然愣是没有看出来。

以至于放任楚曼曼欺负若初，甚至助长她的气焰。

若初是太心寒了，所以才会选择离开的。

他再也控制不了，狠狠把手机扔出去。

屏幕碎在地上，可音频还在继续播放：

“衣食无忧……你要觉得良心过得去，就这样做吧，我也管不了。”

叶启的话如重锤打在他心上。

良心，自己对若初做的事，还担得起良心二字吗？

许知也闭上眼，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若初，若初对不起。”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带着哽咽开口。

可是再没人能回复他。

8.

阳光正好，海水蔚蓝。

我躺在沙滩躺椅上，小口吃着一块亲手做的酒红车厘子蛋糕。

这是我来巴厘岛的第三天。

跳下去后，我抖抖手把身上的装备丢掉，转而启动了备用伞。

在他眼里来看，我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事实上我活的好好的，降落之后立马赶往机场，登上早已预订好的航班。

笑死，谁要为了那个狗男人牺牲自己？

人生这么美好，已经在他那里耽误七年了，还要把一辈子都耽误进去吗？

岂不是太傻了。

早在我听到许知也在医院和人的对话后，就着手整理自己的资源和证件。

国外的某知名甜品公司一直很希望和我合作，先前为了许知也，我一直没有正面回应，白白放弃了深造的机会。

现下，我终于可以肆意追逐自己的人生了。

这些布局和谋划，为的就是远走高飞，顺便给他留下一个惊喜。

抿了抿蛋糕，甜味在我舌尖蔓延。

也不知道，许知也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不管怎样，有一点我可以确信，楚曼曼和他的关系一定出现裂痕了。

想到这对狗男女带给我的伤痛，我攥紧了手里的叉子。

这些年，我因为你们失去了太多。

欠我的，就慢慢偿还吧。

而那一头，许知也联系了一位同事。

是他在医院说话的那位。

“说实话，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先前觉得人家是你爱情的绊脚石，现在她如你所愿消失了，又后悔得不行。”

叶启叹了口气，语气是深深地失望。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对不起若初，求求你帮我查查监控，看看她那天是怎么掉下去的吧？”

许知也双手合十。

叶启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好吧但我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不能不明不白地没了。”

说着，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输出一串代码。

一阵操作后，许知也看到了那天的录像。

在自己给楚曼曼穿装备的时候，一向自诩善良的她居然露出那样恶毒的神色。

几乎让许知也感到十足陌生。

不对，她何曾善良过？

都是自己被表象所蒙蔽。

不知楚曼曼说了什么，林若初的脸色变得惨白。

下一秒，楚曼曼绊倒了她。

她就这样掉进了那片云海。

如同断翅蝴蝶，扑火飞蛾。

监控结束的前一秒，许知也看清楚了她的表情。

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片红。

那是他打出的巴掌印。

只是那双眼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

有的只是一片释然。

许知也痉挛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几乎已经痛到麻木的心脏又被撕裂。

若初是有多心痛失望，才会连死都认为是一种解脱……

楚曼曼欺负她，自己不管就算了，还助长她的气焰。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敢在自己面前对若初动手！

自己干的什么畜生事啊？！

骨折都面不改色的他，此时崩溃到泪流满面，哭的像个孩子。

“若初，我对不起你！”

许知也哽咽着。

叶启在一旁看着，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人都没了，伤心又有什么意义。

哭够了，许知也的眼里燃起仇恨。

“我要给若初报仇。”

9.

回到家，许知也就被一个人扑了满怀。

“知也哥哥，你都不知道你那天有多生气，真的吓死我了……”

楚曼曼今天打扮得格外性感。

在她的眼里，许知也就是把整颗心都剖给了自己，自己只要稍微用点手段，就能把他骗得团团转。

毕竟自己来自原世界，比这本书里的纸片人高端多了。

更何况，许知也还是她的攻略对象，本身就容易对她产生好感。

只要改变结局，把女主害死，再得到男主的心，自己就可以回原来的世界了。

想到任务完成的巨额奖励，楚曼曼忍不住擦了擦口水。

为了钱和能回家，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搂着许知也的大腿，讨好地蹭着。

光线昏暗，楚曼曼自然没有注意到许知也眼神里逐渐酝酿起的风暴。

她只是自顾自道：“是我没有看好林姐姐，对不起，可是她人已经没了——”

话没说完，就被许知也一把握住喉咙。

“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锋利，没有一丝情感。

楚曼曼喘不上来气，拼命地掰着许知也的手，脸色越来越红。

“林姐姐已经死了——”

“闭嘴！这都是你害的，还有脸提！”

许知也怒吼着，把她狠狠掼在墙上。

“我已经调了监控，看到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你明知道她最恐高了。”

他的语气中满是残忍。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既然你让若初葬身云海，那我也让你这样死。”

楚曼曼嘴边流出鲜血，她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惊恐：

“你疯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活不活无所谓，我只要你死！”

说着，许知也抄起手边的棍棒，发疯一样冲了上来。

……

在国外的日子，我过得安闲而惬意。

甜品公司的同事们久仰我的大名，一见我来，纷纷星星眼：

“这就是若初小姐吗？听我们的老大说，你超级超级厉害的！”

“以后可以做东西给我吃吗，诶嘿嘿。”

被久违的善意包围，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先前在许知也身边，他不怎么支持我的工作，总是有股被打压的感受。

“我都说了会照顾，会养你一生的。你非要出去抛头露面，是不信任我吗？”

每每看到自己醉心事业，许知也都会很不高兴。

可这甜言蜜语被自己听来，也是伤人的。

就算结了婚，我也不是金丝雀啊。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笼子里？

所幸如今天高任鸟飞，我自驰骋。

没了这场让人疲惫的婚姻，我的精气神都轻松不少，每天沉浸在做甜品的工作里，和同事们打成一片。

利用之前的积蓄，我办置了一套小小的房子，按自己喜欢的简约风格装修。

木质的房屋架构，用干花和秸秆装饰，让我觉得有种朴实的温暖。

我记得，爷爷家也是这样。

小时候每每伤心了，在家里和爷爷呆一呆，就能得到滋养和治愈。

可是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港湾，终究是没了。

想到爷爷的死，我眼神一冷。

许知也，我咒你永生永世都痛苦。

在后院，我立了四块墓碑。

每一块前，都摆满了干花和我亲手做的各种装饰。

爸爸，妈妈，小姨，爷爷。

我郑重地跪下去，给他们一人磕了个头。

女儿不孝，被烂人蒙蔽，让你们操心了。

还好，现在我跳出来了。

也不知道你们在天上，过的开不开心。

10.

在国外安居后，我一直烂到极点的桃花又开始萌芽。

这次是个身边的同事。

他叫何梓源，也是华裔，生得很好看，剑眉星目，肌肉匀称，眼神却温温和和的。

“姐姐你好漂亮啊，长得像仙女一样。。”

第一眼看见我，他就毫不吝啬对我的赞美，把我夸得脸色微红。

每到公司要做什么高难度的甜品，比如容易烫着手的，他都会赶紧做好自己的，再过来帮我。

我问为什么，他很自然地说：

“姐姐的手这么嫩，这么白，烫着就太不好了。”

这一句话，让我的鼻尖都微微发粉。

我硬着头皮想拒绝，可是对上他那双促狭中带着笑意的眼，总是话到嘴边停住。

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见我不拒绝，何梓源一下得寸进尺，不光包揽了我的活，还隔三差五地拉我品鉴他的作品。

“姐姐姐姐，快尝尝这个芋泥布朗尼怎么样？是我新烤的！”

“姐姐张嘴，来一口橙子布丁。”

由于生产，我的身形原本消瘦，可在他的投喂下健康匀称了不少，甚至有了些软肉。

就这样推拉了一阵，何梓源突然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给我个惊喜

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可我还是心里直打鼓。

先前爱情的阵痛还在提醒着我。

让我忍不住多想，会不会又是一场陷阱？

可是想到少年温暖又毫无阴霾的脸，我又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

如果总因为过去的伤痛畏葸不前，那永远也没有办法真的突破。

我鼓足了勇气，准备在手机上答应——

可是下一秒，一阵风暴席卷我全身。

等我睁开眼，面前的景象如此熟悉。

还是那个云海茫茫的跳台。

身边是楚曼曼和许知也。

见我来了，楚曼曼爆发出一阵笑声：

“看吧，我就说你会后悔的。”

“”我可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系统给了我技能的。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以动用它完成任务——”

技能？系统？

我皱了皱眉。

自己之前闲来无事，读过一些小说，里面有种设定和楚曼曼说的很像。

她是穿书者，从另一个世界穿过来的，还带着什么攻略任务。

所以，难道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吗？

楚曼曼是攻略者，那许知也就是她的攻略对象吧，我是什么，女主角还是被踢下桌的恶毒女配？

回想起我之前的经历，我忍不住苦笑。

如此坎坷波折的经历，也确实只有狗血小说里的女角色会是这样了。

而且，自己为什么会被传到这里，我直觉和楚曼曼说的技能脱不了干系。

许知也的脸色惨白中透着青黑：

“住手，求求你放了若初！”

“她已经够可怜的了，要杀，你就杀了我吧！”

楚曼曼要杀我？

我瞳孔皱缩，感觉全身过电般。

正当我想往回走，远离这个危险的跳台时，楚曼曼突然动了动手指。

一股巨力凭空把我推了下去。

但是这次，我没有带备用伞！！

我就这样坠落了下去。

“若初！！”

许知也喊了我一声。

苍白的气流把我的头发吹得上下飘飞。

整个人在无限失重的情况下，感官和记忆都被拉到缓慢。

记忆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

我闭了闭眼，心里居然没有害怕。

只是无尽的不舍和愧疚。

还没看到小何的惊喜呢。

不过早点去陪家人，也好。

落到地上时，意想之中的痛却没有袭来。

什么东西帮我挡住了强大的冲击力。

一股血腥味充斥鼻尖。

我低头，看见许知也垫在我身下。

“终于……终于赶上了……”

他动了动嘴，里面却满是鲜血。

“为什么……你明明之前那么冷待她，现在却要为了她去死……”

楚曼曼嗫嚅着趟在旁边。

我才注意到，她的头破了一个大口子，身上多处骨折，恐怕活不成了。

惊讶地看向许知也，我意识到了什么。

是他跳下来救我的时候，把楚曼曼也给拽了下来？！

“你不懂……有种爱叫做……愧疚……”

许知也断断续续地说着。

“若初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下辈子再来……补偿你……”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

刺耳的警笛声响起。

“我们接到楚曼曼小姐的电话，说一个叫许知也的男人要杀了她。”

话没说完，警员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两死一伤，这是多么恶劣的事件。

他们初步判定，是楚曼曼和许知也在跳台上大打出手，又误伤到了我，三个人都掉下去了。

我被带走做了个笔录，就被放回去了。

脑子一直都混沌中带着震惊，还好如今尘埃落定，我还好好活着。

想到许知也死前的场景，我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我以前的确是恨他的，恨他耽误了我一家的性命，又把我当狗耍，用虚假的婚姻拴在身边七年。

可是楚曼曼要害我，他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还要替我死。

如果真的对我有真心，又何必那么蹉跎我呢？

爱恨云散，可我下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省的再牵扯进一段孽缘。

打开手机，同事们发现我突然消失都快急疯了，纷纷商量着怎么找我。

我在群聊里冒头，表示只是出了点意外，很快就会回去。

到那边，我看见何梓源眼睛红红的，活像是好几天都没睡觉。

见我过来，他一下冲上来搂住我，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姐姐，你突然就不见了我真的好担心，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轻拍着他的背，示意他抱的轻一点，快喘不过气了。

“傻小子，我哪能出什么事啊。”

我笑了笑，亲了亲他的颈侧。

“不是说要带我看惊喜嘛，怎么了，想赖账？”

何梓源的狗狗眼里重新出现星星。

他牵起我的手，往无垠星空下去。

微风拂过耳畔，我深呼了一口气，心里满是幸福。

一切尘埃落定，我也该开始新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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