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依旧带着几分未曾散尽的寒意，像一把无形的、冰冷的刀子，刮过我那早已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单薄的脸颊，带来一阵阵细密的、针扎般的疼痛。

苏府廊檐下那些曾经象征着喜庆与荣耀的大红灯笼，此刻也因为长久未曾打理，而显得有些破败和黯淡，在料峭的春风中，摇摇欲坠，像极了我苏云汐此刻的，岌岌可危的处境。

李家派人送来的那封退婚文书，就那样孤零零地，摆放在厅堂中央那张冰冷的八仙桌之上。上好的宣纸，研得极细的墨，字迹端正清晰，措辞也算得上“恳切”与“周全”，每一个字，却都像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扎得我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1

“苏氏庶女云汐，虽性情尚可，然德容浅薄，福泽不厚，不堪为我李氏宗妇，恐误良缘。经两家商议，为免日后彼此怨怼，今日特立此书，婚约自此作罢。昔日聘礼，如数奉还。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并祝……各生欢喜。”

“各生欢喜？”我垂着眼帘，听着李家管事用那种近乎施舍的、充满了轻蔑与傲慢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念出这封早已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的退婚书，心中，只觉得一片冰冷的苦笑。

这京城之中，谁人不知，我苏云汐，吏部侍郎苏哲的庶出女儿，从今日过后，便是一个被未来夫家公然嫌弃，连那点微不足道的庶女身份都几乎要保不住的，天大的笑柄！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厅堂之上，那些所谓的“亲人”的脸。

我的父亲，苏哲，那个在朝堂之上颇有建树，却也因为性情迂腐、不善钻营，而始终被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的男人。此刻，他正铁青着一张脸，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言不发，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他内心深处那份因为女儿被当众退婚而产生的，难以言喻的羞愤与……无能为力。

我的嫡母，柳氏，那个平日里总是对我横眉冷对、百般刁难的女人。此刻，她虽然极力用手中的锦帕掩饰着，但我依然能从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深处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得意与幸灾乐祸之中，看出她此刻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畅快。

还有我的嫡妹，苏云珊，那个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视我这个庶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苏府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此刻，她正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充满了鄙夷与嘲讽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什么肮脏不堪的物件。

“老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柳氏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用她那惯有的、假惺惺的语调，柔声劝慰着脸色铁青的父亲，“您也知道，汐姐儿的生母，林姨娘她……唉，毕竟出身低微，福薄命浅，去得又早。李家也是这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望族，他们要顾及自家的脸面，也是人之常情。这庶女啊，终究……终究是上不得什么大台面的。”

苏云珊闻言，立刻用手中的团扇掩住口鼻，发出一阵刻意压低了的、却又清晰得足以让我听见的嗤笑声：“姐姐，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左右不过是些许脸面罢了，往后啊，你只管安安分分地待在你那个小偏院里，少出来抛头露面，安安稳稳地绣些花样子，将来或许还能寻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家嫁了，也算是对得起母亲和我，平日里对你的一番‘照拂’了。”

她顿了顿，又用一种充满了炫耀与优越感的语气，娇声说道：“不像妹妹我呀，过几日，还要去参加新科状元郎王公子在府中举办的赏花诗会呢。听说，京中许多有头有脸的王孙公子、名门闺秀，都会应邀前往。到时候，说不定……”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眼神之中的得意与期盼，早已不言而喻。

我默默地垂下眼帘，将所有的屈辱、愤怒与不甘，都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早已深陷入了掌心的嫩肉之中，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我在这种极致的羞辱与难堪之中，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与……尊严。

这，就是我的家。

这，就是我的，所谓的“亲人”。

一个，在我生母林氏（那个曾经名动江南，却因家道中落而被父亲纳为妾室，最终却又在我年幼之时便郁郁而终，甚至……死因都有些不明不白的，可怜的女人）过世之后，便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冷漠而残酷的，牢笼。

退婚书，被李家的管事，像扔一件什么垃圾一般，轻飘飘地，扔在了我的脚下。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弯下腰，在那一道道充满了轻蔑、得意、嘲讽与……或许还有一丝微不足道的同情的目光的注视之下，将那张薄薄的、却又承载了千斤羞辱的宣纸，慢慢地，慢慢地，捡拾了起来。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谓的“主宰”着我命运的人们，在心中，用我那早已干涸的血，一笔一划地，立下了一个，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的，沉重的，誓言——

【今日，你们所给予我苏云汐的，所有的屈辱与不堪，他日，我必将，千倍百倍地，悉数奉还！】

【而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的，这个所谓的“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未必……就真的没有，浴火重生，凤鸣九天的那一日！】

这，不仅仅是一个誓言。

这更像是一个……在绝望的灰烬之中，悄然萌发出来的，卑微的，却又充满了韧性的，求生的，种子。

它将在我往后那漫长而黑暗的，充满了荆棘与坎坷的道路上，支撑着我，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走下去。

直到……直到我亲手，将那些曾经属于我的，被夺走的，被践踏的，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夺回来！

2

退婚风波之后，我在苏府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愈发艰难。

嫡母柳氏，大约是觉得我这个庶女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再也无法对她的宝贝女儿苏云珊构成任何威胁，便连表面上那点虚伪的“慈爱”与“体面”都懒得再维持了。她变本加厉地磋磨我，克扣我的份例，让下人们对我百般刁难，甚至还以“恐我这个被退婚的庶女，败坏了苏府的名声”为由，将我从原本还算宽敞的偏院，赶到了府中最偏僻、最破败的一个小跨院里居住。

那个小跨院，阴暗潮湿，年久失修，据说，曾经是苏府用来堆放杂物和……处罚犯错下人的地方。

而我的嫡妹苏云珊，则更是将对我的嘲讽与欺凌，当成了一种日常的消遣。她会隔三差五地，带着她那些同样出身高贵的“闺中密友”，来我这个破败的小院里“探望”我，名为探望，实则是为了在我这个“被退婚的笑柄”面前，炫耀她们那些华丽的衣衫，精美的首饰，以及……那些由她们的父兄为她们精心挑选的，前程似锦的“未来夫婿”。

每一次，她们离去之后，我都会在那个空荡荡的、充满了霉味的房间里，独自一人，静静地坐上很久，很久。

心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麻木。

或许，对于我苏云汐而言，这样的生活，才是常态吧。

毕竟，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一个不被期待，也不被祝福的，多余的存在。

我的生母林氏，那个才情横溢、温婉美丽的江南女子，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除了几本被她翻看得边缘都已经卷起的诗集和医书之外，便只有一个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对我忠心耿耿，却也同样命运多舛的，贴身丫鬟——晚晴。

晚晴与我同年，自小便体弱多病。最近这段时间，大约是因为居住的环境太过潮湿阴冷，她的旧疾又复发了，咳得日渐厉害，连汤药都有些喝不进去了。

我翻遍了母亲留下的那些医书，终于找到了一个或许能够缓解她病情的偏方。只是，那方子中，需要一味名为“雪见草”的稀有草药作为药引。这种草药，寻常的药铺里根本见不到，只有在城外那片人迹罕至的梅林深处，才偶尔能够寻得一两株。

为了晚晴，也为了……让我自己那颗早已因为绝望而变得麻木的心，能够暂时地，从苏府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逃离片刻。我最终还是决定，冒着被嫡母责罚的风险，偷偷地，独自一人，出了府。

城外的梅林，此刻正值初春，大部分的梅花早已凋谢，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料峭的春风中，显得有些萧瑟。

我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艰难地跋涉着，仔细地搜寻着那种据说只生长在阴湿岩石缝隙之中的“雪见草”。

就在我几乎要因为找不到草药而感到绝望的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带着几分懊恼与不甘的叹息声，从不远处的一片小小竹林后，传了过来。

我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循着声音，悄悄地，走了过去。

只见竹林掩映之下，一块平坦的青石之上，摆放着一副尚未下完的围棋残局。棋盘边，坐着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的年轻公子。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秀儒雅，气质清朗不凡，只是此刻，他正紧蹙着眉头，手执一枚白子，对着那副胶着难解的棋局，久久地，无法落下。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同样精明干练的小厮，正小心翼翼地，为他研着墨。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以及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想来，应该不是普通的游学文士。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转身便要离去。

却不料，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那年轻公子闻声，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向我这边扫了过来。

我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只得从竹林后走了出来，略带歉意地，对他福了一福：“小女子无意打扰公子雅兴，还望公子见谅。”

那公子在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仔行地打量了我几眼，见我虽然衣着朴素，荆钗布裙，但眉宇间的神情却还算从容镇定，不似寻常的乡野村姑，便也客气地，对我拱了拱手，道：“姑娘客气了。在下姓叶，与友在此手谈一局，只是这盘棋，已陷入死局，在下苦思冥想，却依旧不得破解之法，故而……有些失态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副棋盘。只见黑白双方，犬牙交错，杀得难分难解。白子虽然看似占据着一些优势，但黑子却在几个关键的角落，布下了隐秘的杀招，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确实是一副……极其凶险的残局。

我从小随母亲读过一些棋谱，也粗通一些棋理。此刻看着这副棋局，心中也不由得，开始默默地，推演起来。

“公子，”我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道，“恕小女子多言。依我愚见，此局白子看似势大，实则……已是强弩之末，生机暗藏于死地。”

那叶公子闻言，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与探究：“哦？姑娘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我指着棋盘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缓缓说道：“公子请看此处。黑子虽看似被白子层层包围，已无活路。但正如这初春的梅林，看似万物凋零，实则……在那枯败的枝干之下，早已孕育着新的生机。”

“所谓‘枯木逢春，死而后生’。棋局之道，亦如这草木枯荣之变。有时候，看似绝境之处，往往便是……转机所在。”

“公子不妨，试着跳出眼前的胶着与困顿，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或许，在那些看似无用的‘废子’之中，便隐藏着能够……一举扭转乾坤的，关键一步。”

我寥寥数语，点到即止。

那叶公子，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一般，浑身猛地一震！他死死地盯着棋盘，又看看我，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茅塞顿开的狂喜！

许久，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我，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姑娘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在下茅塞顿开！多谢姑娘指点迷津！”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与之前那种礼貌性的客套，截然不同。那眼神之中，没有了丝毫的轻视与敷衍，只有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欣赏与……探究。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他日在下若有机会，定当备上厚礼，登门拜谢！”

我心中微微一动，却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公子客气了。小女子不过是偶有所感，胡言乱语罢了，当不得公子如此大礼。些许浅见，能对公子有所助益，便已是小女子的荣幸了。”

说完，我再次对他福了一福，便转身，准备继续去寻找我的“雪见草”。

“姑娘请留步！”那叶公子却忽然开口，叫住了我。

我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质地上乘的、雕刻着精致龙纹的白玉佩，递到我面前，诚恳地说道：“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却蒙姑娘点拨，此恩不敢或忘。这枚玉佩，乃是在下随身之物，还望姑娘能够收下。日后，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帮助之处，可凭此玉佩，到城中最大的那家‘汇通银号’，他们……自会为姑娘排忧解难。”

我看着那枚价值不菲的龙纹玉佩，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于他的大手笔，却也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份谢礼，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与承诺。

这位叶公子，他的身份，恐怕……绝非普通的“游学文士”那么简单。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去接那枚玉佩。

“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领了。”我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公子，后会有期。”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进了梅林深处，将他那充满了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惋셔(惋惜)的目光，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我不知道，我今日的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

我只知道，我苏云汐的命运，如果注定要在泥沼之中苦苦挣扎，那么，我宁愿依靠自己的力量，去一步步地，走出那片绝望的黑暗。

而不是，去攀附任何一个，看似强大，却也同样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所谓“贵人”。

因为，我母亲曾经对我说过，这世上，唯一能够真正依靠的，永远，都只有，自己。

3

那日梅林偶遇之后，我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每日里，依旧是嫡母柳氏那张写满了刻薄与不耐的脸，依旧是嫡妹苏云珊那些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依旧是下人们那些阳奉阴违的怠慢与轻视。

我依旧居住在那个破败不堪的小跨院里，依旧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晚晴的病，也因为缺少像样的药材调理，而时好时坏，不见起色。

我将那日在梅林深处，好不容易才寻得的几株“雪见草”，小心翼翼地煎了药，喂给晚晴服下。她的咳嗽，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看着她那因为病痛折磨而显得愈发瘦弱的脸庞，我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无力。

如果，我不是苏府这个名存实亡的庶女，如果，我能有更多的银钱，去为她请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材，她又何至于，受这般苦楚？

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除了每日里，在那些冰冷的嘲讽与白眼之中，艰难地，苟延残喘，我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所吞噬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像一块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在我那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湖之上，激起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涟漪。

那日午后，我正在房中，就着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默默地，替晚晴缝补一件早已洗得发白的旧衣衫。

嫡母柳氏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却趾高气扬地，带着两个小丫鬟，闯进了我这个平日里根本无人问津的破败小院。

“苏云汐，还不快出来接旨！”张嬷嬷用她那特有的、尖细而刻薄的嗓音，高声嚷嚷道，眼神之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嫉妒。

接旨？

我心中一惊，手中的针线，也险些刺破了指尖。

我们苏府，虽然也算是官宦之家，但父亲为官清正，不善钻营，在朝中并无多少实权，平日里，也极少能与宫中之人产生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有圣旨传来？而且，还是指名道姓，要我苏云汐去接旨？

我怀着满腹的困惑与不安，跟着张嬷嬷，来到了苏府的正厅。

只见厅堂之上，赫然站着一位身着内侍官服，面白无须，神情肃穆的中年太监。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手捧拂尘的小太监，气度不凡。

父亲和嫡母柳氏，则早已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苏云珊也收起了她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低眉顺眼地，跪在一旁。

看到这般阵仗，我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苏家庶女，苏云汐何在？”那为首的太监，用他那特有的、略显尖细的嗓音，缓缓开口道，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在我身上扫过。

“民女……民女苏云汐，叩见公公。”我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学着嫡母她们的样子，跪倒在地，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颤抖。

“奉太子殿下口谕——”那太监清了清嗓子，高声宣道，“兹闻苏氏庶女云汐，薄有才名，娴于文墨。东宫正需一女官，掌管文书整理之事。特召苏氏云汐，即刻入宫，不得有误。钦此。”

太子殿下……口谕？

召我入宫……为女官？掌管文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苏云汐，一个刚刚被夫家退婚，沦为全城笑柄的，卑微的庶女，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被召入东宫为官？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用困惑的眼神，看向我的父亲和嫡母。

父亲的脸上，充满了与我同样的震惊与……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大概以为，这是我们苏家即将要时来运转，得到太子殿下垂青的吉兆！

而嫡母柳氏的脸上，则是一片铁青！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了刻薄与算计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之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怨毒，以及……一丝深深的，不甘与……恐惧！

苏云珊更是早已忘记了伪装，她张大了嘴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仿佛根本无法相信，那个一直被她踩在脚下，随意欺凌的庶姐，竟然会有如此……一步登天的“好运”！

“苏云汐，还不快叩谢太子殿下恩典？”那宣旨的太监，见我久久没有反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与……不耐。

我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叩首谢恩：“民女苏云汐，叩谢太子殿下隆恩！”

心中，却依旧是一片混乱。

太子殿下……难道，是那日在梅林之中，遇到的那位自称姓“叶”的，青衫公子？

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他会对我的那番“拙见”另眼相看，又为什么……他会拥有那枚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纹玉佩！

可是，他既然是当朝太子，又为何会屈尊降贵，微服出行，与我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谈论什么棋局玄机？

而他此刻，又为何会突然下旨，召我入宫为女官？仅仅只是因为，他“赏识”我那点微不足道的“才华”吗？

还是说，这背后，隐藏着某些……我尚未看清的，更深层的，暗流与……算计？

东宫，那个在所有传说中，都充满了无尽的荣耀与权势，却也同样充满了无数的阴谋与陷阱的，神秘之地。

我苏云汐，真的要，踏入那扇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朱红色的大门吗？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究竟是万丈荣光，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我那原本早已如同一潭死水般，沉寂绝望的命运，似乎……又被一只无形的，充满了力量与变数的大手，狠狠地，拨动了一下。

而这一次，我能否，抓住这根从天而降的，唯一的，救命稻草，将我自己，也包括我那苦命的丫鬟晚晴，从苏府这个冰冷的牢笼之中，彻底解救出来？

我，没有答案。

4

怀着满腹的忐忑与不安，也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知命运的隐秘期盼，我，苏云汐，终究还是，踏入了那座在传说中被无数光环与阴影所笼罩的，东宫。

东宫的生活，与我想象中的，既有相似之处，却又充满了更多的，出乎意料的，复杂与……压抑。

我被安排在东宫内一个名为“文渊阁”的小小院落里，担任一名最低等的九品女史，负责的工作，也确实如太子殿下口谕中所说的那样，仅仅是整理一些日常的文书档案，抄写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信件。

这样的工作，清闲，却也……枯燥。

每日里，陪伴我的，只有那些散发着墨香的故纸堆，以及窗外那片被高高的宫墙切割成四四方方形状的，狭窄而单调的天空。

东宫之内，等级森严，规矩繁多。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仿佛戴着一副精心雕琢的面具，言谈举止，都小心翼翼，滴水不漏，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我这个“空降”而来，又无任何家世背景可靠的庶女女史，自然也成了许多人暗中观察、猜测，甚至……排挤和打压的对象。

幸运的是，太子殿下似乎并没有将我这个小小的女史放在心上。自从我入宫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召见过我，甚至……连一次偶然的碰面，都未曾有过。

这让我心中那份因为他太子身份而产生的敬畏与不安，渐渐消散了一些，却也同时，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当初，大费周章地将我召入宫中，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让我在这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抄书匠吗？

还是说，那日梅林之中的“赏识”，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早已被他抛诸脑后了？

我不知道。

我也不敢去深究。

我只能将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那些枯燥的文书之中，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那颗因为前途未卜而惶惶不安的心。

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才让我那早已沉寂如古井般的心湖，再次，泛起了一丝微澜。

太子殿下的生母，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贵妃娘娘，也就是未来大周王朝名正言顺的皇后，最近要在整个东宫，乃至整个后宫，推行一股“节俭之风”。

据说，是因为近年来，国库空虚，边境战事又起，圣上龙颜不悦，多次在朝堂之上，申斥百官铺张浪费，不知体恤民情。

皇贵妃娘娘为了替圣上分忧，也为了彰显自己的贤德与表率作用，便下令，东宫上下，所有用度，一律削减三成。并且，还制定了一系列极其严苛的节俭措施，大到宫殿修缮、衣食住行，小到一针一线、一纸一墨，都有明确的限制。

这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是，皇贵妃娘娘的这些“雷厉风行”的举措，却因为缺乏周全的考虑和有效的执行方法，而在东宫之内，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混乱与……怨言。

宫人们因为份例被削减，生活质量下降，而私下里怨声载道，工作也变得消极怠工。

各个宫苑的管事们，则因为用度紧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不得不通过各种手段，克扣下人的份例，或者……向上虚报开支，中饱私囊，使得东宫的账目，变得愈发混乱不堪。

甚至，还因为某些关键物资的采买不及时，或者质量不过关，而险些酿成几次不大不小的“意外”。

皇贵妃娘娘为此大发雷霆，接连处罚了好几个办事不力的管事太监和宫女，却依旧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片人心惶惶、效率低下的压抑氛围之中。

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女史，但也从那些日常整理的文书账目之中，以及宫人们私下里的议论纷纷之中，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问题的症结所在。

那日，我整理完手头所有的卷宗，看着窗外那片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或许……我也可以，为改变这种状况，尽一份，微薄之力？

我深吸一口气，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提起手中的狼毫小楷，开始将我这些天来的观察与思考，以及……一些或许可以称之为“异想天开”的建议，一一记录下来。

我并没有直接上书皇贵妃娘娘，我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那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我只是将我写好的那份关于“优化东宫采买流程、减少铺张浪费、激励节俭创新”的条陈，悄悄地，夹在了我每日整理完毕，需要呈送给太子殿下过目的，一叠例行公事的文书之中。

做完这一切，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会看到这份夹在众多文书之中的，不起眼的条陈。

我更不知道，如果他看到了，又会作何感想？是会赞赏我的“大胆”与“才智”，还是会……斥责我的“僭越”与“不知分寸”？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直到，三天后的一个傍晚。

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总管，李公公，亲自来到了我所在的文渊阁。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仔行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平静地说道：“苏女史，太子殿下有旨，召你即刻前往书房觐见。”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跟着李公公，穿过一道道幽深的回廊，来到太子殿下平日里读书议事的书房之外。

李公公示意我稍等，自己则先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对我说道：“苏女史，殿下让你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那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缓缓地，走进了那间在传说中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东宫书房。

书房内，光线柔和，檀香袅袅。

太子夜陵朔，就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似乎正在凝视着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晚霞。

他依旧穿着那日我在梅林之中见过的，那件款式简单的青布长衫，只是，此刻的他，身上却多了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与……深不可测。

“奴婢苏云汐，叩见太子殿下。”我跪倒在地，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颤。

“起来吧。”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清朗温润，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淡淡的疏离。

我依言起身，却依旧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落”。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的几息，却又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我终于听到他，缓缓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苏云汐，”他转过身，走到书案前提起手上的那份条陈，目光落在我那份关于“节俭良策”的条陈之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与……探究，“这份条陈，是你写的？”

我的心，猛地一紧，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回殿下话，”我鼓起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镇定，“是奴婢……是奴婢斗胆，僭越了。”

“哦？”他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坦诚，感到有些意外，“那你倒是说说，你这小小的九品女史，是如何想到这些……嗯，还算有些见地的‘节俭良策’的？”

我深吸一口气，将我这些天来的观察与思考，以及条陈中所提出的那些关于“优化采买流程、杜绝源头浪费、建立奖惩机制、鼓励节俭创新”的具体建议，有条不紊地，一一向他禀明。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简洁明了，不卑不亢。我知道，在这样一位心思深沉、洞察敏锐的储君面前，任何的巧言令色或者故作聪明，都只会显得更加愚蠢和可笑。

我讲完之后，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太子殿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彻底看穿，看透。

那种目光，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与不安。

就在我几乎要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无形的压力而崩溃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不同于他平日里那种礼节性的、带着疏离感的微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欣赏与……愉悦。

“苏云汐，”他看着我，眼神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柔和的光芒，“你果然……是孤这些天来，最大的，惊喜。”

听到这句话，我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落了地。

而我的眼眶，也不知为何，竟然……微微有些，发热。

5

太子殿下最终采纳了我所提出的那份“节俭良策”。

虽然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遇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阻力，也触动了东宫之内某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但在太子殿下那不容置疑的强势手腕，以及我（在他暗中的默许与支持下）所提供的一些更为细致和具有操作性的补充建议之下，那些原本看似难以解决的问题，都一一迎刃而解。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东宫之内，铺张浪费之风得到了有效的遏制，各项用度开支也明显下降，但宫人们的生活水准，却并未因此而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因为一些激励措施的推行，使得整个东宫的运作效率，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皇贵妃娘娘对此龙颜大悦，不仅在圣上面前，对太子殿下的“贤明果决”大加赞赏，也对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苏女史”，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与……褒奖。

虽然，那些褒奖，大多是间接的，是通过李公公的口，或者太子殿下身边其他近侍传递给我的。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我在这个等级森严、人情凉薄的东宫之内，暂时站稳了脚跟，也让那些曾经对我心怀轻视与排挤的宫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我这个“走了大运”的庶女女史。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我的生活，似乎终于要迎来一丝曙光的时候，一些来自过去的阴影，却又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再次，不期而至地，缠上了我。

那一日，我奉命前往宫外的“内务采办司”，核对一批新近采买的物资账目。刚刚走出采办司的大门，便被一个衣着华丽，却面带焦急之色的年轻公子，拦住了去路。

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当初将我苏云汐视为敝履，毫不留情地送上一纸退婚书，让我沦为全城笑柄的，李家大公子——李修文！

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初在我面前那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倨傲姿态。他的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眼神之中，也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悔恨与……一丝近乎贪婪的，期盼。

“云……云汐妹妹……”他搓着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那声“妹妹”，更是叫得我胃里一阵翻腾，“许久不见，妹妹别来无恙？愚兄……愚兄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巧遇妹妹。”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疏离地说道：“李公子认错人了。我与李公子，早已没有任何关系。这声‘妹妹’，云汐更是愧不敢当。”

“不不不！云汐妹妹，你听我解释！”李修文见我态度冷淡，似乎更加急切起来，他上前一步，试图拉住我的衣袖，却被我身旁随行的宫女，不动声色地，挡了开去。

“云汐妹妹，我知道，当初……当初是我们李家不对，是我们李家有眼不识金镶玉，错过了妹妹你这样兰心蕙质的奇女子！我……我这些日子以来，日夜都在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捶胸顿足，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真的对我“情深意重，悔不当初”。

“如果……如果妹妹你肯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李修文发誓，此生定不负你！我……我愿意许你平妻之位！不！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就休了那个只知争风吃醋的妒妇，让你做我李家堂堂正正的当家主母！”

“而且，”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了诱惑的语气，对我说道，“妹妹如今虽然在东宫为女官，但毕竟身份低微，前途未卜。我李家在朝中，也算有些人脉。只要妹妹你肯‘回头’，我们李家，定当倾尽全力，助你在宫中，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听着他这番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言辞，我只觉得一阵阵的反胃与……可笑。

当初，是谁，因为苏家仕途受阻，因为我生母出身卑微，便毫不留情地，将我弃如敝履，让我受尽世人的嘲讽与白眼？

如今，见我在东宫似乎略受重视，便又立刻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嘴脸，跑来摇尾乞怜，许我什么“平妻主母”，助我什么“平步青云”？

他以为，我苏云汐，还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毫无还手之力的，卑微庶女吗？

【曾经，你苏云汐对我李修文爱答不理，今日，我李修文让你苏云汐高攀不起！】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当初在与那些狐朋狗友们谈论起我这个“被退婚的前未婚妻”时，脸上那种充满了优越感与不屑一顾的表情。

而现在……

风水轮流转。

“李公子，”我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那番令人作呕的“深情表白”，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昨日的苏云汐，你弃之如敝履。今日的苏云汐，恐怕……你早已，高攀不起了。”

“这杯‘后悔药’，哦不，是‘后悔酒’，还是请李公子自己，满满地，饮下吧。”

“至于你所谓的‘帮助’，”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讽刺与轻蔑的冷笑，“我苏云汐，不屑一顾！”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因为震惊、羞愤而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扭曲脸庞，转身，在随行宫女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返回东宫的马车。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李修文这个卑劣小人，在被我当众拒绝和羞辱之后，竟然……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

他，以及我那个同样对我恨之入骨的嫡妹苏云珊，很快，就又像两条闻到了血腥味的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向我吐出了他们那充满了恶毒与阴险的，信子。

一场更大的，也更凶险的危机，正在暗中，悄然向我逼近。

而我，对此，却尚一无所知。

6

李修文的痴心妄想，以及我那个“好妹妹”苏云珊的推波助澜，很快就给我带来了新的麻烦。

他们大约是觉得，既然无法用“深情”来打动我，也无法用“利益”来诱惑我，便索性撕破了脸皮，开始在暗中散布一些关于我的，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诸如什么“苏氏庶女品行不端，在闺中便与人私相授受，故而被李家退婚”，又或者什么“苏云汐之所以能入东宫为女官，皆因其生得一副狐媚相貌，暗中勾引了太子殿下身边的某位近侍”云云。

这些流言，虽然荒诞不经，却也像苍蝇一般，嗡嗡作响，令人不胜其烦。尤其是在东宫这样一个充满了猜忌与嫉妒的，是非之地。

我知道，如果任由这些流言继续发酵下去，即使太子殿下再如何“赏识”我的才华，恐怕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更难以平息皇贵妃娘娘心中那份因为“儿媳”名声受损而产生的，不满与……迁怒。

而李修文和苏云珊，似乎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他们甚至变本加厉，开始在暗中策划一个更加恶毒的阴谋，试图制造一场“捉奸在床”的戏码，彻底败坏我的名声，逼我就范，或者……将我彻底从东宫赶出去。

他们的计划，不可谓不阴险。

他们先是买通了东宫内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让他在我日常饮用的茶水之中，悄悄下了一种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短时间内神思恍惚、浑身燥热的……催情之药。

然后，他们又买通了我院中一个平日里就对我心怀不满、见不得我这个庶女“平步青云”的粗使宫女，让她在我药效发作、神志不清的时候，将我“引诱”到东宫内一处偏僻的、早已废弃的冷宫之中。

而李修文，则会“恰好”在那个时候，“无意间”闯入冷宫，与我这个“衣衫不整、行为不检”的“荡妇”，来一个“人赃并获”。

届时，无论我如何辩解，恐怕都难以洗刷身上的污点。等待我的，只有身败名裂，甚至……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计划，如果真的让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幸运的是，我并非当初那个在苏府任人欺凌、毫无还手之力的苏云汐了。

在东宫这段时间的历练，以及太子殿下那有意无意的“点拨”，早已让我学会了如何在险恶的环境之中，更好地保护自己。

我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李公公的“暗中相助”），提前洞悉了他们的这个恶毒阴谋。

我没有声张，也没有打草惊蛇。

我只是……将计就计，为他们精心准备的这场“好戏”，悄悄地，换了一个“女主角”。

东宫之内，除了我这个“外来者”之外，自然也少不了其他一些同样心怀叵测、觊觎着太子妃之位，或者……试图通过攀附太子来为自己家族谋取更大利益的，莺莺燕燕。

其中，有一位姓赵的昭训，便是安插在东宫之中的，一位权倾朝野的重臣——吏部尚书赵显——的，远房侄女。这位赵昭训，平日里仗着自己叔父的权势，在东宫之中飞扬跋扈，没少给我这个“没有背景”的女史使绊子。

而太子殿下，似乎也对这个行事张扬、心思歹毒的赵昭训，以及她背后那个野心勃勃的赵尚书，早就心存不满，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借口，来将他们一举拔除。

这一次，李修文和苏云珊的这个愚蠢而恶毒的计划，却恰好，为我，也为太子殿下，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力打力的机会。

在那决定命运的夜晚，我巧妙地，通过一些不易察觉的“暗示”与“误导”，让那个原本应该出现在冷宫之中的“我”，变成了……同样对“飞上枝头变凤凰”充满了无限渴望的，赵昭训。

而那个负责下药的小太监，也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将那包催情之药，悄无声息地，下在了赵昭训的茶水之中。

于是，当李修文按照预定的计划，得意洋洋地带着他那些准备“捉奸”的“人证”，气势汹汹地闯入那间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冷宫之时，他所看到的，并非是他想象中那个任他摆布的苏云汐。

而是……一个衣衫不整、神情迷乱、口中胡言乱语的，赵昭训！

以及……随后闻讯赶来，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滔天怒火的，太子殿下，和皇贵妃娘娘！

一场原本针对我的恶毒陷阱，瞬间，演变成了一场将整个东宫都搅得天翻地覆的，巨大的丑闻！

吏部尚书赵显，因为侄女行为不检、秽乱宫闱，而龙颜大怒，被圣上当众斥责，勒令其闭门思过，并削去了其大半的权柄。赵家在朝中的势力，也因此而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试图通过陷害我来达到自己卑劣目的的李修文，则因为“擅闯禁宫、意图不轨”的罪名，被太子殿下下令，打入天牢，听候发落。等待他的，将是李氏家族的彻底败落，以及……他自己那可悲的，后半生。

至于我的那位“好妹妹”苏云珊，虽然因为没有直接参与其中，而暂时逃过了一劫。但她与李修文之间的那些龌龊勾当，以及她试图通过这种卑劣手段来陷害自己庶姐的恶毒心肠，也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入了京中那些达官显贵的耳中，让她彻底沦为了上流社会的笑柄，再也无人敢上门提亲。

一场精心策划的“捉奸”大戏，最终，却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所有试图伤害我的人，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我，苏云汐，不仅在这场风波之中，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更在无形之中，帮助太子殿下，拔除了一个心腹大患，也为自己，赢得了他更深一层的，信任与……倚重。

那晚，当所有的喧嚣都尘埃落定之后，太子殿下，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来到了我所在的文渊阁。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他那双深邃如星空般的眼眸，静静地，凝视了我许久。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那因为紧张和后怕而依旧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云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温柔与……疲惫，“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我摇了摇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有些发热。

“有你在孤身边，真好。”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与……期许，“这东宫，孤觉得，不再那么冰冷了。甚至……这天下，若是能与你一同分担，似乎……也不再那么孤寂了。”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他的眼神，炙热而真诚。

我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苏云汐的命运，已经与眼前这个，未来将要主宰整个大周王朝的男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等待我的，或许是更波谲云诡的宫廷风云，或许是更深不可测的朝堂险恶。

但是，只要有他在，只要他这双温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我。

我便，无所畏惧。

7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在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冷宫构陷”风波之后，我在东宫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太子殿下对我的信任与倚重，与日俱增。我不再仅仅是那个负责整理文书的九品女史，而是渐渐成为了他身边一个不可或缺的，能够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得力臂助。

我凭借着母亲留下那些医书中所记载的知识，以及我这些年来在苏府那种艰难环境中磨砺出来的敏锐观察力和缜密心思，在几次东宫内部不大不小的危机之中，都恰到好处地，为太子殿下提供了关键性的建议，帮助他化险为夷，也进一步巩固了他在朝中的声望与地位。

皇贵妃娘娘，在亲眼见证了我的“才智”与“忠诚”之后，也渐渐打消了对我这个“庶女出身”的最后一丝疑虑与偏见，开始将我视为自己未来的“儿媳”人选，悉心培养，委以重任。

而我与太子殿下之间的感情，也在这一次次的并肩携手、共渡难关之中，悄然地，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却又深刻的，质变。

我们之间，不再仅仅是君臣，不再仅仅是知己。

一种更深沉，更炙热，也更……心照不宣的情愫，如同无形的藤蔓一般，在我们彼此的心中，悄然滋生，蔓延，最终，将我们两个原本属于不同世界的灵魂，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三年后，老皇帝驾崩。

太子夜陵朔，在一片“山呼万岁”的朝贺声中，顺理成章地，登上了象征着九五至尊的，冰冷的，龙椅。

改元“永安”。

而我，苏云汐，也因为新帝的专宠与皇太后（曾经的皇贵妃娘娘）的属意，而被册封为贵妃，位列四妃之首，距离那令天下所有女人都为之向往的，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

我知道，这一步，看似很近，实则……却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艰难，也更加……凶险。

夜陵朔登基之后，虽然大权在握，但前朝后宫之中，依旧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那些曾经在前太子（夜陵朔的异母兄长，因谋逆被废）手下效力过的旧臣势力，虽然表面上对新帝俯首称臣，但暗地里，却依旧贼心不死，蠢蠢欲动，时刻都在寻找着能够动摇新帝根基，甚至……取而代之的机会。

而后宫之中，那些同样出身高贵、家世显赫的妃嫔们，也对我这个“庶女出身”却独得圣宠的“苏贵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敌意。她们在背后拉帮结派，造谣中伤，无所不用其极，试图将我从那个她们认为本不应该属于我的位置上，拉下来。

更让我感到棘手的，是来自朝堂之上，那些以“祖宗规矩”、“礼法纲常”为名的，巨大的阻力。

夜陵朔不止一次地，在私下里对我表明，他欲立我为后的心意。

可是，每一次，当他在朝堂之上，稍稍流露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都会立刻遭到那些以镇国公为首的、手握重兵的纯血派元老重臣们的，激烈反对。

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却也……字字诛心。

“陛下，苏贵妃虽贤良淑德，深得圣心。然其出身微寒，乃庶女之身，恐根基浅薄，难以服众，更难母仪天下，统领六宫！”

“自古以来，中宫皇后，皆需出身高贵，品德高尚，方能彰显皇家威仪，稳定朝纲国本。苏贵妃虽有才智，但其血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若立其为后，恐引天下非议，更会……寒了那些世代忠良的功臣之心啊！”

这些话，像一把把无形的利剑，狠狠地，刺在我的心上。

庶女出身。

这四个字，像一个永远也无法摆脱的，耻辱的烙印，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额头之上，无论我付出多少努力，取得多少成就，都无法将其彻底抹去。

我看着夜陵朔因为那些老臣的“肺腑之言”而变得铁青的脸色，和那双深邃眼眸之中，因为愤怒和无奈而闪烁的寒光，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复杂的情绪。

有委屈，有不甘，有愤怒，似乎……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的，自卑。

【这皇后之位，不仅仅是荣耀，不仅仅是爱情的见证。】

我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它更像是一个……布满了荆棘与陷阱的，风口浪尖的，战场！】

而我，苏云汐，如果想要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之中，最终活下来，并且……赢得最终的胜利。

就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加清醒，更加理智，也更加……强大！

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仅仅依靠着帝王的恩宠与庇护，去被动地防守，去化解那些来自暗处的冷箭与阴谋。

我必须，主动出击！

用我自己的智慧，用我自己的能力，去堂堂正正地，赢回那些本就应该属于我的，尊重与……荣耀！

去向整个天下证明，我苏云汐，即使身为庶女，也同样拥有，母仪天下的，资格与……风范！

8

夜陵朔登基之后，后宫之中，自然也少不了一番新的洗牌与……没有硝烟的战争。

那些曾经在东宫之时，便对我心怀嫉妒与不满的妃嫔们，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将我这个“庶女出身”却“独得圣宠”的苏贵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她们在背后拉帮结派，散布谣言，挑拨离间，甚至……还用上了那些在宫斗戏码中屡见不鲜的，下毒、构陷、栽赃嫁祸之类的，卑劣手段。

一时间，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一片人心惶惶、危机四伏的紧张氛围之中。

我虽然身处风暴的中心，却并没有因此而乱了阵脚。

经历了苏府那些年的磋磨，以及东宫那场惊心动魄的“冷宫构陷”之后，我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毫无还手之力的苏云汐了。

我知道，在后宫这个充满了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战场之上，一味的退让与隐忍，只会招来更变本加厉的欺凌与……毁灭。

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并且……活得更好，就必须，拥有足够的智慧，足够的手段，以及……一颗足够强大的，百毒不侵的，玲珑心。

面对那些来自暗处的冷箭与阴谋，我并没有选择用同样卑劣的手段去反击。

我只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用她们自己的贪婪、嫉妒与愚蠢，作为回敬她们的，最锋利的武器。

比如，那位曾经在东宫便与我处处作对，如今又因为其父兄在朝中的势力而水涨船高，被册封为“贤妃”的，前吏部尚书赵显的嫡亲孙女。她见我深得圣宠，又隐隐有问鼎后位之势，便在暗中勾结了几位同样对我心怀不满的低位份嫔妃，试图用一种极其隐秘的“厌胜之术”，来诅咒我，让我失宠于陛下，甚至……缠绵病榻，一命呜呼。

我洞悉了她们的阴谋之后，并没有立刻声张。

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她们那些用来施展“厌胜之术”的，写有我生辰八字和贴身衣物的“替身娃娃”，悄悄地，替换成了……那位同样对后位虎视眈眈，并且家世背景比赵贤妃更加显赫的，镇国公之女——淑妃娘娘的“信物”。

于是，当那场精心策划的“厌胜”法事，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意外”地被巡夜的太监和闻讯赶来的皇太后“人赃并获”之时，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赵贤妃，因为“巫蛊厌胜、意图谋害中宫”的弥天大罪，被当场打入冷宫，其家族也因此而受到了牵连，在朝中的势力，一落千丈。

而那些与她同流合污的低位份嫔妃们，则更是下场凄惨，或被赐死，或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翻身。

整个后宫，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巫蛊大案”，而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地，将矛头，指向我这个看似“柔弱可欺”的苏贵妃了。

我用这种“借力打力、杀鸡儆猴”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肃清了后宫之中那些最不安分的因素，也为自己，暂时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喘息与……积蓄力量的时间。

夜陵朔，对于我在后宫之中的这些“雷霆手段”，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对我产生任何的猜忌或者不满。

相反，他似乎……更加欣赏我这种，在关键时刻，所展现出来的，果决与……狠戾。

“云汐，”那晚，当他再次来到我所居住的“未央宫”时，他屏退了左右，将我轻轻拥入怀中，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淡淡的疲惫与……依赖，“这些日子，又让你受委屈了。这后宫，远比孤想象的，要更加肮脏和复杂。”

我将头，轻轻地，靠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他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宁静。

“陛下，”我柔声说道，“臣妾不觉得委屈。只要能为陛下分忧，能让这后宫少一些纷争，多一些安宁，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你啊，”他闻言，轻笑了一声，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下巴轻轻摩挲着我的发顶，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宠溺与……一丝不易察quinze的，心疼，“总是这么懂事，这么……让人放心不下。”

他顿了顿，又用一种充满了坚定与……承诺的语气，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云汐，你放心。无论前朝那些老顽固们如何反对，无论这后宫之中有多少暗流汹涌。朕的皇后之位，永远，都只会是你一个人的。”

“朕的身边，也只需要，也只允许，你一个人，并肩而立。”

听到他这番充满了霸道与深情的“帝王誓言”，我的心中，百感交集。

有感动，有欣慰，有甜蜜，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却又无法忽视的，忧虑。

我知道，他为了我，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而我，苏云汐，如果真的想成为那个能够与他并肩而立，母仪天下的女人，就绝不能，仅仅只满足于，在后宫之中，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我必须，拥有更广阔的视野，更远大的格局，以及……足以让整个朝堂都为之信服的，真正的，才华与……能力！

9

机会，很快就来了。

永安二年，春。大周王朝的西北边境，与盘踞在草原之上的游牧民族——瓦剌部落，再次爆发了激烈的军事冲突。

瓦剌骑兵骁勇善战，来去如风，屡次骚扰边境，劫掠百姓，使得大周西北边防，苦不堪言。

朝堂之上，也因此事，再次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之中。

以镇国公为首的主战派，力主立刻增兵西北，与瓦剌决一死战，彻底荡平边患，扬我国威。

而以丞相为首的主和派，则认为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不宜再起刀兵，主张通过和亲、纳贡等方式，来安抚瓦剌，换取暂时的和平。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使得夜陵朔也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决断。

就在这朝局胶着，人心浮动之际，又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南方数州，因为连续数月的罕见暴雨，而引发了大规模的洪涝灾害。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灾情十万火急，急需朝廷拨出巨款，赈济灾民，重建家园。

一边是迫在眉睫的边境战事，一边是刻不容缓的南方水患。

国库之中，却早已因为连年的征战和奢靡的宫廷开支，而变得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整个大周王朝，都仿佛陷入了一种……内外交困，举步维艰的，危险境地。

夜陵朔为此事，寝食难安，日夜操劳，短短数日之内，便清瘦憔悴了许多。

我看着他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和他眉宇间那份因为忧国忧民而深深锁起的愁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无力。

我虽然身处后宫，但也并非对前朝之事，一无所知。我每日里，都会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朝堂之上的动态，去分析那些错综复杂的政局。

我知道，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无论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都并非解决当前困境的最佳之策。

大周王朝，真正需要的，是一场……从根本上，改变现状的，深刻的，变革。

那几日，我将自己关在未央宫的书房之中，废寝忘食地，查阅了所有我能找到的关于本朝赋税、边贸、漕运、以及历代兴衰成败的史书典籍。

然后，我提起笔，将我这些天来的所有思考与感悟，以及……一些或许可以称之为“离经叛道”的，大胆的设想，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形成了一份……长达万言的，策论。

在这份策论之中，我针对当前大周王朝所面临的内忧外患，提出了一个系统的，也是……在许多人看来，充满了风险与挑战的，解决方案——

我将其，命名为，“云汐策”。

其核心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

对内，开源节流，休养生息。通过改革赋税制度，减轻农民负担，鼓励农桑垦殖，发展商业贸易，来充盈国库，改善民生。同时，大力整顿吏治，严惩贪污腐败，精简机构人员，提高行政效率。

对外，恩威并施，长远布局。对于瓦剌部落的挑衅，不宜轻易言战，也不可一味退让。可以通过加强边防建设，选拔有才干的将领，积极备战，来形成有效的军事威慑。同时，也可以尝试开放边境互市，通过经济文化的交流与渗透，来逐步瓦解其内部的团结，分化其不同的部落势力，最终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至于南方的水患，则更需要朝廷立刻拨出专款，派遣得力官员，前往灾区，安抚民心，组织救援，并着手进行长期的水利兴修与河道治理，以绝后患。

我知道，我这份“云汐策”，其中的许多观点，都与当前朝堂之上那些主流的、保守的、甚至可以说是……僵化的思想，格格不入。一旦公之于众，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招来那些既得利益集团的，疯狂反扑。

但是，我更知道，如果再不进行一场刮骨疗毒式的深刻变革，大周王朝，这个看似庞大，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帝国，迟早会因为内外交困，而走向……崩溃与毁灭的边缘。

我将这份凝聚了我所有心血与智慧的“云汐策”，郑重地，交到了夜陵朔的手中。

他接过那份厚厚的奏折，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当着我的面，一字一句地，仔行地，将那份万言策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阅读了数遍。

他的表情，也随着阅读的深入，而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从最初的惊讶，到凝重，到沉思，再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狂喜！

当他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再次看向我的时候，那双深邃如星空般的眼眸之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疲惫与忧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光芒！

“云汐！”他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你……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朕的，无价之宝！”

“这份‘云汐策’，切中时弊，高屋建瓴，既有远见卓识，又不乏具体可行的操作之法！它……它简直就是为我大周王朝，量身定制的，中兴之策啊！”

“有了它，朕……何愁天下不定，何愁盛世不来？！”

我看着他那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庞，和那双因为喜悦而熠熠生辉的眼睛，心中，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与……自豪。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苏云汐，将不再仅仅是那个在后宫之中，依靠帝王恩宠而生存的，苏贵妃。

我将，以一种全新的，也是……更具挑战性的身份，与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一同，去开创一个，属于我们，也属于整个大周王朝的，崭新的，未来！

10

夜陵朔，不愧是一代雄主。

在得到我那份“云汐策”之后，他并没有因为其中的某些观点过于“惊世骇俗”而有所犹豫，也没有因为可能触动某些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而选择退缩。

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在朝堂之上，亲自颁布了以“云汐策”为核心指导思想的一系列新政法令。

这些新政，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甘霖，滋润了早已干涸的大周土地，也像一把锋利的快刀，狠狠地，切向了那些早已盘根错节、腐朽不堪的顽疾。

改革赋税，减轻民负，使得无数在苛政之下苦苦挣扎的百姓，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鼓励农桑，发展商贸，使得整个王朝的经济，开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生机。

整顿吏治，严惩贪腐，使得朝堂风气为之一清，也让那些真正有才干、有抱负的寒门士子，看到了晋升的希望。

加强边防，开放互市，使得西北边境的紧张局势，得到了有效的缓解，也为王朝，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与……异域的文明。

当然，新政的推行，也并非一帆风顺。

那些以镇国公为首的、世代簪缨的纯血派元老重臣们，以及那些在旧有体制之下，早已习惯了作威作福、中饱私囊的既得利益集团，自然不会甘心自己的权柄与利益，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与挑战。

他们在暗中，拉帮结派，制造谣言，阻挠新政的实施，甚至……还试图通过各种卑劣的手段，来构陷和打压那些积极推行新政的改革派官员。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笼罩在一片波谲云诡、暗流汹涌的紧张氛围之中。

而我，苏云汐，作为“云汐策”的始作俑者，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些反对派们，集中攻击的，首要目标。

他们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言辞，来诋毁我，中伤我。说我“庶女出身，妖言惑主”，说我“牝鸡司晨，干预朝政”，说我“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甚至……还将南方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也归咎于我这个“红颜祸水”的出现。

面对这些铺天盖地的污蔑与攻击，我没有退缩，也没有辩解。

我只是，在夜陵朔的支持与信任之下，更加坚定地，站在了改革的前沿。

我用我的智慧，我的才干，以及……我那颗早已在无数次磨砺之中，变得坚不可摧的，强大的内心，去一一化解那些来自暗处的冷箭与阴谋，去帮助那些同样致力于改革的同道中人，去为这个千疮百孔的王朝，争取一个……浴火重生的机会。

在一场关于“边境贸易与赈灾孰轻孰重”的关键朝议之上，当那些守旧派的老臣们，再次以“国库空虚，民力凋敝”为由，试图阻挠新政的进一步推行之时。

我，苏云汐，在得到夜陵朔的默许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贵妃”的身份，走上了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冰冷的，金銮大殿。

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卑不亢，侃侃而谈。

我用详实的数据，清晰的逻辑，以及……对天下苍生那份发自内心的悲悯与关切，深刻地阐述了“云汐策”中，关于“开源”与“节流”并重，“攘外”与“安内”并举，“短期纾困”与“长远发展”并行的核心理念。

我的才智，我的格局，我的气度，令所有在场的老臣，都为之震惊，为之……刮目相看！

就连那些之前一直对我心怀偏见，认为我“不堪为后”的元老重臣，在听完我那番鞭辟入里、切中要害的分析之后，也不得不，在心中，默默地，承认——

这位苏贵妃，虽然出身庶女，但其见识之广博，心思之缜密，格局之宏大，确实……远非寻常后宫女子所能比拟！她，或许真的拥有，那份足以母仪天下，辅佐圣君的，风范与……潜质！

而夜陵朔，也正是借着这次机会，以及我那番在朝堂之上引起的巨大震动，一举清除了以镇国公为首的那些恋权固位、阻挠新政的守旧势力。

其中，甚至还牵扯出了镇国公暗通外敌、意图谋反的惊天大案！

一时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而那些曾经欺辱过我，构陷过我的“仇人”们，也在这场席卷整个朝堂的巨大风暴之中，纷纷露出了他们那早已腐烂不堪的真面目，最终，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可悲的下场。

李家，因为与镇国公谋逆案有所牵连，被抄家夺爵，彻底败落。李修文，那个曾经将我弃如敝履的前未婚夫，最终在天牢之中，郁郁而终。

而我的嫡母柳氏，与我的嫡妹苏云珊，也因为她们当年在我生母林氏之死一案中所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此事，也是在镇国公倒台之后，被我无意间查出的，一个隐藏了多年的，惊天秘密），以及她们这些年来，对我所犯下的，种种恶行，而被夜陵朔下旨，削去所有诰命，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再踏入京城一步。

所有的恩怨情仇，所有的阴谋算计，所有的明争暗斗……

在这一刻，似乎都，尘埃落定。

而我，苏云汐，也终于，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枷锁与伪装，以一个全新的，也是……最真实的姿态，去迎接，那个即将到来的，属于我的，也属于整个大周王朝的，崭新的，黎明。

11

永安三年，秋。

在经历了长达数年的，惊心动魄的朝堂洗牌与大刀阔斧的新政推行之后，大周王朝，终于渐渐走出了内忧外患的阴影，开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

国库日渐充盈，百姓安居乐业，边境烽烟止息，四海重归安宁。

一个崭新的，充满了希望与机遇的“永安盛世”，正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缓缓地，拉开它波澜壮阔的，序幕。

而我，苏云汐，也因为在这一系列的变革与图强之中，所展现出来的，过人的才智、卓越的远见，以及……那份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折服的，坚韧与担当，而赢得了整个朝野上下的，一致的，敬重与……拥戴。

那些曾经对我“庶女出身”颇有微词的元老重臣们，如今，在提及“苏贵妃”三个字的时候，语气之中，早已没有了最初的轻视与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与……叹服。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强大的女子，她所拥有的智慧与格局，确实……足以母仪天下，辅佐圣君。

于是，在那个象征着丰收与喜悦的金秋十月，在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黄道吉日。

大周王朝的皇帝，夜陵朔，正式下旨，册封苏贵妃云汐，为大周王朝的正宫皇后。

告天祭祖，昭示天下。

册封大典的那一天，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而庄严的氛围之中。

我身着那件由内务府百名绣娘，耗时数月，用金丝银线，一针一线，精心绣制而成的，华丽无比的凤冠霞帔。头顶那顶象征着无上荣耀与责任的九龙四凤冠，沉甸甸的，压得我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宫人们的簇拥之下，在文武百官的叩拜声中，在万千子民的山呼万岁声里，我一步一步地，缓缓地，走上那通往太和殿的，漫长而庄严的白玉石阶。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那样的不真实，却又……那样的，清晰而沉重。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我苏云汐，这二十余年来，所经历的，所有的，坎坷与……沧桑。

那个在苏府偏院之中，受尽欺凌与冷遇的，卑微的庶女。

那个在梅林残局之前，与微服出行的太子，偶然邂逅的，聪慧的少女。

那个在东宫暗流之中，凭借着自己的才智与坚韧，艰难求生的，九品女史。

那个在后宫风云之中，运筹帷幄，化险为夷，最终赢得帝王独宠与信任的，苏贵妃。

以及……此刻，即将要登上那个令天下所有女人都为之向往，却也同样充满了无尽风雨与挑战的，至高无上的，皇后宝座的，苏云汐。

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那泪水之中，有喜悦，有感慨，有欣慰，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却又无法言说的，酸楚。

我想起了我的生母，林氏。那个才情横溢，却命运多舛的江南女子。如果她能看到今天这一幕，她是否会……为我感到骄傲？

我想起了晚晴，那个从小就与我相依为命，忠心耿耿的丫鬟。如今，她也早已在我的安排之下，嫁给了一个忠厚老实的侍卫，过上了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我还想起了……那些曾经伤害过我，欺辱过我，试图将我踩入尘埃的人们。李修文，柳氏，苏云珊……她们如今，又在何方？是否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我这个，曾经被她们视为“敝履”与“笑柄”的，苏云汐？

所有的恩怨情仇，所有的悲欢离合，在这一刻，都仿佛，化作了过眼云烟，随风而逝。

我终于，走完了那漫长的白玉石阶，来到了太和殿的门前。

大殿之内，百官肃立，钟鼓齐鸣。

而那个身着九龙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早已在我身前，等候多时的男人——我的夫君，大周王朝的皇帝，夜陵朔，正用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充满了深情、骄傲，与……无限温柔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我。

他缓缓地，向我伸出了他的手。

那只手，曾经在梅林之中，因为一副残局而紧蹙眉头。

那只手，曾经在东宫书房，因为一份策论而欣喜若狂。

那只手，也曾经在无数个风雨飘摇的夜晚，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给予我温暖，力量，与……前行的勇气。

而此刻，这只手，将要与我，一同，去肩负起，整个大周王朝的，未来与……命运。

我深吸一口气，将我那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宽阔而温暖的掌心之中。

四目相对，心意相通。

无需过多的言语，我们都已读懂了，彼此眼中，那份早已超越了世俗情爱，升华为了家国天下的，深沉的，承诺与……担当。

“皇后，请。”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一首最动听的乐章，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我微微一笑，与他并肩，一同，缓缓地，走上了那象征着母仪天下，荣耀万丈的，凤座。

史书记载，大周王朝永安三年，秋，帝册苏氏云汐为后。新后苏氏，出身微寒，然聪慧贤德，才智过人，辅佐圣君，励精图治，开创了一代“君明后贤，海晏河清”之佳话，成就了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段……“永安盛世”的传奇。

而我，苏云汐，也终于，用我自己的方式，向整个天下证明了——

庶女，亦可，凤鸣九天，母仪天下！

12

自我被册封为皇后，入住中宫之后，时光，便仿佛被施了某种奇特的魔法，既像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却又在每一个平凡而充实的日子里，留下了深刻而隽永的印记。

我不再是那个仅仅需要在后宫之中，为了争夺帝王的恩宠而与其他妃嫔勾心斗角的苏贵妃。

我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也肩负起了更沉重的责任。

我协助夜陵朔，处理那些雪片般从各地呈上来的奏折，为他分析朝堂之上的复杂局势，也为那些利国利民的新政法令，提供一些我力所能及的，补充与完善的建议。

我效仿古代的贤后，在宫中开设“女学”，教导那些皇室宗亲的女儿们，以及一些有才华的宫女们，读书识字，学习技艺，希望她们将来，也能拥有独立的人格，和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我关注民生疾苦，在每年的灾荒歉收之年，都会主动从自己的份例和私库之中，拨出大量的银钱与物资，用于赈济灾民，安抚流离。

我甚至，还会偶尔，换上普通的布衣，在夜陵朔的秘密安排与保护之下，悄悄地，走出那高高的宫墙，去到京城的大街小巷，去到那些偏僻的村落田埂，亲耳聆听那些最真实的，来自寻常百姓的声音。

那些声音之中，有对新政的赞扬与期盼，有对苛捐杂杂的抱怨与无奈，有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向往，也有……对高高在上的皇权，那份与生俱来的，敬畏与……疏离。

每一次的“微服私访”，都会让我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时代，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千千万万的子民，有更深一层，也更……清醒的认知。

我知道，要真正实现那个我们共同期盼的“永安盛世”，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它需要我们，以及我们之后的继承者们，付出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不懈的努力与……牺牲。

夜陵朔，也确实没有辜负他一代雄主的称号。

他励精图治，从善如流，以惊人的魄力与智慧，将“云汐策”中所规划的那些蓝图，一步步地，变成了现实。

在他的治理之下，大周王朝的国力，日益强盛。贪腐之风得到了有效的遏制，清明廉洁的官场风气，逐渐形成。农业、商业、手工业，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百姓的生活，也日渐富足安康。

而我与夜陵朔之间的感情，也在这些共同经历风雨，携手并肩的岁月之中，变得愈发深厚，愈发……牢不可破。

我们不再仅仅是夫妻，更是彼此生命中最信任的战友，最默契的伙伴，以及……唯一能够完全理解对方内心孤独与重负的，灵魂知己。

我们也会有争吵，会有分歧。但每一次，我们都能在坦诚的沟通与理性的思辨之后，找到那个对国家，对百姓，最为有利的，共同的答案。

永安十年，我们的长子，被正式册封为皇太子。他聪慧仁厚，勤奋好学，深得朝野上下的拥戴，也让我们对大周王朝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信心与期盼。

永安十五年，西北边境的瓦剌部落，在经历了数次小规模的军事摩擦和长期的经济文化渗透之后，终于彻底放弃了与大周王朝为敌的念头，派遣使者，前来京城，俯首称臣，岁岁纳贡，换取了边境长达数十年的，和平与安宁。

永安二十年，我，苏云汐，在大周王朝万千子民的敬仰与爱戴之中，迎来了我四十五岁的生辰。

夜陵朔，在未央宫中，为我举办了一场并不奢华，却充满了温馨与爱意的，小小的家宴。

宴席之上，没有王公大臣，没有后宫妃嫔，只有我们一家人——夜陵朔，我，已经长大成人、即将要担负起整个王朝未来的太子，以及我们那几个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小皇子和小公主。

烛光摇曳，笑语盈盈。

我看着眼前这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着他们脸上那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感恩。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苏府偏院之中，受尽欺凌与冷遇的，卑微的庶女。

我想起了那个在梅林残局之前，因为几句无心之言，而意外改变了自己一生命运的，聪慧的少女。

我想起了那个在东宫暗流之中，凭借着自己的才智与坚韧，履险如夷，最终赢得帝王倾心的，九品女史。

也想起了那个在后宫风云与朝堂险恶之中，运筹帷幄，母仪天下，最终与自己深爱的男人，一同开创了一个崭新盛世的，大周皇后。

我这一生，跌宕起伏，充满了太多的坎坷与……传奇。

我曾经，跌落过尘埃，也曾经，攀上过云端。

我曾经，被命运无情地捉弄，也曾经，被命运格外的眷顾。

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我苏云汐，都从未放弃过，对知识的渴望，对真理的追求，以及……对一个更美好、更公正的世界的，不懈的，向往。

或许，正如我母亲林氏，曾经在我年幼之时，常常对我吟诵的那句诗一样——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我苏云汐，虽然出身庶女，如同那在寒冬之中默默积蓄力量的梅花。

但最终，也凭借着自己的不懈努力与坚韧不拔，在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雨雪之后，绽放出了属于我自己的，那份独一无二的，足以傲立枝头，馨香满园的，芬芳。

而这份芬芳，也将与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与我们共同开创的这个“永安盛世”一起，被历史所铭记，被后人所传颂，直到……永远。

我端起手中的酒杯，与夜陵朔相视一笑，然后，将杯中那醇厚甘甜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窗外，月华如水，星光璀璨。

而我们的故事，也将在着宁静而美好的月色之下，继续，书写下去。

直到，那遥远的，时间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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