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句子网

杏花不似旧时香(萧昱)最新推荐_最新推荐杏花不似旧时香(萧昱)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4:02:53 

永和四年春,选秀日。

我跪在储秀宫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垂首盯着衣袖上精致的杏花刺绣。

父亲说这是母亲生前亲手绣的,让我穿着入宫,盼个好兆头。

"礼部尚书姜远山之女姜雨,年十六——"

杏花不似旧时香(萧昱)最新推荐_最新推荐杏花不似旧时香(萧昱)

太监尖细的唱名声让我心头一紧。抬头瞬间,我察觉到龙椅上那道目光骤然变得专注。

年轻的帝王萧昱不过二十五六岁,一袭明黄龙袍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忽然抬手打断太监,从龙椅上起身,一步步走下丹墀。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停在我面前,玄色靴尖上金线绣的龙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抬头。"

我缓缓仰起脸,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杏花很好。"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转头对太监总管吩咐,"封为贵人,赐住缀霞宫偏殿,封号...就定’杏’吧。"

满殿秀女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要知本届选秀至今最高不过封了宝林,贵人可是正六品,还有封号更是殊荣。

我懵懵懂懂地谢恩,接过那卷明黄圣旨时,瞥见皇帝袖口隐约露出一角杏色帕子。

缀霞宫比想象中精致。推开雕花木窗,一株盛放的杏树正好探到窗前,风吹过,粉白花瓣纷纷扬扬落满窗台。

"贵人主子,德妃娘娘派人送贺礼来了。"我的贴身宫女小桃蹦跳着进来,身后跟着一队捧着礼盒的宫人。

领头的嬷嬷恭敬行礼:"德妃娘娘说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亲自来贺贵人。这些是娘娘一点心意,特意嘱咐有杏花茶和青瓷茶具,最适春日饮用。"

我道了谢,命小桃打赏。

待众人退下,小桃一边整理礼物一边叽叽喳喳:"德妃娘娘是皇上表妹,最是端庄大方,她既示好,主子在宫里的日子定会顺遂。"

我拿起一个青瓷盏对着光看,釉色温润如玉,盏底暗刻一朵杏花。

不知为何,总觉得德妃这份礼单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傍晚时分,一阵清越琴音随风飘来。我循声来到御花园角落的凉亭,只见一位素衣女子正在抚琴。

她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指尖在琴弦上翻飞,奏的是一曲《梅花三弄》,却比寻常版本多了几分哀婉。

琴音戛然而止。那女子抬头看我,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明显怔了一下。

"妾身姜雨,见过..."我一时不知她位份,只好福身行礼。

"沈清羽。"她声音清冷如琴弦余韵,"贤妃。"

说罢便抱起琴转身离去,腰间一枚褪色的红色同心结在素白衣裙上格外显眼。

回到寝殿,静言姑姑正在整理我的妆奁。这位掌事姑姑约莫四十岁,从不多话,此刻却对着一支朴素木簪出神。

"姑姑认得此物?"

她似被惊醒,忙将木簪放回匣中:"回贵人,只是想起旧事。这支簪子...与先皇后赏奴婢的有些相似。"

"先皇后?"我拿起木簪细看,不过是寻常桃木所制,雕工粗糙,与宫中奢华物件格格不入。

静言姑姑罕见地多说了几句:"昭懿皇后前些年病逝,皇上悲痛欲绝,缀霞宫就是她生前最爱的住处。"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照在妆台铜镜上,映出我的侧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镜中人与那支木簪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小桃急匆匆跑进来:"主子!皇上翻了您的牌子,今晚侍寝!"

静言姑姑手一抖,玉梳落地,碎成两半。

"大喜事啊!"小桃忙着去开箱取衣裳,"主子刚入宫就..."

"去准备吧。"静言姑姑打断她,弯腰拾起断梳时低声对我说,"贵人切记,无论皇上让您做什么,顺从便是。"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宫女们忙前忙后为我装扮。

铜镜中,她们特意将我的发髻挽成飞仙式,又在鬓边簪上新鲜的杏花。

"这是皇上最爱的式样。"梳头宫女笑着说。

镜中的我渐渐变成一个陌生的模样。不知为何,我想起贤妃腰间那枚褪色的同心结,和德妃礼单上特意标注的杏花茶。

窗外,最后一朵杏花被风吹落,无声无息地飘向黑暗。

"贵人主子,该起了。"

静言姑姑的声音轻轻将我唤醒。

窗外天还未大亮,一缕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眨了眨眼,昨夜侍寝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皇上...可有什么旨意?"我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发髻。

昨夜宫女们精心为我梳的飞仙髻,不知何时已经散开。

静言姑姑递来一杯温水:"皇上寅时就去上朝了,吩咐不要吵醒贵人。

赏了一对翡翠镯子,已经登记入库。"她顿了顿,"还有...一支并蒂莲金簪。"

我接过茶杯,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却冲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郁结。

昨夜的情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皇帝让我侧坐在烛光旁,一遍遍抚摸我鬓边的杏花,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我,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主子,德妃娘娘宫里的翠缕姐姐来了。"小桃在门外轻声禀报。

我连忙起身更衣。

翠缕是德妃的贴身丫鬟,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我家娘娘说,贵人初次侍寝后喝些红枣燕窝最是滋补,特意让奴婢送来。"

我道了谢,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德妃与我素不相识,为何这般殷勤?

待翠缕走后,小桃一边摆早膳一边道:"德妃娘娘对主子真好。听说她平日最是端庄自持,连林美人都难得到她宫里坐坐呢。"

我舀了一勺燕窝,甜香在口中化开。食盒底层,赫然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趁人不备,我悄悄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莫要完全按皇上喜好装扮自己。"

午后,我倚在窗边绣花,忽听小桃来报:"贤妃娘娘到访!"

我忙起身相迎。贤妃沈清羽今日换了一袭淡青色衣裙,衬得肌肤如雪。

她步履轻盈地走进来,目光却落在我发间——那支皇帝赏的并蒂莲金簪正簪在我鬓边。

"这簪子..."她声音微微发颤,"是新得的?"

"回娘娘,是昨夜皇上赏的。"我福了福身。

贤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恍惚,她伸手似乎想触碰金簪,又在半空中停住:"先皇后也有一支相似的...常戴。"她猛地转身,袖口带翻了茶几上的茶盏。

瓷器碎裂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贤妃脸色煞白,静言姑姑迅速蹲下身收拾碎片。

"是本宫失礼了。"

贤妃强自镇定,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突然想起宫中还有些事,改日再来拜访贵人。"

她匆匆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皇。我弯腰帮静言姑姑拾碎片,发现她手指微微发抖。

"姑姑,"我低声问,"贤妃娘娘与先皇后...可是有什么过节?"

静言姑姑手一抖,瓷片边缘在她指腹划出一道血痕。

她抬头看我,眼中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贵人多心了。贤妃娘娘与先皇后...情同姐妹。"

夜深人静,我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妆台上的并蒂莲金簪上,泛着冷冽的光。

我披衣起身,轻轻拉开妆奁最下层的抽屉——那里藏着静言姑姑那日失态的木簪。

两支簪子并排放在一起,一支华贵精致,一支朴素无华,却都透着说不出的哀伤。

"贵人还未睡?”

静言姑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慌忙转身,却见她手中捧着一个陈旧的木匣。

"奴婢思来想去,有些事...贵人应该知道。"她将木匣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匣中是一幅小像。画中女子一袭杏色衣裙,发间簪着并蒂莲金簪,正低头浅笑。那眉眼,那神态,竟与我有着七分相似。

"这是..."

"昭懿皇后。"静言姑姑轻声道,"去年病逝的。"

我手指颤抖着抚上画像,忽然明白皇帝为何总让我侧坐,为何总爱看我低头浅笑的样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我不过是个替身。

"贤妃娘娘与先皇后是闺中密友,德妃娘娘则是先皇后的表妹。"静言姑姑叹了口气,"自先皇后去后,皇上他..."

她没有说下去,但我已明白。

难怪德妃送我杏花茶,那是先皇后所爱;难怪贤妃见我金簪失态,那是先皇后旧物。

三日后,德妃邀我去她宫中赏菊。

德妃赵明蕙的景阳宫陈设典雅,处处透着书香。

她约莫二十三四岁,举止端庄,眉宇间却总笼着一丝轻愁。

"杏贵人近日可好?"她亲自为我斟茶,动作优雅。

"托娘娘的福。"我接过茶盏,注意到她腕间一枚青玉镯,成色普通,与一身华服不甚相配。

德妃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轻轻抚了抚玉镯:"旧物了,不值什么。"她话锋一转,"贵人在宫中可还习惯?皇上...待你如何?"

我斟酌着词句:"皇上仁慈。"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屏退左右,忽然压低声音:"那张纸条,贵人可看了?"

我一惊,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

"别怕。"德妃苦笑,"我不过是...不想看又一个女子活在影子下。"

她望向窗外,"先皇后是我表姐,她走后,皇上将林美人接进宫,只因她笑起来有三分像表姐;去年选秀破格提拔的周宝林,只因她也会弹《广陵散》。"

我心头一震:"那贤妃娘娘..."

"清羽不同。"德妃神色复杂,"她入宫比表姐还早,是皇上为拉拢沈家...她心里有人,皇上心里有表姐,他们之间...倒是最清白。"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唱喏:"皇上驾到!"

德妃迅速在我耳边道:"记住,做你自己。"

随即起身相迎。

皇帝萧昱大步走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德妃:"明蕙近来气色不错。"

"托皇上洪福。"德妃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皇帝落座,忽然看向我:"杏贵人今日这发髻...不如飞仙髻适合你。"

我心头一颤,想起德妃的警告,鼓起勇气轻声道:"妾身觉得随云髻更自在些。"

殿内瞬间安静。

皇帝眯起眼,德妃紧张地攥紧了帕子。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忽然笑了:"确实...别有风韵。"

他伸手想碰我的发髻,又在半空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朕还有奏折要批,你们继续赏花吧。"

他匆匆离去,背影竟有几分狼狈。

德妃长舒一口气,眼中浮现赞许:"贵人做得很好。"

从德妃宫中出来,我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了御花园的梅林。秋日里梅花未开,林中寂静无人。

忽然,一阵清越的笛声随风飘来。我循声走去,只见贤妃沈清羽独坐石上,一管玉笛横在唇边,吹的正是那日凉亭中的曲子。

她吹到一半,忽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一枚褪色的同心结,轻轻抚摸。

"娘娘。"我不小心踩断一根树枝,惊动了她。

贤妃慌忙收起同心结,眼中泪光一闪而过:"杏贵人。"

我福了福身:"打扰娘娘雅兴了。"

"无妨。"她勉强一笑,"很多年没吹了,生疏了。"

我鼓起勇气:"这曲子...可是《长相思》?"

贤妃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我:"你...知道?"

"家母生前爱听。"我轻声解释,"说是讲一对青梅竹马被迫分离的故事。"

贤妃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她匆忙起身:"本宫该回去了。"走出几步,又回头看我,"贵人...明日可有空来我宫中听琴?"

我点头应下,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猜到了几分。

回到寝殿,我命小桃取来入宫前家中带来的箱笼。

最底层,母亲留给我的那本《乐府诗集》中,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那是三年前我在京城最大的药堂"回春堂"求医时,那位年轻大夫开药方后随手写的曲名。

当时他说:"这《长相思》最适合笛子,姑娘若有兴趣可寻来听听。"

那位大夫姓温,名衡。

贤妃的昭纯宫比想象中简朴。没有繁复的装饰,只在庭院中种了几丛翠竹,风吹过时沙沙作响,透着几分清幽。

"贵人来了。"贤妃亲自在门口相迎,今日她换了一身素白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玉簪,与宫中其他嫔妃的华贵装扮大相径庭。

我福身行礼:"叨扰娘娘了。”

贤妃引我入内,琴案上已摆好一张古琴。"听说贵人通晓音律,今日特备了’松风’,想请贵人品鉴。"

我心头一跳。"松风"是前朝制琴大师雷威的杰作,世间仅存三张,没想到其中一张竟在贤妃手中。

指尖轻抚琴弦,清越的音色如山涧清泉。"好琴。"我由衷赞叹。

贤妃唇角微扬:"这是..."她顿了顿,"家中旧物。"

我注意到她说"家中"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贤妃调试琴弦,忽然道:"贵人可知《凤求凰》?"

"司马相如为卓文君所作。"我答道,"家母生前常弹。"

"本宫与...一位故人,也曾合奏此曲。"贤妃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奏出一段旋律,又突然停下,"可惜,终究是凤离凰,再难相聚。"

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指,鼓起勇气:"娘娘的故人...可是姓温?"

琴弦"铮"地一声断了。贤妃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你...如何知道?"

"三年前,我在回春堂见过温大夫。"我轻声道,"他开完药方,与我聊起笛曲,还写了《长相思》三字。"

贤妃手中的拨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温衡...他现在如何?"

"我入宫前路过回春堂,听说他被召入太医院了。"

"太医院?"贤妃浑身一震,"他...竟在宫中?"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看着贤妃瞬间亮起的眼眸,又不忍心隐瞒:"听说是上月刚调入的。"

贤妃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袖,指节泛白:"为何...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她声音发颤,"知道他在咫尺天涯,却不得相见,这...太残忍了。"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外面突然传来小太监的通报:"贤妃娘娘,德妃娘娘到访。"

贤妃慌忙拭去眼角的泪水,强自镇定:"请德妃进来。"

德妃赵明蕙款款而入,看到我们神色有异,微微一怔:"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贤妃勉强一笑,"正与杏贵人论琴。"

德妃目光在我和贤妃之间转了一圈,了然道:"清羽又想起往事了?"她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新得的安神香,想着给你送来。"

贤妃接过瓷瓶,苦笑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我这般脆弱么?"

德妃不答,只是看向断了的琴弦:"《凤求凰》?"她摇摇头,"何苦自伤。"

我看着两位妃嫔之间无声的交流,忽然明白她们之间的情谊远比想象中深厚。

那夜宫中设宴,庆祝北疆大捷。

我作为新晋贵人,座位被安排在皇帝视线可及之处。

萧昱一身明黄龙袍,高坐御座,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刻意梳的随云髻上。

"杏贵人今日这发髻,倒也别致。"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心头一跳,起身行礼:"谢皇上夸奖。"

"听闻贵人与贤妃、德妃相处甚欢?"萧昱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状似随意地问道。

"贤妃娘娘雅擅琴艺,德妃娘娘博学多才,妾身受益良多。"我谨慎作答。

萧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甚好。先皇后在时,最喜见后宫和睦。"他忽然转向贤妃,"清羽,今日大捷,何不奏一曲助兴?"

贤妃沈清羽面色微白,却仍恭敬起身:"臣妾遵旨。"

她走到殿中琴案前,指尖轻抚琴弦,奏的却是一曲《阳关三叠》。

曲调本应欢快,在她指下却多了几分凄清。

弹到第三叠时,琴音忽然一滞——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太医服色的年轻男子正低头步入殿中,在末席就座。

那男子抬头瞬间,贤妃手中的拨子"啪"地掉在琴面上。

"贤妃?"萧昱皱眉。

贤妃慌忙拾起拨子:"臣妾失仪。"她强自镇定,继续弹奏,指尖却微微发抖。

我看向那位年轻太医,他正死死盯着面前的酒杯,不敢抬头。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我确定他就是回春堂的温衡。

宴席散后,我故意绕道太医院附近。月色如水,照在青石板上,泛着冷冷的光。

果然,在一处僻静的回廊下,贤妃与温太医正相对而立。

我本想悄悄离开,却听见贤妃带着哭腔的声音:

"为何要入宫?你明知..."

"清羽。"温衡声音沙哑,"我放不下。哪怕只是远远看你一眼..."

"糊涂!"贤妃声音发颤,"若被皇上发现..."

"皇上早就知道。"温衡苦笑,"召我入宫,就是他的意思。"

贤妃如遭雷击:"什么?"

"皇上说..."温衡艰难地开口,"说他欠你的。"

一阵沉默。我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他们。

"阿棠走后,皇上变了很多。"贤妃最终轻声道,"但他终究是君,我们是臣。温衡,你我...回不去了。"

"我知道。"温衡声音哽咽,"只求你...别赶我走。让我在太医院,偶尔能听到你的琴声,足矣。"

我悄悄后退,却不慎踩到裙角,发出一声轻响。

"谁?"贤妃警觉地转身。

我只好走出来:"是我。"

贤妃面色瞬间惨白:"杏贵人..."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急忙道,"我只是...担心娘娘。"

贤妃与温衡对视一眼,后者深深一揖,匆匆离去。

月光下,贤妃眼中泪光闪烁:"你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娘娘与温太医..."

"青梅竹马。"贤妃苦笑,"若非先帝一纸诏书将我指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她摇摇头,"罢了,都是往事。"

我鼓起勇气:"皇上...知道?"

"知道。"贤妃轻声道,"大婚那夜,我以死相逼,皇上承诺不动我分毫。这些年来,我们...相安无事。"

我忽然明白为何贤妃对先皇后之事反应如此激烈——她不仅为先皇后悲伤,更为所有被困在这深宫中的女子悲哀。

回宫路上,我意外撞见德妃独自站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手中握着一封信,泪流满面。

"娘娘?"我轻声唤道。

德妃慌忙收起信件,却还是被我看到了信封上的字迹——"赵明蕙亲启",落款是一个"裴"字。

"打扰娘娘了。"我欲转身离去。

"等等。"德妃叫住我,犹豫片刻,轻声道,"你既已知清羽的事,也不差我这一桩了。"

她引我到一处隐蔽的凉亭,从怀中取出那封信:"裴云朗,北疆守将。我们...少时相识。"

我接过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明蕙:北疆大捷,吾幸无恙。昨夜梦回京郊桃林,见卿执青玉镯而立,醒来枕畔已湿。盼卿安好,勿念。云朗手书。"

"这青玉镯..."我看向德妃腕间那枚与华服不甚相配的镯子。

德妃轻抚玉镯,眼中柔情似水:"十六岁那年,他用第一个月军饷买的。"她苦笑,"可笑吧,堂堂德妃,珍若至宝的竟是这般不值钱的物件。"

"皇上...知道吗?"

德妃摇摇头:"皇上只知道我心中有人,却不知是谁。"她收起信件,"当年先帝指婚,我以死相争,是表姐——先皇后劝下我。她说,皇上心中也有人,不会勉强我。"

"先皇后...似乎很了解皇上。"

德妃眼中浮现怀念之色:"表姐与皇上是真心相爱。可惜..."她忽然压低声音,"杏贵人,皇上待你特别,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你要记住,你永远替代不了表姐。做你自己,或许...还有出路。"

我心头一震,想起皇帝看我时那穿透般的目光,想起他总让我侧坐的角度,想起那支并蒂莲金簪...

"娘娘为何告诉我这些?"

德妃望向远处宫墙上的月亮:"因为这深宫里,总该有人活得真实些。"

那夜,我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妆台上的并蒂莲金簪上,泛着冷冷的光。

我忽然明白,这深宫中的女子,各有各的伤心,各有各的不得已。

十月初九,皇帝寿辰。

天还未亮,静言姑姑就把我叫醒:"贵人快些梳妆,今日大典,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我睡眼惺忪地坐起,窗外仍是漆黑一片,只隐约听见更漏声声。"这么早?"

"尚服局的人马上就到,要给各宫娘娘梳头。"

静言姑姑点燃烛火,昏黄的光照在她严肃的脸上,"皇上特意吩咐,今日所有嫔妃都要梳...飞仙髻。"

我浑身一僵,彻底清醒过来。飞仙髻——那是先皇后最爱的发式。

尚服局的梳头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式发饰。

为首的嬷嬷笑容可掬:"贵人福气,皇上特意命人送来先皇后用过的金凤步摇,说是配这发髻最好看。"

我盯着那支金光闪闪的步摇,喉咙发紧。

铜镜中,梳头宫女熟练地将我的头发挽起,盘成先皇后标志性的飞仙式。

每插一支发簪,都像是在我心上扎一刀。

"贵人脸色不太好?"梳头嬷嬷关切地问,"可是奴婢手重了?"

"无碍。"我强扯出一抹笑,"只是起得早,有些乏。"

待梳妆完毕,镜中人已与我判若两人——杏眼朱唇,飞仙髻高耸,金凤步摇熠熠生辉,活脱脱就是那幅小像里先皇后的模样。

静言姑姑送走尚服局的人,回来见我仍呆坐镜前,轻叹一声:"贵人要忍一忍。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撑过去。"

我机械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鬓边金簪。做替身的滋味,原来如此苦涩。

寿典在太和殿举行。我按品级站在嫔妃队列中后位置,远远望见高座上的萧昱一袭明黄龙袍,威严不可直视。

"杏贵人今日真是光彩照人。"站在我前面的林美人忽然回头,上下打量我,"这发髻...啧啧,跟先皇后一模一样呢。"

我抿唇不语,余光瞥见贤妃和德妃都变了脸色。

她们今日也都梳着飞仙髻,却各自做了些微妙改动——贤妃在鬓边加了一朵白玉兰,德妃则刻意将发髻挽得松散些。

"众爱卿平身。"萧昱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我随着众人行礼起身,抬眼瞬间,正对上萧昱投来的目光。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恍惚,随即又恢复清明。

典礼漫长而繁琐。朝臣们轮番上前贺寿,献上各种珍奇异宝。

我站得双腿发麻,却不敢稍动。直到午时,才轮到后宫嫔妃贺寿。

按位份高低,德妃率先上前:"臣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国运昌隆。"

她行礼的姿态端庄优雅,发髻上的改动在近距离下更加明显。

萧昱目光一凝:"明蕙今日这发髻..."

“回皇上,臣妾愚钝,学不会飞仙髻的精髓。"德妃不卑不亢,"还请皇上恕罪。"

殿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公然违抗皇帝的旨意。我屏住呼吸,等着雷霆震怒。

出乎意料的是,萧昱只是苦笑一声:"无妨。明蕙一向有自己的主意。"

贤妃紧接着上前,她鬓边的白玉兰在满殿金碧辉煌中格外醒目:"臣妾恭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萧昱盯着那朵白玉兰,眼神复杂:"清羽这花..."

"是温御医昨日送来的。"贤妃直视皇帝,声音清晰可闻,"说是能安神静气。"

我心头一跳——这简直是公然挑衅!更令我震惊的是,萧昱竟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们一个个的...都反了不成?"

轮到我了。

我缓步上前,感到无数目光刺在背上。

飞仙髻上的金凤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臣妾恭祝皇上..."我正要行礼,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连日来的郁结加上站立过久,我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向前栽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的肩膀,龙涎香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传太医!"萧昱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勉强睁眼,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盛满担忧,但我知道,这份关切不是给我的,是给这个像极了他心上人的皮囊。

"不必..."我挣扎着站稳,"臣妾无碍,只是...只是..."

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

我被送回寝殿休息。小桃急得团团转:"主子脸色白得像纸,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不用。"我摇摇头,"我只是...需要静一静。"

静言姑姑端来安神茶:"贵人今日做得很好。"

"很好?"我苦笑,"当众失仪,也叫很好?”

"至少贵人没有像德妃、贤妃那样公然抗旨。"静言姑姑意味深长地说,"皇上...心里明白。"

我正想追问,外面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我慌忙起身,还未来得及整理衣冠,萧昱已大步走入。

他换了一身靛蓝色常服,看上去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疲惫。

"都退下。"他挥手屏退左右。

殿内只剩我们两人。我跪在地上,心跳如鼓。

"起来吧。"萧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身子可好些了?"

"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碍。"我低着头不敢起身,"今日失仪,罪该万死。"

"是朕考虑不周。"萧昱轻叹一声,"明知你连日劳累,还让你站那么久。"

我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他复杂的目光。那双眼睛依然在看我,却又好像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这飞仙髻..."他伸手想碰我的发髻,又在半空停住,"不适合你。"

我浑身一震:"皇上?"

"阿棠喜欢华丽装扮,你却偏爱素雅。"萧昱苦笑,"是朕糊涂了,硬要把你变成她的样子。"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

"你知道吗?"萧昱忽然道,"阿棠临终前,拉着朕的手说’昱哥哥,别再找我的影子了,让她们做自己吧’。"他声音哽咽,"可是朕...做不到。"

我第一次听他如此自称"朕"以外的称呼,第一次听他直呼先皇后的小名,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如此赤裸的痛苦。

"皇上..."我鼓起勇气,"臣妾斗胆,先皇后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您如此。"

萧昱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我。许久,他轻声道:"你和她...真不一样。"

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终于看到了"姜雨",而不是"先皇后的替身"。

寿宴风波后,宫中流言四起。有人说德妃、贤妃失宠在即,也有人说我这个"先皇后影子"即将飞黄腾达。

但事实上,萧昱再未召任何人侍寝。他把自己埋进政务中,连日常请安都免了。

深秋的御花园落叶纷飞,我独自在凉亭中看书,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杏贵人好雅兴。"德妃赵明蕙款款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信,眉宇间的轻愁被一丝喜色冲淡。

我连忙起身行礼:"德妃娘娘。"

"不必多礼。"她在我对面坐下,犹豫片刻,竟将那封信递给我,"北疆来的。"

我惊讶地接过,信上笔迹刚劲有力:"明蕙:战事暂歇,吾奉命回京叙职,不日将至。盼见卿一面,纵死无憾。云朗。"

"这..."我一时不知该喜该忧,"裴将军要回京了?"

德妃点点头,眼中光彩流转:"五年了...自先帝指婚那日起,我们再未相见。"

"可是宫中规矩...”

"所以我来找你帮忙。"德妃压低声音,"清羽说你可信。"

我心头一跳:"娘娘需要我做什么?"

"三日后皇上要去西山狩猎,随行名单上有你。"德妃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想...趁那日与云朗一见。"

我脑中飞速盘算着风险,却在看到德妃眼中泪光时软了心肠:"臣妾尽力而为。"

当夜,我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去小厨房煮安神茶。路过静言姑姑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低语声。

"...德妃娘娘实在太冒险了。"是静言姑姑的声音。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另一个声音让我浑身一震——是贤妃!

我屏住呼吸,贴在门边细听。

"温衡已经安排好了。"贤妃继续道,"狩猎那日,他会称病留下,在太医院值班。德妃假装头疼回宫,就能与裴将军在太医院偏厅相见。"

"太危险了!"静言姑姑急道,"若被皇上发现..."

"皇上近来根本无心后宫。"贤妃苦笑,"自从寿宴那日杏贵人晕倒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乾清宫。我猜...他终于开始面对阿棠已逝的事实了。"

一阵沉默。

"静言,你知道吗?"贤妃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温衡说...皇上召他入宫那日,对他说’清羽心里苦,你去陪陪她’。"

我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他...一直都知道?"静言姑姑惊讶道。

"知道,也默许了。"贤妃轻叹,"只是我们都被困在这身不由己的牢笼里,谁也不敢跨出那一步。"

我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心潮起伏。原来萧昱并非我想象中那般冷酷无情,原来这深宫中的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三日后西山狩猎,将是一场怎样的风波?我不敢想象,却已无法回头。

西山猎场秋风飒飒,旌旗招展。

我骑在温顺的母马上,远远望着高台之上的萧昱。

他一袭玄色骑装,腰间金龙佩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与几位武将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前几日的消沉。

"杏贵人可要试试这匹小白马?"负责照看我的小太监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最是温顺,适合女子骑乘。"

我正要婉拒,忽见德妃向我使了个眼色。

按照计划,我需要制造些动静引开众人注意,好让她借口头疼回宫。

"好啊。"我接过缰绳,笨拙地爬上马背。虽在闺中学过些骑术,但实在生疏。小白马似乎察觉到我的紧张,不安地踏着步子。

“贵人小心!"小太监惊呼。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夹马腹。小白马受惊,扬蹄飞奔起来。耳边风声呼啸,我死死抓住缰绳,感到整个人都要被颠下马背。

"拦住那马!"萧昱的喝令从远处传来。

几名侍卫策马追来,但我已控制不住方向。

小白马直冲向猎场边缘的树林,树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就在我以为要撞上一棵大树时,一道黑影从侧面飞掠而来,一把抓住我的缰绳。

"吁——"来人用力勒马,小白马前蹄扬起,终于停下。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是萧昱。

他额角沁出汗珠,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不要命了?"他声音里压抑着怒意,"明知不善骑术还敢逞强!"

我低下头,恰好看见德妃的轿辇悄悄离开猎场的背影。

计划成功了,但代价是我现在被萧昱牢牢箍在怀中,近得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臣妾知错。"我小声道,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萧昱却收紧手臂:"别动。"他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你受伤了。"

这时我才发现衣袖被树枝划破,手臂上一道血痕正渗出血珠。

萧昱从怀中取出帕子,轻轻按在伤口上。

那帕子一角绣着朵小小的杏花,已经有些褪色。

"皇上..."我盯着那方帕子,心头微颤。

萧昱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神色一僵:"旧物了。"他迅速收起帕子,翻身下马,又伸手扶我,"传太医来看看。"

"不必劳师动众。"我急忙道,"只是小伤。"

萧昱眯起眼:"你在紧张什么?"他敏锐地环顾四周,"德妃呢?"

我心跳漏了一拍:"德妃娘娘...说头疼先回宫了。"

"头疼?"萧昱冷笑一声,突然高声道,"来人,备马!朕要回宫!"

回宫的马车里,萧昱一言不发,手指不停敲击着膝盖。我坐在他对面,如坐针毡。

"皇上..."我鼓起勇气,"德妃娘娘真的只是头疼..."

"杏贵人。"萧昱冷冷打断我,"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顿时噤声,手心沁出冷汗。

马车刚入宫门,萧昱便箭步下车,直奔太医院方向。

我提着裙摆小跑跟上,心中为德妃和裴将军捏了把汗。

太医院偏厅外静悄悄的,没有侍卫把守。萧昱在门前停住,抬手示意我噤声。

透过半开的窗缝,隐约可见德妃赵明蕙与一名身着戎装的高大男子相对而立。

男子背对着我们,声音低沉沙哑:"明蕙,这五年...你过得好吗?"

德妃眼中含泪,轻轻摇头又点头:"云朗,你不该回来的。"

"我怎能不回来?"男子——裴云朗将军猛地抓住德妃的手,"五年了,我每一天都在想,若当年我有勇气带你私奔..."

"别说傻话。"德妃抽回手,"你是将军,我是妃子,这是我们的命。"

萧昱在门外浑身一震,我悄悄看他,却发现他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羡慕?

"皇上..."我轻声道。

萧昱摇头示意我安静,继续听着里面的对话。

"这镯子..."裴将军轻抚德妃腕上的青玉镯,"你还留着。"

"一直戴着。"德妃苦笑,"就像你一直戴着这枚玉佩。"

裴将军从怀中取出一枚半月形玉佩,与德妃腰间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轮圆月。

窗外,萧昱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又缓缓松开。他转身欲走,却不慎踢到一块石子。

"谁?"裴将军厉喝一声,大步推开门,正对上萧昱的目光。他脸色瞬间惨白,单膝跪地:"末将参见皇上!"

德妃踉跄后退,面无血色:"皇...皇上..."

我屏住呼吸,等待雷霆震怒。

太医院正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裴将军跪在地上,德妃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衣袖。

温衡太医垂首立在角落,贤妃沈清羽也闻讯赶来,面色苍白地站在德妃身侧。

萧昱高坐上首,手指轻叩桌面,目光扫过众人:"都到齐了?"他冷笑一声,"好啊,朕的后宫与朝臣私会,太医院提供场所,贤妃打掩护...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皇上!"德妃突然跪下,"全是臣妾的主意,与他人无关!"

裴将军猛地抬头:"不,是末将执意要见德妃娘娘!"

"是我安排的。"贤妃也上前一步。

温衡太医跪伏在地:"微臣知罪。"

萧昱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杏贵人,你呢?也参与其中?"

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臣妾...臣妾帮德妃娘娘引开了注意。"

厅内死一般寂静。萧昱缓缓起身,走到裴将军面前:"裴云朗,你可知私会后宫妃嫔是何罪?"

"末将知罪。"裴将军额头抵地,"但末将与明...德妃娘娘清清白白,只是...五年未见..."

"五年。"萧昱重复道,声音忽然变得飘忽,"是啊,自先帝指婚那日起..."他转向德妃,"明蕙,朕记得当年你以死相抗,是阿棠劝下你的。"

德妃含泪点头:"表姐说...说皇上心中也有人,不会勉强臣妾。"

"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萧昱苦笑,突然问,"你们可曾...逾矩?"

"没有!"德妃与裴将军异口同声。

萧昱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忽然道:"都退下吧。今日之事,朕当没发生过。"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德妃颤声问。

"裴云朗。"萧昱不看德妃,只对裴将军道,"北疆还缺个督军,明日你就启程吧。"

裴将军重重叩首:"末将...领旨。"

"至于你们..."萧昱扫过贤妃和温衡,"好自为之。"

说完,他大步离去,背影竟有几分落寞。我犹豫片刻,悄悄跟上。

我跟着萧昱一路来到御花园深处的梅林。秋风已带了些许寒意,吹落一地枯叶。

萧昱在梅林中央的石凳上坐下,从怀中掏出那方绣着杏花的旧帕子,轻轻抚摸。

"皇上..."我站在几步外,不敢靠近。

"过来坐吧。"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小心翼翼地在石凳另一端坐下,看着他将帕子展开又折起,反复数次。

"这是先皇后的手艺?"我轻声问。

萧昱摇头:"是朕绣的。"见我惊讶,他竟露出一丝笑意,"想不到吧?朕小时候体弱,常被关在屋里,跟宫女学了针线打发时间。"

他抚摸着帕子上歪歪扭扭的针脚:"阿棠总笑朕绣得丑,却一直带在身上...直到最后。"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知道朕为何放过他们吗?"萧昱突然问。

我摇头。

"因为朕羡慕。"他望向远处,"羡慕他们还能相见,还能互诉衷肠...而朕与阿棠,已是阴阳两隔。"

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他肩头,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萧昱抓住我的手腕,目光灼灼:"姜雨,你可有心悦之人?"

我心头一跳,慌忙摇头:"没、没有。"

"那便好。"他松开手,"这深宫已是牢笼,何必再添一个囚徒。"

我怔怔看着他,忽然明白为何他默许贤妃与温衡的情愫,又为何放过德妃与裴将军——因为他懂得爱而不得的痛。

"皇上..."我鼓起勇气,"您为何...找那么多像先皇后的人?"

萧昱沉默良久,才道:"起初,朕以为这样能留住一点她的影子。后来发现...那只是在伤口上撒盐。"他看向我,"你很聪明,没有完全按朕的喜好改变自己。"

秋风拂过,梅枝轻颤。我们并肩而坐,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三日后,裴将军离京赴任。德妃托我送去一个锦囊,里面装着她的一缕青丝。

"他说...下次见面,要带我去看北疆的格桑花。"德妃站在宫墙上,望着远去的军队,泪流满面。

贤妃轻轻揽住她的肩:"会有那一天的。"

我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萧昱那日的话语犹在耳边——"这深宫已是牢笼,何必再添一个囚徒。"

可谁又能逃出这黄金铸就的牢笼?

回宫路上,静言姑姑匆匆赶来:"贵人,皇上召您去乾清宫伴驾。"

我心头一跳:"可知何事?"

静言姑姑摇头,低声道:"但皇上今早收到了北疆急报,似乎...不太妙。"

乾清宫内,萧昱正在批阅奏折,眉头紧锁。

见我进来,他直接道:"北羯犯境,裴云朗刚离京就遇袭,如今下落不明。"

我惊呼出声:"那德妃娘娘..."

"暂时别告诉她。"萧昱揉了揉太阳穴,"朕已派人搜寻。"

"皇上为何告诉臣妾这些?"

萧昱放下朱笔,直视我的眼睛:"因为朕需要你帮忙。"

"臣妾能做什么?"

"安抚德妃,别让她起疑。"萧昱轻叹,"若裴云朗真的...朕不想她做傻事。"

我郑重地点头,突然觉得肩上担子沉甸甸的。

这深宫中的情爱,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棋局。

而我,已然成为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裴将军失踪的第七日,德妃已瘦了一圈。她每日都来我宫中坐坐,表面上是讨论诗书,实则是等北疆的消息。

"娘娘,喝口茶吧。"我递上一杯热腾腾的菊花茶,"裴将军身经百战,定会逢凶化吉。"

德妃接过茶盏,手指微微发抖:"北羯人凶残...若他被俘..."话未说完,眼圈已红。

我正欲安慰,小桃匆匆跑进来:"主子!乾清宫来人说皇上高烧不退,召您即刻过去!"

"皇上病了?"我猛地站起,茶盏打翻在地。

德妃也变了脸色:"我同你一起去。"

乾清宫外,太医们低声议论,面色凝重。温衡也在其中,见我们到来,快步迎上:"皇上连日操劳,加上秋寒侵体,高烧不退已一日有余。"

"为何不早报?"德妃厉声问。

温衡低头:"皇上不许,说北疆战事要紧..."

我心头一紧,随德妃进入内殿。

殿中药味浓郁,萧昱躺在龙榻上,双颊潮红,额上覆着湿巾,与平日威严模样判若两人。

贤妃已在榻前照料,见我们进来,轻声道:"刚服了药,睡下了。"

德妃上前探了探萧昱额头:"烫得厉害。"她转向我,"杏贵人留下照料,我去问问太医详情。"

贤妃也起身:"我去准备些清凉药膏。"

转眼间,殿内只剩我与昏睡中的萧昱。

我拧了条新帕子,轻轻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他的眉峰紧锁,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阿棠..."他突然呓语,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别走..."

我僵在原地,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是先皇后...

"朕知道...你不是她..."萧昱的呓语继续着,却让我浑身一震,"姜雨...你的眼睛...比杏花还好看..."

我的呼吸停滞了。他刚才...叫了我的名字?

"皇上?"我试探地轻唤。

萧昱却陷入更深的梦境,眉头紧锁:"北疆...裴云朗...不能死..."他断断续续地呢喃,"明蕙会伤心...就像...阿棠走时..."

我的手微微发抖。

即便在高烧昏迷中,他仍惦记着德妃的感受,仍记得先皇后离世的痛。

这样的萧昱,与那个寻找替身的冷酷帝王判若两人。

"陛下,药来了。"温衡端着药碗进来,贤妃跟在身后。

我退到一旁,看着温衡扶起萧昱喂药。萧昱半梦半醒间将药汁咳出大半,贤妃急忙上前擦拭。

"清...羽?"萧昱忽然睁开通红的双眼,目光涣散地看向贤妃,"你...恨朕吗?"

贤妃手一抖,帕子掉在榻上:"皇上何出此言..."

"朕知道...你和温衡..."萧昱的声音虚弱却清晰,"朕拆散了你们..."

贤妃脸色煞白,温衡跪在榻前,额头抵地:"皇上明鉴,微臣与贤妃娘娘清清白白!"

萧昱却仿佛没听见,继续道:"那年...先帝逼朕纳你为侧妃...朕本想拒绝..."他艰难地喘息,"但阿棠说...说你心里有人...入宫反而能保全你们..."

贤妃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什么?"

"她说...在朕眼皮底下...比在外面安全..."萧昱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她总是...这么聪明..."

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贤妃入宫竟有这样的内情?先皇后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提供了庇护?

温衡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皇上是说...这些年来..."

"朕答应过阿棠...不干涉..."萧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再次陷入昏睡。

贤妃泪如雨下,颤抖着握住温衡的手:"我们...我们都误会了..."

温衡紧紧回握,又迅速松开:"娘娘,微臣...微臣去换药。"他匆匆离去,背影狼狈。

贤妃转向我,泪眼中带着恳求:"杏贵人,今日之事..."

"我什么也没听见。"我轻声承诺。

夜深了,德妃强行将贤妃劝回去休息,只留下我与两名太医值守。

"贵人去偏殿歇息吧,这里有微臣。"温衡轻声道,眼中仍有未褪的红痕。

我摇摇头:"我再守一会儿。"

萧昱的呓语让我无法平静。

他说我的眼睛比杏花还好看...这是否意味着,他终于看到了"姜雨",而不仅仅是"先皇后的替身"?

子时过半,萧昱的烧终于退了些。我正为他换额上的帕子,他突然睁开眼,目光比先前清明许多。

"姜...雨?"他声音嘶哑。

"臣妾在。"我连忙端来温水,"皇上要喝水吗?"

萧昱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突然道:"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我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没...没什么。"

他锐利的目光让我无所遁形:"说实话。"

我咬了咬唇,轻声道:"皇上...提到了贤妃娘娘和温太医..."

萧昱闭了闭眼:"还有呢?"

"...还说臣妾的眼睛...比杏花好看。"我声音越来越小。

殿内一片寂静。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过来。"萧昱突然道。

我小心翼翼地在榻边坐下。

他抬起手,轻轻抚上我的眼角:"朕没说错。"他的手指滚烫,"你的眼睛...确实比杏花好看。"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却听他继续道:"但朕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臣妾明白。"我强忍鼻尖酸楚,"臣妾从未奢望..."

"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萧昱打断我,"而是朕...不配。"他收回手,"一个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的皇帝,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

我知道他指的是先皇后。据说昭懿皇后是因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阿棠的死...不是皇上的错。"我鼓起勇气道。

萧昱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你知道什么?"

"臣妾只知道,若先皇后在天有灵,定不愿见皇上如此自责。"我轻声道,"就像...德妃娘娘若知道裴将军下落不明,也会希望他好好活着,而非冒险寻死。"

萧昱猛地撑起身子:"你告诉德妃了?"

"没有。"我摇头,"但娘娘聪慧,迟早会察觉。"

萧昱重重躺回去,疲惫地揉着眉心:"裴云朗被北羯围困在落鹰峡,生死未卜。朕已派援军,但..."

"但什么?"

"但有消息称,朝中有人通敌,故意泄露了他的行军路线。"

我倒吸一口冷气:"谁会做这种事?"

"朕怀疑..."萧昱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德妃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发髻散乱,双眼红肿,"求您告诉臣妾实话,云朗他...是不是出事了?"

德妃的质问让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萧昱强撑起身:"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臣妾。"德妃跪在榻前,手中紧攥着一封皱巴巴的信,"是...是臣妾偷看了温太医案上的军报。"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中信纸上赫然盖着兵部的火漆印。

萧昱脸色阴沉:"德妃,你——"

"求皇上告诉臣妾实情!"德妃以头抢地,声音破碎,"若云朗已死,臣妾...臣妾也不愿独活!"

这决绝的话语让我和萧昱同时一震。萧昱挣扎着要下榻,我连忙上前搀扶。

"赵明蕙!"萧昱连名带姓地喝道,"你身为妃嫔,说出这种话,可知是何罪过?"

德妃抬起头,泪流满面却毫无惧色:"臣妾自知罪该万死。但求皇上念在这些年臣妾安分守己的份上,告诉臣妾真相!"

萧昱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裴云朗被困落鹰峡,但还活着。朕已派援军,三日内必有消息。”

德妃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还活着...还活着..."她突然抓住萧昱的衣角,"皇上,让臣妾去北疆!"

"荒唐!"萧昱厉声喝止,"后宫妃嫔岂能擅离皇宫?"

"臣妾可以扮作医女!温太医说过臣妾略通医术..."

"不行!"

德妃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抵在自己喉间:"那臣妾现在就死在皇上面前!"

"娘娘!"我惊呼出声,萧昱也变了脸色。

"把刀放下。"萧昱的声音冷得像冰,"朕再说一遍,放下。"

德妃的手在发抖,刀刃已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臣妾这辈子...从未求过皇上什么。只这一次,求您成全!"

殿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贤妃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明蕙!裴将军有消息了!"

贤妃匆匆入内,手中拿着一封刚到的军报。她看到德妃手中的匕首,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

德妃恍若未闻,只死死盯着那封信:"他...还活着吗?"

"活着!"贤妃快步上前,一把夺下匕首,"援军已突破北羯包围,裴将军受了伤,但性命无碍!"

德妃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下来。

我连忙扶住她,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给朕看看。"

萧昱伸手接过军报,快速浏览后,脸色稍霁,"裴云朗率残部坚守落鹰峡七日,等到了援军。现已被护送回大营。"他抬眼看向德妃,"满意了?"

德妃泪如雨下,重重叩首:"谢皇上...谢皇上..."

"起来吧。"萧昱疲惫地摆手,"今夜之事,朕就当没发生过。"

贤妃扶起德妃,轻声道:"我送你回宫。"

德妃却摇头,转向萧昱:"皇上,臣妾还有一个请求。"

萧昱挑眉:"说。"

"请准许臣妾出家为尼,在京城慈云寺为阵亡将士祈福。"德妃声音平静,眼中却燃着决绝的火光,"待云朗回京...求皇上开恩,让他见臣妾最后一面。"

我心头一震。

德妃这是要以出家为代价,换取与裴将军的正式告别啊!

萧昱深深看着德妃,突然问道:"值得吗?"

"值得。"德妃毫不犹豫,"这深宫困了臣妾五年,每一天都是煎熬。如今只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萧昱闭上眼,良久才道:"准了。但必须等裴云朗平安回京后再行剃度。"

德妃重重叩首,泪珠砸在金砖地上:"谢皇上恩典!"

待贤妃扶着德妃离去,殿内只剩我与萧昱。他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不知是因高烧还是方才的刺激。

"皇上..."我轻声唤道。

"你也去吧。"萧昱摆摆手,"朕累了。"

我行礼退下,走到殿门时,忽听他在身后道:"姜雨。"

"臣妾在。”

"若有一天...你也想离开这牢笼,告诉朕。"萧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朕...不会拦你。"

我转身想说什么,却见他已背对着我躺下,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殿外秋风萧瑟,卷起一地落叶。我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五味杂陈。

德妃宁愿出家也要逃离的牢笼,贤妃与温太医咫尺天涯的苦恋,还有萧昱对先皇后无法释怀的执念...这深宫中的情爱,为何都如此苦涩?

而我,又将何去何从?

德妃出家的消息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后宫激起层层涟漪。林美人等低位妃嫔暗中称快,贤妃则整日陪在德妃身边,生怕她做傻事。

我每日都去德妃的景阳宫坐坐,看着她一点点清空首饰匣,将华服一件件叠好收起,仿佛在为生命做最后的整理。

"娘娘何必如此决绝?"这日,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裴将军平安无事,您与他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

德妃停下手中的活计,轻轻摇头:"杏贵人,你可知道这次北羯为何能准确伏击云朗?"

我心头一跳:"不是说...朝中有人通敌吗?"

"是我叔父。"德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兵部侍郎赵垣,我的亲叔父。"

"什么?"我惊呼出声,"他为何要..."

"因为他想让我争宠。"德妃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云朗托心腹送来的。我叔父与北羯勾结,故意泄露军情,就是要置云朗于死地,好断了我的念想。"

我接过信纸,上面是裴将军刚劲的笔迹:"明蕙:落鹰峡之围非偶然,军中必有奸细。查得此人乃赵垣,彼欲除我而后快,逼你就范。此仇必报,但恐伤你心,故先告知。吾伤无碍,勿念。云朗。"

"娘娘..."我不知该如何安慰。

德妃将信按在胸口,眼中泪光闪动:"我赵明蕙此生最后悔的,就是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他们逼我入宫,如今又为权势害我心爱之人...这血脉,我宁可不要。"

我心头一震,突然明白她出家的决心从何而来——那不仅是对裴将军的告别,更是对家族的彻底决裂。

"娘娘打算如何处置这封信?若呈给皇上..."

"不。"德妃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云朗冒险送信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我不能用它来对付叔父。"

她苦笑一声,"说来可笑,即便到了这一步,我仍不忍亲手送亲叔父上断头台。"

我默然。

德妃的挣扎让我想起萧昱的话——这深宫中的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

三日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朝野:兵部侍郎赵垣被御史弹劾勾结北羯,证据确凿,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我闻讯立刻赶往景阳宫,却见德妃呆坐窗前,面前摊着另一封信。

"娘娘!赵大人他..."

"不是我做的。"德妃木然道,"是云朗。他派人将证据直接送到了御史手中,绕过了我。"

我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中一痛:"娘娘..."

"这样也好。"德妃轻抚信纸,"叔父罪有应得,云朗替我做了我做不到的事。"她突然抬头,"杏贵人,陪我去个地方。"

德妃带我来到慈宁宫后一处僻静的小佛堂。

这里陈设简朴,香炉中青烟袅袅,供奉着一尊慈悲庄严的观世音菩萨。

"这是我表姐...先皇后生前常来的地方。"德妃点燃三炷香,恭敬地插入香炉,"她走的那天早上,还在这里诵经祈福。"

我惊讶地环顾四周。这不起眼的小佛堂,竟是先皇后最后待过的地方?

德妃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表姐,明蕙来看你了。"她声音哽咽,"当年你劝我活着,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默默退到门外,给她独处的空间。透过半开的门缝,我看见德妃瘦削的背影在香烟中微微颤抖,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声。

这一刻,我忽然无比好奇,那位让萧昱念念不忘的先皇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从佛堂回来,我意外撞见贤妃与温太医在御花园假山后低声交谈。本想悄悄离开,却听见贤妃提到"赵垣"和"证据"。

"...确定是裴将军送出的证据?"贤妃声音紧绷。

温衡点头:"千真万确。我兄长在兵部任职,亲眼所见。赵垣这次难逃一死。"

"那明蕙她..."

"贤妃娘娘!"我忍不住现身,"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吓了一跳,贤妃见是我,松了口气:"杏贵人,你来得正好。"她压低声音,"赵垣一案另有隐情。那些证据...不全是裴将军找到的。"

"什么意思?"

温衡警惕地环顾四周,声音几不可闻:"有人...刻意引导裴将军发现了那些证据。"

"谁?"

贤妃与温衡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怀疑...是太后。"

我心头一震:"太后为何要..."

"因为赵垣知道某个秘密。"贤妃紧紧抓住我的手,"关于先皇后之死的。"

我还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太后驾到!"

三人慌忙分开。温衡低头退到一旁,贤妃迅速整理衣冠,我则福身行礼。

太后一身绛紫色宫装,在宫女搀扶下缓步而来。她已年过六旬,鬓发如霜,但眼神锐利如刀,不怒自威。

"都起来吧。"太后目光扫过我们三人,在温衡身上停留片刻,"太医在此作甚?"

温衡额头沁出冷汗:"回太后,微臣...微臣正要去给贤妃娘娘请平安脉。"

"是吗?"太后冷笑一声,"哀家还以为,你们在讨论赵垣的事。"

空气瞬间凝固。贤妃面色煞白,我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

"太后明鉴。"贤妃强自镇定,"臣妾等只是..."

"不必解释。"太后打断她,"清羽,你随哀家来。其他人退下。"

贤妃求助地看了我一眼,默默跟上太后。温衡僵在原地,眼中满是担忧。

"温太医,"我低声道,"先回去吧。我会留意贤妃娘娘的消息。"

温衡深深一揖:"多谢贵人。"

我坐立不安地等了一整日,直到傍晚,贤妃才回到昭纯宫。我立刻赶去,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手中紧攥着一串佛珠。

"娘娘!太后跟您说了什么?"

贤妃示意我关上门,声音发抖:"太后...她知道我与温衡的事。"

"什么?"

"她说...若我不按她说的做,就将此事公之于众,不仅温衡性命不保,我沈家也会颜面扫地。"贤妃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要我...偷皇上御书房里的一封信。"

我心头一跳:"什么信?"

"先皇后临终前写给太后的。"贤妃眼中含泪,"太后说那封信关乎皇室体面,必须销毁。"

我脑中灵光一闪:"这与赵垣知道的秘密有关?"

贤妃点头:"赵垣曾为先皇后诊脉,知道某些...不该知道的事。"

我越听越糊涂:"先皇后不是难产而亡吗?"

"表面上是。"贤妃苦笑,"实际上..."

"实际上什么?"

贤妃摇头:"我不能说。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危险。"她抓住我的手,"杏贵人,帮我个忙。明日皇上要去南苑狩猎,你能否...去御书房找找那封信?"

"我?"我瞪大眼睛,"可那是..."

"我知道这请求太过分。"贤妃泪如雨下,"但我别无选择。若温衡因我而死,我..."

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我咬了咬牙:"信有什么特征?"

"太后说是杏色信封,上有先皇后私印。"贤妃紧紧握住我的手,"杏贵人,大恩不言谢。"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寝宫,静言姑姑正在整理床铺。见我神色不对,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贵人怎么了?"

我犹豫片刻,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静言姑姑是先皇后旧仆,或许知道些什么。

"果然如此..."静言姑姑听完,竟无多少惊讶,"老奴早该想到太后会出手。"

"姑姑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静言姑姑神色复杂:"猜得到七八分。"她压低声音,"贵人真要去御书房?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可我答应了贤妃..."

"罢了。"静言姑姑长叹一声,"明日老奴陪贵人同去。先皇后待老奴恩重如山,她的秘密...也该有人知晓了。"

次日,萧昱果然率众去南苑狩猎。我换上素净衣裙,带着静言姑姑悄悄来到御书房外。

"贵人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要保持镇定。"静言姑姑叮嘱道,"若有侍卫来,就说奉皇上之命来取书。"

我点点头,手心沁出冷汗。

御书房外只有两个小太监值守。静言姑姑上前说了几句,又塞了些银两,他们便识趣地退下了。

推开门,一股墨香扑面而来。御书房宽敞明亮,四壁书架直抵屋顶,摆满各式典籍。中央一张紫檀大案,上面堆满奏折和文书。

"分头找。"静言姑姑轻声道,"先看暗格。"

我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案前,小心翼翼地翻找。

抽屉里多是奏折和军报,并无私信。正失望时,忽然发现案底有个隐蔽的小暗格。

手指颤抖着按下机关,暗格无声滑开。里面果然躺着一封杏色信封,上面盖着一枚小小的莲花印——先皇后的私印!

"找到了!"我小声唤道。

静言姑姑快步走来,看到信封时脸色一变:"果然在这里。"

我犹豫着是否该拆开看,静言姑姑却已果断地撕开封口:"既然冒险来取,总该知道真相。"

信纸展开,是一手清秀的字迹:

"母后:儿臣时日无多,特留此书以明心迹。当年先帝赐婚,儿臣与昱哥哥两情相悦,本是佳话。然儿臣体弱,太医早断言不宜生育。昱哥哥登基后,为固国本,儿臣冒险怀胎,终至油尽灯枯。此乃儿臣自愿,非任何人过错。唯一憾事,是昱哥哥至今不知,儿臣当年与他初遇并非偶然,而是母后精心安排。儿臣本是母后用来笼络太子的棋子,却假戏真做,动了真情。临终忏悔,望母后垂怜。阿棠绝笔。"

我读完信,整个人如遭雷击。原来先皇后与萧昱的相遇竟是一场设计?

而她明知生育危险仍执意为之,最终...

"难怪太后要销毁这封信。"静言姑姑苦笑,"若皇上知道心爱之人最初是太后安排的棋子..."

"我们该怎么办?"我声音发抖,"把信交给太后?"

静言姑姑沉思片刻,突然道:"不,我们抄录一份,原信放回原处。"

"为什么?"

"因为这是先皇后的遗愿。"静言姑姑眼中闪着泪光,"她希望皇上知道真相,却又不敢亲口告诉他。"

我恍然大悟,连忙找来纸笔抄录。刚抄完最后一字,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静言姑姑迅速将原信折好塞回暗格,"快藏起来!"

我们刚躲到书架后,御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透过缝隙,我看到太后带着两名嬷嬷大步走入。

"搜!"太后厉声道,"每一寸都不要放过!"

嬷嬷们开始翻箱倒柜。我的心跳如鼓,生怕她们发现暗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尖声唱喏:

"皇上回宫——"

太后脸色大变:"这么快?快走!"

她们匆匆离去,我和静言姑姑瘫坐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贵人,抄本收好。"静言姑姑将那张薄薄的纸塞入我袖中,"这是先皇后留给皇上的...也是留给我们的秘密。"

我紧紧攥住那张纸,忽然明白自己手中握着的,是怎样一个足以改变一切的真相。

从御书房回来的第三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整个皇宫。我坐在窗前,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手中紧握着那份抄录的先皇后遗信。

"贵人,"静言姑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贤妃娘娘来了。"

我慌忙将信藏入袖中,起身相迎。贤妃沈清羽披着一件雪狐大氅,发间沾着未化的雪花,脸色比雪还白。

"娘娘怎么冒雪来了?"我连忙让小桃端来热茶。

贤妃摇摇头,示意屏退左右。待屋内只剩我们两人,她才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我父亲被弹劾了。"

我接过信纸,上面写着沈大人因"渎职贪墨"被御史参奏,皇上已下令彻查。

"这...怎会如此突然?"

"是太后。"贤妃声音发抖,"那日我未能拿到先皇后的信,她便对我家族下手。"她抓住我的手,"杏贵人,那封信...你可看了?"

我点点头,从袖中取出抄本递给她。贤妃快速浏览,眼中渐渐浮现震惊之色:"原来如此...原来太后与先皇后..."

"娘娘打算怎么办?"

贤妃将抄本还给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父亲虽非完人,但绝不会贪墨。这是太后设的局,逼我就范。"她苦笑一声,"我本想不顾一切与温衡远走高飞,可现在..."

"娘娘!"我惊呼,"私逃可是大罪!"

"我知道。"贤妃眼中含泪,"所以我决定向皇上坦白一切,求他宽恕我父亲。"

我心头一震:"那太后那边..."

"我会告诉太后,信已销毁。"贤妃站起身,"至于温衡...我们注定无缘。"

她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单薄却坚定。我忽然想起先皇后遗信中的话——"本是母后用来笼络太子的棋子,却假戏真做,动了真情"。贤妃与先皇后,何其相似。

"娘娘且慢!"我叫住她,"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当夜,雪下得更大了。我披着斗篷,踏着半尺深的积雪,悄悄来到乾清宫外。

"杏贵人?"值守的太监惊讶地看着我,"这么晚了..."

"我有要事求见皇上。"我塞给他一锭银子,"麻烦通报一声,就说...就说关于先皇后的事。"

太监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不多时,他匆匆返回:"贵人请进,皇上在暖阁等您。"

暖阁内炭火熊熊,驱散了满身寒气。

萧昱披着件墨蓝色家常袍子,正在批阅奏折,见我进来,放下朱笔:"这么晚来,出什么事了?"

我跪下行礼,从怀中取出那封抄录的信:"臣妾...有一物呈给皇上。"

萧昱接过信纸,起初只是随意扫视,但随着阅读,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读到末尾时,他的手微微发抖:"这...这是阿棠的笔迹。你从何处得来?"

我深吸一口气,将御书房发现原信的经过和盘托出,只隐去了贤妃的部分。

萧昱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盯着信纸出神。烛光下,我分明看见他眼角有泪光闪动。

"所以..."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阿棠接近朕,最初是太后的安排?"

"信上是这么写的。"我小心翼翼地说,"但先皇后也明确表示,她对皇上是真情..."

"真情?"萧昱突然冷笑一声,"朕这一生,竟活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中。"

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太后把朕当棋子,阿棠把朕当...当什么?一场意外的真情?"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皇上..."我鼓起勇气,"先皇后明知生育危险仍执意为您诞育子嗣,这份情意,岂能作假?"

萧昱浑身一震,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痛苦取代:"是啊...她赔上了性命..."他颓然坐回椅中,"朕一直以为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却不知...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朕。"

"皇上,或许先皇后有苦衷..."

"你不必说了。"萧昱抬手制止我,"这封信...还有谁知道?"

"静言姑姑,还有..."我咬了咬唇,"贤妃娘娘。"

"清羽?"萧昱锐利的目光射来,"她与此事有何干系?"

事到如今,我只好将太后逼迫贤妃偷信,以及沈家被弹劾的事一一禀明。

萧昱听完,陷入沉思。良久,他轻声道:"朕明白了。太后是要用这封信控制朕,就像当年用阿棠控制太子一样。"

窗外风雪呼啸,炭火噼啪作响。萧昱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杏贵人,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一时语塞:"臣妾...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我斟酌片刻,轻声道:"贤妃娘娘无辜,沈大人更是忠良。至于太后...毕竟是皇上生母,先皇后也请求皇上原谅她..."

"你倒是心善。"萧昱苦笑,"那朕呢?朕被至亲至爱之人联手欺骗,就该一笑置之?"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萧昱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姜雨,若你爱的人欺骗了你,你会原谅吗?"

这问题来得突然,我心头一跳:"臣妾...不知道。但臣妾想,若那欺骗背后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可以试着理解。"

萧昱深深看了我一眼,轻声道:"你回去吧。今夜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行礼退下,走到门口时,忽听他在身后道:"明日早朝后,让贤妃来见朕。"

雪停了。我正与德妃在景阳宫整理她的出家行装,贤妃突然匆匆而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皇上...皇上驳回了对父亲的弹劾!"她一进门就激动地说,"还升了他一级!"

德妃手中的佛珠掉在地上:"什么?"

"不仅如此,"贤妃眼中含泪,"皇上还...还给了我这个。"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御赐姻缘"四个字。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皇上说,若我与温衡真心相爱,他可赐婚。"贤妃声音发抖,"但条件是...我必须放弃妃位,离宫隐居。"

德妃一把抱住贤妃:"太好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贤妃却泪如雨下:"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明蕙你要出家,杏贵人你..."她看向我,"皇上对你..."

"别管我。"我强作笑颜,"娘娘与温太医苦尽甘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贤妃紧紧握住我和德妃的手:"我还没答应。我要等明蕙平安离宫,等你...也有了好归宿,再考虑自己的幸福。"

德妃摇头:"傻丫头,机会稍纵即逝。我和杏贵人会好好的,你快去告诉温太医这个好消息吧!"

贤妃走后,德妃长叹一声:"清羽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娘娘不羡慕吗?"我轻声问。

德妃抚摸着腕上的青玉镯,微微一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我很快就能在慈云寺为云朗祈福了,这也是一种幸福。"

我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明白,这深宫中的女子,各有各的执着,也各有各的解脱之道。

傍晚时分,静言姑姑急匆匆地进来:"贵人,皇上召您去梅林!"

我一愣:"梅林?现在?"

"说是赏雪。"静言姑姑帮我披上斗篷,"但老奴觉得...皇上似乎有心事。"

我踏着积雪来到御花园深处的梅林。雪后初晴,夕阳将雪地染成淡淡的金色。

梅树下,萧昱负手而立,一袭玄色大氅衬得他越发挺拔。

"臣妾参见皇上。"

萧昱转身,脸上竟带着罕见的平和:"来了?看看这株梅树,今年开得特别好。"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株老梅傲雪绽放,红如胭脂。

"很美。"我轻声赞叹。

"阿棠最喜欢红梅。"萧昱的声音很轻,"每年下雪,朕都会陪她来赏梅。"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

"那封信..."萧昱突然道,"朕想了很久。或许你说得对,阿棠对朕,终究是有真情的。"

我悄悄松了口气:"皇上圣明。"

"至于太后..."萧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朕会与她长谈一次。有些心结,该解开了。"

夕阳西下,梅影斜长。萧昱忽然转向我:"姜雨,你可有什么心愿?"

我愣住了:"臣妾...没有特别的心愿。"

"清羽想要自由,明蕙想要解脱。"萧昱凝视着我,"你呢?在这深宫里,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心跳加速,垂下眼帘:"臣妾只愿...皇上能放下过去,活得轻松些。"

萧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出声:"你倒是特别。"他伸手拂去我发间的落雪,"朕昨日命人在御花园东角种了几株杏树。等来年开花,你可愿陪朕一同赏花?"

我抬头看他,正对上他温和的目光。

那目光中不再有透过我看别人的恍惚,而是真真切切地看着"姜雨"。

"臣妾荣幸。"我轻声应道,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三日后的清晨,德妃正式离宫出家。

她换下华服,穿上朴素的灰色僧袍,长发尽数剃去,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平静祥和。

"就送到这里吧。"宫门前,德妃拦住我和贤妃,"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贤妃泪如雨下,紧紧抱住德妃:"明蕙...保重。"

德妃拍拍她的背,又转向我:"杏贵人,多谢你这段时日的陪伴。"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个...麻烦转交给皇上。"

我接过布包,轻飘飘的,不知是何物。

"是什么?"贤妃好奇地问。

德妃微微一笑:"是先帝当年指婚的圣旨。如今...物归原主。"

我心头一震,小心地将布包收入袖中。

德妃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五年的皇宫,转身走向等在宫门外的轿辇。

朝阳为她光洁的头顶镀上一层金边,那背影竟有几分超脱的洒脱。

"娘娘!"我忍不住喊道,"裴将军回京后,您一定要见他一面啊!"

德妃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身影渐渐消失在晨光中。

回到寝宫,我取出德妃托付的布包,轻轻展开。里面果然是一道已经泛黄的圣旨,上面清楚地写着将赵明蕙指婚给太子萧昱的内容。

"静言姑姑,"我轻声唤道,"把这个送到乾清宫吧。"

静言姑姑接过圣旨,却没有立刻离开:"贵人,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姑请说。"

"皇上对贵人...似乎不同了。"静言姑姑意味深长地说,"那日梅林赏雪回来后,皇上命人将听雨轩重新修葺,还特意吩咐要在窗前多种几株杏树。"

我脸颊微热:"姑姑多心了。皇上只是...放下了先皇后,开始新的生活罢了。"

静言姑姑笑了笑,没再多言,拿着圣旨退下了。

我走到窗前,望着御花园方向。虽然现在还是一片雪白,但我知道,在那东角处,有几株杏树正静静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德妃出家后的第七日,御花园东角的杏树开花了。

那时节尚在早春,积雪未消,这几株新栽的杏树却已绽出点点粉白,在料峭寒风中摇曳生姿,宛如一场不合时宜的梦境。

"贵人!杏花开了!"小桃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皇上命人传话,邀贵人明日一同赏花!"

我手中的绣花针一抖,在指尖刺出一粒血珠。静言姑姑连忙递来帕子,眼中满是了然的笑意:"贵人紧张什么?"

"我没有..."话未说完,脸颊已先烧了起来。

那夜我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萧昱在梅林中的话语——"等来年开花,你可愿陪朕一同赏花?"如今杏树提前绽放,是吉兆还是...?

次日清晨,我换上那件杏色绣花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既不过分华丽,也不失体统。静言姑姑端详片刻,又从妆奁深处取出一对珍珠耳坠:"这是先皇后赏赐的,贵人今日戴着正合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镜中人眉目如画,眼中含着隐约的期待与忐忑。

御花园东角已被清场,只有几名心腹太监远远守着。那几株杏树果然开得灿烂,粉白的花朵映着未化的残雪,美得不似人间景象。

萧昱已站在树下等候,一袭月白色常服,发间一支青玉簪,比平日少了几分帝王威严,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潇洒。见我来了,他唇角微扬:"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我福身行礼,却被他扶住手臂。

"今日不必多礼。"他引我走向杏树,"你看,开得多好。"

我们并肩站在花树下,春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雪。

萧昱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轻声道:"知道朕为何喜欢杏花吗?"

"因为...先皇后?"

"起初是。"他坦然承认,"后来是因为你。"

我心头一跳,不敢接话。

"姜雨。"萧昱突然转身面对我,"朕想了很久...想与你有个新的开始。"

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又被风吹走。我望着他认真的眼睛,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皇上..."

"听朕说完。"萧昱轻叹,"朕这一生,被太多人当作棋子。太后、先帝、甚至阿棠...只有你,从未对朕有所求。"他抬手拂去我发间的花瓣,"若你愿意,朕想立你为后。"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为后?这比我最大胆的幻想还要遥远。

"臣妾...何德何能..."

"不必急着回答。"萧昱微笑,"朕给你三日考虑。"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慌慌张张跑来:"皇上!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报!"

萧昱脸色骤变:"呈上来!"

他快速浏览军报,眉头越皱越紧。我识趣地退到一旁,却听他厉声道:"立刻宣丞相、兵部尚书进宫!北羯再犯边境,裴云朗重伤被围!"

裴将军重伤?我心头一颤——德妃知道了吗?

北疆战事吃紧,萧昱连续三日未出乾清宫。我派小桃去打听消息,只听说战况胶着,裴将军生死未卜。

第三日傍晚,静言姑姑匆匆进来:"贵人,慈云寺来人,说德妃娘娘想见您!"

我立刻更衣前往。慈云寺在京城西郊,轿辇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寺中清幽简朴,德妃——现在该称她净尘师父了——正在禅房等我。

不过几日不见,她已消瘦许多,灰色僧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唯有腕间那枚青玉镯依然如故。

"净尘师父。"我行礼道。

"杏贵人不必多礼。"德妃示意我坐下,"我听闻...北疆战事又起?"

我点点头,将所知情况一一告知。德妃听完,闭目默念了一段经文,才睁开眼:"贵人可知,皇上打算如何应对?"

"听说已调派援军,但..."我犹豫片刻,"情况不太乐观。"

德妃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体己,还有几件值钱的首饰。麻烦贵人转交给皇上,充作军饷。"

我接过布包,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师父还关心朝政?"

"不是关心朝政。"德妃苦笑,"是关心...那个人。"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尼姑慌慌张张跑进来:"师父!寺外来了一队官兵,说是...说是找杏贵人的!"

我与德妃对视一眼,连忙出去查看。寺门外,一队御林军肃立,为首的竟是静言姑姑!

"姑姑?怎么回事?"

静言姑姑面色凝重:"贵人,皇上急召您回宫!"她压低声音,"裴将军...回来了。"

我心头一跳,看向德妃。她脸色煞白,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回宫的路上,静言姑姑才告诉我详情。裴将军重伤突围,被亲兵拼死救回,如今正在太医院抢救。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带回一个惊人消息——北羯此次进犯,是因为得到了大梁内部的地形图!

"地形图?"我心头一紧,"难道是..."

"赵垣。"静言姑姑冷声道,"他虽已伏诛,但卖出的情报早已传开。皇上震怒,要彻查此事。"

乾清宫内气氛凝重。萧昱正在大发雷霆,几名大臣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查!给朕彻查!"他将一本文书摔在地上,"兵部、户部、工部,一个都不许漏!"

见我进来,萧昱勉强压下怒火,挥手让众人退下。

"皇上。"我行礼道,"臣妾刚从慈云寺回来,德...净尘师父托臣妾转交这个。"我将德妃的布包呈上。

萧昱打开一看,是几张银票和几件首饰。他眉头微皱:"这是..."

"净尘师父的体己,说要充作军饷。"

萧昱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还好吗?"

"很担心裴将军。"

萧昱长叹一声,将布包放在案上:"裴云朗伤得很重,温衡说...只有五成把握。"

我心头一紧:"皇上,净尘师父可否...来见他一面?"

"不合规矩。"萧昱摇头,"她已出家,若再与男子私会..."

"可他们是真心相爱啊!"我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跪下,"臣妾失仪..."

出乎意料的是,萧昱并未动怒。他沉默良久,突然道:"就像朕想立你为后一样不合规矩,是吗?"

我抬头看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起来吧。"萧昱苦笑,"朕这几日想了许多。帝王之爱,终究是种奢侈。"他看向窗外,"朕已下旨,若裴云朗能挺过今晚,就准净尘还俗。"

我惊讶地看着他:"皇上!"

"不必惊讶。"萧昱轻声道,"这几日看着生死边缘的裴云朗,朕忽然明白...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温柔而哀伤:"姜雨,三日期限已到,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立我为后的诱惑太大,可德妃与裴将军的遭遇又让我望而却步。

这深宫是牢笼,爱情是枷锁,而皇后的位置...不过是镀金的囚笼。

"臣妾..."我声音发抖,"臣妾恐怕担不起如此重任。"

萧昱的眼神黯了黯:"因为朕曾经将你当作阿棠的替身?"

"不。"我摇头,"因为臣妾不愿成为第二个先皇后,而皇上...也不该活在另一个影子里。"

"朕已经放下了。"

"真的吗?"我直视他的眼睛,"皇上能保证不会在某个月夜,看着臣妾的背影,想起另一个人吗?"

萧昱沉默了。花瓣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我们之间的地上,无声无息。

"朕明白了。"许久,他轻声道,"你走吧。"

我跪地行礼,转身离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痛得几乎窒息。走到门口时,忽听他在身后道:

"杏花落尽,春也将尽。"

我没有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心软。只是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走出这个本就不该开始的梦。

裴将军在第三日清晨醒了过来。萧昱履行诺言,下旨准德妃还俗。

据说德妃接到圣旨时,正在佛前诵经,听闻裴将军脱险,当场晕了过去。

至于贤妃,她在裴将军脱险的次日就离宫了。萧昱赐了她一座京郊的宅院,允许她以"沈小姐"的身份与温衡成婚。

离宫那日,她抱着我哭了许久,说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宫外与我重逢。

而我...我选择留在宫中。

不是作为妃嫔,而是作为女官,协助管理后宫典籍。

萧昱尊重我的选择,甚至下旨为我特设了一座藏书楼。

我们偶尔会在御花园相遇,隔着一段距离行礼,然后各自离去。

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相近,却再不相交。

杏花落尽的那日,我收到一份没有署名的礼物——一盆小小的杏树苗,附着一张纸条:"愿来生,不做君王,只做你的种花人。"

我将树苗种在藏书楼的小院里,日日浇水,看它慢慢长大。

第三年春天,它终于开花了。

粉白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像极了那年御花园东角的一场梦。

有时我会想,若当初我答应了萧昱,现在会是怎样?或许会成为尊贵的皇后,却也可能如先皇后一般,困在这黄金牢笼中,郁郁而终。

至少现在,我还能在杏花树下读书,偶尔抬头,看那天边的流云,自由来去。

而萧昱...他后来立了一位名门闺秀为后,生了几位皇子公主。我们很少见面,但每次擦肩而过,他眼中那份温柔依旧。

有些爱,不必相守,记得就好。

就像那首未写完的诗,那场未看完的花,那个未完成的梦。

[全文完]

苏梦陆云峥小说(重生八零,恶毒媳妇火辣辣,)章节目录+起始篇章(苏梦陆云峥)全文免费版在线秦晓晓顾廷枭小说百度云(老公嘎了,继子一个比一个会疼人,)(秦晓晓顾廷枭)全章在线下载阅读终极反转_本站精选黎书意裴聿桁小说后续(回忆难留旧时人)(温楚裴聿桁黎书意)电子书清爽版在线+无广告结局后来春眠不觉晓苏玥陆斯珩苏窈后续全书阅读纯净阅读(苏玥陆斯珩苏窈)番外篇章+续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