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沈砚之一愣，面上露出喜色，朝中这么多大臣，任谁成婚的时候，皇上都没有亲自观礼过。

忙拉着秦婉儿和众宾客迎上前去：

「臣不知圣上会来观礼，未能远迎，请圣上恕罪。」

他们将我挡得严严实实。

我捂着肚子抬起头，从众人的缝隙间看见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玄煜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容貌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气质不再如当年那般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还有王者的威严。

玄煜看都没看沈砚之一眼，淡淡道：

「朕是来接自己的皇后的，与你无关。」

众人面面相觑，皇后？

他们什么时候有皇后的？哪家大人的千金？没听说啊。

玄煜身边的太监总管看见秦婉儿怀里抱着的嫁衣和凤冠，怒道：

「大胆！皇上亲自为皇后设计的凤冠和嫁衣，让京中最有名的师傅制作了整整两年才成，上面的东珠都是皇上一颗颗亲自挑出来的，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抱在怀里？！」

「我、我……」

秦婉儿没想到会这样，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朝我的方向质问道：：

「殷姐姐，你怎么敢偷了皇上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嫁衣和凤冠？刚刚还敢穿在自己身上，还假冒皇后娘娘，要不是我和砚之发现不对，及时将它们从你身上扒下，岂不是要让你连累全家？你想死也不要连累我们侯府！」

她讨好地把嫁衣和凤冠递给大太监。

刚刚秦婉儿骂我的时候，众人帮她闪开了一条路，玄煜终于看见了我。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面色着急地问

「这是怎么了？」

沈砚之也走了过来，他看不懂玄煜着急的表情，跪在他身后请罪：

「皇上，这是微臣的贱妾，微臣不知她竟敢拿走皇后娘娘的凤冠和嫁衣，一定好好教育她，皇上息怒。」

我看着玄煜，虚弱开口：

「玄煜，我的孩子没了……」

玄煜皱起眉，刚要说话，沈砚之却抢先一步，斥责我：

「住口！皇上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你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不够，还要在皇上面前演戏吗？」

「皇上，她没有小产，只是不满臣迎娶婉儿为妃，以月事假装小产，蓄意争宠，污了皇上的眼睛，还请皇上恕罪。」

玄煜终于站起了身，他拿过旁边小厮怀中抱着的酒坛，掂了掂重量，反手砸到沈砚之头上：

「朕在跟自己的皇后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6

沈砚之被砸蒙了，所有人都懵了。

玄煜走到秦婉儿面前，面无表情地问：

「你刚刚说，素素说自己是皇后了？」

「啊？是……」

「所以，她说了自己是皇后，你们还是扒了她的嫁衣，夺了她的凤冠，对吗？」

「朕如果没记错，你刚刚还冲朕的皇后吼了，是吗？」

秦婉儿脸色青白交加，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玄煜不再看她，转头吩咐大太监：

「扒了她的嫁衣，摘了她的冠子，然后掌嘴。」

「皇上，掌多少下？」

玄煜冷笑一声：

「掌到她吐出的血，和素素流的一样多为止。」

院子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伴着秦婉儿的哀嚎，听得让人心颤。

玄煜快步将我抱起，关切道：

「素素，别怕，太医马上就到。」

我点点头，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晕死了过去。

再睁眼时，还是在侯府。

玄煜坐在我床边，眼下有些乌青，见我醒了，惊喜道：

「素素，你终于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你骤然小产，太医必须赶紧帮你处理，所以朕才没带你回宫，怕耽误了你的身子。」

我呆呆地点点头，抚摸自己的小腹。

即便那个孩子只在我腹中呆了两个月，或许都没有成形，可我依然能感受到他在我身体里，日益长大。

为什么，我已经决定离开了，却还是保不住他。

眼泪从眼角滑落，玄煜心疼地安慰我：

「素素，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我摇摇头：

「不是你的错，可能他也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吧。」

「玄煜，好久不见，谢谢你。」

上一次跟玄煜见面，还是他做太子的时候。

那时候镖局里接到了一件最为特殊的镖，不是物件，而是一个人。

当年五龙夺嫡，在边关带兵打仗的玄煜得胜归来时，被亲信在饭菜中下了奇毒。

命在旦夕之际，是身边最忠诚的副将把他偷偷带走，还用罕见的药材帮他吊住性命。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玄煜偷偷送到药王谷，那里的神医是他舅舅，也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玄煜是个爱民如子的人，我们接了这趟镖，并发誓保守秘密。

一路上，遇到无数次追杀，副将牺牲，便换成我用命护他。

后来，玄煜成功得救，重新召集部下，回京清君侧。

离开前，他要我跟他一起走。

我知道他日后要做皇帝，必定三宫六院，我不愿过跟别的女人争抢男人的生活，摇头拒绝。

玄煜默然许久，说他会证明给我看，他是真心的，

还说若我哪天愿意了，只要给他送封信，皇后的位置永远为我保留。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顶着群臣的压力，没有立后，更不纳妃。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一辈子都不点头，你怎么办？不怕没有人继承皇位？」

「那怎么了？谁说继承人必须是我的子嗣？旁支里也有聪明的孩子啊。」

「能做皇帝的，或许不止一人，可我心里，只能有你一个。」

7

沈砚之整个人都慌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素素明明是他的妾，却成了皇后？

想到素素被皇上抱进房中的场面，他心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不行。

皇上以他对皇后大不敬为由，罚了他五十军棍，沈砚之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

可他却顾不得痛，只想赶紧找素素问个清楚。

秦婉儿仍旧在挨打，一张脸肿得老高，破了皮，满脸都是血，皇上不许人给她用药，算是彻底毁容了。

见到沈砚之，秦婉儿哭着喊：

「砚之，你快救救我啊。」

沈砚之心里不忍，想过去求太监总管手下留情，却看见太医从素素房中出来。

鬼使神差地，他忘了自己刚刚要干什么，赶紧凑上去问：

「太医，素素怎么样了？从前她来月事，只会小腹发凉微痛，怎么会昏迷呢？」

太医莫名其妙看他：

「世子爷，你没搞错吧？」

「皇后娘娘明明是小产，都两个月的身孕了。」

沈砚之愣在原地，素素真的坏了他的孩子？

前来看完儿子伤势的老夫人听到了，皱起眉：

「殷素素怎么回事？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说一声，当初我就觉得她不简单，撩拨了你还不够，居然还哄得皇上立她为后，说不定就是她贪图皇后的位置，故意弄掉了孩子。」

这样的话，母亲总说，从前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来没有争辩过。

可现在，沈砚之觉得是那么刺耳：

「够了！母亲，为什么不论素素做什么，你都要这么不喜欢她？难道非要她离开我，你才开心吗？」

「这些年她为我，为你，为这个侯府，操心的还少吗？那年冬天，我高热不退，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素素整个人躺到雪地里，用自己的身体帮我降温，也就是那次，她冻坏了身体，很难有孕。」

「她那么想要一个孩子，怎么会故意小产？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老夫人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沈砚之厌烦地偏过头，却被地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今天素素小产时，就是倒在那个位置，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她怀里掉了出来，只是自己没在意。

那是一条手帕，散开的手帕上，是散落的翡翠碎片。

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素素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最重要的东西。

怎么会碎了？

那天，他在池塘边质问素素时，她抬手的那个动作，现在想来，似乎不是要打秦婉儿，而是想拿出什么。

就是这个吗？

沈砚之突然想到，前两天秦婉儿拿着那个镯子试戴过，当时他说：

「婉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可这个是素素母亲的遗物，你不能动它。」

当时秦婉儿没说什么，眼中却闪过不甘和嫉妒。

沈砚之明白了，他猛地捡起手帕，薅住刚刚挨完打的秦婉儿头发，厉声道：

「这个镯子是怎么碎的？！是你偷偷戴走，还打碎了它，所以素素才会跟你发生争执是不是？！」

秦婉儿心虚地眼神乱飞：

「没、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碎的，可能是殷姐姐不小心打了吧。」

「撒谎！那几天素素根本没进过卧房，就是你！是你骗了我，我居然信了你的鬼话，还废了素素的武功，掉进池塘也是你自导自演对不对？！」

「素素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女子，她绝不会轻易欺凌弱小！」

事情败露，秦婉儿也不装了，吼道：

「对！就是我，那又怎么样？」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做世子妃，说你心里只有我，结果呢？我们欢好的时候你居然喊出殷素素的名字，我就是要拿走镯子，告诉她是你送我的，还要当着她的面摔碎，让她彻底死心，滚出侯府！」

沈砚之怒不可遏，一脚踹向秦婉儿心口：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你毁了素素的镯子，是你害得她流产，你不配做我的妻子！」

秦婉儿冷笑不止：

「沈砚之，别自欺欺人了，就算我骗了你，你不也选择相信了我吗？别忘了，是你废了她武功，是你让人扒了她的衣服，导致她流产，难道这些是我让你做的吗？」

「我是毁了她的镯子，可你亲手毁了你们的感情，人家现在要做皇后了，再也不可能看上你了。」

沈砚之被刺激到，脚用力踩到秦婉儿脸上：

「闭嘴！素素不会离开我的，更不会稀罕皇后之位！」

「你对素素的伤害，我会让你百倍偿还！」

8

修养了两天，我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玄煜耽误了两日朝政，也该回去处理公务，我们决定即日回宫。

没想到，沈砚之却跪在门口，不论他母亲如何劝说，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沈砚之，你这是什么意思？朕看你是活腻了。」

沈砚之却不理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我：

「素素，都是我的错，是我被秦婉儿迷惑，信了她的鬼话，才伤害了你，还伤害了我们的孩子，我已经给你出气了。」

他让人把秦婉儿带出来，只见秦婉儿满脸血痕，四肢被砍掉，整个人泡在大坛子里，散发着一阵恶臭。

「素素，我会把秦婉儿送到军营，让那些士兵天天折磨她，她没有了腿，就永远都别想逃跑。」

我心里一阵恶心：

「沈砚之，你够了，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沈砚之疯狂道：

「不！我们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是我的妻子啊。」

「那个镯子不是我给她的，我告诉她了不许动，可她还是背着我拿走了，你看，我都粘好了。」

他颤抖着从怀中拿出粘好的镯子，可惜镯子碎的太厉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又碎成了几瓣。

沈砚之慌张地将它们捡起：

「素素，我这次没有粘好，我保证，我会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静静地看着他：

「沈砚之，你还不明白吗？你我之间就像这个镯子一样，再也回不去了，即便你将它勉强粘好，可是裂痕永远都在。」

玄煜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沈砚之，朕看在你为国捐躯的父亲面上，已经很给你脸了，你要是再纠缠朕的皇后，别怪朕不念君臣之情。」

沈砚之真的是疯了，竟然公然顶撞玄煜：

「素素才不是你的皇后，她是我的妻子，你身为皇上，怎么能君夺臣妻？！」

我拿出那张放妾书：

「当日是你亲自在这上面按下了手印，何来君夺臣妻一说？」

沈砚之脸色惨白，眼中满是后悔：

「我、我以为你是吓我的，我知道了，素素，你还在气我废了你的武功是不是？我还给你，我这就还给你，只要你别离开我。」

不等我说话，他一掌拍向自己胸口，自断经脉。

我看着他口吐鲜血的狼狈模样，叹了口气：

「沈砚之，你这是何苦呢？」

他挣扎着拽住我的裙角，卑微地祈求：

「素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走。」

「从前都是我的错，我重新娶你好不好？我要你做我的世子妃，我们再生好多孩子……」

我厌恶地将裙角抽出来，打断他：

「够了，沈砚之，别再自欺欺人了，夫妻多年，你最知道我的脾性，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当初你母亲嫌我身份卑微，我不愿让你为难，才勉强做妾，只要你能信守承诺，可后来，你却告诉我，要取青楼女子为妻，在你为秦婉儿做那些事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沈砚之，你在羞辱我。」

「不论是你的世子妃之位，还是再给你生孩子，我都不想要，只会觉得恶心。」

情急之下，沈砚之居然去求玄煜：

「皇上，我、我愿意用所有军功，换素素一人，求你不要把素素抢走。」

玄煜俯视着他：

「你错了，素素不是物件，更不会被任何人抢走，选择留在谁身边，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就像当初她嫁给你，甚至甘心做妾，朕明明嫉妒的发狂，也要忍住，因为朕永远尊重她的选择。」

「还有，沈爱卿，你怕不是忘记了，你已经用你所有的军功，求了秦婉儿为妻，如今的你，还有什么呢？」

「从你进宫求娶妓女为妻的那刻起，素素就永远都不属于你了，是你，亲手推开她的啊。」

沈砚之顿时面无血色，僵在原地。

我不再看他，转身和玄煜离开。

几日后，传来世子爷在府中自尽的消息，老夫人悲痛之下，随儿子一起去了，秦婉儿也被折磨死在军营。

对此，我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因为与我无关。

我忙着准备和玄煜大婚。

帝后大婚的消息，传遍全国。

对于我的身份，大臣们自然少不得反对，玄烨理直气壮地反问：

「朕治国如何？」

「额，天下太平。」

「朕待百姓如何？」

「爱民如子。」

「那朕对臣子如何？」

「关怀有加。」

「那不就得了，朕已经做好了身为君主该做的事，那朕自己娶老婆，关你们什么事？」

「……」

他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邀请盟国的君主来观礼，婚宴办的空前盛大。

大婚当晚，我问玄煜：

「我嫁过人，又出身镖局，没有家世背景，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

他只回了我八个字：

「得妻如你，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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