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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送嫡姐去当洗脚婢全文小说本王陈玉瑶周子朝小说在线阅读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3:18:38 

冰冷的触感黏在脸上,带着一股陈腐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是水,洗过那个老畜生脚的脏水。每一次泼上来,都像带着无数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裸露在褴褛衣衫外的皮肉里,刺穿骨髓,烧灼灵魂。

「贱婢!给本王舔干净!」尖利又苍老的咆哮在耳边炸开,裹挟着浓重的酒臭。

我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钻心的痛。视线被血污和脏水模糊,只能勉强看见那双浮肿、布满老人斑的脚,恶臭的趾缝里嵌着黑泥,正悬在我头顶上方,仿佛下一刻就要踩碎我的头颅。

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就在那点微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一股阴狠的力道猛地揪住我的头发,狠狠将我拖拽起来。头皮仿佛要被生生剥离,剧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最后感知到的,是额头重重撞上坚硬桌角的闷响,骨头碎裂的轻响清晰地传入自己濒死的耳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粘稠,包裹着破碎的灵魂,向无底的深渊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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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

一股暖流猛地窜入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蚀骨的阴寒。耳边不再是地狱般的咒骂和狞笑,而是窗外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

我猛地睁开眼。

头顶是熟悉的烟霞色鲛绡帐,帐顶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帐角垂下的流苏在透过窗棂的晨光里轻轻晃动。身下是柔软舒适的锦被,鼻尖萦绕着的是我惯用的、清冽的梨枝香。

这里是……我未出阁时的闺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我猛地坐起身,掀开帐幔。紫檀木雕花的梳妆台,菱花铜镜,窗前小几上插着几枝新折的白玉兰……一切都鲜活得如同幻梦。

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双手上。十指纤长,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淡粉色。没有冻疮,没有裂口,更没有那些被炭火烫出的、狰狞扭曲的疤痕。皮肤细腻,带着少女特有的柔润光泽。

这不是梦!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开混沌的记忆——我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决定我前世悲惨命运的关键节点!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

我的贴身丫鬟青黛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小姐醒啦?今儿日头好,梳洗了精神些,夫人那边传话,说是晌午府里有贵客到,让小姐和二小姐都过去陪着说说话呢。」

贵客……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疯狂涌来,带着尖锐的冰棱,狠狠刺入脑海。

是了,就是今天!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德亲王周延德!陈玉瑶那个毒妇精心策划的「献礼」之日!

前世,我便是懵懵懂懂,被这「贵客临门」的由头哄了过去,然后……

「三妹可起了?」

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如同春日暖风,恰到好处地从门外飘了进来。那声音我曾无比信任,视作依靠,此刻听来,却比毒蛇的信子更令人毛骨悚然。

陈玉瑶。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浅碧色纱衣,裙裾绣着几支疏淡的墨兰,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乌发松松挽了个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脸上薄施脂粉,眉目温顺平和,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毫无攻击性的笑意。

好一副「京中第一贤良贵女」的皮囊!谁能想到这副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何等扭曲、嫉妒、狠毒的心肠?前世,正是她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骗我喝下了那碗加了料的甜汤,让我在德亲王面前丑态百出,成了他口中「不知廉耻、主动献媚」的玩物!

「二姐。」我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翻涌的滔天恨意和彻骨的冰冷,声音放得低柔顺从,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劳烦二姐记挂,我……我昨夜睡得不太好,有些头晕。」

陈玉瑶闻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温婉动人。她走到我床边,动作轻柔地坐下,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探探我的额头。

那只保养得宜、指甲染着淡粉色蔻丹的手伸过来的瞬间,我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前世,就是这双手,假意搀扶,实则用力将我推进了德亲王的怀里!那令人作呕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我强忍着巨大的生理不适,微微侧头避开,声音更轻更弱:「二姐,我没事,就是觉得闷得很,胸口堵得慌。」

陈玉瑶的手顿在半空,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压不住。她收回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担忧表情:「定是前些日子病气未清。母亲也是担心你身子弱,才特意嘱咐我过来看看。」她说着,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一个穿着杏黄比甲的丫鬟立刻端着一个精致的甜白瓷小碗走上前来,碗里盛着大半碗色泽诱人、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汤水,上面还飘着几颗饱满圆润的莲子。

「这是母亲特意让厨房熬的莲子甜汤,最是清心补气。」陈玉瑶亲自接过碗,用银勺轻轻搅动着,勺柄上镶嵌的细小珍珠在晨光下反射着柔润的光泽,动作优雅得如同画中人。她舀起一勺,微微俯身,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来,三妹,趁热喝一点,润润嗓子,也好打起精神去见贵客。母亲说了,今日的贵客身份极尊贵,怠慢不得。」

那甜腻的香气钻入鼻腔,却像催命的符咒。前世,就是这碗汤!喝下去后浑身燥热,神智模糊,在德亲王面前失态跌倒,衣衫不整,被他那双浑浊淫邪的眼睛死死盯住,然后……便是万劫不复!

我看着她递到唇边的银勺,那勺子里荡漾的清澈汤水,映出她眼中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一丝迫不及待的恶毒。

就是现在!

「贵客?」我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刚才的柔弱顺从,而是骤然迸射出如同淬了寒冰的厉芒,直直刺向陈玉瑶那张伪善的脸!

她猝不及防,被我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冰冷惊得手一抖,勺子里的甜汤溅出几滴,落在她月白色的衣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

「啊!」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缩手,脸上那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带着惊愕和愠怒。

就在这一瞬间!

我藏在锦被下的手猛地挥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打向她端着碗的手腕!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

那精致的甜白瓷碗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重重砸在光洁如镜的青砖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粘稠的、琥珀色的甜汤和煮得软糯的莲子飞溅开来,泼洒了一地,也溅湿了陈玉瑶的裙角和绣鞋。

满室死寂。

只有瓷器碎片在地上微微震颤的余音。

青檀和杏黄比甲丫鬟都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惊恐地看向我,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陈玉瑶僵在原地,维持着端碗的姿势,脸色在刹那间褪得惨白如纸,随即又因极度的愤怒和羞辱涌上不正常的潮红。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紧紧拧在一起,嘴唇哆嗦着,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死死瞪着我,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怨毒和难以置信,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陈晚宁!你……你疯了?!」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带着无法遏制的颤抖。精心维持的温婉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狰狞的本相。

我缓缓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扭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这碗『福气汤』,妹妹实在消受不起。」我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摊污秽的甜汤,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姐姐如此『用心良苦』,不如留着自己享用吧。毕竟……『贵客』难逢,姐姐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你!」陈玉瑶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我,指尖都在剧烈地颤抖,「你竟敢……竟敢污蔑母亲心意!你这不识好歹的……」

「污蔑?」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她的叫嚣戛然而止。我慢慢站起身,虽然身体还有些虚软,但腰背挺得笔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里是经历炼狱后淬炼出的冰寒与洞察一切的锋利,「二姐,你我姐妹一场,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透?这碗汤里究竟是什么,你比我清楚。你今日想把我送上谁的床榻,你心里更清楚!」

陈玉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她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最肮脏的心事,惊恐和心虚瞬间盖过了愤怒,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与我对视。

「你……你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得了失心疯!」她色厉内荏地呵斥,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还不快来人!三小姐魔怔了,把她给我按住!请大夫!」

青檀和那个杏黄比甲丫鬟如梦初醒,慌忙想要上前。

「我看谁敢动!」我厉喝一声,目光如电扫过她们。那目光里的寒意和决绝,竟让两个丫鬟生生钉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我冷冷地看向陈玉瑶,眼中再无半分昔日的情谊,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警告:「二姐,我劝你省省力气。与其在这里跟我耗,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该如何去『伺候』你那位尊贵的客人。毕竟……」我微微倾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德亲王的脾气,可不太好。他最讨厌的,就是等。」

最后那个「等」字,我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寒意。

陈玉瑶像是被毒蜂狠狠蜇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怨毒,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阴谋的惊骇欲绝。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直起身,不再看她那张扭曲的脸,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门口。

「青黛,」我唤道,声音恢复了平静,「备水,更衣。」

留下身后一室死寂,一地狼藉,和一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陈玉瑶。空气中,甜腻的汤水气味混合着未散的惊悸和浓烈的恨意,无声地弥漫。

……

午后的国公府花园,水榭临湖,清风徐来,吹散了几分暑气,却吹不散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

德亲王周延德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太师椅上。他年近五十,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暗紫绣金蟒的常服,腰间束着玉带,面皮微黄,眼袋浮肿下垂,一双三角眼浑浊却精光四射,带着毫不掩饰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审视和挑剔,慢悠悠地扫过在场众人。

连景公陈景,我的父亲,赔着十二分的小心坐在下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时不时用袖子擦拭一下。

陈玉瑶坐在她母亲王氏身边,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只是眼睑低垂,偶尔飞快地瞥向德亲王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算计。她极力表现得从容优雅,但紧握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期待。

我坐在最末的位置,低眉顺眼,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在冷静的表象下正疯狂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前世刻骨的痛楚和今生汹涌的恨意。

「国公爷,」周延德端起青瓷茶盏,呷了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感,三角眼状似无意地瞟向我的方向,「本王瞧着,你家这位三小姐,倒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颇有几分……当年她母亲的风采啊。」

这话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陈景心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得极其难看。我生母,一个早逝的、地位低微的侍妾,被当众提及,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王氏和陈玉瑶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王爷谬赞了,小女蒲柳之姿,当不得王爷如此夸奖。」陈景慌忙起身,声音干涩地回道,额角的汗更多了。

「当得当得!」周延德放下茶盏,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贪婪光芒,像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本王瞧着,就很好。性子也安静,懂事。国公爷,本王身边正缺个知冷知热、懂得伺候人的贴心人儿……」

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陈景瞬间煞白的脸和王氏母女眼中迸射出的狂喜。

来了!前世那令人作呕的台词!

「本王瞧着三小姐就甚合心意,」周延德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肆无忌惮地缠绕在我身上,「不如就让她……」

「王爷!」

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如同玉磬敲击,骤然响起,打断了周延德即将出口的、足以将我推入地狱的「抬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水榭入口。

敬王周子朝一身玄色绣银蟒的亲王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竹,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面容俊朗,眉眼深邃,气质清贵雍容,与周延德的浑浊油腻形成天壤之别。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的带刀护卫。

他目光平静如水,扫过在场众人,只在掠过陈玉瑶时,那平静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冷意。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里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了然?

「子朝见过四皇叔。」周子朝走到近前,对着周延德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

周延德被打断,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愠怒,但碍于周子朝的身份和在皇帝面前的盛宠,只得强压下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是子朝啊。今日怎么有暇来国公府?」

「奉父皇口谕,查问一桩紧要军务。」周子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公事公办的肃然。他目光转向陈景,「连景公,北境刚刚加急传回的军报,事关重大,父皇命本王即刻核查清楚。需借贵府书房一用,并请令嫒陈玉瑶小姐,协助问几句话。」

「军务?」陈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北境是他长子陈锋镇守之地!「敬王殿下,可是犬子……」

「国公爷莫急。」周子朝语气沉稳,带着安抚的力量,「只是循例核查一些细节,陈将军忠勇,父皇是信得过的。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陈玉瑶,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此事牵涉到府中一些……不明流向的物资和信件,需得陈二小姐解释清楚。事关重大,若有不实,恐有通敌之嫌。」

「通……通敌?!」陈景失声惊呼,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王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住摇摇欲坠的陈玉瑶的手臂。

陈玉瑶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秋叶,脸上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死灰般的颜色,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在周子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敬王!你……你休要血口喷人!」周延德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玉瑶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通敌?你这是污蔑!」

周子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四皇叔息怒。是真是假,查过便知。父皇对此事极为震怒,已着令三法司会同本王严查。若二小姐清白,本王自当还她公道。」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只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为免嫌隙,也为了二小姐的『安全』着想,依本王看,倒不如请四皇叔代为『照看』一二。毕竟,四皇叔身份尊贵,由您看管嫌疑之人,最是稳妥不过。父皇那里,想必也会赞同。」

周子朝的话音落下,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水榭内所有的声音。

陈玉瑶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恐惧被巨大的荒谬和绝望取代。让她去四皇叔府上?还是以「嫌疑之人」的身份?这简直是把她从云端直接踹进了粪坑!她求助般地看向周延德,那是她以为的靠山和希望。

然而,周延德的脸色变幻莫测。最初的惊怒之后,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权衡利弊。通敌!这是皇帝绝对无法容忍的逆鳞!敬王搬出了皇帝和三法司,此事已无转圜余地。陈玉瑶这颗棋子,彻底成了烫手的山芋,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他需要切割!立刻、干净地切割!把自己从这个巨大的漩涡里摘出来!

「敬王所言……」周延德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冷酷,「确有几分道理。陛下圣明,三法司明察秋毫,定能还玉瑶清白。」他避开陈玉瑶绝望哀求的目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大义凛然」和「痛心疾首」,「只是,若真有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那简直是国公府的耻辱,更是朝廷的祸患!本王深受皇恩,岂能坐视?」

他顿了顿,三角眼转向面无人色的陈玉瑶,目光里再无半分之前的「欣赏」,只剩下看垃圾般的嫌恶和急于处置的冷酷:

「为证清白,也为让陛下安心,本王自当担起这『看管』之责!只是……」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残忍的弧度,「既是戴罪之身,便不可再以小姐之礼相待。入我府中,便从最底层做起,也好让她……好好反省己过!」

他微微倾身,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陈玉瑶瞬间崩溃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下:

「听闻府中正缺个手脚麻利的洗脚婢?本王看,就让她去做这个吧!」

「洗脚婢?!」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得陈景和王氏彻底瘫软下去。陈玉瑶更是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眼中所有的光彩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绝望和疯狂。

「不——!」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挣脱王氏的手,像疯了一样扑向周延德,「王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为你……」

「放肆!」周延德身边的护卫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狠狠掼倒在地!

「堵上她的嘴!」周延德厉声呵斥,嫌恶地掸了掸被陈玉瑶碰到的衣袍下摆,仿佛沾上了什么秽物,「不知廉耻的东西!竟敢攀诬本王!拖下去!立刻送回府去,严加看管!即日起,她就是府里最下等的洗脚婢!让她好好『洗心革面』!」

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不顾陈玉瑶疯狂的踢打挣扎和喉咙里发出的嗬嗬怪响,用破布死死塞住她的嘴,粗暴地拖拽着她向外走去。她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昂贵的衣裙在地上拖曳摩擦,沾满尘土。那双曾经写满骄傲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怨毒和彻底的疯狂,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我的方向,像两条淬了剧毒的钩子,恨不得将我一同拖入地狱。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扭曲的身影被拖远,听着那绝望不甘的呜咽声消失在花园小径尽头。前世那蚀骨的冰冷和痛楚,仿佛被眼前这一幕稍稍驱散了些许,但心底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国公府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陈景和王氏压抑绝望的抽泣声。

周子朝的目光,越过混乱,再次落在我身上。

他缓步走近。玄色的蟒袍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沉冷的光泽,带来无形的威压。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甜腻与绝望。

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站定,居高临下。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再是方才面对周延德时的冰冷肃杀,也不再是水榭初入时的平静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玩味的探究。

他缓缓抬起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薄茧,轻轻执起了我垂在身侧的手。

我的指尖冰凉,甚至微微有些僵硬。他的掌心却带着温热的力度,不容抗拒地将我的手指包裹住。那触感陌生而强势。

「陈三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其中的深意,「方才那一局……」

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如同羽毛刮过心尖,却蕴含着不容错辨的掌控力:

「……布得甚妙。」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他果然知道那所谓的「通敌证据」从何而来!

他执起我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低垂的头颅轻轻抬起。

「只是,」他的拇指指腹,带着薄茧,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强势,轻轻擦过我的下颌,迫使我不得不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人心的眼睛。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锐利地刺穿我强装的平静,直抵灵魂深处。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侵略性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我的心上:

「既要联手,爱妃何不坦诚些?」

「爱妃」二字,如同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周子朝指尖的薄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迫使我抬起头,直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爱妃」二字,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又似裹着蜜糖的毒药,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瞬间冻结了我所有强装的平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冰,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寒意。

他知道!他不仅知道那所谓的「通敌证据」是我一手炮制,更看穿了我利用他、借他之手除去陈玉瑶、摆脱德亲王的全盘算计!

水榭内一片死寂。父亲的哀泣,王氏的瘫软,下人们噤若寒蝉的恐惧,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执着我手、目光锐利如鹰隼的男人,和他那句带着致命诱惑与威胁的「联手」。

我喉头干涩,指尖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却被他更用力地攥住,那力道带着警告,也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我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眼底那点刻意伪装出的惊慌失措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了地狱磨砺后的、近乎冰冷的清醒。

「王爷……」我的声音有些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臣女愚钝,不知王爷所指『联手』为何意?今日之事,全赖王爷明察秋毫,揪出叛国之贼,护我陈氏一门清名,臣女与家父感激涕零,唯愿肝脑涂地以报圣恩与王爷大德。」我将姿态放得极低,话语间滴水不漏,将功劳全数推到他身上,仿佛自己只是一个侥幸得脱、感恩戴德的旁观者。

周子朝闻言,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显幽深莫测。他执着我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冰凉的指节,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玩味。

「感激涕零?」他低笑一声,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耳畔,却带着锋利的边缘,「陈晚宁,在本王面前,就不必演这『劫后余生、感激不尽』的戏码了。那封『恰好』出现在本王心腹巡查路径上的『密信』碎片,上面用北狄军中才用的特殊密语写下的『调换军需、陷陈锋于死地』的计划……还有那『恰好』在陈玉瑶心腹丫鬟房中搜出的、本该送往北境前线的特制伤药『金疮散』……」

他每说一句,我的背脊就更僵硬一分。他竟将我的布置拆解得如此清晰!那些看似偶然的线索,那些我利用前世记忆、精心挑选的时间节点和漏洞,在他眼中如同摊开的棋谱。

「时机之巧,指向之明,证据链之『完整』……」周子朝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额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若非本王深知陈玉瑶那点浅薄心机绝无此等胆魄与能力布局通敌,几乎都要信了。这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借刀杀人的手腕……陈三小姐,你当真是『愚钝』得让本王刮目相看。」

他最后那句「刮目相看」,带着浓浓的讽刺,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一种对危险棋子的欣赏。

我猛地抬眼,撞进他深潭般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沉静如海的算计和一种……找到了同类般的兴味?他知道我在利用他,而他,似乎也欣然接受了这份利用,并从中获取了他想要的东西——重创德亲王,将手握重兵的陈锋彻底拉向自己阵营,在父皇面前立下大功,稳固储君之位。

「王爷明鉴万里。」我放弃了无谓的辩驳,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臣女不过是为求自保,蝼蚁尚且偷生。王爷洞察秋毫,既知其中关节,当也明白,若非王爷雷霆手段,臣女今日下场,只怕比陈玉瑶……更不堪百倍。」我点到即止,将「自保」二字咬得清晰,也暗示了德亲王的威胁正是他需要打击的目标。

周子朝凝视着我,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内里那颗同样被仇恨和算计浸透的灵魂。半晌,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好一个『为求自保』。」他松开钳制我下颌的手,却并未放开我的手,反而顺势将我拉近一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衣袍上清冽的松柏气息,「你的『自保』,倒是替本王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也送上了一份……不错的投名状。」

投名状!这三个字如同烙印,烫在我的心上。我明白,从这一刻起,我已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只能任人宰割的国公府庶女。我主动(或者说,被迫)踏入了敬王周子朝这艘巨舰,成为他权力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有利用价值,但也随时可能因为失去价值而被舍弃。

「王爷谬赞。」我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能对王爷有所助益,是臣女的福分。」姿态依旧恭顺,话语却不再掩饰那份心照不宣的交易。

周子朝满意地看到我识趣地「坦诚」。他执起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上位者安抚的意味,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归属宣告。

「很好。」他唇角勾起一个堪称愉悦的弧度,目光扫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陈景和王氏,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景公,府中遭此变故,二小姐行止有亏,累及门楣,实乃家门不幸。然三小姐深明大义,临危不乱,实属难得。」

陈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砸得懵了,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跪好,涕泪横流:「王爷明鉴!是臣治家无方,愧对圣恩!幸得王爷主持公道!晚宁……晚宁她……」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陌生的、带着敬畏的复杂。

周子朝抬手制止了他的语无伦次:「国公爷不必过于自责。陈将军忠勇为国,戍守边关,乃国之柱石。陛下与本王,皆不愿忠臣良将因家宅不宁而寒心。」他刻意强调了「陈将军」,将陈锋的分量重重压下,也是对陈景的敲打——你们一家的荣辱,如今系于陈锋,更系于本王的态度。

「今日之事,自有国法处置。二小姐既已交由四皇叔『严加管教』,便算是府上已行了家法,给了朝廷一个交代。」他轻描淡写地将陈玉瑶的悲惨结局定性为「家法」和「交代」,彻底堵死了国公府求情的可能。「至于三小姐……」

他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恩典」。

「本王会即刻进宫面圣,禀明今日之事,并……」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决定我命运的话语,「奏请父皇,为陈三小姐与本王赐婚。」

「赐婚?!」

陈景和王氏同时失声惊呼,一个充满狂喜,一个则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王氏看着我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却又在周子朝冰冷的视线下瑟缩着低下头。

而我,尽管早有预感,当「赐婚」二字真真切切从周子朝口中说出时,心头依旧如同被重锤狠狠撞击。没有少女怀春的羞涩,只有一片冰冷的现实和沉甸甸的枷锁感。敬王侧妃……这将是比国公府三小姐更华丽也更危险的牢笼。但,这牢笼,是我亲手推开地狱之门后,唯一能抓住的、暂时安全的栖身之所。

我缓缓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大礼,额头触碰到微凉的地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

「臣女……谢王爷恩典,谢陛下隆恩。」

周子朝看着我恭敬顺从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伸手,亲自将我扶起。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

「起来吧,爱妃。」他再次使用了这个称呼,这一次,声音里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笃定。「从今往后,你便是本王的人了。」

……

圣旨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就在陈玉瑶被如同牲畜般拖入德亲王府邸,沦为最低等洗脚婢的第二天,赐婚的圣旨便降到了连景公府。

金黄的绢帛,朱红的玺印,字字句句皆是皇恩浩荡。赞我「秉性柔嘉,淑德含章」,在家族蒙难之际「明辨是非,守节持正」,特赐婚于敬王为侧妃,择吉日完婚。

整个国公府的气氛诡异至极。下人们噤若寒蝉,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恐惧。陈景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对我说话时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和难以言喻的疏离。王氏则彻底病倒,闭门不出,府中中馈暂时由一位老姨娘掌管。

我成了这座华丽牢笼里最特殊的存在。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敬王侧妃,同时也是亲手将嫡姐推入地狱、心机深沉的「煞星」。

青黛为我梳妆,准备入宫谢恩。铜镜中的少女,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唇瓣点着嫣红的胭脂,一身崭新的云霞色宫装,衬得肌肤胜雪,容色倾城。只是那双眸子深处,再无半分天真烂漫,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小姐……」青黛的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是担忧,「您……您真的要嫁给敬王殿下吗?奴婢听说……听说王府后院……」她不敢再说下去。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镜中的自己勾起一抹极淡、毫无温度的笑意:「傻丫头,这已是最好的路。」至少,不再是任人践踏的泥泞。

马车驶向巍峨的皇城。宫门深深,红墙金瓦,散发着无上威严与冰冷的压迫感。

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我踏入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正殿。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庄严肃穆。皇后端坐凤椅之上,身着明黄凤袍,头戴九尾凤冠,面容端庄,眼神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审视与疏离。敬王周子朝侍立一旁,玄色亲王蟒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气度雍容。

「臣女陈晚宁,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见敬王殿下。」我依礼跪拜,姿态恭谨完美,挑不出一丝错处。

「平身吧。」皇后的声音温和中带着无形的威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我依言抬头,目光低垂,不敢直视天颜。

「嗯,果然是个标致齐整的孩子。」皇后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国公府的事,本宫也听说了。你能在那般境地中守住本心,明辨忠奸,实属难得。陛下与本宫念你兄长陈锋忠勇为国,戍边辛苦,特赐你这份恩典,望你入敬王府后,恪守妇道,安分守己,尽心侍奉王爷,莫要辜负了圣恩。」

「臣女谨遵皇后娘娘懿训,定当克己复礼,尽心侍奉,不敢有违。」我再次深深叩首,声音温顺。

「好了,起来吧。」皇后似乎对我的恭顺颇为满意,转向周子朝,「子朝,人你也见到了。此女心性尚可,模样也配得上你。日后要好生待她。」

「儿臣遵旨。」周子朝躬身应道,随即走到我身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虚扶住我的手臂,动作体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儿臣定当善待晚宁。」

他唤我的名字,亲昵自然,仿佛我们早已情深意笃。只有我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冰冷而坚硬的力道。

谢恩完毕,退出凤仪宫。长长的宫道,朱红的宫墙仿佛望不到尽头。周子朝走在我身侧半步之前,玄色的蟒袍在阳光下泛着沉冷的光。宫人们远远跟随,垂首屏息。

「爱妃方才在母后面前,应对得甚是得体。」他目视前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带着一丝戏谑。

「臣女不敢,只是谨记本分。」我低声回道,目不斜视。

「本分?」周子朝轻笑一声,脚步未停,「本王倒是很好奇,爱妃心中,何为『本分』?是像方才那般温顺恭谨,还是……如设计陈玉瑶时那般,算无遗策,心狠手辣?」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事,这是在敲打我,也是在提醒我,我所有的底牌,他都一清二楚。

「臣女所为,皆为求生。」我停下脚步,抬起头,第一次在宫道上直视他的眼睛,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锐利,「王爷既知前因后果,当明白臣女别无选择。如今既入王府,臣女之『本分』,便是做好王爷的侧妃。王爷需要一把趁手的刀,臣女便做那把刀;王爷需要一个安分的摆设,臣女便做那尊玉像。但求王爷……给臣女一条生路,也留臣女一线……体面。」

我将姿态放得更低,却也清晰地划出了界限——我认命做他的棋子,但我也需要最基本的生存空间和尊严。

周子朝也停下了脚步。宫道上空旷无人,只有风吹过宫墙发出的呜咽声。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我,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探究,有审视,有掌控欲被小小挑衅后的不悦,或许……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对这份清醒和直白的欣赏?

他看了我许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要在这宫道上发作。最终,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爱妃倒是……坦诚得让本王意外。」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鬓角簪着的珠花,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威胁,声音低沉而危险,「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做一把趁手的刀,本王自会给你用武之地,护你周全。若想做那不安分的玉像……」

他指尖微微用力,那珠花簪子便发出细微的呻吟。

「玉虽美,碎了……也就一文不值了。」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警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所有的情绪,只余下温顺的弧度:「臣女……谨记王爷教诲。」

他收回手,仿佛方才那冰冷的威胁从未发生,又恢复了那副清贵雍容的亲王模样。「回府吧,好好准备。婚期……不会太远。」

……

敬王府的婚仪,盛大而隆重。十里红妆,鼓乐喧天,彰显着亲王纳侧妃的尊荣,也昭示着皇帝对戍边大将陈锋的安抚与恩宠。

洞房花烛夜。

龙凤喜烛高燃,映得满室通明,红绡帐暖,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合欢香气。我身着繁复华丽的正红色侧妃嫁衣,头戴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端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拔步床上,宛如一尊精心雕琢的人偶。

门外喧嚣渐歇,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房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清冽酒气的周子朝走了进来。他屏退了所有侍女嬷嬷,偌大的新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一步步走近,玄色的亲王常服换成了同样喜庆的暗红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与疏离。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跳跃的烛光下,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我端坐的身影。

他在我面前站定,并未如寻常新郎般去挑盖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累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谢王爷关心,臣妾不累。」我维持着端庄的坐姿,声音平稳无波。

他低笑一声,带着一丝嘲弄:「还在演?」

我沉默。在这方寸之地,在这红烛摇曳的洞房之内,一切伪装似乎都变得可笑而脆弱。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方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并未温柔挑起,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和宣告的意味,缓缓将它掀开。

烛光瞬间涌入眼帘,有些刺目。我下意识地微微眯了下眼,随即抬起,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他眼底的探究与我的平静在空气中无声交锋。他看到了我妆容精致却难掩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疏冷,我也看到了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掌控欲和……一丝兴味。

「果然,」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划过肌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还是这副样子,更顺眼些。」他指的是我眼中那份强装的平静被打破后,流露出的真实底色——警惕、疲惫,以及深藏的锋芒。

「王爷说笑了。」我微微偏头,避开他过于狎昵的触碰。

这个细微的抗拒动作,似乎取悦了他。他低笑一声,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俯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我困在他与床榻之间。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瞬间将我包围,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还在记恨本王在宫道上的话?」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觉得本王在威胁你?」

我身体微微绷紧,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陈晚宁,」他唤我的名字,不再是「爱妃」,带着一种奇特的认真,「本王说过,既要联手,便需坦诚。本王欣赏你的心机和手段,也明白你的所求——活下去,活得有尊严,或许……还想看到那些害你之人得到报应。」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这些,本王都可以给你。」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不容我有丝毫闪躲:「但本王要的,是你的绝对忠诚,和……你的价值。做一把好刀,本王自会给你最好的刀鞘。若你安分守己,敬王侧妃的尊荣,本王不会吝啬。若你有异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赤裸的威胁都更令人心悸。

「臣妾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抬起眼,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清晰地回答,「臣妾所求,不过一隅安身,些许体面。王爷予臣妾所需,臣妾自当竭尽所能,助王爷……得偿所愿。」我同样没有点明他的「所愿」是什么,但我们都心知肚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建立在互相利用基础上的同盟宣告。没有温情,没有爱意,只有冰冷的利益交换和彼此心照不宣的防备。

周子朝似乎终于满意了。他眼底的审视淡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带着掠夺性的光芒。

「很好。」他直起身,却并未退开,反而伸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抚上我嫁衣繁复的领口。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颈间温热的肌肤,激起一阵寒意。我身体瞬间僵硬。

「那么现在……」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挑开第一颗赤金盘扣,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目光灼灼地锁住我骤然紧缩的瞳孔,唇角的笑意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欲望。

「爱妃,该让本王看看你的『坦诚』了。」

红烛摇曳,新房内弥漫着浓郁的合欢香气。周子朝的手指停留在最后一颗盘扣上,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仿佛在等待我的某种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王爷,臣妾知道,您要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更是我的心。但我的心,早已在前世的苦难中死去,如今的我,只求在这乱世中,为自己争取一份尊严和自由。」

周子朝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尊严和自由?陈晚宁,你真的以为,你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吗?」

我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坚定:「王爷,您错了。我从未想过和您谈条件,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您需要我,我同样需要您。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基于彼此的利益和需求,而非单纯的占有和被占有。」

周子朝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徘徊,似乎在寻找某种答案。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好,本王就给你这份尊严和自由。但记住,你的命运,始终掌握在本王手中。」

我轻轻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复杂情绪。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已经不再害怕。因为我终于拥有了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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