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质子暧昧十年,他成了灭国暴君(沈知微萧彻)最新章节_与质子暧昧十年,他成了灭国暴君全文阅读
沈知微是京城最明艳的将门虎女,却偏喜欢逗弄敌国质子萧彻。
看他脸红躲闪的模样,她总笑着用马鞭挑起他下巴:“小哑巴,你逃不掉的。”
直到敌军铁蹄踏破城门那日,她亲眼看见萧彻一剑刺穿她父亲的胸膛。
昔日温顺的质子擦着剑上血珠轻笑:“知微,我早说过——你逃不掉的。”
她被囚在金丝笼里,夜夜承受他暴戾的亲密。
当他终于放松警惕拥她入眠时,她拔下发间桃木簪——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生辰礼。
火焰吞没罗帐时她笑得释然:“萧彻,这次我们一起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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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厚重的锦被像座华丽的坟,裹着沈知微,却暖不了她分毫。熏笼里名贵的迦南香丝丝缕缕地纠缠,甜得发腻,却盖不住空气里若有似无、早已渗入梁木深处的血腥气。
那是她父亲的血,是无数沈家军的血,是这座城池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喷涌而出的绝望。它们沉淀下来,成了这金碧辉煌囚笼里挥之不去的底色。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床榻外侧。
萧彻睡得很沉,轮廓在朦胧宫灯下显出难得的柔和,褪尽了白日里帝王的冷硬与掌控。他一条手臂霸道地横在她腰腹间,沉甸甸的,带着不容挣脱的占有。
沈知微的指尖,在锦被下无声地移动,冰凉,却异常稳定。它们摸索着,最终触到了枕下那一点坚硬微凉的木头。她将它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木纹硌着掌肉,带来一丝奇异的、尖锐的痛感。
这痛,竟让她空洞的眼底,浮起一点微弱的光。
楔子:金笼锁
“沈知微,”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刚下朝堂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掌控,龙涎香的气息沉沉压过来,“这迦南,不合意?”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冰凉的脸颊,那触感像蛇,留下黏腻的寒意。
沈知微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眼睫低垂,视线落在脚踝上。那里扣着一条极细的金链,打磨得光滑无比,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冰冷温顺的光泽,另一端深深嵌入沉重的紫檀木床柱。
锁链的长度经过精心计算,恰恰够她在这张巨大得令人窒息的龙床上活动,也仅仅够在这方寸之地活动。笼中雀,名副其实。
她没有回答,只是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早已灰飞烟灭的东西。
萧彻的耐心似乎耗尽,他猛地捏住她的下颌,力道大得让她骨头都在呻吟,强迫她抬起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里面曾经映着春日桃花的暖色,如今只剩下帝王的审视和一种她不愿深究的、令人心悸的灼热。
“说话。”命令简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沈知微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却没有任何暖意,像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痕。
“陛下喜欢就好。”她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过枯木。这顺从的空壳,是她如今唯一能披上的盔甲。
萧彻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空洞的躯壳,攫取里面残存的灵魂。
最终,他俯身,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气息。温热的唇重重压下来,带着惩罚和占有的意味,辗转厮磨,不容她丝毫躲避。
沈知微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每一块肌肉都在无声地呐喊、抵抗。她死死咬紧牙关,拒绝他的侵入,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翅。
他感觉到了她的抗拒,动作反而更加暴烈,捏着她下颌的手滑到她颈后,用力扣住,让她避无可避。
空气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唇齿纠缠声和他粗重的呼吸。许久,他才猛地放开她,拇指重重擦过自己被她咬破的唇角,带出一抹刺目的猩红。
他盯着指尖那点血色,眼神阴鸷,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笑意。“沈家的骨头,果然都是硬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不过没关系,知微,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站起身,玄黑的龙袍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离水的鱼一样蜷在凌乱的锦被间喘息,眼神复杂难辨。“好好待着,”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去,厚重的殿门在身后沉沉合拢,隔绝了所有光线,也隔绝了外面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世界。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囚笼里回荡,一下,又一下。
沈知微慢慢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过自己红肿刺痛的唇瓣。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粗暴的痕迹和血腥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伏在床沿,剧烈地干呕起来,撕心裂肺,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灼烧般的痛楚从喉咙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
泪水终于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冰冷光滑的金链上,洇开一小片绝望的湿痕。她攥紧了身下的锦缎,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因极致的屈辱和恨意而无法抑制地颤抖。那金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冰冷的轻响,像毒蛇的嘲笑。
(1)春深锁青梅
记忆的碎片带着春日特有的暖香和喧闹,蛮横地撕开眼前这令人窒息的黑暗,潮水般涌来。
那是多少年前了?京城的桃花开得泼泼洒洒,染红了半边天。朱雀大街上人潮如织,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沈知微一身火红的骑装,策马穿过喧嚣的市集,马蹄轻快,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她刚从京郊军营回来,带着一身尘土和勃勃生气,马鞍旁还挂着刚猎到的两只野兔。
“吁——”她勒住缰绳,骏马在街角一株开得正盛的桃树下稳稳停住。树下站着个少年,身形颀长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月白旧衫,手里捧着一卷书,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落在他身上,安静得像一幅画。
“小哑巴!”沈知微扬声唤道,声音清脆如银铃,惊飞了枝头几只雀鸟。她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几步就走到他面前,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劲风。
少年闻声抬头,露出一张清俊至极的脸。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眉眼间笼着江南烟雨般的温润沉静,正是寄居京中多年的北梁质子,萧彻。他看见是她,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澜,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怯懦的平和。他合上书卷,微微颔首:“沈小姐。”
“啧,”沈知微不满地撇撇嘴,手中那根油亮的马鞭随意地晃了晃,鞭梢几乎要扫到他的下巴,“跟你说多少回了,叫知微!”她凑近一步,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狡黠地眨了眨眼,“躲这儿看书呢?多没意思!走,跟我去校场,教你射箭!保准比这些酸溜溜的书有趣得多!”
萧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目光微垂,避开她过分灼亮的视线,耳根却悄然染上一层薄红。“不…不了,沈小姐。我…我还要温书。”
“温什么书!”沈知微才不管他,一把拉住他微凉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自己的马旁拽。他的手腕很细,握在手里骨头硌人,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脆弱感。她心头莫名一软,力道却并未放松。“大好春光,闷着发霉不成?走!”
萧彻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脸上那点薄红迅速蔓延开,连脖颈都泛起了粉色。他试图抽回手,声音里带着窘迫:“沈小姐,于礼不合…”
“礼?”沈知微回头,挑眉一笑,明艳得如同盛放的牡丹,带着将门虎女特有的张扬,“在京城,我沈知微就是礼!”她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俯身,向他伸出手。阳光勾勒着她英气的侧脸和伸出的、带着薄茧的手掌。“上来!”
萧彻看着那只手,又看看她身后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深处有挣扎一闪而过。最终,他还是迟疑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了她的掌心。
沈知微粲然一笑,手上用力,轻松将他带上了马背,安置在自己身前。她的双臂环过他,牵住缰绳,下巴几乎抵着他的发顶。“坐稳了,小哑巴!”她清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风骤然变得猛烈,带着桃花的甜香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吹乱了萧彻额前的碎发。他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沈知微察觉到了他的僵硬,清脆的笑声在风中荡开:“怕什么?抱紧我!”
萧彻犹豫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地,伸出双臂,轻轻地、极其克制地环住了她劲瘦的腰。隔着薄薄的骑装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热度和蕴藏的力量。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耳根的红晕更深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马儿疾驰,穿过落英缤纷的桃林,穿过喧闹的街市,奔向城外开阔的演武校场。路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带着了然的笑意和窃窃私语。谁不知道沈大将军的掌上明珠,独独对那位沉默寡言的北梁质子格外不同?这形影不离,早已是京城春日里一道明媚而心照不宣的风景。
“哎,快看,沈家小姐又带着她那质子逛大街了!”
“啧,瞧那质子脸红的,跟个姑娘似的!”
“沈小姐这性子,真是…也只有她能降得住那闷葫芦了!”
“可不是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看啊,好事将近喽!”
那些善意的、带着揶揄的议论被风吹碎,零零落落地飘进沈知微的耳朵里。她浑不在意,反而觉得心情更加畅快,唇角的笑意飞扬恣意。她甚至微微侧头,靠近身前那僵硬的脊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廓,清晰地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猛地一颤。
“听见没,小哑巴?”她压低声音,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大家都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呢!”
萧彻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没有回应,只有那越来越快、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下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背上。像春日冰面下汹涌的暗流,隐秘而滚烫。
那时的她,以为那慌乱的心跳,是少年情窦初开的羞涩。却从未想过,那滚烫的搏动之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颗冰冷坚硬、深埋着剧毒种子的心。
(2)灯影暗藏锋
记忆的潮水并未退去,反而在黑暗的囚笼里愈发汹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将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裂痕一一呈现。
是上元灯节。满城火树银花,人声鼎沸。护城河上漂满了祈愿的莲花灯,星星点点,流淌着凡尘的暖意。沈知微拉着萧彻,像两尾灵活的鱼,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梭。她一身鹅黄袄裙,鬓边簪着新买的琉璃蝴蝶钗,在灯火映照下流光溢彩。萧彻依旧穿着半旧的素色长衫,手里被她塞了一盏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灯火映着他清隽的侧脸,平添了几分温润。
“快看那边!有杂耍!”沈知微指着远处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兴奋地拽着他往前挤。人潮汹涌,推搡间,一个莽撞的大汉猛地撞向沈知微的后背。
“小心!”惊呼声刚起,电光火石间,沈知微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猛地将她向旁边一拉。她踉跄一步,险险避开那沉重的撞击,撞进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
是萧彻。
他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将她牢牢护在身前,另一手下意识抬起,五指微张,手臂绷紧如铁铸,那是一个极其迅捷、极其稳固的防御姿态——绝非一个文弱质子该有的反应!更不是那个总在她面前显得笨拙、需要她“保护”的少年能做出来的动作!
沈知微心口猛地一跳,愕然抬头。
萧彻似乎也瞬间意识到不对,那绷紧的手臂线条瞬间软化,抬起的手也仓促地垂落下去,快得像幻觉。他低头,撞上她惊疑探究的目光,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慌乱,随即被浓重的、湿漉漉的无措取代。
“知…知微,你没事吧?”他声音微颤,带着明显的后怕,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也立刻松开,仿佛那灼人的温度烫伤了他自己。
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悍然力道和此刻他脸上脆弱惶恐的神情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割裂感。
沈知微心头那点疑惑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咚的一声,沉了下去,漾开一圈圈涟漪。她定定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躲闪的眼神,试图在那双熟悉的、总是温顺沉静的眼眸里找到一丝破绽。
“你……”她刚开口。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一声粗暴的吼叫打断了她。几个醉醺醺的兵痞横冲直撞地挤过来,其中一个撞掉了萧彻手中的兔子灯。竹骨和彩纸瞬间被踩踏成一地狼藉。
萧彻下意识地想去捡,却被一个兵痞蛮横地推搡了一把,脚步虚浮地往后跌去,显得狼狈又无力,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悍然?
“喂!你们干什么!”沈知微心头火起,瞬间将刚才那点疑虑抛到脑后,护犊子般一步上前,挡在萧彻身前,柳眉倒竖,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软鞭上。她本就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此刻怒目而视,气势迫人。
那几个兵痞看清是她,又认出她腰间的沈家令牌,嚣张气焰顿时一窒,骂骂咧咧地迅速挤进人群溜走了。
沈知微这才转身,扶住有些摇晃的萧彻。他低着头,看着地上被踩扁的兔子灯,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声音低哑:“灯…坏了。”那失落的样子,像被人遗弃在雨中的小兽。
沈知微心头那点残存的疑虑瞬间被心疼冲散得无影无踪。
她暗骂自己多心,小哑巴这么个风吹就倒、连灯都护不住的书呆子,刚才那一下,大概只是情急之下的爆发吧?她豪气地拍拍他的肩:“坏了就坏了!走,本小姐再给你买十个!”
她拉着他的手,重新汇入灯海人潮,将那盏破碎的兔灯和心头那点一闪而逝的异样感,一同留在了那片狼藉的阴影里。
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后,萧彻抬起眼,望向兵痞消失的方向,那瞬间褪去所有伪装的眼神,冰冷锐利如淬了寒霜的匕首,带着一丝隐忍的、被蝼蚁冒犯的杀意。只是那眼神稍纵即逝,再低头看向她时,又只剩下温顺的、被灯火映亮的柔和。
(3)秋猎弓弦惊
记忆的碎片陡然变得锋利,带着肃杀的秋意和刺骨的寒意,狠狠扎入沈知微此刻冰冷的心脏。
场景不再是喧嚣的灯市,而是皇家围场。天高云阔,层林尽染。旌旗猎猎,号角长鸣。马蹄踏碎枯叶,惊起一片片飞鸟。皇帝兴致高昂,王公贵族、世家子弟皆策马弯弓,一派喧腾。
沈知微一身银白软甲,身背宝雕弓,策马飞驰在林间,像一道矫健的银光。她刚刚射中了一头雄壮的麋鹿,引得周围一片喝彩。勒马回缰,她目光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清瘦的身影。
萧彻果然在不远处,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跟在几位清谈文官后面,姿态依旧带着几分拘谨和疏离。他并未佩弓,只拿着一卷书册,仿佛这场盛大的秋猎与他无关。然而,就在沈知微看向他的瞬间,异变陡生!
“保护陛下!有刺客!”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长空!
密林深处,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暴起,手中弩箭闪着幽蓝的寒光,目标直指高台之上的皇帝!箭矢破空,带着尖锐的死亡啸音!
“护驾!”禁卫军统领目眦欲裂,但事发突然,距离又近,眼看几支毒弩就要射入銮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的身影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斜刺里冲出!是萧彻!他不知何时已弃了书卷,策马如电!他并未携带弓箭,却在骏马疾驰的颠簸中,极其自然地、迅捷无比地从旁边一个早已吓傻的年轻侍卫腰间抽出了一张强弓和一壶羽箭!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在人眼中留下一道残影!抽弓、搭箭、引弦——一气呵成!
弓开如满月!
嗖!嗖!嗖!
三支羽箭撕裂空气,带着惊人的精准和穿透力,后发先至!叮!叮!叮!三声刺耳的脆响几乎连成一片!三支淬毒的弩箭竟被他的箭矢凌空撞飞!箭头相击,火星四溅!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那三支毒弩歪斜着钉入高台旁的木柱,发出沉闷的响声,众人才如梦初醒,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后怕的喘息。
高台上,皇帝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禁卫军迅速合围,将皇帝护得水泄不通。刺客见一击不中,立刻遁入密林深处,留下满地狼藉。
喧嚣混乱中,萧彻已经勒住马,那张强弓被他随意地扔回给那个还在发懵的年轻侍卫。
他微微喘息,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身形在马上显得有些单薄摇晃,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三箭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好!好箭法!”皇帝缓过神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萧彻,带着劫后余生的赞许和审视,“北梁质子,竟有如此神射?深藏不露啊!”语气听似褒扬,却沉甸甸的,透着帝王的猜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那个马上摇摇欲坠的苍白少年身上。震惊、探究、怀疑……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
沈知微策马赶到近前,恰好听到了皇帝那句“深藏不露”。
她看着萧彻那副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栽下马背的模样,看着他额头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再想起刚才那惊艳绝伦、力挽狂澜的三箭……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他…一直在骗她?
那三箭的力道、准头、时机,绝非一日之功!这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连弓都拉不开、需要她手把手教射箭的“小哑巴”!
萧彻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下,艰难地翻身下马,对着高台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力竭后的虚弱和惶恐:“陛下谬赞。臣…臣只是情急之下,胡乱射出,万幸未伤圣体。臣…自幼体弱,习不得弓马,此等神射,实不敢当。”
他抬起头,目光仓惶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知微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湿漉漉的无措,仿佛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那眼神如此熟悉,如此“萧彻”。可沈知微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寒刺骨的深渊。她握紧了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是劫后余生的喧闹和皇帝意味深长的审视,而她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失声。
她看着他苍白脆弱的侧脸,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张她熟悉的、温顺的面具之下,隐藏着一个她从未真正触碰过的、冰冷而危险的灵魂。那深渊般的距离感,让她浑身发冷。
(4)惊变碎山河
记忆的画面陡然破碎,如同被重锤狠狠砸碎的琉璃镜,尖锐的棱角刺入沈知微每一寸感知。眼前不再是秋猎场刺目的阳光和萧彻苍白的脸,而是无边无际、淹没天地的血色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烽烟!蔽日遮天的烽烟,滚滚如黑龙,吞噬了京城澄澈的天空。空气里不再是迦南的甜腻,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和绝望的气息,呛得人肺腑生疼。
巍峨的城门,那象征着大胤数百年国祚的厚重铁门,竟在沈知微眼前,被巨大的攻城槌撞得轰然洞开!巨大的碎裂声仿佛天塌地陷,震得脚下大地都在哀鸣。
无数狰狞的铁蹄践踏着破碎的城门木屑,如同黑色的死亡洪流,汹涌而入!为首之人,玄甲黑骑,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剑,头盔下露出的半张脸,线条冷硬,薄唇紧抿,赫然是她日思夜想、又让她心寒彻骨的那张脸——萧彻!
他身后,是如林的长矛,是嗜血的弯刀,是北梁玄色军旗上狰狞的狼头图腾!那面旗帜,曾经是她父亲沈大将军在边关浴血奋战、誓死抵御的噩梦!如今,却由她亲手养大的“小哑巴”,高擎着,踏碎了她家国的城门!
“敌袭——!!北梁人破城了——!!”
“顶住!沈家军!死战不退——!”
“将军!将军小心——!”
混乱的战场如同沸腾的熔炉。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燃烧的房屋发出噼啪的爆响,妇孺的哭嚎与兵刃撞击的刺耳声、濒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地狱的序曲。
沈知微一身银甲早已被血污和烟尘染得看不出本色,手中长枪舞动如龙,每一次刺出都带起一蓬血雨。她身边的沈家亲兵一个个倒下,如同被收割的麦子。
“父亲!”她嘶声呐喊,目光在混乱的战场上疯狂搜寻。终于,在通往皇宫的最后一道街垒前,她看到了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
老将军沈巍,须发皆张,身中数箭,银甲破碎染血,却依旧如定海神针般挺立在街垒最高处。他手中那柄染血的断刀,每一次挥下都如同雷霆,将扑上来的北梁士兵狠狠劈落。他像一座燃烧的堡垒,死死扼守着通向皇权的最后咽喉!
“沈巍老儿!纳命来!”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一骑如黑色闪电,冲破层层阻碍,直扑街垒!玄甲黑马,正是萧彻!他手中长剑出鞘,寒光映着烽烟与血色,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意!
“不——!!萧彻!住手——!!!”沈知微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凄厉得变了调,不顾一切地策马朝着街垒方向冲去!长枪刺穿挡路的敌人,滚烫的血溅了她一脸,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道决绝刺向父亲的黑色身影!
太晚了。
就在她冲近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清晰地看见萧彻眼中最后一丝属于“萧彻”的温润彻底消失,只剩下漠然如冰的杀意和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那眼神,她曾在秋猎场的惊鸿一瞥中捕捉到过一丝端倪,如今却赤裸裸地、毫不掩饰地呈现在她眼前!剑光如匹练,精准、狠辣、毫不留情!
“噗嗤——!”
长剑透体而出的声音,沉闷得令人窒息。
沈巍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手中断刀当啷落地。他缓缓低头,看着从自己胸膛穿透而出的、滴血的剑尖,又艰难地抬起眼,看向马背上那个亲手将剑送入他心口的年轻人。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的痛楚,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了然一切的悲凉和解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
“爹——!!!”沈知微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
萧彻猛地抽回长剑,带出一溜血珠。沈巍如山岳崩塌般,沉重地倒了下去,激起一片烟尘。他倒下的地方,正对着皇宫那扇缓缓开启的、象征着最后屈辱的朱漆大门。
萧彻勒住马,微微喘息。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具曾经如山般庇护过他的躯体,目光漠然地扫过崩溃的街垒和残存的、做着最后徒劳抵抗的沈家军。
然后,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着剑身上粘稠温热的血迹。动作优雅,带着一种事后的从容,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厌倦。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擦拭一件心爱的艺术品,而非刚刚弑杀了一位如父长者的凶器。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灵魂、僵立在马背上的银甲身影——沈知微。
四目相对。
时间、空间、喧嚣的战场、流淌的鲜血…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知微的脸上,泪水混着血污纵横流淌,那双曾经盛满骄阳与狡黠的明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彻底摧毁的空洞和死寂。她看着他,像看着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完全陌生的恶鬼。
萧彻看着她眼中的死寂,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情绪极快地从他深不见底的眸底掠过,快得如同错觉。随即,那丝异样便被一种更深的、近乎掌控一切的冰冷所覆盖。
他对着她,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笑容,在漫天的烽火与血色映衬下,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志得意满的残忍。
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所有的喧嚣,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狠狠刺入沈知微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知微,”他轻笑,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诛心,“我早说过——你逃不掉的。”
“哐当!”沈知微手中的长枪,终于脱手坠落,砸在冰冷的、浸满父兄鲜血的石板路上,发出绝望的悲鸣。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陷入永夜。
(5)囚心笼中雀
冷。
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将沈知微从血火交织的噩梦深渊里狠狠拽回现实。眼前依旧是沉甸甸的黑暗,是迦南香甜腻的囚笼。脚踝上金链冰冷的触感,比战场上敌人的刀锋更刺骨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她依旧蜷缩在锦被里,像个失去生命的玩偶。殿内死寂,只有更漏滴答,一声声,如同敲打在腐朽棺木上的丧钟。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无声推开,带进一丝外面更寒冷的夜风。
萧彻回来了。带着一身更浓重的、属于权力巅峰的疏离寒气。他没有点灯,玄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黑暗,只有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极轻微的、冰冷的碰撞声。他径直走到龙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蜷缩在床角的沈知微完全笼罩。
没有言语。他俯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掀开了那层看似温暖的锦被。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沈知微单薄的寝衣,激起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栗。
“萧彻!”她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嘶哑干裂,带着被侵犯的惊怒,身体本能地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所有无形的尖刺。
回应她的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他动作粗暴地抓住她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她抗拒的身体扳了过来。黑暗中,他的眼睛如同两簇幽冷的鬼火,牢牢锁住她。
那目光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暴虐的掌控欲,仿佛在确认他的所有物是否完好无损。
沈知微拼命挣扎,指甲划过他坚硬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但这微弱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只换来他更重的钳制。
他单手便轻易制住了她乱挥的双手,反剪在她身后,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地撕扯开她寝衣的襟口!
丝帛破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
“放开我!你这个畜生!弑父的豺狼!”沈知微嘶吼着,屈辱和恨意如同毒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萧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冰冷的唇重重落下,不是吻,更像是野兽的啃噬,带着惩罚的意味,落在她的颈侧、锁骨,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带着痛楚的印记。他的气息冰冷而沉重,完全覆盖了她,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巍…”他喘息着,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奇异的、残忍的快意,“…他教你的最后一课,就是…天真!”
“闭嘴!你不配提他的名字!”沈知微猛地偏过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他的额头!砰的一声闷响,两人都感到一阵眩晕。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他。萧彻眼中戾气暴涨,猛地掐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力道之大,瞬间剥夺了她的呼吸!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呃…”沈知微徒劳地抓挠着他铁箍般的手腕,肺部像要炸开,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亡的瞬间,颈间的力道骤然一松!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脱力而剧烈颤抖。
萧彻松开了手,却并未放过她。他粗暴地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口,然后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重重地吻了上去!唇齿间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不知是谁的唇被咬破。
这不再是占有,而是彻底的征服和羞辱。
沈知微放弃了挣扎。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僵硬地承受着。只有那不断滚落的、滚烫的泪水,无声地宣告着这具躯壳深处尚未死绝的痛苦和屈辱。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单方面的施暴终于结束。
萧彻喘息着起身,黑暗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像餍足的野兽。他扯过凌乱的锦被,随意地扔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然后在她身边躺下,手臂依旧占有性地横亘在她腰间,沉甸甸的,如同冰冷的枷锁。
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沈知微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和萧彻逐渐平复的、沉稳悠长的呼吸。
迦南香依旧甜腻地燃烧着,试图掩盖这方寸囚笼里弥漫的血腥、泪水与绝望的气息。
沈知微睁大空洞的眼睛,望着头顶无边无际的黑暗。身体上的疼痛和屈辱清晰无比,心却仿佛沉入了最冰冷的寒潭,冻得麻木。
父亲染血倒下的身影,萧彻擦剑时那抹冰冷的笑意,还有此刻腰间这沉甸甸的、象征耻辱的桎梏……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
恨意,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在这片绝望的冻土下,悄然滋生,缠绕收紧。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合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滑入鬓角。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里,燃起了一点幽暗冰冷的火星。
(6)金簪焚长夜
三个月。
整整九十多个日夜,沈知微将自己活成了一尊会呼吸、会微笑的玉雕。金丝笼依旧华丽冰冷,锁链依旧禁锢着她的脚踝,但笼中雀的眼中,那曾经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之火,似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顺的沉寂,如同深潭。
她开始安静地进食,不再碰翻那些精致的菜肴。她会在他下朝归来时,倚在窗边,目光平静地掠过他身上威严的龙袍,投向外面那片她永远无法再触及的天空。她甚至…在他带着一身寒意靠近时,不再有激烈的抗拒,身体只是微微僵硬,便任由他施为。
萧彻的眼底,那层冰冷的戒备和掌控欲,在她日复一日的“驯服”中,似乎真的松懈了下来。他的动作不再总是带着惩罚的暴戾,有时甚至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困惑的柔和。他会长久地凝视她沉静的侧脸,指尖拂过她颈间那些淡去的淤痕,眼神复杂难辨。他开始习惯在深夜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拥着她入睡,仿佛这具温顺的躯壳能驱散帝王宝座带来的无边孤寒。
今夜,是他的生辰。
没有宴饮群臣的喧嚣。萧彻似乎只想留在这里。殿内只点了几盏柔和的宫灯,光线朦胧暧昧。空气中弥漫着比平日更浓郁的迦南香气。精致的酒菜摆放在矮几上,他屏退了所有宫人。
他坐在榻边,玄色的常服松散地系着,少了几分帝王的凌厉,倒显出几分旧时的清俊轮廓。他手中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碧玉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下荡漾。目光却落在安静坐在他对面的沈知微身上。
她穿着一件新裁的烟霞色软罗宫裙,衬得肌肤胜雪。长发松松挽起,只用一根看似寻常的桃木簪固定着。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桃花纷飞的午后,他亲手削制、送给她的第一件生辰礼。粗糙,笨拙,却曾被少女珍惜地簪在发间,笑容比桃花更灼目。
“知微,”萧彻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酒后的微哑,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温顺的姿态下,似乎藏着他无法触及的深海。“今日…也是你的生辰。”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试探,甚至…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朕…命人做了你从前最爱的樱桃毕罗。”
沈知微缓缓抬起头。灯光下,她的面容平静无波,像一泓不起涟漪的古井。唯有那双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似乎比平日更幽深了几分。
她看着萧彻,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让萧彻紧绷的下颌线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一丝。
他拿起玉箸,夹起一枚晶莹剔透、裹着蜜汁的樱桃毕罗,递到她唇边。动作带着一种生硬的、不熟练的亲昵。
沈知微的目光在那枚殷红如血的毕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顺从地微微启唇,咬了下去。甜蜜的汁液在她唇齿间弥漫开,带着久违的、属于遥远过去的味道。她慢慢地咀嚼着,吞咽下去,然后抬起眼,看向萧彻。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不是一个明媚的笑容,甚至称不上温暖,更像是在寒冰上凿开的一道裂痕。
然而,在萧彻眼中,这却是三个月来,她给予他的第一个回应,一个信号。一个冰层开始融化的信号。
他眼底深处最后那点警惕的坚冰,似乎也被这微弱的弧度融化了。一丝近乎真实的、带着疲惫的暖意浮上他的眼眸。他放下玉箸,伸手,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叹息般的力度,将她揽入怀中。
沈知微的身体依旧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温顺地依偎在他胸前。她的侧脸贴着他微凉的衣料,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这曾经让她以为是少年悸动的心跳,如今听来,只觉讽刺而冰冷。
萧彻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是她发间淡淡的、冷冽的香气。连日殚精竭虑的疲惫,新朝初立的如履薄冰,还有内心深处那团连他自己也未曾深究的、关于她的混乱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在这具温顺的、安静的躯体的依偎下,得到了片刻的纾解。
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他睡着了。帝王卸下了所有防备,沉沉睡去,手臂依旧牢牢地圈着怀中的囚徒。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沈知微睁开了眼睛。
那双沉寂了三个月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剧毒的寒星,在昏暗的宫灯下燃烧着幽冷、决绝的火焰!所有的温顺、沉寂、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依偎的姿态,僵硬如石。只有一只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向上移动。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却目标明确。
终于,她触碰到了发髻间那根粗糙的桃木簪。
冰冷的木头触感,瞬间点燃了她灵魂深处最后一点火星!就是现在!
她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骤然弹开!积蓄了三个月的所有力量、所有恨意、所有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呃!”沉睡中的萧彻被这剧烈的动作猛然惊醒,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色!然而,太迟了!
沈知微的动作快如鬼魅!她借着弹开的力道,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他!同时,那只握着桃木簪的手高高扬起,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刺下!目标却不是他的咽喉或心脏!
嗤啦——!
锋利的簪尖,带着她全部的生命和恨意,精准无比地划破了他寝衣的襟口,刺破了他胸膛的皮肤,留下一条不深却足够长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
但这并非致命一击!
“贱人!”萧彻暴怒,剧痛和背叛的狂怒让他瞬间清醒,他猛地抬手,狠狠扼向她的咽喉!眼中杀机暴涨!
然而,沈知微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极其诡异的、近乎解脱的笑容。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妖异而绝美。
在萧彻的手即将扼住她喉咙的瞬间,她握着簪子的手猛地向下一划!动作快如闪电!
簪尖上,赫然不知何时沾染了她方才悄悄涂抹在簪身上的、粘稠漆黑的火油!她方才刺破他胸膛,只是为了让他流血,让这易燃的油脂能更快地沾染上他的体温,渗入伤口!
她握着那根沾满火油和鲜血的桃木簪,狠狠砸向旁边矮几上那盏摇曳的宫灯!
“一起…逃吧!”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焚烧一切的疯狂快意!
噗!
灯油四溅!
那一点跳跃的火焰,如同贪婪的恶魔,瞬间舔舐上了桃木簪上饱吸的火油!
轰——!!!
一团炽烈无比、橘红色的火焰猛地从簪子上爆燃开来!瞬间吞噬了沈知微握着簪子的手,并以燎原之势,疯狂地扑向她刚刚划破的、沾满火油的衣襟!火舌贪婪地卷过她烟霞色的罗裙袖口!
“啊——!”萧彻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剧痛和灼烧感瞬间席卷了他!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扼向她咽喉的手变成了徒劳的拍打,试图扑灭身上瞬间腾起的烈焰!
晚了!
火!疯狂的火!
如同地狱红莲绽放!瞬间就吞噬了两人紧贴的身体!火焰顺着沈知微的衣袖、萧彻的衣襟,沿着泼洒的灯油和酒液,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丝质的罗帐、锦被、地毯……所有能燃烧的东西都成了最好的助燃剂!
整个华丽的囚笼,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呃啊——!!”萧彻在烈焰中翻滚,发出凄厉痛苦的嘶吼,玄衣被烧得噼啪作响,皮肤焦黑卷曲,如同地狱中受刑的恶鬼。
沈知微同样被烈焰包裹。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骨髓,烟霞色的罗裙在火中化为灰烬,皮肤传来可怕的焦灼感。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扭曲的表情。火光映照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解脱和快意!
她看着在火中痛苦挣扎嘶吼的萧彻,看着他那张曾经清俊、此刻却因痛苦和惊骇而扭曲狰狞的脸,看着这间囚禁她、玷污她、葬送她一切的华丽牢笼被烈焰吞噬……
她笑了。
火焰舔舐着她的长发,她的身体,剧烈的痛苦让她意识开始模糊。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着手中那根早已被火焰包裹、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桃木簪——那根承载着最初心动与最终毁灭的证物。她的目光穿透熊熊烈焰,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春日灼灼的桃花,有父亲如山岳般的身影,有她策马飞扬的青春……
“萧彻……”她的声音被火焰吞噬,只剩无声的唇形,带着最后的释然,“……这次,我们一起……逃……”
火焰冲天而起,彻底吞噬了两具纠缠的身影。巨大的热浪翻滚,将那沉重的金丝笼烧得通红变形,发出刺耳的呻吟。华丽的罗帐化为片片飞舞的灰烬,如同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毁灭奏响的挽歌。
炽烈的火光映亮了窗棂,映红了皇宫上方冰冷的夜空。浓烟滚滚,带着皮肉焦糊和迦南香焚烧殆尽的诡异气息,直冲云霄。
殿外,终于被惊动的宫人侍卫发出惊恐的尖叫,提水声、奔跑声、呼喊声乱成一片。然而,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帝王绝对掌控的殿门,此刻却如同地狱的入口,被里面疯狂肆虐的火焰和浓烟死死封住。
一切挣扎与喧嚣,都被隔绝在滔天烈焰之外。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沈知微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春日。桃树下,少年捧着书卷,阳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她骑着马,向他伸出手,笑容明媚张扬:
“上来!”
这一次,她终于,彻底地……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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