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浏览生如菟丝,择枝而上(寒朝林婉)_生如菟丝,择枝而上(寒朝林婉)全文结局
成婚三年,他从未碰过我。
他有心上人,是他那病殃殃的表妹。
她温婉可人,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但她从小体弱多病,很少见风,日日在深闺里养病。
为了一颗丹药,为了给她治病,他选择了娶我。
我与寒朝,并无感情,我们相敬如宾,可是有一天,他突然闯进我的屋子。
我叫谭雅,是太皇后收养的孙女,我的父亲是京城有名的护国大将军。可我八岁的时候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抑郁而终,我成了遗孤。太后便认下我侍奉在她左右。她对我疼爱有加,事事都依着我。
眼见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出落得越发水灵,也到了适婚年纪。
一次中秋宴上,我一眼便相中了京城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寒朝。
他一身黑衣,英姿飒爽。
在宴会上一剑舞得宴会上适龄的少女个个春心荡漾,我也不例外,他生得俊朗,一双寒鸦般的眸子让人觉得很有故事,让我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太后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心思,在太后跟前伺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未娶,我未婚。
就这样,太后一道懿旨便将我指给了寒朝为妻。
寒朝慌乱之下连忙俯身下跪“臣才疏学浅,实在不堪为郡主良配,还望太后娘娘为郡主另择良婿。”
我当时并不知他已有心上人。
我瞥过眼去瞧他,面色阴沉。
事后,太后娘娘为我忧心了几天几夜,陛下不忍太后娘娘这般忧心,自太后娘娘那道懿旨之后,便又下了一道圣旨。
在圣旨下来之前,镇北王进宫面了圣。
在太后和陛下双重施压下,原本誓死不从的镇北王却允了这门婚事。
太后怕我嫁过去过得不好,便给我陪嫁了很多嫁妆,为我撑足了面子。
我以为我嫁过去之后可以凭借我的才华让镇北王为我折腰。
但我并不知,他之所以答应我是因为陛下许了他一样东西。
至于是什么,我也是后来才知晓。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这可能是他最给足我面子的一次。
准确来说,是给足太后和陛下面子。
大堂之内,夫妻行跪拜之礼之时,我听见了微弱的抽泣声,是那般的伤心。
可这是我与镇北王的大婚之日,谁人会这般伤心难过。
我顾不得多想之时。
接着,镇北王寒朝手中的红绸漫不经心的从他手中滑落。
我连忙掀开了半边红纱,随同镇北王目光聚集的方向瞧去。
人群中站着一女子,小脸挂泪,秋水剪眸,肤色白晢,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她被人搀扶着,半边身子倚靠在丫鬟身上,身形纤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一般。
一旁的嬷嬷连忙拾起地上的红绸塞回到寒朝手中,接着赶紧帮我盖好了红盖头。
嘴里一直不停的嘟囔着:“不吉利不吉利。”
透过红盖头下方,我见女子踉跄了几步,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当场。
我看出镇北王心绪不安,是因为那位女子。
在场的宾客无一不是精人,定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怕是也知其中的故事。
但也不愿意得罪太后,便纷纷在拜堂礼结束了之后纷纷退到了前院,吃席去了。
寒朝的这番行为让我被宾客们议论纷纷,说他本不愿娶我,我无父无母,娘家没有任何的势力,太后是疼爱我但我始终不是太后的亲孙女。
虽然我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红纱内,眼泪婆娑。
小环知道我的脾性,我一直便是要强的,连哭我都要避着众人,从来不让人瞧见。
她连忙安慰我,可谁知却先哭出了声。
“郡主别伤心,郡主不是没有家人,小环就是郡主的家人。”
小环自小便跟着我,我们也算情同姐妹。
寒朝去前院陪同宾客们吃席喝酒,而我则被送到了婚房。
看着屋内陈列的一切关于婚礼的东西,我陷入了沉思。
我唤了我的贴身侍女小环,准备让她去查查今日大堂的那位女子是何来历,与镇北王又是何种关系。
但脑海中又浮现太后对我说的话让我退却。
“小雅,嫁去了镇北王府要安分守己,许多事不要那么计较,镇北王身份尊贵,一身功勋,他若是有个三妻四妾,也不为过,莫要为了那些个争风吃醋,让夫妻离了心,哀家是过来人,后院之争,勾心斗角,哀家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孙女铭记。”
晚间,直到宾客们纷纷离去,也未见镇北王踏进这间婚房。那些个新婚之夜的习俗,掀红盖头,喝交杯酒都没有等到完成这些仪式的人。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而我却独自一个人在床榻上坐了一晚上,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天一亮,我便吩咐下人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悉数撤了下去,一件不留,照着自己的风格重新布置了一番。
就算镇北王不喜我,但在王府的日子总要过下去。
毕竟爱情这个东西是看缘分的。
我坐在梳妆台前,让贴身侍女小环替我卸去头上这些繁琐的珠钗。
这些个繁重的头饰,让我觉得脖颈酸痛,而我却戴了一晚上。
镇北王昨夜在前院喝得酩酊大醉,便去了书房歇息,见人进门,我开口便问“王爷,昨夜歇息得好吗?”
他走近了几步,便停在与我有两臂宽的距离处,我透过镜子,见他脸色阴沉,眼神愧疚。
沉默片刻后才道“昨夜本王喝得不省人事,怕惊扰了郡主,便借宿书房,还望郡主莫怪。”
“王爷可知,我们郡主一宿未睡。”小环替我打抱不平,争着说道。
我连忙打断“王爷多虑,妾身无事”。
我抬头与他对视,只见他的眼神闪躲,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有些失落,但也得顾着自己的那份骄傲。
“王爷可否等妾身一会,待妾身梳妆完便随王爷去前院给太夫人请安。”
寒朝眉头紧锁,一脸无关紧要的道“不必了,郡主既然一夜未歇,那便歇会吧。”
说完寒朝便头也不回的退了出去。
我不知他这是关心我还是给我下马威,哪有过门的媳妇不早起给公婆问安,这传出去只怕是会怪我不懂礼数。
我梳妆完,便来了前院主屋给太夫人请安,寒朝的父母都是将军,在寒朝五岁时便战死沙场,他是太夫人一手带大的。
他的身世和我很相似。
太夫人见了我很是欢喜,便连忙将祖传的玉镯赠予我。
太夫人一旁的嬷嬷全程都黑着脸。听小环说这位嬷嬷身份不简单,是过世寒将军的奶娘,寒朝见了她都要谦让三分,镇北王府,能说上话的人桂嬷嬷算一个。
她看起来似乎不待见我,见她俯身侧耳在太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刚刚太夫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影子。
“郡主?”
“孙媳在。”
“昨夜朝儿可有歇你房里?”
我没有撒谎,说了实情,这事只要太夫人愿意找几个人问话便知道寒朝昨夜睡的书房,我若是撒谎,便给人机会指责我的礼教,我宁愿承认是我没本事勾住王爷,也不愿有人说是太后没教好我。
太夫人一脸担忧,我知道太夫人想抱孙子,但我也知道,镇北王心里没有我,娶我都是权宜之计。
他不会来我房里,更不会碰我。
来前院的路进走廊,我也偶听到丫鬟们三两句关于镇北王的传闻,我不知为何镇北王府的丫鬟嬷嬷可以这么编排主子。
或许是不喜我这个王妃,有意说与我听。
镇北王喜欢的另有其人,之所以答应娶我是因为陛下许诺拿出京城只此五颗的丹药去给侯府的表妹治病。
那丹药,陛下手里有三颗,太后那有一颗,而最后一颗在我手里。
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念想,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今早镇北王寒朝便出了门,直奔侯府去了,定是为了他那体弱多病的表妹。
但我也顾不得怪他,毕竟他也熬过了新婚之夜,虽说没有在我房里歇,但至少没有昨夜就冲到侯府去。
女子心事重重,嫁人便等于第二次投胎,年少时我便在想,将来的夫君会是何种模样,我也知太后定不会让我嫁太差的。
但我也深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现下,他心里有人,我又该如何自处。
太夫人招呼我一同用了早饭,心情低落的我,竟难以下咽,但又怕坏了规矩,便小吃了三口,之后便朝太夫人行礼退下。
太夫人叹了口气,便也没和我计较。
双脚踏出门槛时,依稀听见太夫人问一旁的嬷嬷,镇北王去了何处。
我这夫君,怕是情深得很呐。
就这样吧,不求夫妻情深似海,但求可以相敬如宾,安稳的体面度日。
路经走廊,慌乱烦心之下,我竟一个没踩稳,一个下楼梯时摔了下去,身旁的小环连忙扶起我,担心的唤了一声“郡主。”
正在院子打扫的丫鬟,三两个聚在一块,等着看我的热闹,我没有哭,我是镇北王的王妃,我得体面的走完回屋的路。
尽管我已经摔得膝盖发麻,但我依然故作坚强。等走到蒹葭阁时,泪水已经打湿了我半边面颊。
小环替我撤去了头上的珠钗,为我擦了点药,我便魂丢了一般躺在床榻上。
心想着,若是这辈子都无法得到镇北王的爱,我怕是要这般浑浑噩噩的过完这一生。
明日便要进宫给太后问安,但今日却迟迟未等到他回府,我就站在院子里来回翘首以盼,天上的月儿是缺了一角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见着寒朝,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许是他那病殃殃的表妹身体有了好转。
他见着我在等他,嘴角的笑收敛了一些。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争风吃醋,这是天底下最蠢的事。
我叫住了他,他走近,距离依然保持在两臂开外。
“郡主何事?”
我鼓足了勇气,开口道“王爷,明日陪我进宫给太后问安吧。”
话术跟今早的如出一辙,但这次更多的是请求。
他欲要转身离去,我便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道“妾知王爷珍重侯府表妹,但妾身何尝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妾自小便失去双亲,太后是我珍重之人,若是明日王爷未随妾进宫,妾怕太后替妾难过。今日王爷未陪妾去给太夫人问安,妾便已经觉得头有些抬不起。妾也知,王爷今日去了何处,妾不会和王爷计较,还望王爷明日莫要驳了妾身的面子。”
我定定的看着他,手抓得极紧,依稀可以感觉到他手臂绷起的肌肉纹理,我接着步步紧逼“还望王爷给妾身点体面。”
还未等他回答,我松开了抓紧的手,他也看出了我的急切,不情愿的应了声好,便各自回了各自的房。
第二日,我与王府外等候多时,也未见镇北王的身影。
“郡主,还要再等下去吗?若是再等下去,怕是要错过了给太后问安的时辰。”小环语气又急又气。
他昨夜答应了我的,说会来,我愿意信他一回。
“小环,派人去寻寻王爷。”
过了一会,也未见寒朝,便见他房里的嬷嬷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还没等我开口询问,那嬷嬷便先开了口“郡主莫怪,王爷有急事,今日不能陪郡主进宫问安,改日定进宫请罪。”
“他去了哪?”我有些不悦的追问道。
“郡主,王爷未告知奴婢,若是郡主想知道,不妨问问太夫人。”
我冷笑一声,“不必了,小环,我们走。”
我竟对他抱有一丝期待,期待过后,是失望。
我原本以为就算我们俩之间不会有感情,但我也希望可以相敬如宾,互相尊重。
这件事过后,也算让我清醒了一些。
感情这事,强求不来。
我进宫向太后请了安,未见镇北王,太后很是气恼,至于他一大早去了哪,我也无从得知,府里的嬷嬷都瞒着我,但此事经不起查,一查便知。
太后派人去寻了镇北王,王府迫与太后的威严,告知了镇北王的去处,才知他去了候府。
太后派人敲打了寒朝,并狠狠的痛斥了他一番。
事毕之后,我带着丫鬟小环去了侯府,我既然已嫁与镇北王,那他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他的亲眷亦是我的亲眷,我来看望看望他的表妹,亦是合理。
这位病殃殃的表妹,可是寒朝的心肝宝贝,可怠慢不得!
递了拜帖,便顺利的进了侯府,刚走到前院,便被侯府的嬷嬷引到了后院。
正见林婉在其丫鬟的轻推下荡着秋千,笑声盈盈。
大婚当日那次见着她,还是病殃殃的模样,见不得风。
才两日,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见我走进,她也丝毫没有从秋千上下来的意思,故作不知。
身旁的贴身小环轻咳了一声,提醒二人,两人这才不慌不乱的下了秋千。
林婉眼神挑衅的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道“不知郡主到访,还望郡主体谅,我大病才初愈,不便到前院去迎郡主。”
“表小姐,应称我们郡主一声表嫂。”小环在一旁提醒。
她哪会不知道,我与寒朝的亲事京城人尽皆知,况且大婚之日她也来了,她怎会不知应称我一声表嫂。
他们自小的情谊,哪是我刚嫁过来的新妇可比的。
算了,一个称呼而已,不与她计较,若是王爷知道,怕是要奚落于我,这可是他的宝贝。
我若是这般提醒自己的身份,有朝一日,她嫁进王府,这称呼也是用不着的。
“我替王爷来看望表妹,不知表妹身子可有好些,这是我从宫里带来的上等人参,还望表妹莫要嫌弃。”
她故作姿态的收下了我送的礼,然后漫不经心的打开瞧了一眼,然后有些嫌弃的便吩咐一旁的贴身丫鬟拿下去收着。
“多谢郡主姐姐。还得感谢郡主陪嫁的丹药,不然我这身子也不会好得这般利索。表哥日日来照顾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夫、妻、和、睦!”
林婉的言语尽带挑衅,而我自知在他们感情上亏欠,若是没有我,她怕是早已嫁进王府。
我也懒得搭理她与寒朝是否真的两情相悦,当即大方的回应“表妹客气,表妹大病初愈,理应注意些才是,若是受了风寒,王爷怕是没有多余的丹药可用了。”
“多谢郡主关心,表哥心疼我,我也会好好注意身子,不让表哥担心。”
“表妹若是身子还有哪出不舒服,我可唤宫中太医替表妹医治。”
对她的挑衅,我照单全收,但我也不会全部忍着,她的病我也有些好奇,真是一颗丹药便痊愈了?
“多谢郡主,我这身子已然大好,不必瞧医了。”她字字有理,却暗里藏锋。
我浅笑了一下,以作礼貌,便回了王府,我并不喜与她待着。
一般虚与委蛇之后,便离开。
当初一眼便瞧上了寒朝,而如今这一番事过后,我对他已没有想法,只盼望着今后可以在府中安然度日。
下了马车见撞见了正要出门的寒朝。
“王爷,这是要去哪?”
见他未做回答,我接着又说“王爷这是要去侯府吗,妾已经去看过表妹了,她已无碍。”
寒朝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眼露忧心,并不是因为我,而是怕我去侯府给林婉说了什么,怕她伤心。
“郡主去侯府做甚?”
“妾身只是去瞧瞧表妹的病情,只此而已。”
他才点了点头匆忙骑上了马,直奔侯府,直到人和马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处,我才不甘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小环的搀扶下,进了大门。
我的夫君是这般深情,可那个人却不是我,心底萌发出一故羡意。
我一眼相中的少年郎,英姿勃发,剑眉星眸。可他却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这场婚姻,不幸的是我,不被爱的也是我。
在王府的日子,比在皇宫里服侍太后的日子要忙碌许多,很多事都需要我出面主持。作为镇北王府的女主人,太夫人将掌家的权利交于我,希望我能有所作为。
在宫里,太后派嬷嬷教过我这些,王府里应该也不过二十来口人,对于我来说也算是手拿把恰。
我带着小环清点了王府的账目,小环自小便跟着我,这些她也略懂一二,看着王府里每月巨大的账目支出陷入了沉思。
王府每月入不敷出。
以镇北王的俸禄和田庄店铺的收成,也不至于让王府这般,账目一查,王府的侍女、嬷嬷登记竟有六十多来人,上到有六七旬的老者,下到有七八岁的孩童,均领着侯府的月银?
为何会登记这么多人,我嫁进侯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府里的人数我也算知道个大概。
府里的丫鬟嬷嬷大多是跟随镇北王部下牺牲的士兵家属。
听赵管家说,那些未在王府做工领着月银的都是府里下人的家属,因为不是年纪小,就是老了干不动,这是王府给下人们的一份保障。
这我也能理解,王府离看中这些。
还有一项支出也占据了王府账目的三分之一,那便是寒朝个人的支出。
可他一个大老爷们,一不喝酒,二不逛青楼,连平日里吃的穿的都是他房里的嬷嬷给他准备的,吃穿用度皆按照最好的来,但也不至于花掉那么多银子。为何他一个人就能花掉这么多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这个账谁爱管,谁管去吧!
小环瞧了账目,被吓得张大了嘴。
“郡主,王爷这是买了些什么?一个人就花掉这么多银两。”
一旁的赵管家,尴尬的望着我,随即递来了一个账本,这是寒朝的个人账本,上面消费的都是些女子用品。
现下最时兴的胭脂、发钗、衣裳等,通通都送往了侯府。
这是用来讨他的心肝开心去了。
可若这般发展下去,侯府下个月怕是人人都要吃斋念佛了。
最近田庄收成和店铺生意要惨淡了许多。再加上南方大旱,朝廷主张节俭。
下人的月银和对其家属的抚血银不可动,那便是王爷那边。
可他丝毫不愿意停下来听我说两句话,总是着急出门去寻他那表妹,侯府表妹也是日日唤人来告知寒朝,今日身体如何,吃行住卧皆一一告知与他。
两人虽还未成婚,但这和成婚了有什么区别。
侯府定是不缺这些的,但将王府三分之一的银两都拿去哄他那表妹开心,怕是有一天王府要被侯府吃干抹净。
但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太后给我的嫁妆很多,多得可以让整个侯府吃十年。
但总不能用我所有的嫁妆去填补侯府吧,这日子又不是过十年就不过了。
还是得从根源上解决一下问题。
我去书房寻了寒朝,他并未答应见我,他的贴身侍卫说书房重地,王爷不喜外人随意进出。
可我却在门外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很耳熟,是侯府的表妹林婉。
他们在书房内有说有笑。
我也不便过多打扰,便拔腿离去,吩咐小环拿来了我的嫁妆单,便将一部分嫁妆划进了王府的账上。
既然进了王府,日子总要过的,如今我也算是王府的一份子,用在王府也没什么,太夫人信任我,交我掌家权,我也理应管好王府。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年,我很少见着寒朝,却经常见着林婉,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让我知道她的存在。
有时她进了府,便吩咐下人管家们,做这做那,这盆花看不顺眼,那棵树看不顺眼,被她挪了又挪,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般。
连我最喜欢的红玫瑰也多次遭殃,她喜欢白的,老是嚷着寒朝将红的换成白的。
但她毕竟没进府,寒朝也只是口头答应。
被她常使唤的那几个丫鬟婆子,却不听我使唤。
外界的流言蜚语,我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我装作不知。
年关将至,而寒朝却外出征战,但从他人口中得知,他是主动请缨的。
因为若是他打了胜战归来,皇帝便以一个条件作为奖赏。
等他归来,怕是林婉也要嫁过来了吧。
他出发前嘱咐了我照顾好王府和太夫人。与我小聊了一番,我说的奇奇怪怪他也能明白,这也算小有知己了吧。
这个除夕过得耳根清净,因为寒朝不在,林婉也很少来王府了,这种日子真是难得。
我很欢喜这种日子,但太夫人总是忧心忡忡,时常站在门外观望等候。
而我理所应当的应该陪着她。
也劝她回屋,外面风大,她身子骨弱。
我也偶有给他写信,都是些王府里的琐事,写了几封,没有收到回信,我也便没有继续写了。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一年。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形骑着汗血宝马,踏至而归。
他回来了,打了胜仗归来了。
他下了马背,太夫人热泪盈眶的上前拉住他的手,见此场面我也不由得泪水在眼眶打转,不知何时半边脸都湿漉漉的。
他走近我,这次是最近的一次,他伸手替我擦去了眼角的泪,缓缓道出了一句“郡主辛苦了。”
“都是妾身应该的。”
接着他又定定的看着我,道“郡主写的信我都收到了,只是战况紧张,未来得及回信。”
这算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但是看我的眼神我觉得有些怪异。
我回了声“无事。”
这也算小有回应了吧。
寒朝沐浴更衣一番后便进宫面见了陛下。
果不其然,他邀了功,宫里的公公便马不停蹄的带着圣旨直奔侯府去了。
不一会小环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郡主,不好了不好了。”
“你慢些。”我拿起手帕轻轻的擦去她额间的汗珠。
“有什么事让你跑得这么着急?”
“王爷……王爷他……”
“我知道。”
“郡主您知道了?你怎么知道得比我这个信鸽子还快。”
我不紧不慢的道“猜的。”
“这点小事不值得你这么火急火燎。”
小环又气又急的争着说道“郡主,这您还不着急啊?您与王爷才成婚不到两年,如今他又要再娶,还是娶个平妻,与您平起平坐。”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但是不知道会这么快。
他就已经等不及要将她娶进门了。
得不到的那就无所谓了,既然不是我的,管他是谁的。
他们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七,日子还是寒朝找了算命先生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算的日子,说是此日子结婚最佳。
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这段时间两人不能见面,这可把林婉急得日日好几封书信送到王府。
寒朝的贴身侍卫倒是忙得两头转,太夫人去侯府下了聘,说来也可笑,用的还是我划进去嫁妆。
此时只有我和小环还有找管家知晓,不过我并未让他们说出去。
这有关王府的面子,等到林婉嫁进来再还也不迟。
小环在一旁望着我,皱了皱眉,随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郡主,您说要是王爷知道了他用来娶侯府表小姐的钱有你的一份,他会是做何感想?”
我跟着笑了笑。
寒朝出征的赏赐还没发放下来,说是要下月初八朝廷才能拨款下来。王府下月初七便要娶亲,这……
没过多久,镇北王府便张罗起了操办婚礼,我不愿见到这些,便待在蒹葭阁鲜少出门,太夫人也知我不愿,起初还想将此事交于我操办,但转头想了想,又怕我心生不满,将此事给办砸。
便将此事交于了太夫人房里的于嬷嬷。
王府上下看来都很满意这门婚事,这倒显得我有些不知好歹了。
于嬷嬷张罗府里的丫鬟侍卫们,“大操大办!”
很快,王府的银钱便见了底。
赵管家讲此事告知了太夫人,太夫人私下便找到了我。
“郡主,你是个好姑娘,是朝儿没福气,朝儿与婉儿,自小便相识,朝儿父母去世得早,他一向不喜与人亲近,唯独和婉儿还能说上些话。”
太夫人表情凝重,更像是有求于我,如今田庄和店铺暂时挤不出银子来,若是我帮了这个忙,那便是他们王府欠我的。
可要拿自己的嫁妆给寒朝娶妻,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甘。
不知他知道了会是何感想。
我答应了太夫人,这事对我来说也是有利,若是等林婉嫁到王府,知道自己成亲的银子是从我的嫁妆里拿出来的,她今后碍于此事不会找我太多的麻烦。
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在王府过完这一生。
更何况这笔钱并不是拿出去就没有了。
太夫人走后,小环在一旁笑弯了腰,道“难不成没有我们郡主,王爷就娶不成亲了?偌大的王府,娶个新妇,连银子都拿不出来,这说出去怕是街坊邻居都要笑掉大牙。”
我扶着帕子跟着笑了笑,便立马严肃,“你这嘴啊,在我面前说说便罢,可不要让旁人听了去,这可是要挨巴掌的。”
“哦!”
这些日子里,寒朝也时不时来蒹葭阁陪陪我,与我说上三两句话,几句话我便发现他这人其实不似看到的那般,也没有这么难说话。
每到用完餐,我便催促着他离开,我以为他会很干脆的同意,没想到有时候却要扭捏几句。
这人怪异得很。
也许是出于对我的愧疚。
转眼,初七到了,今日林婉便要过门了。
太夫人许我不到前院去,我悠闲的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
前院里我喜欢的红玫瑰怕是要换成她喜欢的白牡丹了。
夜里,我便唤小环去前院将几株红玫瑰移栽到蒹葭阁院子里来。
没想到来的确实寒朝,他一袭红嫁衣,抱着我的红牡丹,走了过来。
“王爷,你怎么来了,你此刻不应该在……?”我的表情十分诧异,这大喜的日子来我房里做甚,万一他那病秧子表妹知道了,不得到我蒹葭阁闹上一闹。
他面色铁青,难为情的说道“本王见小环鬼鬼祟祟的在前院找什么,上去问才知你让她取这红玫瑰。”
我转过头问小环“你鬼鬼祟祟了?”
小环连忙摇头“没有啊,郡主,奴光明正大的,没有鬼鬼祟祟。”
我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红玫瑰,催促着他赶快离开。
他有些不愿,但还是离开了我的蒹葭阁。
这人生来就那么奇怪吗?我与他大婚之日,他硬要躲着我,如今他大婚却上赶着来见我,真是奇怪。
第二日,林婉带着她的贴身丫鬟碧玉耀武扬威的来了我的院子,说是要向我敬茶。
我便吩咐小环,将人隔在了院子外面。我不喜欢见到她,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我炫耀什么。
她见我不待见她,便将茶杯当场摔碎在院子门外。
王爷这新妇怕是脾气大得很呐。
没过多久,便传来林婉因在我院子门外站了许久,受了风,病了。
这般娇弱?摔茶盏的时候可有的是力气。在寒朝面前柔弱无助,风吹就倒,在我面前就是生龙活虎,言语挑衅。
府里的人唤她夫人,却唤我郡主。
不出我的意料,寒朝便气冲冲的来了我的蒹葭阁,门砰的一声就被推开,只见他面色铁青,开口就质问我“郡主明知婉儿身子弱,为何讲她晾在门外受风。”
我冷笑了一声“呵”,懒懒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寒朝身旁的碧玉,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没有与他过多争执,微笑不语。怕是我说再多,他只会觉得我欺负了他的心肝宝贝。
还没等寒朝发话,他身旁的碧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郡主放过我们夫人吧,我们夫人身子弱,见不得风,望郡主不要有意为难我们夫人。”
我听着碧玉那倒打一耙的话,轻挑了眉,便又躺回了躺椅上,将毯子盖到了身上。
寒朝冷冷的盯着我,“郡主不解释一下吗?”
“我没做的事我为何要道歉,王爷都不查查事情的经过就将此事草草的扣在妾的身上吗?王爷进院子的时候可曾见到,门外角落被摔碎的茶盏?妾身确实是将林婉拒在门外,可腿长在她身上,她自知身子弱,为何不离去。再者你怎么就知道她是在我院里受了凉,最后我院附近的风并不大,今天吹的西北风,前院房屋高,怎会在我院子门外站了一会就受凉了?”
碧玉脸色难看了许多,我每说一句,她的脸就白了一分。
“妾身是有错,妾身不该将妹妹拦在门外,可是妾身自小便是一个人,跟着太后,光顾着学规矩,却忘了如何跟人打交道。妾嘴笨,也是怕话之间惹妹妹生气,顾才没有见她。”我拉低了嗓音,故意学着哽咽了起来。
“王爷若是不信,使点手段,比如夹手指,鞭刑什么的,你不就知道到底是谁在撒谎。”我一副事不关己的说了起来,说完便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带着小环离开了屋子。
一旁的碧玉腿早就抖成了筛子。
不一会儿,便见寒朝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脸色煞白的碧玉,碧玉就算再傻,寒朝逼问时,也不能帮着林婉撒谎吧。
林婉是受了风寒,但不是吹了点风就病的,而是她在来见我之间,泡了冷水浴。为了陷害我,竟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这种人是我最瞧不起的。
寒朝不问不知,一问吓一跳,他那宝贝心肝是什么样他估计都没看清呢。
虽说林婉是故意让自己生病的,但她总归还是病着,寒朝也没有指责她几句,而是劝她“身子弱就少出门。”
她当然不会听,京城挨个卖首饰、衣裳的店铺均是王府的座上宾。
她真是过惯了大小姐的生活,丝毫不把银钱放在眼里。
不当家不知材米油盐贵。
今儿个要吃什么天山雪莲,明儿个要吃北疆牛羊肉,偶尔还要吃个南下荔枝。
不出两月,王府的财产便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寒朝的赏银,扣去了还我的嫁妆,其他我都划进了王府的账上,也没有多少了。
她要的,我也不好驳了去,毕竟她来取银钱之前是经过寒朝同意的。
赵管家忧心忡忡的找到我“郡主,账上已经没多少银两了,可夫人却日日来要钱,这该如何是好?”
我不紧不慢的说道“虽是我管家,但她要的可都是经过王爷许可的,这些我也管不了。”
“郡主,这奴……奴也不敢说啊。”
“你不敢说,就来找我?这谁花的你找谁去。”我不想理会,便让小环打发了找管家走。
果然,人结了婚就会有很多事。
之前他未娶林婉进门,我也愿意将自己的嫁妆划一部分进去,可如今他与林婉已成婚,我要是再划自己的嫁妆进去,夫妻和睦都让他两享了,剩下的苦都让我一个人吃呗?
真想把蒹葭阁从王府分出去,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账上空虚的事很快就被老夫人知晓了,老夫人一贯吃斋念佛,整日在自己的院子里抄抄佛文,烧烧香,很少管王府的内勤。
一直都是她房里的嬷嬷和赵管家在管,如今我嫁了过来,这门差事理所应当的就到了我手里,可如今又来了一个不好管的吞金兽,日日往账里要钱。
太夫人派了于嬷嬷来查查情况,她倒好,兴师问罪来了。
于嬷嬷迫不及待的叫了俩侍卫便直奔我的院里,张口就是问“郡主是如何管家的,为何王府账上的银两寥寥无几?郡主怕不是私吞了。”
于嬷嬷开口便如此污蔑我,怕是未查清楚缘由便将帽子给我扣上。
我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嬷嬷这是作何?我堂堂郡主会惦记你们王府这点银两?嬷嬷怕是查都没查吧,但凡要是查了也不至于会说出这种话。”
于嬷嬷听到我这番话,少了些底气,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气急败坏的道“那便查!”
“好啊!小环去将账房的账单和我的嫁妆单,拿来,顺便去请王爷过来。”
“郡主这是作甚?这管理内勤的事何必要惊扰王爷?”
“我是王爷的妻子,王爷是一家之主,难道不应该让王爷也过来听听,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于嬷嬷怕是也笃定,是我挪了王府的账,便答应去请王爷,等着看我的笑话。
寒朝请来了,账单也通通拿过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不乐意,面露苦涩。怕是行军打仗惯了,面对起这些琐事有些头疼。
不得不感慨,做男人真好,内院的事有人替他管,甚至还有人为了他争风吃醋。
我坐到桌前,拿出算盘,快速的拨动起来,我珠算速度很快,寒朝见此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我算了,从我进王府之后的所有账目,账上只多不少,我多次将自己的嫁妆用来填补家用,到头来被安一个偷挪家产的罪名,那我定要为自己正名。
我本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自是不愿被人这样随意污蔑。
寒朝见我拨动算盘,将每一笔费用都算了一遍,一旁的他面色铁青,羞愧得无地自容。
作为一个男人他自然羞愧,娶妻的钱都是从我嫁妆里拿的,但此事他那会知晓。
他轻咳了一声,手足无措的道“此事我信郡主,不必再查了。”
他正准备退出去,便被我出口拦住“王爷,妾自觉得无法做好这管家之事,还望王爷另寻他人。”
这林婉不也是个正房夫人,此事我不管,那接手的自然是她,她既然这么爱花钱,那边交与她管。
“也好。”寒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林婉在侯府因体弱多病,自是被宠上天的,她哪会什么管家之事。
而我便用我的嫁妆与小环在蒹葭阁过起了悠闲的日子。
没过多久,前院就已经乌烟瘴气了。仆人们不能按时收到月银,便闹了几次。
起先,林婉还能用自己的嫁妆垫垫,可次数多了她也着不住,有时还往侯府里写信要钱,可多了,侯府也跟着着不住。
就这样,林婉就这样管家管了快一年。
前院也跟着老夫人吃斋念佛,尽是些素食啥的,太夫人自是没意见,但有人总会受不住。
这不,跑我院里来蹭饭了,派自己的贴身侍卫传来话,“郡主,王爷好久没陪你一起用餐了,晚饭到您院里与您一同用餐。”
我没有拒绝,而是让小环按往日的用餐标准准备了一下,只是份量让她多准备了一些。
羊蹄笋、无味焙鸡、马蹄豆兰、红油云丝等。
寒朝吃得津津有味,一改往日那副扭捏模样。
“王爷吃慢些,若是不够,让小环去再准备些。”
“够了够了,多谢夫人。”
夫人?平时唤我都唤郡主,今日吃了我一顿饭就改口了。
江湖中有句话说得好,要想得到一个男人,就要先得到他的胃。
吃完饭,我催他离开,若是他没有在戌时之前去到白鹭阁,林婉便唤她房里的白露和徐嬷嬷到处寻寒朝,四处闹,闹得王府上下不得安宁。
长此以往,跟报备一样,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就这样,我又悠闲的过了一年。
林婉将王府的账册和管家之印放到了我的院子里,这般便拱手相让了?许是嫁妆都花得差不多了。
但我怎会轻易的便接下这门差事,吃力不讨好。
于是我便唤小环派人将这些东西都送到了寒朝书房前。
没多久,寒朝便带着林婉儿来了我的蒹葭阁。
两人倒是客客气气,看来是有求于我。
我故意装作不知两人到来的模样,先发了话“哟,这是什么风把两位吹了过来。”
“郡主,管家之事,婉儿无法胜任,还是交于你来管。”寒朝语气略带讨好。
我抿了抿嘴,故作推脱,“王爷,您也知道,王府账上亏空,妾身没这个钱填补这个洞,再加上您向来不管王府的钱,可开口便许人银钱随便取,这长此以往,妾觉得难以管家。妾身的嫁妆也有限,也只过妾身自个的个人开支。”
寒朝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要我管,又要给某人特权,这不是要拿我的钱给她花,这搁谁身上谁愿意呢。
林婉在一旁一言不发。
寒朝眉头紧锁,沉思片刻之后道“郡主放心,这库房和管家之权既然交于你,那你便放心做,本王再此承诺,王府上下皆由郡主来管,任何人不得插手。之前的银两我会让婉儿补齐。”
寒朝的这一番话,让一旁的林婉脸色煞白,气得跺了跺脚,便自顾自的离去。
送走了两尊大佛,看着账上的银两,小环开心的笑出来声。
没一会,白鹭阁的嬷嬷就送来了一箱子的东西,里面有许多珠宝和首饰,都是林婉之前要去账上的钱买的,整整一大箱,够奢侈。
真是个吞金兽啊!
这箱珠宝也算是让她大出血了。
“小环,带人清点一下,没问题就归到账上。”
“是,郡主。”
自我接管府里的管家之权后,府里的吃穿用度皆回到了往日的水准,府里的丫鬟嬷嬷也比之前好管教了许多,怕是在林婉的管制下吃了不少苦,这才这般顺从。
京城的人都知晓王府内,林夫人和镇北王十分恩爱,而我这个郡主只是个管家的,我受尽了闲言碎语。
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未曾听到林婉的肚子有动静,王府一直没有子嗣,太夫人也忧虑了起来。常常明敲暗打的督促我,说是林婉身子弱,难有子嗣,传宗接代的事应让我来完成。
可这事并不是我愿意就能成的,况且我也不愿。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关起们来自己过日子,再者我与他之间并无情分,这件事是整个王府都知道的事,生孩子的事我做不来。
更不愿为了一个孩子,将俩个没有感情的人绑在一块,我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生孩子的木偶。
太后也问过我此事,但我不愿,她也懂我的苦衷,便没有再提。
今年的粮食收成格外的少,天大旱,百姓苦不堪言,而朝中却也是乱成了一锅粥,有大臣提出应顺势而为,提纲新政,而部分则固守旧的一派。
故此,朝中则成了二流派。
而我的夫君镇北王,站在了新政一派。
他时常忙得不归家,有时回了家,也是在书房点着灯,彻夜未眠。
我偶尔送去一两份点心和养神汤,他都吃喝了个精光。
但现在灾情严重,陛下并不主张在此时采用新政。
主张新政的一众人等被明令禁止上朝,搁家禁足了起来。
但他们怎会甘心,便是违抗旨意也要三两成聚,商议攻之。
太夫人知晓了此事,便将我唤去她房里,过于思虑,太夫人的头发都白了一片,寒府就镇北王一个男丁,这让太夫人如何不忧心,但寒朝是铁了心要支持新政,任十头牛都拉不回,太夫人让我劝劝王爷。
可我与他连夫妻都算不上,谈何相劝,找林婉比找我要有用多了。
但林婉打着京城才女的名声,损人损己的事却没少干,终究还是个愚笨,不看大局的人。
这种道理,太夫人哪会不知。
太夫人拉过我的手,“雅儿,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嫁到寒府,是寒府的荣幸。但若是朝儿有个三长两短,这寒府便会跟着受牵连,新政可以是任何人提出,但……”太夫人欲言又止。
这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寒朝身为镇北王,手握兵权,他若带头支持新政,与朝廷作对,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现下只是下狱,严重点判他个谋逆,那可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我何尝没有劝过他,但我的话他根本不听,我也去找到林婉,可她的态度让我觉得奇怪,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与我何干,我是侯府的千金,侯府自会保我,你怕什么,你是郡主,太后也会保你,你干嘛非要牵扯进去?”
她说的话让我感到震惊,一张漂亮的嘴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我默不作声,便不再说什么。
她与寒朝不是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吗?
为何如今却一副无所谓。
没过多久,朝廷还是发现寒朝与其他大臣私下筹谋,便以官员勾结、拉帮结派,危害朝廷稳定的罪名被下了狱。
我曾多次掏钱去狱中看望他,起先去见他时,衣裳还是干净整洁。
等第三次去见他时,林婉儿也跟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来监狱我来了几次,监狱的腐肉味和铜臭味,我也就习惯了。
林婉第一次来,每走一步,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的犯人,她便要尖叫一声。
被狱卒大哥警告了几声后,她便一路忍着,一句话也不说。
见到寒朝时,他满目疮痍,被打得皮开肉绽,伤口的血黏着衣赏的丝线,将里面的肉暴露在空气外面,已经红的发黑。
他就静静躺在铺满枯草的地上,一动不动。
林婉见到此幕,便没忍住在一旁吐了起来,我将手帕递给她,便拎着食盒走到了寒朝身边。
或许是闻到餐食的味道,他艰难的撑起身来,盘坐了起来。
整个人像老了十岁一般,下巴处冒出了一层厚厚的胡茬,眼底泛着青,眼白红血丝密布。
看得出来,他受了很多苦。
我垂下眼帘,将食盒打开,并将餐具递给了他。
他艰难的张开那张泛白起皮的嘴,“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瞧了瞧铁门外,未见林婉的身影,或许是被吓得躲起来了。
“不是,林婉也来了,她中途身体不适,我也不知……”
还没等我说完,他先开了口“嗯,我知道了。”
他怎会猜不到,林婉是嫌弃他了,自他下狱,便一次都没来看过,这次虽说来了,却没见人的影子。
说完他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眸子一转看向我,“你做的?”
我摇了摇头,“是太夫人吩咐厨房做的,但这菜是我亲自去挑选的。”
他点了点头,道“也差不多。”
食盒里的餐盘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我将餐具都收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时间已到,狱卒大哥催着我离开,离开前我将药膏偷偷塞到他的手里,问他下次想吃什么我给他做。
“都行,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这话有些奇怪,我何时给他做过,他吃都没吃过就都爱吃了?
出了监狱的大门,见林婉正站在马车前,和碧玉一副很忙的样子在整理着衣裳。
我走进,她们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林婉一副嫌弃的模样对我上下打量,勉强开口道“他……他如何了?”
我假装不知,“你说的他是谁?”
林婉有些不耐烦的道“王爷啊!还能是谁?”
“挺好的。”
我便在小环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身后传来林婉和她贴身丫鬟嘀嘀咕咕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
回了王府,太夫人便将我和林婉传唤至她的房内。
脸色焦虑,嘴角微颤,开口便问“朝儿,如何了?”
还未等我回答,林婉就争着说“太夫人,王爷他挺好的。”
嗯……
但太夫人明显不信,转过眼来看着我,我点了点头。
听到我们俩的回答,她才放下心来,额间的眉都舒展了许多,便让我们下去休息。
之后的日子,林婉再没有开过口说要与我去狱中看望寒朝,奇怪的是王爷还在狱中关着,她倒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开了屏的孔雀一般。
时常往外跑,在府中都闲少见她,只有在每月发放月银的时候最积极。
但领了月银,人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觉得奇怪,难不成她私下背着我去狱中看王爷了?
但也不可能啊,上次去狱中,她反应这么强烈,甚至还吐了。
我让小环跟着去瞧了瞧,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啊,她居然私会外男?
!!!
还是京城的新科状元,这要是说出去,这状元怕是官位难保。
但这位新科状元还是侯府一手提拔的,也算是有点交集。
等到十五时,我便又带上食盒去狱中看望寒朝,这次林婉主动找上我,给了我一封信,并叮嘱我别偷看,让我亲自交到寒朝的手里。
这么神秘?
等到了狱中,见到寒朝时,他身上的伤好了许多,或许是药膏的原因。
我将林婉的信交于他手中,便瞥过眼去,怕自己不小心看见,他也没有故作掩饰,大方的让我看。
心中写道“表哥,签下这个和离书,至此,落水之恩两不相欠。”
这张纸条的后面是一张和离书。
见到此状,我瞬间哑语,而寒朝也没有迟疑,唤来狱卒大哥准备墨水和笔,狱卒大哥也算对寒朝恭恭敬敬,毕竟这些年他曾立下战功无数,为百姓们带来多年的和平与安定,百姓们自是敬重这位镇北王。
他或许不是一位好丈夫,但却是一位好将军。
狱卒大哥送来笔墨,寒朝便痛快的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交与婉儿,告诉她至此两不相欠。”
我点了点头。
回到府里,林婉早就收拾好东西,人去楼空,只剩在白鹭阁门口等和离书的碧玉。
我将和离书交于碧玉,并将寒朝的话转告了碧玉代为传达,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府。
她爱的恐怕一直都是那高高在上的权利和地位,当她爱的那个人一旦陷入泥里,她便会决断地择枝而上。
这也算一种理智,但是不仗义。
太夫人唤我去她房里,屏退了房里的嬷嬷和丫鬟,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招呼我坐下。
我识趣的立马上去搀扶住她。
她入座后,我也挑了个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下。
太夫人表情严肃,沉思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雅儿,你想不想听朝儿与婉儿之间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太夫人您说,孙媳听着。”
“朝儿五岁时,父母就战死沙场,我一手将他带大,他性格孤僻不爱与人说话,同龄人都嫌弃他,常常嘲笑他是个孤儿。他八岁那年我带着他去太后筹办的中秋宴,一时没看住他,他竟不小心掉进了后院的池子里,后院没什么人,我也觉得奇怪,他为何跑到后院去,我问他,他也不说话。他泡在水里喊了半天,后来被路过的婉儿所救。后来林婉就病得一病不起,而朝儿病了三天三夜,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婉儿来看他时,他才愿意开口说话。后来婉儿经常来看他,他慢慢的就愿意同人说话了,婉儿说长大后要嫁给朝儿,朝儿便一直记得。但后来你先嫁了过来,朝儿便觉得对不起她,可现在我的朝儿还在狱中,她人却跑得没了踪影,雅儿,府里只有你了,朝儿就交于你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推脱,将太夫人扶到踏上休息,给她盖好被子,我放轻脚步离开。”
太后传唤我去了慈善宫,太后见我眼中尽是担忧,我一把上去握住她的手,轻拍安抚道“太后您别担心,雅儿没事,雅儿这不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
“当初哀家就不应该擅自做主将你许配给那镇北王,他有心上人且不说,如今还下了狱,前途堪忧,哎~婉儿你若是不愿继续待在镇北王府,哀家便下旨让你与那镇北王和离。”
我顿了顿,道“太后不必太过担心,您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事,雅儿已经答应了太夫人,要管好王府,若是这下我跟他和离了,那天下人怎么看我,怎么看您,我不想太后被说闲话。”
太后轻轻敲了敲我的头,宠溺的说道“你呀你,长大了,哀家管不住了,那便随你了,雅儿若是什么时候想回来,哀家就接你回来,哀家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那些风言风语,哀家只希望你过得好。”
我眼里含着泪,连忙点了点头,一旁的小环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太后说小环是个哭包。
我也知道我与寒朝并无感情,也深知我与他的感情走不到白头。可此时离开,便显得有些不仗义。
13
次日,我去狱中看望寒朝,带了他喜欢吃的几个菜,可这次他只吃了几口。
“王爷,可是饭菜不合口?”他摇了摇头,随后从身后拿出了一纸和离书。
他嘴唇紧闭,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这和离书你收着,若是我哪天回不去王府了,你拿着这和离书可以让你不受牵连。”
他将和离书递到我手中,当我准备撕了这和离书的时候他出手阻止了我。
“别撕!”他的语气很无奈,更像是请求。
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他才放心的将抓紧我手腕的手收了回去,他过于用力,我的手腕泛起了红印。
“对不起,是我有些着急了。”此刻的他委屈得像一只小狗。
我没有怪他,将和离书收了起来。
回到马车,小环见到我手里的和离书,叹了叹气,“郡主,这和离书您会签字吗?”
“暂时不会。”
“郡主,这镇北王以前是很威风,可是现在下了狱,你看那被他宠上天的表小姐都跟人跑了,我们为何还不走。”
“我与他虽说没有感情,但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我会离开他,但不是现在,现在老夫人还病着,他又在狱中,王府需要我。”
小环叹了口气,见我这般坚持也没再劝我。
没多久,朝中许多大臣站出来替寒朝说话,他毕竟建功无数,父母又因护国而牺牲,若是断了寒府的独子,怕是要寒了天上寒将军和叶将军的心,且寒家只有寒朝一人了,且无子嗣。
陛下下旨赦寒朝无罪,但却收了他的兵权,剥去了他的权力,他成了空有虚名的镇北王。
新政迟早就要推行,寒朝大可以熬到那个时候,可陛下还是提前将他从狱中放了出来,收走了他的兵权,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没了兵权什么都不是。
陛下忌惮寒朝,怕寒朝拥兵自重。
寒朝的爷爷是随同太祖皇帝一起建国的开国元勋,他大可自立为王,但却只甘愿做护国将军。
寒老将军一生只得一子,便是寒朝的父亲。寒老将军和寒将军都为了这江山稳固牺牲了自己,可换来的不是皇家的惋惜还是对寒家世世代代的疑心。
伴君如伴虎,这世上最凉薄的不就是那高位上的人心,既怕群臣不忠心,又疑心群臣太忠心。
寒朝出狱那天,是林婉和状元赵不括的婚期,说来也可笑,我也以为林婉是真心爱着寒朝,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年少的情谊竟是这般?
我带了小环来牢狱外等寒朝,带来了火盆和新衣裳。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许是身上的伤还未好完全,这么一瞬间,我心头一软。
便又很快的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心。
“王爷,跨了火盆,穿上新衣可以去晦气。”
“多谢夫人。”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唤我,但我并不是很在意,唤什么对我来说早就不痛不痒了。
今日的天气十分晴朗。京城大街小巷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是林婉要再嫁人了,我没有与寒朝提起此事,但我知他知晓。
林婉二嫁本是世人所耻的,但陛下并什么责怪侯府,我自小便丧父丧母,娘家没有任何的权势,嫁与镇北王,对朝廷构不成什么威胁,但镇北王以军功求娶了林婉,陛下不许也没有办法,如今林婉与镇北王和离,对那个高位的人来说本就是皆大欢喜。
回府的马车要经过侯府,我悄悄的吩咐了马夫绕道而行,耽误个一炷香也总比迎面撞上的好。
寒朝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太夫人。太夫人为寒朝的事忧心了好久,卧病在床已经几日。
见寒朝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她面前,太夫人的病都好了大半。
太夫人的病怕是好不起来了,现在也不过是回天反照,我和寒朝心照不宣。
太夫人一直有一个心愿,便是回中原去看看那的风景,那是她与寒老将军相知相识的地方。
她想要带着寒老将军的遗愿,去瞧瞧那个他们爱情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土地。
寒朝来到我的房里,邀请我与他一起下中原,我拒绝了。
他有要陪的人,我亦也是,太后年纪大了,时常吃不好睡不好。她养育我这么多年,我应该在跟前尽孝。
寒朝也表示理解,于是我们便兵分两路,他陪太夫人回中原,而我则选择进宫伺候在太后跟前。
15
临走前,我给寒朝塞了一个纸条,上面我写到“和离书我已签字。”
我想这七年的有名无实的关系是该结束了。
他时常给我写信,但我都是已读不回。
我将信件收了起来却没有回一封书信。
他在信里写道“中原的果子很甜,想带郡主尝尝,我很想念在王府的日子也很想念那个在王府里整日趴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人。”
“南方没有雪,雨季倒是频繁,不知京城的雪美不美。”
……
我怎会不知他的心意,但我也深知我们之间不只距离隔得远,心早已各奔东西。
相遇的时间不对,少女的情早就一心热血的扑了个空,至此再热烈的火都沸腾不起来。
次年春,他又写了一封信,信上写道“中原的春天很美,生机盎然,祖母很喜欢这里,选择了在这里长眠。”
这次我回了信“节哀!”
之后便很少收到他的信。
北疆的蛮奴时常骚扰边疆,寒朝再一次回了战场,一年接一年的捷报传回京城,但始终没有完全解决。
直到第四年,边疆再无外敌隐患,传来的不止有捷报,还有寒朝的死讯。
听到这,心头一悸。
少年的意气风发终究还是留给了战场那个所向披靡的将军。
镇北王府的赵嬷嬷从中原带回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说是镇北王寒朝的遗子。
小环看着眼前的孩子,目瞪口呆,惊呼了一声“郡主,这孩子与你有三分神似。”
听赵嬷嬷说,寒朝为了完成老夫人的遗愿,在中原娶了妻,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寒维。
后来,我便学着太后的善举,收留一些遗孤,也包括寒朝的孩子。教他们识字、画画、弹琴,凡是我会的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他们。
眼下有衣兼有食,心中无喜也无愁。
寒家满门忠烈都悉数留在了战场,寒朝的孩子我会待他如己出。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把所有的夜归还给星河,把所有的春光归还给疏疏篱落,把所有的慵慵沉迷与不前,归还给过去的我。明日之我,胸中有丘壑,立马振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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