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绿洲的下班时间，天早就黑了。
叶梨还不知道小嘉帮她婚约都谈好了，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了小半张脸，低头顶着凛冽的寒风走出公司大楼。
刚走了几步，口袋里的手机传出了来电铃声，叶梨拿出来一看，这串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似乎是池禹的。她接了起来，把手机放到耳边。

“下班了吗？”
“嗯。要加班？”叶梨听到池禹那头的背景声音有些嘈杂，好像在放小嘉最喜欢的卡通片《捷德奥特曼》。
“怎么可能？就算加班也不是由我通知你。我现在开车过来接你，你在公司大厅等我。”
“不用。我的车修好了。”
“啊？这么快修好了？靠谱吗？”池禹对这家修理厂相当失望。
“你以为我是撞断柱子了，要大修？”叶梨冷着脸。
难道你忘了你曾经骑着小单车砰的一声，把人家停在路边的汽车连车灯都撞飞了的这件事吗？……哦，也是，还真的忘了。池禹不禁轻笑出声。
“笑什么？”
“没什么。路面上估计结冰了，开慢点。待会儿见。”
“谁跟你待会儿见。”叶梨挂断了电话，手都冻僵了，拿着手机塞进口袋里取暖。
化过雪之后，户外气温比昨晚更低，星海被浓重的湿雾笼罩，阑珊灯火模模糊糊连成片，宛若虚幻的梦中城。
叶梨打不到车，乘公共汽车去修理厂取了车，开往父母的住处。
路上没什么车，一路畅通，可能天寒地冻都不愿意出门吧。
叶梨到了父母家，摸出钥匙开门，低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简单的一句话，对他们家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一句话。多少个日夜担忧出了家门就再也回不了家，见不到家人。
“欢迎回来。”
“？”回应她的怎么听起来像是池禹的声音？正在换鞋的叶梨愣了愣，匆匆穿上拖鞋挂好外套去客厅一看，还真的是池禹，靠坐在沙发上眼中带笑看着她。
“妈咪！”小嘉蹬着他那辆炫酷的儿童小三轮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欢迎回来！妈咪工作辛苦了。”
“你小心别撞到了。”叶梨皱眉。
“不会啦。”小嘉潇洒地一甩车尾，一个不太完美的漂移，连人带小三轮咣当一声翻车了。
“……”
“哎呀，我发生车祸了。妈咪，救救我。”小嘉没有摔疼，就是有点丢脸。
叶梨弯身拎起小三轮车，然后把倒在地上的小嘉抱了起来。
“受伤了吗？”池禹起身走到他们身旁。
“没有呀。”小嘉搂着叶梨的脖子，冲池禹笑。
叶梨抱着小嘉坐到沙发上，看着跟着入座的池禹，冷着脸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见过我的家长了，我肯定也得登门拜访伯父伯母……”
“再给你一次机会。”叶梨打断他。
“蹭饭。”
小嘉点头：“对对对，叔叔是来蹭饭的，还要蹭蛋糕，蹭火锅。”
“蹭饭蹭到我爸妈家？”
“是我请阿禹过来做客的。”舒兰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草莓蛋糕，边走边说，“都去洗手吧，可以开饭了。”
叶梨将小嘉放在沙发上，走向舒兰：“妈，你认识池禹？”
“认识啊。我和阿禹的母亲是朋友。有什么问题吗？”舒兰摆好草莓蛋糕，“去厨房把我调好的料碗拿到桌上来。”
“哦。”叶梨扭头看了眼跟小嘉在沙发上玩闹的池禹。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池禹的妈妈怎么没提起过这件事？不过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有点奇怪。
叶择良从便利店回来，拎着几瓶梅子酒，在玄关嗅到了火锅的香气，身上的寒意似乎就此驱散。
叶择良一家十年身处异乡，已经很久没有招待过客人了，加上以前的事，叶择良夫妇对池禹抱着情理上的亏欠感，对他自然特别热情。
叶梨发现父母把自己最喜欢吃的虾几乎都夹给了池禹，暗中不爽，不过池禹将剥好的虾肉全放进了她的碗里。
“干嘛？”叶梨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干嘛，快吃。”池禹呷了口烫热的梅子酒，说完继续和叶梨的父母交谈，主要讲得还是他这些年在国外的事情。
叶梨听到池禹轻描淡写地说，他坐了几年轮椅，不再打网球了，头忽然痛了一下，好像有根细长的针穿过太阳穴。
“现在你的腿……没事了吧？”舒兰的眼眸里满是关切与伤心。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池禹和叶梨，烈日炎炎，叶梨和池禹打完球回来，朝气蓬勃，连头发上的汗水都发着光。
“嗯，好了。”池禹笑了笑，向给他倒酒的叶择良说了声谢谢。
叶梨以为头疼的毛病将要复作，但幸好就刺痛了一下而已。
“妈咪，给我一颗虾虾。”小嘉抗议，“叔叔偏心，他只给妈咪剥虾虾。”
“拿好筷子。”叶梨纠正小嘉拿筷子的手势，把碗里的虾肉分了三分之一给他。
小嘉有了虾肉，就不说话了，小口小口乖乖地吃着，一会儿看看池禹，一会儿看看叶梨，想到不久的将来也可以像汤圆一样拥有对他很好很好的爸爸妈妈，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要是自己的爸爸妈妈能回来那就更好了。
天空已如墨一般黑，没有月亮，只有一些闪闪竞耀的星星。
隔着蒙起水雾的玻璃窗，庭院里昏暗的灯光微微发亮。
墙外那些高大树木都成了黑魆魆的剪影。
偶尔有行人走过，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作响。
一片清冷、宁谧的冬夜景象。
吃完饭，小嘉拽着池禹去客厅里看动画片，从冰箱里拿了盒草莓招待他。
今天轮到叶梨拖地，从厨房一路拖到沙发前。
池禹和小嘉默契地各自拿了颗摘掉叶子的草莓，伸手要喂给叶梨吃。
叶梨无视池禹，头一偏叼走了小嘉那颗。
“妈咪，甜不甜？”
“嗯。”
池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手里这颗被叶梨嫌弃的草莓丢进嘴里。
果然不甜。比醋还酸。
“抬脚。”叶梨吃完草莓，继续干活。
“哦。”
“噢！”
小嘉效仿池禹的动作，把他那两条根本够不着地的小短腿抬了起来。
叶梨看到儿子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眸里全是爱意。
池禹忽然觉得叶梨比当初更好看了，年近三十，却如十六七岁情窦初开时一般怦然心动。
叶梨没有留意到池禹的眼神，拖完客厅，径直走向玄关。
池禹暗想，这样不行，他不能一直被无视，得好好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