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像是能听懂我们的话一般，盛了四碗粥，摆在土地庙顶端的那块大石头上。
居然还有用透明塑料盒，装了满满当当的许多小菜。
我从小到大吃过许多碗粥，从没见过有人吃碗稀粥，还配这么多菜。

而且这些菜，别致又好看，好多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
然后，还在我面前放了个空碗，这干嘛用的？
有些不知所措。
余光瞄到，纸人居然又在泥塑土地爷面前，也放了一碗粥，几碟小菜。
眼睛有些发涩。
养父每次赶山前，不爱拜拜的养母，都会带着我去村口的土地庙，摆上一碗米饭一碟熟肉，再点上九支香。
然后，坐在不远处等着，看香燃得齐不齐。
九根香齐，养母便会收了饭肉，欢天喜地的回家，养父便会按时去赶山。
如果九根香不齐，养父就会亲自备了酒菜，再去拜一回，然后去赶山……
孟洛川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局促，先起筷，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空碗里，这才开始小口喝粥小口配菜。
洛凌云这才学着生硬地拿着筷子，生硬地一下一下给我往空碗里夹菜。
“孟先生真是小气，上次胡兰凤来要，就给了一碗白粥！甜甜，多吃点，天极门少门主的独家小菜，轻易不给吃的。"
原来，上次柳五婶拿的粥也是从孟洛川这拿的，也是，在孟洛川来之前，柳家村里是没一点烟火气。
孟洛川没有说话，用一种电视上那些斯文人才有的模样，细嚼慢咽的。
我平时是能一口吞的东西，绝不分两口，更别说现在还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就这么一小碗，我能两口吃完。
但洛凌云完全一副我是需要他照顾的娇娇软妹子，我就、就也不好意思给他丢脸。
学着孟洛川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不小心发出细微声音，都觉得燥脸。
洛凌云还算懂我，见我的碗底空了，又给我拿了一碗。
龙泽还是坐在老位置。
他似笑非笑地看看不会使用筷子、却硬要给我夹菜的洛凌云，又看看貌似专心埋头喝粥实则目窥八方的我。
然后，就听到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们这么个吃法，也不知道柳三选，会不会老老实实在那等着？”
孟洛川放下筷子，接过纸人及时递过去的湿纸巾，擦了擦手，又站起来，自己去拿了杯水漱了口，才道。
“甜甜在这里，柳三选不会走的！”
柳三选！
这三个字可以恶化我的所有好心情。
洛凌云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黯淡神色，放下筷子，去拿了杯水过来给我漱口，又从纸人手里拿了湿纸，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我擦着手。
他什么话都没说，动作轻柔缓慢。
他认认真真擦拭着我的手，眼睛也始终盯着，仿佛一放手，我就会突然消失似的。
心头发哽。
洛凌云素来是冷漠矜贵的，能在孟洛川和龙泽面前对我如此，是他展示诚意的最大程度了吧。
他虽然只是不想失去我这个独一无二的药人，但能做到这份上，我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龙泽站起来，假模假样地拂了拂两边并不长的袖子，道。
"摄魂阵虽然被暂时压制，但是玄门人没有聚齐，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柳三选！”
孟洛川表示赞同。
“我们现在有两个办法，一，等待第六个悬棺葬的人选死亡，现在柳二和柳玉娘都死了，柳三选肯定会出现！”
“二，我再去激活一次摄魂阵！你们俩留一个清醒的，进他家去，把他揪出来。"
洛凌云和龙泽异口同声："一！"
想起那个空间里无处不自在的人蛇，我也觉得应该选一。
就在这时，外边有脚步声传来。

屋里的人齐齐转眼看出去，却见柳五婶神色慌张，几乎是跑了过来。

不等进门，她已低低喊道："柳家才死了！"
一惊。
这才刚说等六个死人，这就来了？
我也算是经历过了几次生死，在柳家村就没有什么巧合。
巧合，往往代表着被对方看破先机，先下手为强了。
洛凌云面无表情，只一心一意看着和我牵在一起的手。
龙泽盯住柳五婶，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关心。
只有孟洛川，脸上收了日常的微笑，罕见的凝重严肃，沉声问："人呢？"
柳五婶喘了几口粗气，才答：“在蛇堡！”
“你说什么？怎么会在蛇堡？"
孟洛川瞬移到柳五婶面前，伸手就要去掐住她的脖子，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不克制，变成狠狠甩了下手，怒道。
“胡姑姑你怎么做事的？你不知道人蛇死在蛇堡内，意味着什么吗？”
我被孟洛川吓到了。
自从他出现在这里，一直都是微笑斯文冷静自持的。
可刚才那一刹，他面色狰狞，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洛凌云不动声色地揽紧了我。
柳五婶显然也被吓得不轻，瑟缩了下身体，才哆哆嗦嗦地解释。
"是、是我大意了，我听说孟先生受了重伤，就想着过来看一看，谁曾想到，我刚开门，就看到了柳三选……”
"柳三选？！"孟洛川浓眉一蹙：“你追他去了？”
“没有！”柳五婶低垂着头。
“但他、他手里拿着柳二常年不离手的水烟枪，我觉着奇怪，想着过去瞧清楚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我刚离开门不到五步，就看见黑影一闪，我惊觉不对，急忙回去，就、就看到了正在自杀的柳家才”
“自杀？也就是说，他是自愿献祭的！”
孟洛川眼神一凛，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我们都错了！柳家村人所谓的悬棺葬，根本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同为九人一祭的人蛇祭！”
我听得心惊，光这么听着，人蛇祭就比悬棺葬邪门，但是现在这都死六个人了才发现，还来得及阻止吗？
柳五婶叹了口气，缓缓跪了下来，“少门主，这事是我一人的错，和蛇君蛇尊……”
“胡兰凤！”
柳五婶话没说完，就被孟洛川一声震天吼吼住：“你以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浑身煞气地围着柳五婶踱步，一字一句念出四句奇怪的话。
“人蛇祭蛇堡，九蛇磊一层，九九十三层，祭天祭地成天神。”
孟洛川的眼神冰冷如刀锋，盯着柳五婶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当场千刀万剐。
“当年，你们柳家村人跟我们玄门承诺，村里维持九十九个人常住，是不是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句预言？"
九十九个人全部人祭，那也只有十层，加上现在的两层，全部也就十二层。
哪来的十三层？
然后，柳家村人为了这，是准备全村都死掉？
那、那柳五婶算不算在内？
莫名心悸。
孟洛川用的是‘你们柳家村人！’
这就是把柳五婶都包括进去了的，可柳五婶不是人蛇，怎么能算是柳家村人？
柳五婶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却仍旧咬牙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胡兰凤用我胡氏声誉担保，我从未向柳家村任何一个人，透露过这个预言！"
柳五婶这么说，是不是说在玄门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预言？
那么，洛凌云和龙泽知不知道？
这么想着，我偷偷观察。
却见那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无聊地扣指甲。
按照这些日子的经验，我得出一个结论。
无论洛凌云和龙泽知不知道这个预言，这件事都跟他们没关系。
也就是说，人蛇祭的可怕，是针对人的！
所以。
反应最大才会是孟洛川！
就。
有那么一丝不太厚道的窃喜。
听孟洛川的话意。
人蛇祭的预言，在我出生前就有。
那是不是没我什么事了？
忽然就，比孟洛川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