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为他人许最新章节列表_欣为他人许全文免费阅读(林灿柳如雪)
2.
太子踏入宜春院的那一刻,我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破碎的衣裙遮不住满身淤青,女儿蜷缩在我怀里抽噎,滚烫的泪珠浸透了我的衣襟。
林灿还在高声吆喝,仿佛我们是待价而沽的牲口。
老鸨的尖叫戛然而止,整个大堂骤然陷入死寂。
"太子到——!"
金线绣龙的玄色衣袂擦过门槛,南宫昭的目光精准地锁住了我。
他眉峰如刀,眼底暗涌的戾气几乎要将林灿剜成碎片。
可面上却仍是那副淡漠的帝王相,连呼吸都未乱半分。
林灿一把拽住我的头发,将我拖到太子跟前,膝盖重重磕在青石地上。
"殿下恕罪!这贱妇是草民家中不听话的奴婢,污了您的眼,草民这就——"
"松开她。"
太子的声音极轻,却让林灿浑身僵住。
"殿下,这等腌臜妇人……"
"我说,"南宫昭抬手抚上腰间佩剑,剑鞘上蟠龙金瞳森冷,"松开你的脏手。"
林灿的手指僵在我的发间,呼吸陡然粗重。
他猛地甩开手,却故意用指甲在我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低声冷笑。
"太子殿下莫不是也被这寡妇勾了魂?她就会装可怜,五年前就不知廉耻地勾引男人,如今连殿下都——"
"放肆!"
太子身后的侍卫厉喝一声,剑已半出鞘。
南宫昭抬手止住侍卫,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
我缩在冷硬的砖地上,余光瞥见他绣着暗纹的皂靴一步步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漫入鼻腔。
五年前他掀开盖头时,也是这样沉默地凝视我,仿佛要将我刻进眼底。
那时我说:"殿下何必娶个怀着别人骨血的寡妇?"
他替我绾起散落的鬓发,玉扳指硌得我耳尖生疼:"袅袅会是孤最疼爱的女儿,你信不信?"
可此刻,我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殿下若不信,大可问问这宜春院的老鸨!"
林灿突然提高嗓音,一脚踹翻身旁的矮几。
"这贱人方才还谎称自己是太子妃!"
他斜睨着我,嘴角勾起恶毒的弧度。
"怎么?现在哑巴了?你倒是把方才那些疯话再说一遍啊!"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女儿忽然挣开老鸨的桎梏,跌跌撞撞扑到南宫昭脚边。
"爹爹!爹爹救救娘亲!"
满堂哗然。林灿的脸色骤然铁青,一把拎起女儿的后领:"小杂种胡说什么!"
"袅袅!"
我嘶喊着扑过去,却被林灿的护卫死死按住。
女儿在半空拼命踢打,哭喊着咬住林灿的手腕。
"你才是坏人!爹爹说过会来接我们……"
"闭嘴!"林灿扬手便要扇下,却被一道寒光逼得踉跄后退。
南宫昭的剑尖抵在他喉间,血珠顺着剑槽蜿蜒而下。
"孤的女儿,你也敢碰?"
林灿的瞳孔骤然收缩,额角青筋暴起。
"殿、殿下莫要听这孽种胡言!她生父早死了五年,这寡妇不过是想攀附——"
"林灿!"我忽然笑出声,眼泪混着血渍滑落,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连血脉都能拿来当筹码?"
我盯着他逐渐扭曲的脸,一字一句道。
"你假死那夜,不是亲眼见着阿昭送我玉镯么?怎么,连太子贴身玉佩的纹样都认不得了?"
他的手指猛地抽搐。
那夜灵堂烛火摇曳,南宫昭翻墙入府时,林灿正躲在暗处与柳如雪私会。
我至今记得他窥见玉佩时煞白的脸色,可他赌我不敢说,赌太子不会认。
"殿下!"林灿突然跪伏在地,嗓音发颤。
"这贱妇定是偷了您的信物!您看她这身粗布衣裳,这般下作模样,怎配——"
南宫昭忽然俯身抱起女儿,用大氅裹住她颤抖的身子。
袅袅搂着他的脖子抽噎:"爹爹,娘亲的镯子被他们抢走了……"
太子指尖抚过女儿红肿的脸颊,抬眸看向林灿时,眼底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你说她偷的?"
他从怀中取出另一枚青玉镯,内侧"昭"字暗纹在烛火下泛着血色的光,"这镯子,孤亲手雕了三年。
每一刀都刻着她的名字,你倒是教教孤——"剑锋骤然压下,在林灿颈间割开一道血线,"该怎么偷?"
林灿的喉结剧烈滚动,冷汗浸透后背。
他忽然发疯似的指向我。
"殿下!这贱人五年前便怀过野种!您若不信,大可验她守宫砂——"
"验?"南宫昭轻笑一声,剑尖挑开我的袖口。
暗红朱砂在腕间灼灼如焰,映得林灿面如死灰。
"五年前孤亲自点的守宫砂,林公子觉得可还新鲜?"
寒光乍现。
林灿的惨叫声与太子举剑剑锋入肉的闷响同时炸开。
林灿捂着血淋淋的耳根,疯了似的嘶吼。
"不可能!这贱人五年前就失了清白,殿下怎会……"
怎么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人?
"住口!"
一声厉喝自门外炸响,惊得檐下灯笼剧烈摇晃。
身着紫金官服的刑部尚书率兵闯入,铁甲碰撞声如催命符般碾过青石板。
他身后跟着柳府的老管家,那佝偻的身影几乎被侍卫拖行着跌进门槛,衣襟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浆。
"五年前太子妃入宗谱的玉牒在此——"
尚书将一卷明黄圣旨重重掷在林灿脸上,金线绣龙的卷轴滚落在地,展开的绢帛上朱砂刺目。
"尔等欺君犯上,其罪当诛!"
林灿的指尖触到玉牒边缘的蟠龙纹,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火燎了皮肉。
他死死盯着绢帛上"柳欣"二字,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假的!定是这贱人伪造——"
"林公子慎言!"老管家突然扑跪在地,枯槁的手指向柳如雪。
"老奴亲眼所见!五年前少爷假死那夜,您和如雪小姐在灵堂后的槐树下埋了染血的衣袍!那衣角还绣着您生辰的暗纹!"
柳如雪此时正被侍卫押着跌进门槛。
她发髻散乱,金步摇斜插在耳后,腹部平坦如初,哪有什么怀孕的迹象?
镶珍珠的腰带松垮垂落,露出内里缝着棉絮的夹层——那伪装孕肚的棉花早已被雨水泡得发黑。
"阿灿……"
她惨白着脸想去拽林灿的衣袖,却被他一掌甩开。
太医提着药箱紧随其后,当众扯过柳如雪的手腕。
三根银针扎进脉门,针尾竟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此女脉象虚浮,分明是长期服用避子汤所致阴亏!"
太医声如洪钟,捏起从她袖中抖落的药包。
"这麝香粉掺了红花,莫说身孕,便是月事都要紊乱三年!"
林灿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柳如雪依偎在他怀中,柔声说"大夫说胎象不稳需静养",
却在他想要抚摸腹部时惊慌躲闪。
此刻那双向来含情的眸子正疯狂闪烁,嘴角胭脂被冷汗晕成血渍。
"不是的!"柳如雪突然尖叫着扑向南宫昭,
"殿下明鉴!是欣妹妹嫉妒我,在我的茶里下毒!"
她颤抖的手指向我,镶宝石的护甲几乎戳到我脸上。
"啪!"
南宫昭反手一记耳光,柳如雪踉跄着撞翻香炉,香灰扑了满脸。
林灿突然暴起,染血的手攥住圣旨边缘。
"我不信!若她真是太子妃,这五年为何住在柳家偏院?为何要吃糠咽菜!"
他脖颈青筋暴凸,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殿下若当真宠爱她,岂会任由她受辱!"
南宫昭忽然笑了。
那笑声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乱飞,他抬手掀开我凌乱的衣领——锁骨下方,暗金色的凤凰纹身盘踞在淤青之上,每一片羽毛都缀着东宫独有的孔雀石粉。
"认得这个么?"
他指尖抚过纹身,激得我浑身战栗,
"大婚那夜孤亲手纹的,用的是南疆进贡的刺青蛊。"
林灿如遭雷击。
多年前我被迫跪在祠堂时,他曾撕开我的衣襟羞辱,却对这纹身视而不见。
原来那蛊虫遇热则隐,唯有在东宫特制的药酒擦拭下才会显形。
"你以为孤放任欣儿留在柳家是为何?"
南宫昭剑尖挑起林灿的下巴。
"她在等你们把戏做全,而孤在等江南柳氏勾结盐商的账本。"
他转头看向刑部尚书,"林大人,上月抄出的那箱黄金,可还刻着柳家的族徽?"
尚书立刻捧上一方木匣。
掀开的瞬间,满室皆被金光刺痛——整整齐齐的金锭上,双头蛇图腾正吞吐着信子。
那是柳家暗桩联络逆党的信物,五年前我亲眼见父亲将它烙在家仆背上。
"不……"
柳如雪突然凄厉哀嚎,"那些金子是阿灿让我埋在——"
"闭嘴!"
林灿一脚踹中她心窝,却在抬头时撞上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忽然明白什么,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你早就知道……这五年你纵容我们蹦跶,就是要让柳家自掘坟墓……"
南宫昭俯身拾起染血的青龙玉镯碎片,在我腕间比了比。
"赝品终究是赝品。"
他忽然将碎片塞进林灿口中,按住他下颚强迫吞咽,"就像你们费尽心机伪造的’真心’,嚼碎了咽下去,才知道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柳如雪爬过来死死抱住太子的靴子。
"殿下饶命!都是林灿逼我的!他说只要弄死这贱人,柳家财产——"
"如雪小姐慎言。"
老管家忽然幽幽开口,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笺。
"老奴这五年给您送避子汤时,可都留着药渣呢。"发黄的信纸纷纷扬扬洒落,最上面那张赫然写。
"事成后杀管家灭口"。
林灿突然癫狂大笑,满嘴是血地指着我。
"你以为赢了?当年你亲生爹娘收了我三百两,答应把你锁在柴房等死!他们此刻正在江南——"
"砰!"
南宫昭将茶盏砸碎在他额角,瓷片嵌进皮肉也止不住那笑声。
"江南柳氏九族,三日前已全部入狱。"
他温柔拭去我眼角的泪,说出的每个字却让林灿如坠冰窟。
"你猜,是谁带着禁军去抄的家?"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门外一道佝偻身影,
我那所谓的"生父"戴着镣铐跪在雨里,额间烙印还在渗血。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我,突然嘶声大喊:"灾星!当年就该把你溺死在恭桶里!"
南宫昭抬手遮住我的眼睛。
"别看。"温热掌心下,他的声音裹着血腥气拂过耳畔。
"孤把他们最疼爱的嫡子阉了送进教坊司,你猜那小崽子能撑过几夜?"
柳如雪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十指抓挠着地面向门外爬去。
她精心养护的指甲根根断裂,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血痕:"爹!娘!救我啊——"
"至于这位……"
太子剑尖挑起柳如雪的下巴,"你方才说欣儿下毒?"他忽然轻笑,"来人,把江南送来的’厚礼’抬进来。"
四名侍卫吭哧抬进半人高的木箱。
箱盖掀开的刹那,腐臭味混着血腥气喷涌而出——满满一箱溃烂的人头,最上面那颗赫然是柳如雪生母的面容!
"这些逆党今晨刚行刑。"
南宫昭欣赏着柳如雪扭曲的表情。
"听说斩首时还在喊’如雪会救我们’,真是……"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感人至深啊。"
柳如雪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下身突然漫出腥臊液体。
这场闹剧结束三年后,东宫马厩。
柳如雪蓬头垢面地握着扫帚,指节因常年浸泡在粪水中溃烂流脓。
她盯着远处走过的东宫属官,突然扯开衣襟扑上去,枯草般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上。
"大人!奴婢愿为您做牛做马……"
属官惊退两步,腰间玉佩却被她死死攥住。
侍卫闻声赶来时,她正癫笑着将玉佩往裙底塞:"当年林灿送我十箱聘礼,你们算什么东西——"
"秽乱宫闱,杖五十。"
太子批红的折子轻飘飘落下,朱砂晕开在柳如雪苍白的脸上。
她趴在刑凳上受刑时,我正抱着袅袅经过廊下。
"娘亲,那个姨姨为什么在哭?"
"因为她把真心喂了狗。"
我捂住女儿的眼睛,身后板子击肉的闷响混着柳如雪的咒骂,渐渐消散在暮春的柳絮里。
而林灿的结局来得更快。
流放途中,他私藏的短刀从裤裈里滑落——那是柳如雪当年送他的定情信物,刀刃上还刻着"生死不离"。
押解官冷笑:"私藏兵器,按律当斩。"
塞外的风裹着砂砾灌进囚车,他蜷缩在发霉的草堆上,忽然听见熟悉的轻笑。
抬头时,五年前被他推进河里的车夫正举着火把,脸上的刀疤被火光映得狰狞:"林公子,我家主子送您上路。"
至于柳家祠堂,如今供着我的画像。
南宫昭亲手题了"柳氏荣光"四个字,金漆在烛火下流淌。幼弟捧着进士及第的文书跪在案前时,族老们战战兢兢将族谱捧到我面前。
"请太子妃……为柳家择新家主。"
我倚在南宫昭怀中,指尖拂过族谱上被朱砂划掉的重重男丁名讳。
"柳家女子,从今日起可入学堂、承家业。"
袅袅蹲在廊下逗弄新养的雪犬,忽然仰头脆生生地问。
"爹爹,大黄的骨头真埋在御花园了?"
南宫昭低笑出声,温热呼吸扫过我耳尖。
“骗你的。那畜生咬伤你娘亲那日,就被孤剥了皮。"
他揽紧我的腰,望着祠堂外抽芽的新柳,"不过御花园东南角的梅树下,倒埋着更好的东西。"
月光漫过窗棂时,我悄悄提灯去挖。
锦盒里躺着一支断裂的木簪——是十四岁那年,我为救他被恶犬撕咬时遗落的。簪尾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阿昭要娶欣姐姐"。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南宫昭将大氅披在我肩头。
"当年你说宁嫁贩夫走卒也不入宫门,害孤雕了三百根木簪才敢提亲。"
他拾起半截断簪,轻轻插进我发间:"现在反悔可晚了。"
宫灯在夜风中摇晃,远处传来袅袅追着雪犬的笑声。
我望着祠堂匾额上流淌的金漆,忽然想起五年前灵堂那夜——血红的盖头下,他握着我的手说。
"别怕,这场戏,孤陪你唱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