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穿进玄关，照在那把浅色伞上。伞还湿着，靠在门边，边缘滴下的水珠落在地砖上，声音很轻，但每一下都像敲在耳膜上。

我站在门口，鞋带系到一半，目光停在那把伞上。昨夜她回来时，伞是收着的，我没看见上面有雨水的痕迹。可现在，它明明湿透了。

我直起身，没再看第二眼，拎起公文包出门。

电梯下行，我靠在角落，和昨天一样的位置。人进来，站定，没人说话。我盯着楼层数字跳动，心里却在数：这是第几次了？她和程远一起撑一把伞？一起吃饭？一起关在办公室里，门不锁，灯却亮到七点？

到了公司，我打开内网日历，翻看最近两周的会议记录。沈宜的名字出现在七次临时会议中，发起人都是程远，地点：主管办公室。没有议题，没有纪要，没有抄送。

我打开手机备忘录，新建一条。

时间：3月14日中午12:05

地点：公司楼下“清和”餐厅

同行：程远

行为：共进午餐，进入包间，服务生送水时，程远手搭在她椅背上，距离肩部不足十公分

备注：连续第五天。

我合上手机，放进抽屉。

午休时间，我绕到市场部走廊，装作去茶水间接水。路过程远办公室时，门虚掩着。我放慢脚步。

沈宜坐在沙发上，程远站在她旁边，低头说话。他没系领口，袖口卷起，手腕上的表闪了一下。他伸手扶了下她的椅背，动作自然得像每天都在做。

我继续往前走，水没接，转身回了工位。

晚上吃饭时，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我碗里。

“最近瘦了。”她说。

我没抬头，“你们今天又开会了？”

她筷子顿了一下，汤汁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

“嗯。”她低声说，“方案要改，他临时叫的。”

“连续两周，七次临时会议。”我放下筷子，“没有纪要，也没有邮件同步。”

她抬头看我，眼神有点慌，“工作上的事，有时候来不及走流程。”

“那你吃饭也走流程吗？”我问，“连续五天，同一个包间。”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温度刚好。

“所以，”我放下碗，声音平得像在念通知，“程远碰你，你不干呕，是因为他是上司？还是因为，他不是‘男人’？”

她猛地放下筷子，金属碰瓷盘的声音让隔壁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逻辑。”我说，“你说别人碰你会难受，可他搂你、靠你、一起撑伞，你都没事。他是例外？”

她盯着我，呼吸变快，“你……你是不是跟踪我？”

“我不需要跟踪。”我看着她，“你每次回来，衣服上有餐厅的味，伞是湿的，鞋尖沾着停车场的灰。你不说，但我看得见。”

她忽然垂下头，手指绞着餐巾，“默，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怕你误会。”

“那现在呢？”我问，“你还觉得这是误会？”

她没抬头，声音轻下去，“他不一样……他是唯一能靠近我的男人，除了你。”

“为什么？”我问，“他做了什么，让你不排斥？”

她摇头，“我说不清。他……他知道我难受，他不逼我，也不躲我。他让我觉得……安全。”

我笑了下。

“那我能不能也找个‘安全’的人？”我说，“比如，部门新来的那个女孩？我也和她吃饭，让她靠近我，让她觉得我值得信任？”

她猛地抬头，脸色发白，“你认真的？”

“你和他亲近的时候，”我看着她，“是认真的吗？”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没再说话，起身去厨房洗碗。

水龙头开着，水流冲过瓷盘，发出单调的响声。我背对着她，手在水里泡得发白。

她站到厨房门口，声音发抖，“你刚才那句话……别当真，好不好？”

“你现在才问我当不当真？”我关掉水，擦干手，“你和他靠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当不当真？”

她往后退了半步，“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

“我一直在看。”我说，“从你第一次在电梯里干呕，到昨天你们在雨里共撑一把伞。我没少看一眼。”

她眼眶红了，“可你从不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问了。”我说，“你告诉我，你控制不了。可你控制得了和谁接触。”

她咬住嘴唇，没再说话。

我走过她身边，走进阳台。

夜风有点凉，我点了一支烟。火光在黑暗里亮起，映出对面楼的几扇窗，有的亮着，有的黑着，像城市里无数个没睡的夜晚。

她跟出来，站在我旁边，没说话。

烟烧到一半，我问：“你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

她点头，“记得。”

“你说，以后只有我能碰你。”我说，“别的男人，连靠近都不行。”

“我记得。”她声音轻得像风。

“现在呢？”我看着她，“你说程远不一样。那以后呢？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不一样’的人？”

“不会！”她急着说，“只有他！真的只有他！”

“为什么？”我问，“他给了你什么，是我给不了的？”

她摇头，“不是给什么……是他懂我。他知道我需要什么，什么时候需要。”

“所以他可以抱你，靠你，陪你吃饭，撑伞送你上车。”我吐出一口烟，“而我，连问都不能问？”

她低下头，“你变了。”

“是。”我说，“我变了。以前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现在，我得自己看，自己记，自己想。”

她伸手拉我的袖子，“默，别这样。我们还能好好过，对不对？”

我没抽回手，也没看她。

“你和他演这场戏的时候，”我问，“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疼？”

她身子一颤，“不是演……我真的难受。”

“可你在他怀里，不难受。”我说，“这不是演，是什么？”

她猛地抬头，“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我看着她，“我知道你现在靠着他，不干呕。我知道你们一起吃饭，一起加班，一起撑伞。我知道你回来时不提他，可身上全是他的影子。”

她嘴唇发抖，“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掐灭烟头，转身往屋里走。

她跟上来，“默！”

我停下，在门口站住。

“现在，”我说，“我在乎了。”

她松了口气，往前一步，“那我们……”

“用你的方式。”我推开门，走进去，“我也让你在乎。”

她僵在原地。

我关上门，没锁。

客厅灯还亮着，她站在门口，影子拉得很长。我没开灯，坐在沙发上，听见她慢慢脱鞋，放包，走进浴室。

水声响起。

我掏出手机，翻开备忘录，找到那条记录。

我删掉“备注”里的“连续第五天”，改成“第六天”。

然后新建一条：

计划启动：让她感受一次，被排除在外的滋味。

我合上手机，放在茶几上。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车流声低低地传来。我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她洗完澡出来，轻轻推开我房间的门。

“你睡了吗？”她问。

我没回答。

她站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带上门。

我翻身，面朝墙。

手机在茶几上亮了一下，是公司群消息。我没看。

过了很久，我听见她回房，关灯，床板轻微响动。

我闭上眼。

明天，我要去行政部走一趟。

听说新来了个女孩，叫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