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在我眼前死的。

她躺在病床上，肋骨***肺里，脸上全是血，嘴唇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但她还是挣扎着从被褥下拽出一张揉皱的纸，喘得跟快断气的鱼一样，一点一点把几个密码挤出来，还有几个账户名。

最后才看我一眼，说：“别信任何亲戚。”

然后她眼睛睁着没闭上。

我穿着校服，鞋带散着，脑子里嗡嗡的，跪在病房里一动不动，看着她的嘴唇彻底不动了。

医生的声音像从别的世界传来，说什么心跳停止、抢救无效。

我听不清了。

直到有人强行把我拉起来，把一台碎屏手机塞到我手里，我才回过神来。

我妈没能给我说一句话，但留了一堆钱和遗嘱。

她是怕她死后，我会被那些人一口一口吃干净。

她说对了。

火化那天，我大姨穿得比我妈生前还体面，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指挥，把遗像挂歪了还怪我：“你怎么连挂个像都不会？”

我舅妈拎着一兜点心，边嚼边笑，说：“听说你妈那保险赔不少，几十万？”

我一句话都没说。

也懒得回头。

我知道她们图什么，但我没想到她们能这么快、这么直接。

骨灰还在手里烫着，我妈的账户还没来得及销户，我大姨已经在小声问律师：

“她这个年纪，还不能签字吧？那这钱是不是得我们帮她管管？”

律师没说话，只说：“所有权归她本人，建议办信托。”

她脸色一下就冷了，说：“小孩子懂什么钱？咱们是为了她好。”

我当场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葬礼上笑出来。

我妈说得对，这群人连哭都懒得演，全指望我接下来要靠他们吃饭，好趁机把我兜里那点热的钱掏走。

我站在殡仪馆门口，转头看向她们那一张张披着“长辈”皮的脸。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不用了，我不靠你们活。”

她们当场炸了。

我大姨一巴掌扇过来，说我狼心狗肺，养不熟。

我大舅说我反了天了，连长辈都不认，早知道当年不该帮我妈买房。

我忍着没吭声，等火化仪式结束，才在凌晨三点回家。

我家钥匙在我兜里揣着，但我还是站在门口站了十分钟。

我妈走的时候，最后一眼没看见阳光，就连这套她拼命攒钱买下的房子，也差点被她的妹妹砸了个电视。

我不想进门，不是因为怕黑，而是怕寂静。

可门开了，我还是只能自己走进去。

我爸妈都走了，屋里只剩我自己。

我坐在沙发上，不敢开灯，光靠走廊的昏黄灯泡反射进来，看着墙上的全家福，里面三个人，我穿着小学毕业的校服，咧着嘴笑。

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我没哭。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哭了，明天她们就能带着户口本来抢我所有的东西。

她们不会心疼我妈死了，只会后悔自己不是第一时间赶来的那一个。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然后，我起身，把我妈留下来的存折、密码、银行卡，全数挂失、转存、绑定。

那些赔偿金一共七十八万，还有父母账户里生前留下的三套理财产品，基金、股票、现金，全变成了我名下的定期和公积金账户，绑定我身份证，还办了一个u盾。

我妈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教我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我做到了。

但我也知道，这帮亲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在微信上把我骂成野种，说我没良心，说我不是个东西，说要举报我精神状态有问题，说要让我去福利院，说要找人联合起来做个家庭监护评估。

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真的已经在操作。

我能感受到，那个圈子早晚会收拢成一个绞刑架。

我开始失眠，一天吃两口，喝水都堵嗓子眼。

然后那天深夜，我听见隔壁有动静。

是新邻居搬来了。

那是个女人，穿一身黑，短发，肩膀宽，胳膊粗，手上提着两箱啤酒，一进屋，门一甩，“砰”地关上。

我从猫眼里看到她手臂上的纹身，一整条蛇盘在她骨头突出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我想到一个词：狠人。

隔天我请了半天假，去街道开居住证明。

出来的时候手机响，是小姨。

她说：“明天我们去你家聚个餐。”

我说我不在家。

她说：“你一个人也没别的地儿待，别骗人了。”

我没回，直接挂断。

我知道她们肯定会来。

她们早盯着我了。

我站在街口，抬头看了看那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楼。

忽然转身，朝隔壁单元走过去。

我站在门口敲门。

门开了。

她戴着耳机，手里还拎着哑铃，手臂青筋都凸出来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她往我身上一扫，没说话。

我鼓起全部勇气，说了句：

“姐姐，我出三百块，你帮我咬人行吗？”

她愣了。

我接着说：“我是说……我不想他们再进我家门了。”

“他们是谁？”

“我的亲戚。”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我。

我咬咬牙补了一句。

“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门口安静了几秒。

她忽然咧嘴一笑。

“……你这孩子，挺会挑词儿的。”

我不知道她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但她接着关上门前，说了一句。

“明天他们来的时候，别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