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次意外。

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和谢谌，身份如隔天堑。

亲戚打电话过来，告诉我，妈妈前几天身体不舒服。

去医院检查才发现。

平时在烧烤店工作，吸入油烟太多，肺部结节已经癌变。

大夫说，幸好发现的是早期。

越早进行治疗，效果越好。

但费用高昂，住院费、手术费、还有后期营养费，加起来要十万。

若不是亲戚这通电话，她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噩耗像巨雷一样砸下来。

此时我已经收到保研院校的offer，开始准备攒读研的费用。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妈妈筹集手术费。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谢谌。

而是独自一人，连轴转打工。

我的审美不错，面试上了一家花店的插花师。

这家店只服务高端客群，售价昂贵，工资自然也高。

其他空闲时间，就去接点网店模特、活动主持之类的散活。

只要钱多，什么都做。

这天，店里接了一个大单，地址在某高档会所。

为了完成这单，店长连夜从各地冷库空运了600多支反季节厄瓜多尔玫瑰和粉萨拉芍药过来，再趁着最新鲜时制作成巨大花束。

做好后，再由专人护送。

制作花束时，另一位同事故作神秘地问我：

「刚才我看到了订单收款界面，你猜，这束花要多少钱？」

我摇摇头：「不知道。」

她凑近我耳边。

「5个8。」

我倒吸一口冷气。

有点自嘲地调侃：「哇哦，简直比我命还贵了。」

送花的任务落在我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坐商务车，还是借了一束捧花的光。

车内一尘不染，空调温度恰到好处，司机带着手套，递来一瓶我没见过的品牌矿泉水。

我接过，小心又拘谨地道谢。

剩下的一路，忍不住去想。

能花八万八送一束花的人，是怎样的呢？收到花的人，又是谁呢？

但当我到达地点，随着会所服务生进入客人包厢时。

顿时傻住了——

被众人簇拥在主位、为今天这场宴会全场买单的东家。

正是跟我抱怨被老板扣工资的「穷男友」谢谌。

而这束鲜花的受赠者。

是坐在他身边、带着生日皇冠的小青梅江妍。

大脑一片空白。

我觉得心上被砸出了两个洞，寒风灌进来，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但即便如此。

我还是记得老板的叮嘱，勉强维持平静道：

「您好，如果签收没问题的话，我就出去了。」

他在验收单上签了字，面不改色。

「嗯。」

我走后，追出来的人是他兄弟。

谢谌不愧是圈子里的核心人物。

连解释都不用亲自来。

他有些局促。

「那个，你也别怪谌哥……」

「他家里条件复杂，十六岁那年他爸外面的女人带着私生子上门争财产，把他妈气得心脏病发作去世，所以他从此特别恨捞女，才在学校里隐瞒身份的。」

「但他也没想一直瞒着你……本来打算大学毕业向你坦白，再带你一起出国留学的。」

「而且他们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这一桌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都可以作证，只是赶巧今天过生日，大家在一起聚聚，你别闹。」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谢谌谈了个穷学生。

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还在傻傻地献上一切。

包括一颗廉价的、热忱的真心。

我以为自己会质问，以为自己会怨怪。

可，都没有。

剧烈的情绪起伏后，我只觉得很累很累。

我擦了擦眼泪，躲在昏暗的楼梯间，编辑消息。

「我妈妈生病了……癌症，需要十万块，之前怕给你增加压力，所以一直没有说。」

「我现在手里有一万三，剩下八万七，你……可不可以借给我？」

「我不是要，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江边港口燃放起烟火，照亮整座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商务区，也照亮这小小的楼梯间。

其他服务生的议论絮絮传来。

「你说，今天在这里包场过生日的大小姐要花多少钱？」

「我猜……十万吧？」

「十万？你也太不敢想了吧，我听经理说，光是今天晚上窗外的烟花都要十万呢。」她夸张地咋舌，「这放的哪里是烟花，明明就是烧钱。」

「除了这些，还有礼物、菜品、酒水……这么算算七位数都打不住吧。」

砰砰。

烟火还在继续。

围观人群的欢呼声刺痛耳膜。

我紧紧攥着手机。

泪水模糊了视线。

屏幕上，谢谌的回复。

一字一句，犹如钝刀凌迟：

「今天刚知道我的身份，今天就急用钱？」

「黎曦月，你编的借口还能再拙劣一点吗？」

「谈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捞女，果然就是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