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不住风雪关，你们便退。”

“他日若陛下问罪，所有罪责，由我沈殇一人承担。”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内。

人，已消失在门外。

只留下一众面如死灰、不知所措的将领，

和那枚静静躺在地上冰冷光泽的虎符。

……

沈殇的身影消失在风雪，足以压垮神魂的威压却还残留在空中。

大厅内，死一样的寂静。

终于，一个络腮胡将领打破了沉默，

“将军他……是不是伤势复发，撑不住了，要回帝都养伤？”

这猜测合情合理。

毕竟，除了镇北大将军，皇朝里哪个武王不是轮换着来？

只有他，一守就这么多年。

众人眼中都流露出一丝认同和担忧。

可李牧，被强行塞了帅印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他缓缓捡起地上那枚冰冷的虎符，攥在掌心，

“上一次，十大妖王亲临，城墙都快被轰塌了，你们谁见将军退过半步？”

一句话，所有人哑口无言。

是啊，那男人，什么时候退过？

“这不是养伤。”

李牧深吸一口气，虎符被他高高举起。

“传我将令！全军戒备，死守风雪关！”

“在大将军回来之前，谁敢后退一步，杀无赦！”

“谁敢妄议将军，杀无赦！”

“谁敢私通帝都，杀无赦！”

一连三个“杀无赦”，字字带血，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众将领轰然应诺，声音决绝。

宋汐听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

公主殿下，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看不起的个男人，在这些边疆将士心中，究竟是怎样存在。

……

沈殇刚踏出议事大厅，迎面便撞上了一道人影。

宋汐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是督军，孙乾。

皇子，说起来还是沈殇的媒人。

当年是他，向老皇帝推举沈殇为驸马。

这位不受宠的皇子，穿着与周遭铁血格格不入的锦绣貂裘，

养尊处优的脸上，写满了局促与为难。

他搓着手，哈出的白气都带几分犹豫。

“沈……沈将军……”

孙乾拦在路中间，神情尴尬，显然是听到了大厅里的一切。

沈殇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都听到了。”

孙乾被那冰冷的目光一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将军，擅离职守，可是灭族重罪！您……您三思啊！

不如，我立刻修书一封，加急送往帝都，先请示父皇……”

“请示？”沈殇嘴角扯出极浅的弧度，笑意却比风雪更冷，

“一来一回少说三日，黄花菜都凉了。”

孙乾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

他绞尽脑汁，试图理解这位煞星突然的发疯。

能让镇北将军不顾一切，连兵权都扔了也要赶回帝都，

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件最天大的事。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些：

“将军，可是帝都……出了什么变故？莫非是……东宫那位？”

孙乾以为沈殇回去站队，去抢泼天富贵。

他小心向上指了指，眼神满是试探与隐秘兴奋。

储君之位，要易主了？

宋汐眼睁睁看着孙乾那身华的貂裘，像团不合时宜的棉花，堵在即将喷发的火山面前。

她为这养尊处优的皇子捏了把冷汗。

孙乾见沈殇不说话，脸上那点为难被投机兴奋所取代。

他搓着手，

“将军，我知道你不好表态。

这样，不管东宫那位，还是我二哥，甚至……

就算我那位野心勃勃的长姐，你支持谁，我都没意见。”

他又补充一句，显得自己格外通情达理：

“当然，长姐那边，风险大了些，咱们得三思而后行，三思，呵呵。”

沈殇还是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看着这自作聪明的皇子。

那眼神里没有鄙夷不屑，只有虚无，看得孙乾心里直发毛。

这位皇子殿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脑子飞速运转，

一个更大胆离谱的念头冒出来。

他猛地一拍手，

“我懂了！”

孙乾的眼睛亮得吓人，他凑得更近了，

“将军，你……你该不会打算……要替三妹肚子里的孩子，去争那位置吧？”

“皇长外孙啊！这……这虽然难了点，但也不是没可能！有你兵权在，大事可期啊！”

“孩子”两个字，狠狠扎进沈殇的耳朵里。

宋汐感到周遭空气，在那一瞬凝固了。

飘落的雪花，停滞在半空，风声也消失。

沈殇死寂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孙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呆呆看着沈殇，

大厅里令人窒息的威压，似乎又重新凝聚起来，

无声地扼住了孙乾的脖子。

孙乾脸上的那点兴奋，一寸寸碎裂。

他想错了，错得离谱。

眼前男人，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权势富贵。

那双眼睛里的，是毁灭。

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毁灭。

孙乾牙齿在打颤，

他不敢再拦，也不敢再问。

他狼狈地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那……那还请将军……速去速回！”

这是他能挤出的，最后的体面。

沈殇从他身旁走过，带起一阵血腥味寒风。

宋汐站在廊下，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只觉得一气从脚底升起。

……

沈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脱下那身穿了七天七夜，早已被鲜血和污垢浸透的铠甲。

随手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

宋汐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

她嘴唇数次张合，却终究没再开口劝阻。

她知道，没用了。

这头被触碰了逆鳞的猛虎，已彻底出笼。

没有什么，能再拦住他。

“将军，带上我吧。”宋汐终于开口，眼神坚定，“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沈殇系好腰带，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留下。”

“为何？”宋汐不解。

沈殇从墙上，取下了一柄通体漆黑、没任何装饰的古朴长刀。

那是他佩刀，名为“斩魄”。

“交给李牧，稳住军心。”

他转过身，丢给了宋汐。

“另外，替我盯紧帝都来的所有消息，尤其是……和三公主府有关的。”

“若有任何异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宋汐接过令牌，看着沈殇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心中一凛，重重点头。

“是，将军！”

沈殇不再多言，大步走出房间。

“将军，需要准备飞禽吗？”宋汐追上前去。

“不，长途跋涉，跨越地侯区域太大，飞禽的速度并不快。”

府外，一匹通体漆黑，神骏非凡的战马，早已等候多时。

此马名为“墨麒麟”，乃是一头拥有上古异兽血脉的妖兽，日行八千里，快逾闪电。

沈殇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镇守了十年的雄关。

那高耸的城墙，那飘扬的战旗，那无数将士的鲜血与荣耀。

此刻在他的眼中，都模糊起来。

唯一清晰的，只有脑海中不断闪烁的血色倒计时。

剩余时间：四十七时辰

孙楚楚……

你最好祈祷。

祈祷我孩子，安然无恙。

否则……

沈殇眼中，杀意凝成实质。

“驾！”

他猛地一夹马腹，

墨麒麟穿云裂石的长嘶，四蹄腾空，冲入了漫天风雪，朝帝都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