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和赵嬷嬷办事效率极高。

不出两日，一叠厚厚的账本和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录就摆在了我面前。

账目清晰，但结果让人心凉。

侯府账面现银，不足三千两。

偌大侯府，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还有各种人情往来……这点钱，撑不了几个月。

田庄铺子的收益，也只是勉强维持平衡。

我爹，真是个清官，清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小姐，」林管家面色凝重，「公中账上就这些了。您自己的嫁妆私产，倒是还有些，但……」

「先用我的。」我毫不犹豫，「以后侯府的开销，从我私账走。公中的钱，一分不动，我有用。」

林管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如此果断，重重点头：「是！」

「人呢？」我翻看那名录。

赵嬷嬷上前一步，低声道：「府里下人共一百三十二口。老奴和林管家核过了，大致可分三类。」

她手指点着名录，「这七十多人，是家生子和老人，大多可靠。这四十人，是后来采买或别府送来的，需要留意。还有这十几人……」

她手指重重划了几个名字，眼神锐利：「这几个，尤其要当心。一个是三老太爷塞进来的管事，一个是五老太爷府上陪嫁过来的婆子，还有两个，手脚不干净，且最近常往外跑，行踪可疑。」

「盯着他们。」我冷声道，「尤其是往外跑的，查清楚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暂时别动，放长线。」

「明白。」

处理完内部，最沉重的话题来了。

我看向林管家：「边关……有消息了吗？」

林管家脸色一黯，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封密信，信纸边缘都磨毛了，显然历经辗转。

「小姐，这是老奴动用了侯爷留下的一条极其隐秘的线，才送回来的。送信的人说……九死一生。」他声音干涩。

我接过信，手指竟有些发颤。

信上的字迹潦草，甚至沾着暗褐色的、像是干涸的血迹。

「侯爷中伏，非战之罪！粮草延误七日，援军按兵不动！侯爷突围时身中毒箭，世子率亲卫断后，坠入黑风涧……生死不明！副将周通疑似内应，已控制残余部队，上报朝廷全军覆没……」

轰！

我脑子像被重锤砸中！

粮草延误！援军不动！副将是内应！坠崖生死不明！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我心里！

不是战败！

是阴谋！是彻头彻尾的陷害！

我爹中毒箭，我哥坠深涧……

生死不明！

最后四个字，像黑暗中陡然燃起的一丝火苗，微弱，却烫得我心口发疼！

「黑风涧……」我猛地抬头，声音嘶哑，「那是什么地方？」

林管家眼圈红了：「那是边关最险的一道深渊，瘴气弥漫，野兽横行，几乎……有去无回。」

几乎！

那就是还有「有回」的可能！

我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急速踱步，心脏狂跳。

原本已经绝望的心，此刻被这「一线希望」烧得滚烫！

父兄可能还活着！

就算希望渺茫，我也必须去救！

「周通……」我念着这个名字，杀意汹涌，「这个叛徒！」

「小姐，现在怎么办？」赵嬷嬷急声道，「周通控制了军队，上报了死讯，朝廷已经认定……我们若贸然去查，只怕打草惊蛇，还会被扣上勾结叛军、质疑朝廷的罪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错。

现在敌暗我明。

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周通这个内应掌控了边军，朝廷已经下了定论。

我若此刻跳出来说父兄未死，要求彻查，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直接按个谋逆的罪名弄死。

不能明着来。

必须暗中进行。

「林叔，」我停下脚步，眼神锐利，「侯府还有多少绝对忠心的旧部？不在军中的，或者……被周通排挤出来的？」

林管家沉吟片刻：「有！侯爷的亲卫营，有一支约二十人的小队，当时因护送伤员提前撤离，逃过一劫，如今被分散安置在城外庄子里。还有几位受过侯爷大恩的偏将，也被周通寻由头夺了权，闲置在家。」

「好！」我眼神一亮，「立刻想办法，秘密联系上他们。不要暴露目的，只说……侯府大小姐，需要人手办些私事，重金酬谢。」

「小姐，您是要……」

「组建我们自己的人手。」我斩钉截铁，「可靠、能打、敢拼命的人！」

光靠侯府这些下人，查不了边关的事。

我需要一支完全听命于我的力量。

「钱从我私账出。」我看向赵嬷嬷，「嬷嬷，把我那些用不着的首饰头面，还有库房里那些笨重不好变现的古董，悄悄当掉换现银。要快，要隐秘。」

赵嬷嬷一惊：「小姐，那是您的嫁妆……」

「人都要没了，还要嫁妆干什么？」我打断她，「按我说的做。」

「是！」赵嬷嬷一咬牙，应下了。

「还有，」我看向林管家，压低了声音，「想办法，给我弄到边关的地图，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黑风涧周边。还有瘴气的解法，当地向导……这些信息，不惜重金，悄悄去搜集。」

林管家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小姐！您难道想……」

「做准备而已。」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有备无患。」

我不会贸然跑去边关送死。

但我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万一，万一有线索指向他们还活着呢？

我必须有能力去救！

「另外，」我眯起眼，「那个周通，他在京城的家眷呢？查！仔细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把柄！」

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不可能毫无破绽。

林管家和赵嬷嬷看着我，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为一种复杂的敬佩和决绝。

大小姐，真的不一样了。

杀伐果断，心思缜密，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胆气。

「老奴（老身）……拼死也会办好！」两人齐声应道，匆匆离去。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父兄可能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但也让局势更加复杂危险。

皇帝、周通、还有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如果知道父兄可能没死，他们会怎么做？

必定是赶尽杀绝！

我的动作必须更快，更隐秘。

这是一场生死竞速。

爹，哥，你们一定要撑住。

等着我。

女儿（妹妹）就是把这天捅个窟窿，也要把你们找回来！

那些害你们的人，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