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敬六年，冬，宣王府世子萧祈寒率军大胜辽国，凯旋而归。

于宫中受完封赏，回府已是半夜。

顾昭华已经歇下，听见他沉声吩咐丫鬟备水。

她不由坐起身，看过去。

萧祈寒余光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进了盥室。

过了一盏茶的的功夫，他走了出来，身材颀长，斜飞入鬓，俊美非常，不笑时面色冷峻，如今军功显赫，位高权重，那疏离感越发教人觉得陌生。

男人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从容地端详片刻，手往下，探进她的衣襟。

一声惊雷，窗外顿时暴雨如注，那娇艳的桃花戚戚切切，柳枝也摇摇颤颤，美得不可方物。

半晌方停。

帐内也是骤雨初歇，换成其他夫妻，这会儿该细语温情，叙述相思之苦了，可他们分明是时隔一年再次重逢，却是异常生分。

萧祈寒长得俊俏明朗，年仅十七便随着宣王出征立下大功，文武之道都出类拔萃，是京城无数贵女心中的佳婿。

顾昭华与他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萧祈寒心里满意的是庆国公府的二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四王妃。两人郎情妾意，如果不是四皇子横插一脚，只怕二人早已经喜结连理。

想到这儿，顾昭华心里难免酸涩，她的样貌家世都不比那二小姐差，结果人家夫妻和和美美，与她天差地别。

“三天后我便回北地。”最后是萧祈寒开了口，淡淡的通知她。

每一回他回来，都只待两三日，她并未开口。

接下来几日，萧祈寒忙于要事，在书房休息，没来她的寝居。

一直到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她才再次见着萧祈寒的身影。

顾昭华看着在她身上肆意挞伐的男人，终于忍不住道：“我想跟你去北地。”

萧祈寒停下动作，道：“北地严寒，你的身子骨扛不住，你还是留在府内，若是无聊，可以邀请岳母常来作客。”

顾昭华不语，翻过身似乎是要睡觉。

萧祈寒兴致尚浓，过来拉她，却被她躲过：“世子爷请体谅体谅我的身子。”

男人收回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片刻后收回视线，也失了兴致。

顾昭华其实迟迟没有睡去，泪已经浸湿了枕头，其实她知道他只是，不想带她去。

正要伸手去擦，背后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了她的腰上，人也贴了过来。

“为何想去北地？”萧祈寒沉声问。

顾昭华眼睛红的不像话，语气倒是如常，道：“我没去过，好奇北地风光，不过听你说北地冷，我不想去了。”

“嗯。”他似乎因为她不执着于去北地，而松了口气。

她不再搭理他一个字，也不再让他贴着自己，她假装睡着，不料倒真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

进来伺候的玉环道：“世子爷今日一大早就回北地去了，吩咐我不用吵醒您。”

顾昭华似乎已经习惯这样，他从不告知她什么时候离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玉环替她梳妆，镜中的自己于三年前相比，长相并没有什么变化，唯独那双眼睛，有些麻木了。

这样独守空房的日子，难道就是她的一辈子吗？

都道顾昭华嫁给萧祈寒，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可是要给顾昭华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绝对不会再选萧祈寒，她不需要一个多出色的夫君，她只要她的郎君不忽视她。

顾昭华的日子每天都过的大同小异，用过早饭，就得去宣王妃那请安了。

今日走的近道，绕到假山时，听见几个下人在清谈。

“我听说王妃都劝世子爷把世子妃带上，没想到世子爷还是一个人走的。”

“世子妃怎能过去，你没听说？世子爷在北地，有一女子相伴，神似……神似四皇妃。”

玉环听得脸色一变，正要出声训斥，却被顾昭华给拦了下来：“走吧。”

顾真远着实说不下去。

差一点，他就得与女儿天人永别。

顾昭华在听到萧祈寒的名号时，过去的记忆涌来，心里酸涩不已，牵出一阵闷疼。萧祈寒不喜欢她，可她却是实打实拿他当自己相公的。

只是随后又听到陆二公子，她记忆里对这号人并不熟悉，上一世她病得久，只记得救她的是萧祈寒与陆家公子，去拜访时也并未碰着面：“陆二公子？”

“陆二这月刚回京里，你自然不认识，等你身子好些，让你母亲带你去宣王府、陆府道谢。”顾真远道。

顾昭华再不想见萧祈寒，这事也不能耽误，只好点了点头，又问：“推我那人，父亲审得如何了？”

“嘴到挺硬，不过为父自有办法。”顾真远冷笑了声。

顾昭华欲言又止。

顾真远看出她的迟疑，道：“在父亲面前，有话直说无妨。”

顾昭华垂眸道：“父亲，那人是于姨娘相好，会不会是于姨娘害得我。”

她率先说出口，这事无论如何，便也怪不到她阿母身上。再者，两人私情是真，即便查不出于氏害她的证据，于氏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顾真远脸色微变。

“你有何证据？”

“我撞见过那人同于姨娘抱在一处。”顾昭华道。上一辈子，她并没有猜到落水前她撞见抱在一处的人就是于氏和男人，只听见男人喊了一句妍儿，顾昭华以前不知妍儿是谁，多活了一辈子，她再清楚不过，这是于氏从前的名字。

于氏害她，是以为被她撞破了奸情。

顾真远也想到了这点，脸色越发不好看。

偷人不算，还置他掌心明珠于死地，如果是真，他饶不了于氏。

顾夫人嘲道：“大人身边的人，可真是些好人。”

即便于氏是老夫人逼他纳的，顾真远这会儿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任由夫人奚落，末了示弱道：“夫人放心，我定会给昭华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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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突破口，顾昭华落水这事查得很快。

顾真远的心腹，南下去了趟于氏老家，得知于氏同那男子，是青梅竹马。后来于氏被父母发卖，老夫人救了她，将她养在身边伺候，后来见她伶俐，又许给了顾真远。

顾真远以于氏要挟，男子以为他已知晓实情，终于开了口。

真相就如顾昭华说的那般，于氏怕奸情暴露，所以企图灭口。

顾真远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存在这样一个毒妇。

顾昭华身子还未恢复，于氏就已经被顾夫人这个主母给处置了，于氏虽是老太太的人，一直得其偏爱，但这一回，老太太也并未阻拦。

顾夫人虽不在顾昭华面前说这事，但看自家母亲那气定神闲从不提于氏的模样，她也猜到了于氏的下场。她阿母可不是个甘愿受气的人。

顾昭华受凉得了风寒，只能静养，与她一母同胞的二哥还在关外，除了大房以及顾夫人娘家的人来看过她几次，她没见过外人，也算清闲了一阵。

等能下床，是半月后的事。

“再过几日，就到府里替你设宴的日子了，也不知道脸上的肉能不能长回来。”顾夫人叹气道。

“阿母是嫌弃我如今不好看？”顾昭华反问道。

“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不好看？”顾夫人是有这个自信的，她当年也算名冠京城，顾真远也算翩翩君子，生的女儿自然不会差。

只是顾昭华眼看着就要及笄，人却才开始抽条，算是女子里长得慢的，一瘦就更显小了，顾夫人着实担心，看中的几家公子，都被捷足先登了。

宣王府两位公子，萧祈寒和萧铎，被各家盯着不说，庆国公府上也瞧上了，顾夫人不屑于去争抢，并不考虑。

卫家小公子，家世虽不错，可卫夫人强势，顾夫人不舍得女儿嫁过去。

至于陆家，家室差些，她女儿可不去人家家里受苦。顾夫人刚要跳过，脑海中却闪过那日救顾昭华的陆二，不由得沉思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