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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记》(赵砚琉璃密信)全文浏览_《锦屏记》全文浏览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4:47:39 

楔子

咸康六年暮春,我跪在长春宫的鎏金铜炉前,看炉中香灰簌簌落在月白裙裾上。殿外传来选秀女的钟磬声,而我的发间还残留着昨夜汤药的苦气——那是太医院新配的避子汤,用银炭小火煎熬了三个时辰,苦得能沁入骨髓。

掌事女官捧着明黄圣旨进来时,我正对着铜镜插一支点翠步摇。镜中女子眉如春山,眼含秋水,唇角微微上扬,端的是温顺无害的模样。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张脸下藏着多少算计与筹谋。

第一章初入宫闱

咸康三年,我十六岁,被选入掖庭。父亲临走前塞给我一块羊脂玉佩,触手生温,他说:“阿宁,记住,在这宫里,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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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分到长春宫当洒扫宫女,伺候的是当今宠妃——贤妃娘娘。初见贤妃时,她正倚在软榻上逗弄一只波斯猫儿,鎏金护甲轻轻划过猫儿脊背,发出细碎的声响。“你叫苏晚宁?”她抬眼望我,丹蔻染得极红,像沾了血的匕首。

“是。”我垂眸,恭谨行礼。余光瞥见她腕间戴着的翡翠镯子,水头极足,正是上个月太后赏的。

宫里的日子如流水,却暗礁密布。那日我奉贤妃之命去御膳房取点心,路过回廊时,忽闻一阵低低的抽泣声。转角处,一位妙龄女子正倚着朱柱啼哭,发间一支玉簪歪歪斜斜,裙摆上沾着泥污。我认出她是刚入宫的沈才人。

“才人可是受了委屈?”我掏出绢帕,轻轻递过去。她抬头,眼中满是惊恐,却又带着几分试探:“你……可信得过?”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环佩叮咚之声,是贤妃身边的大宫女琉璃。她扫了沈才人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苏晚宁,贤妃娘娘等着点心呢,你倒在这儿闲聊?”

我忙福身:“是奴婢疏忽,这就去。”临走前,我不着痕迹地将沈才人裙角的泥污拂了拂。回到长春宫,贤妃正对着铜镜补妆,见我进来,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你在回廊遇见了沈才人?”

我手一抖,差点将点心匣子打翻:“娘娘明察秋毫,奴婢只是见才人衣裳脏了,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

贤妃忽然笑了,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让我脊背发凉:“你倒有心。只是这宫里啊,多的是锦上添花,少的是雪中送炭。你且记着,不该管的事,别管。”

第二章暗流涌动

咸康四年春,皇上选秀,新入宫的秀女中有一位林氏,其父乃户部尚书,显赫一时。林氏被封为贵人,赐居景仁宫,一入宫便风头无两。

贤妃的脸色越来越差,每日对着镜子叹气。那日我替她梳头,她忽然抓住我的手,力道极大:“晚宁,你说,皇上是不是厌烦我了?”

我垂眸,避开她眼中的锋芒:“娘娘国色天香,皇上怎能厌烦?只是……”我顿了顿,“近日奴婢听说,景仁宫的林贵人每日都会在御花园的长亭处弹琴,皇上常去听呢。”

贤妃猛地松开手,鎏金护甲在我腕上划出一道血痕:“你是说,她在邀宠?”

我低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奴婢不敢。只是娘娘若能……”我抬眼,望向案头的孔雀石砚台,“以娘娘的才学,若作一幅画献给皇上,必定能让皇上想起昔日与娘娘赏花作画的情分。”

贤妃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她抚着鬓边的珍珠钗,唇角勾起:“你倒是提醒了我。去,把我那幅《富贵长春图》取来,皇上曾夸过此画构图精妙。”

三日后,贤妃带着《富贵长春图》去了御书房。当晚,皇上便宿在了长春宫。我在廊下听着殿内传来的欢声笑语,指尖轻轻摩挲着腕上的伤口——这道伤,算是值了。

第三章步步为营

咸康五年,贤妃有孕,皇上龙颜大悦,晋她为贵妃,赐协理六宫之权。长春宫一时风光无两,可我却知道,这风光背后暗藏杀机。

那日我陪着贤妃在御花园散步,迎面遇上了林贵妃——如今她已不是当年的林贵人,因贤妃有孕,她被晋为贵妃,与贤妃平起平坐。“贤妃妹妹有了身子,可得好好保重。”林贵妃笑意吟吟,手中的团扇轻轻晃动,“听说太医院新配了安胎药,妹妹可试过?”

贤妃抚着肚子,语气淡淡:“有劳姐姐关心,皇上亲自选的太医,自然是极好的。”

回宫后,贤妃忽然腹痛不止,下身见了红。太医院院判诊脉后,脸色凝重:“娘娘这胎……怕是保不住了。”

贤妃痛得晕死过去,我扶着她的手,触到她掌心的冷汗。皇上雷霆震怒,下令彻查。我跪在贤妃床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忽然想起那日在御花园,林贵妃手中的团扇——那扇面上的花纹,竟与我在太医院看见的一种堕胎药的图谱极为相似。

三日后,皇上降旨:林贵妃因嫉妒贤妃有孕,暗中指使太医院下药,着即打入冷宫,其父户部尚书革职查办。贤妃得知消息时,正喝着我熬的补汤,她抬眼望我,目光灼灼:“晚宁,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做得太顺了些?”

我低头,替她拢了拢被子:“皇上圣明,自有决断。娘娘只需安心养身子便是。”贤妃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疲惫,又有几分了然:“你呀,终究是比琉璃聪明。”

第四章尘埃落定

咸康六年,贤妃再次有孕,这回皇上格外重视,命人在长春宫四周设了guards,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我成了贤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琉璃被打发去了浣衣局。

那日我去太医院取安胎药,路过冷宫时,忽闻里面传来一阵笑声。我驻足,透过门缝望去,竟是林贵妃。她穿着粗布衣裳,却依旧梳着高髻,面上虽有憔悴,却带着几分释然:“苏晚宁,你果然来了。”

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娘娘说笑了,奴婢只是路过。”

林贵妃忽然凑近门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以为贤妃真的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不过是借你的手除去我罢了。这宫里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我转身欲走,她却在身后轻笑:“当年沈才人坠井而亡,你以为真是意外?贤妃怕她说出那日在回廊的事,所以……”

我脚步一顿,指尖微微发抖。沈才人……那个如惊弓之鸟般的女子,原来竟是……

回到长春宫,贤妃正靠在榻上打盹,腹中的胎儿已有五个月大,将她的肚子撑得老高。我看着她安详的睡颜,忽然想起初入宫时,她逗弄波斯猫儿的模样。那时的她,眼中还有着少女的天真。

掌事女官进来时,我正将避子汤倒入香炉。她愣了愣,我朝她微微一笑:“娘娘有孕,这香太浓,怕伤了胎气,换些清淡的吧。”

女官福身退下,我望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轻轻叹了口气。贤妃啊贤妃,你以为这孩子能保住吗?皇上连你的孩子都能利用,又怎会容他平安出世?

殿外传来钟磬声,那是新选的秀女们入宫了。我摸了摸袖中的羊脂玉佩,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父亲,你说在这宫里只能信自己,可如今,我连自己都快信不过了。

第五章终章

咸康六年冬,贤妃早产,生下一个男婴,却先天不足,三日后便夭折了。贤妃痛不欲生,皇上虽好言安慰,却渐渐不再来长春宫。

我跪在佛堂前,替贤妃抄经祈福。烛火摇曳,将我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如同这宫里的人心。琉璃不知何时进来了,她穿着浣衣局的粗布衣裳,却依旧涂着丹蔻:“苏晚宁,你以为自己赢了?其实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这宫里的棋子。”

我放下毛笔,看着宣纸上的“阿弥陀佛”四字,忽然笑了:“棋子?或许吧。但至少,我还活着。”

琉璃走后,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我这些年记下的账目——贤妃赏赐的金银珠宝,皇上御赐的绫罗绸缎,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银子。这些,都是我的退路。

咸康七年春,我称病离开了长春宫,皇上念在我伺候贤妃多年,赏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出宫自行婚嫁。我带着那笔银子和羊脂玉佩,踏上了回乡的路。马车驶过宫墙时,我掀开帘子,望着那高耸的宫墙,忽然想起沈才人临终前那双惊恐的眼睛。

这宫里的争斗,从来就没有赢家。所谓的生存智慧,不过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而我,终究是踩着别人的血,走出了这吃人的牢笼。

马车越走越远,身后的宫墙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我摸了摸腕上的伤疤,那是贤妃留给我的印记。或许有一天,我会忘了这宫里的尔虞我诈,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为了生存,一步步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的苏晚宁。

从此,海阔天空,我自飘零。

《锦屏记・第六章江湖乍暖》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时,我正用银簪挑开窗帘一角。江南的三月,细雨如丝,沿街的酒旗在风里招摇,隐约能听见卖杏花的老妇叫卖声。腕间的羊脂玉佩随着车身晃动轻撞车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长春宫里晨昏定省的金钟声。

“姑娘,前面就是悦来客栈了。”车夫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松开簪子,任由深紫色帷幔垂下,遮住脸上尚未褪去的苍白。三日前离开京城时,我特意在药铺买了掺着朱砂的胭脂,将自己扮成寻常商户家的寡嫂——太医院的王院判曾说过,人在病中,眼尾会有青黑,而我要的,正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客栈小二掀开帘子时,我正低头整理袖口的暗袋,里面装着半幅《千里江山图》残卷——那是贤妃当年赏我的,说是前朝珍品。小二的目光在我腰间的玉佩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堆起笑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上房。”我将碎银搁在他掌心,触到他虎口处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刀才会有的痕迹。

夜里果然来了贼。我吹灭烛火,假装熟睡,听着窗纸被利刃划破的声音。来人脚步极轻,却在靠近床榻时踩到我事先撒在地上的香灰——那是长春宫熏炉里的沉水香灰,细腻如粉,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东西在哪儿?”匕首抵住我咽喉的瞬间,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这味道我曾在贤妃的熏香里闻过,是暹罗国进贡的龙涎檀。

“什么东西?”我颤声开口,指尖悄悄勾住床头的流苏。那流苏里藏着一枚银针,是我仿照宫里护甲的样式改制的。

“别装糊涂。”他压低声线,匕首又近了几分,“《千里江山图》残卷,还有贤妃娘娘的密信。”

我心中一惊,面上却做出更惊恐的模样:“您怕是认错人了,我不过是个寻常民女……”话音未落,我猛地扯动流苏,银针如流星般射出,正中他手腕。他吃痛松手,我趁机滚到床底,摸到暗藏的短刀。

烛火突然亮起,映出他半张脸。那是张极年轻的面孔,眉骨高耸,左眼角有颗泪痣。我握着短刀的手忽然僵住——这颗泪痣,我曾在贤妃的陪嫁侍卫身上见过。

“你是……赵砚?”我脱口而出。他捂着伤口后退半步,眼中闪过惊诧:“你竟记得我?”

咸康四年冬,我曾在长春宫的暖阁里见过这个侍卫。那时贤妃正为皇上许久不来而心烦,赵砚奉皇后之命来送补品,因雪天路滑,不慎打翻了鎏金香炉。贤妃大怒,要罚他三十大板,是我跪下求情,说“雪天路滑,情有可原”,才让他免于责罚。

“你为何要杀我?”我握紧短刀,却留意到他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贤妃赏给心腹的麒麟佩。

赵砚别过脸去,语气有些发紧:“姑娘可知,贤妃娘娘殁了?”

我如遭雷击,短刀“当啷”落地:“你说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信封上盖着长春宫的朱砂印:“三日前,皇上突然下旨,说贤妃娘娘与前朝余孽私通,赐了白绫……这是娘娘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

我颤抖着接过信,展开的瞬间,泪已模糊双眼。贤妃的字迹依旧娟秀,却比往日潦草许多:“晚宁,吾错信于人,致今日之祸。残卷与密信中藏有本宫多年心血,望你替吾交于……”字迹到此为止,最后那个字被泪水晕开,辨不清模样。

赵砚忽然单膝跪地:“娘娘说,若我能找到你,便随你差遣。如今宫里到处在搜捕娘娘旧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我望着窗外的雨幕,心中翻涌如潮。贤妃已死,那么当年沈才人的坠井、林贵妃的冷宫之祸,是否都与她口中的“前朝余孽”有关?还有赵砚提到的密信,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能让皇上对宠妃痛下杀手?

“去备马车,我们连夜出城。”我将信收入暗袋,忽然想起什么,“你说宫里在搜捕贤妃旧部,那……皇上为何独独放过我?”

赵砚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长春宫走水那晚,有人看见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被烧死在偏殿——那是你的衣服。”

我想起离宫前那夜,琉璃忽然来送“贺礼”,那是件绣着并蒂莲的绿罗裙。当时我只当她是不甘,如今看来,竟是早有预谋。贤妃啊贤妃,你究竟布了多少局,又有多少事,是我至今不知的?

马车驶出城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赵砚戴着斗笠,坐在车夫身旁,腰间的麒麟佩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我摸着袖中的残卷,忽然摸到一处凸起——在画卷边缘的竹制画轴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停车。”我掀开帘子,示意赵砚将马车赶到一处偏僻的竹林。借着晨光,我小心翼翼地拆开画轴,一卷细如发丝的纸笺滑落出来,上面是用朱砂写的蝇头小楷:“咸康元年,先太子遗孤流落民间,其左足心有朱砂痣……”

我猛地抬头,与赵砚对视。他眼中亦是震惊之色:“先太子……那是当今皇上的兄长,当年因谋逆罪被处死,难道……”

话音未落,忽闻马蹄声由远及近。赵砚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手按刀柄。为首的骑士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面罩下露出的眼睛冷如刀锋:“苏晚宁,皇上命你即刻回宫。”

我握紧残卷,掌心全是冷汗。原来皇上从未放过我,他让我出宫,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而现在,鱼钩已经收紧,我这条小鱼,还能游向何方?

“若我不回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又带着几分不甘。

锦衣卫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士押着一个人上来,那人穿着浣衣局的粗布衣裳,丹蔻已掉光,手腕上戴着我送给琉璃的翡翠镯子——正是琉璃。

“姑娘救我!”琉璃看见我,眼中燃起希望,“他们说只要你跟他们回去,就放了我……”

赵砚低声道:“姑娘,他们是有备而来。如今之计,只能先随他们回宫,再寻机应变。”

我望着琉璃惊恐的脸,又看看赵砚腰间的麒麟佩,忽然想起贤妃临终前的信。或许,这就是她所说的“机缘”吧。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我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贤妃,也为了我自己。

“好,我跟你们走。”我将残卷塞进赵砚手中,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去江南找沈学士,告诉他,贤妃娘娘的密信,在我这儿。”

赵砚微微颔首,策马而去。锦衣卫押着我踏上回宫的路,琉璃缩在马车角落,不敢看我。我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竹林,忽然想起初入宫时父亲说的话:“阿宁,记住,在这宫里,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

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最不能信的,是自己的眼睛。贤妃的死,先太子的遗孤,还有这卷藏在画轴里的密信,究竟会将我推向怎样的深渊?而我,又能否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找到活下去的路?

雨又下起来了,打在车帘上沙沙作响。我摸了摸腕上的伤疤,忽然笑了。这宫里的戏,从来就没有落幕的时候。而我苏晚宁,既是棋子,也是执棋人。

《锦屏记・第七章重入樊笼》

鎏金香炉的烟霭裹着龙涎香涌入鼻腔时,我正跪在养心殿的金砖上。阔别数月,皇上的龙袍又换了新样,明黄缎面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仿佛要将人吞入腹中。

“苏晚宁,你果然没死。”皇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玩味。我垂着头,看见他绣着云纹的鞋尖在面前踱步,“贤妃临终前说,她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你。是什么?”

我攥紧袖中的密信,指尖触到画轴里那卷朱砂字迹。那日在竹林拆开残卷时,我已将真正的密信藏入发间,此刻贴在头皮上,像块烧红的烙铁。“回皇上,贤妃娘娘只给了奴婢一幅画,说是……说是给奴婢的嫁妆。”

“哦?”皇上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那幅《千里江山图》残卷,朕记得本该在国库,为何会在贤妃手里?”他指尖摩挲过我腕上的伤疤,“还有这个,贤妃赏的?”

我浑身僵硬,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稳:“贤妃娘娘心善,常将宫里的物件赏给奴婢。至于那幅画,奴婢实在不知来历。”

皇上忽然笑了,松开手往后一靠:“你倒是聪明。不过朕要的不是画——”他忽然压低声音,“先太子的遗孤在哪儿?”

我心中剧震,面上却做出茫然之色:“先太子?奴婢愚钝,从未听说过此事。”

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启禀皇上,琉璃姑娘带到。”

琉璃被推进来的时候,髻发散乱,脸上有五道指痕。她一看见我,便扑过来抓住我的裙摆:“苏姐姐,他们说只要我说出真相,就放了我……贤妃娘娘她……她私藏先太子遗孤的密信,是你藏起来了对不对?”

我猛地抬头,与皇上对视。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显然对琉璃的话很感兴趣。琉璃继续哭道:“那天在长春宫,我看见你从娘娘的妆匣里拿了一卷纸!你还说……你说这是能救娘娘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在心中冷笑,琉璃果然知道些什么。贤妃临终前说“吾错信于人”,怕是早就料到琉璃会背叛。可她为何要留着琉璃的性命?难道……

“大胆奴婢,竟敢构陷主子!”我反手给了琉璃一巴掌,指甲划过她的脸颊,“贤妃娘娘待你如亲女,你却在她死后泼脏水!那妆匣是我替娘娘整理的,里面不过是些水粉方子,你却说成密信,分明是想攀附皇上,求个好出路!”

琉璃捂着脸后退,眼中闪过惊恐:“你……你明明……”

“够了。”皇上抬手制止她,“来人,将琉璃带下去,没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见她。”

琉璃被拖出去时,指甲在金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皇上示意众人退下,殿内只剩我们二人。他忽然起身,走到我身边,声音轻得像情人耳语:“晚宁,你知道朕为何留你到现在吗?因为你像极了一个人——先太子的侧妃,你的姑母。”

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姑母?那个在我五岁时就病逝的女子,竟与先太子有关?

皇上从案头拿起一幅画像,展开来——画中女子身着白衣,倚在梅树下,眉间一点朱砂痣,竟与我有七分相似。“她叫苏映雪,是先太子最宠爱的侧妃。当年先太子谋逆,她为保清白,投井自尽。”皇上指尖抚过画像,“朕登基后,派人查过她的家族,才知道她有个侄女,也就是你。”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初选秀时,我能被分到长春宫——那是皇上的刻意安排。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想借我查出先太子一脉是否还有余孽。

“说吧,”皇上将画像收进抽屉,“贤妃的密信里写了什么?先太子的遗孤究竟在哪儿?”

我忽然想起贤妃信中未写完的那个字,还有画轴里的朱砂密信。先太子遗孤左足心有朱砂痣,而我曾在赵砚的虎口处见过类似的朱砂印记——难道他就是遗孤?

“皇上,”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奴婢确实从贤妃那儿拿了一样东西,但不是密信,而是这个。”我从发间取出那卷细纸,上面赫然是贤妃的笔迹:“皇上勤政爱民,乃天下之福。臣妾唯有一愿,望皇上善待先太子血脉。”

皇上猛地夺过纸卷,脸色瞬间阴沉。我趁热打铁:“贤妃娘娘对皇上情深义重,即便得知先太子遗孤尚在人世,也从未想过背叛皇上。她让奴婢将这卷纸交给皇上,就是想表明心迹。至于遗孤在哪儿,娘娘并未说明,奴婢实在不知。”

皇上盯着我,目光如刀,似乎要将我剖开来看。良久,他忽然冷笑:“好个贤妃,到死都在替先太子求情。来人,送苏答应去景仁宫暂住,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苏答应?我一愣,这才想起皇上尚未给我封号。原来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景仁宫的门锁“咔嗒”一声合上时,我终于松了口气。环顾四周,殿内陈设与贤妃的长春宫截然不同,素白的帷幔,冷硬的青砖,倒像是座冷宫。我摸了摸发间暗藏的真正密信——那上面除了遗孤的特征,还有一串数字,像是某个库房的编号。

深夜,窗外传来夜莺的啼叫。我刚要吹灯,忽闻窗纸轻响,一枚纸团滚落在地。展开来看,是赵砚的字迹:“沈学士乃先太子恩师,现居江南藏书阁。密信可兑‘云来’商号黄金百两,望珍重。”

我攥紧纸团,心跳如鼓。原来贤妃早有安排,那半幅残卷和密信,竟是她留给我的保命符和盘缠。可她为何要帮我?难道就因为我像姑母?

更夫敲过三更时,我忽然听见殿外有脚步声。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闪过,腰间挂着的,正是贤妃的麒麟佩。

“赵砚?”我轻声唤道。那人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包裹便消失在夜色中。打开包裹,里面是件夜行衣,还有一张字条:“子时三刻,玄武门见。”

我望着窗外的明月,想起皇上说的姑母的事。或许,贤妃之所以信任我,不仅因为我像姑母,更因为我是苏映雪的侄女——而苏映雪,可能也是先太子一党。

换好夜行衣,我推开后窗。景仁宫的围墙比长春宫矮些,我踩着假山石纵身一跃,竟顺利翻了过去。刚落地,便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小心。”赵砚扶住我,月光照亮他眼角的泪痣,“宫里到处都是锦衣卫,我们必须走地道。”

他带着我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荒废的宫殿。掀开地砖,露出一条阴暗的地道:“这是先太子当年修建的,知道的人不多。”

地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我跟着他走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忽然听见上方有说话声:“皇上为何要留着苏晚宁?她分明是贤妃的人。”

“你懂什么?”另一个声音带着谄媚,“皇上是想通过她引出沈学士。听说那老东西手里有先太子的遗诏。”

我与赵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遗诏?难道先太子当年并非谋逆,而是被人陷害?

地道尽头是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陈旧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几个红点。赵砚指着其中一个红点:“这是江南藏书阁,沈学士应该就在这儿。”他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苏姑娘,其实我……”

他话未说完,忽闻地道入口传来异动。赵砚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抽出腰间的佩刀。火光中,我看见来人穿着飞鱼服,面罩下的眼睛泛着冷光——正是白天那个锦衣卫。

“苏晚宁,皇上就知道你会逃。”他挥刀砍来,赵砚迅速挡在我身前,刀光剑影间,我看见赵砚的袖口渗出鲜血。

“走!”他大喊一声,踢开暗门,推着我往外跑。外面竟是御花园的假山后,月光下,我看见皇上正站在长廊下,手里握着一卷书,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晚宁,你果然想逃。”皇上合上书,缓步走来,“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朕回去,做朕的答应,从此富贵荣华;二是……”他瞥了眼赵砚,“和这个逆贼一起死。”

赵砚忽然单膝跪地:“皇上,此事与苏姑娘无关,是臣一人所为。求皇上饶她性命。”

皇上挑眉:“哦?你倒是情深义重。可朕若说,朕早就知道你是先太子遗孤呢?”

我浑身剧震,猛地看向赵砚。他虎口处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而他此刻的表情,竟有几分先太子画像上的神韵。

“你果然是……”我喃喃道。

赵砚苦笑:“没错,我就是先太子之子。当年父亲被陷害时,我被沈学士救走,寄养在贤妃身边做侍卫。贤妃娘娘知道我的身份,一直暗中保护我。”

皇上忽然大笑:“贤妃啊贤妃,你果然瞒得朕好苦。不过现在,你们都落在朕手里了。”他一挥手,锦衣卫立刻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望着赵砚,又看看皇上,忽然想起贤妃的密信。或许,这就是她早已料到的结局——用自己的死,换得遗孤和我的生机。而我,绝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

“皇上,”我向前一步,“奴婢愿意跟皇上回去。但求皇上答应奴婢一个条件:放赵砚一条生路。”

皇上挑眉:“你拿什么跟朕谈条件?”

我从怀中掏出真正的密信,展开在他面前:“就凭这个。贤妃娘娘说,这上面有先太子谋逆案的真相。”

皇上脸色一变,伸手要夺。我迅速后退,将密信举过头顶:“皇上若答应放了赵砚,奴婢自会将密信奉上。否则……”我指尖凑近烛火,“奴婢就将它烧了。”

赵砚惊呼:“不可!”

皇上盯着我,眼中闪过挣扎。良久,他终于挥手:“放了他。”

锦衣卫们让出一条路,赵砚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或许这一别,便是永诀。

“现在,把密信给朕。”皇上伸出手。我将密信递给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笔所致。原来皇上并非只会享乐,他的勤政,或许也是为了掩盖当年的罪孽。

皇上看完密信,脸色铁青。我趁机道:“皇上,先太子当年或许是被冤枉的。贤妃娘娘到死都念着皇上的好,她……”

“够了!”皇上打断我,“朕累了,你退下吧。”

我福身退下,听见他在身后低语:“苏映雪,苏映雪……你终究还是赢了朕。”

回到景仁宫,我瘫坐在床上,浑身无力。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我摸出赵砚留下的字条,上面还有一行小字:“若得生机,去江南找‘云来’商号,暗号‘锦屏开处见明月’。”

锦屏开处见明月。我喃喃念着,忽然想起贤妃宫里的那扇锦屏,上面绣着的,正是明月下的千里江山。原来她早就将线索藏在身边,只等有缘人发现。

或许,这就是贤妃的生存智慧——即便身处绝境,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我,终于学会了她的三分狠辣,两分隐忍,还有五分对命运的不甘。

天亮了,宫女进来伺候梳洗。我对着铜镜,看见自己眼角的青黑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决然。皇上以为他掌控了一切,却不知,从他留下我性命的那一刻起,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我是苏晚宁,是贤妃的棋子,是皇上的棋子,更是我自己的执棋人。这宫里的路,我会走得比任何人都更远,更稳。

《锦屏记・第八章镜中迷影》

景仁宫的铜漏滴答走过三更,我对着鎏金铜镜卸下珠钗,忽见镜面映出一道暗门。指尖轻叩镜面,“咔嗒”一声,墙缝里渗出细如游丝的檀香——这是贤妃惯用的鹅梨帐中香。

密信里的数字“三二四”在脑海中跳动。我按顺时针方向转动镜沿第三颗宝珠,暗门轰然开启,扑面而来的霉味里混着铁锈气息。墙洞深处嵌着个朱漆木箱,铜锁上刻着缠枝莲纹,正是长春宫旧物。

箱中scroll展开时,我浑身血液凝固。泛黄的宣纸上,先太子笔迹力透纸背:“咸康元年冬,胞弟持‘清君侧’密旨逼宫,朕率亲卫护驾,却遭御林军反戈……”墨迹在“弟”字处晕开大片墨团,分明是写至此处时情绪激荡。

更骇人的是附在卷末的血书,贤妃字迹颤抖如秋风落叶:“皇上,当年纵火焚太子宫的‘赤焰军令牌’,现藏于景仁宫镜中密阁。臣妾亲见林贵妃之父持牌调兵……”

林贵妃?那个被贤妃设计打入冷宫的女子,竟也是皇上的棋子?我攥紧scroll,忽闻暗门外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苏姐姐……”琉璃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找到宝贝了么?皇上说,只要你肯交出来,就放我去浣衣局。”

我迅速将scroll塞回衣襟,转身时已换上惊恐神色:“你怎么逃出来的?”琉璃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左眼乌青肿胀,右颊还留着我昨日抓出的血痕,却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

“皇上让我告诉你,”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先太子侧妃投井那晚,井里可不止她一个人哦。”

我浑身剧震。姑母投井时,我才五岁,只记得她穿着月白裙裾,眉间朱砂痣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乳母说她是羞愧自尽,可琉璃这话……

“苏映雪抱着先太子遗孤跳井,”琉璃忽然尖笑起来,“你猜怎么着?捞上来的尸体,可是光着脚呢!”

光着脚?赵砚足底的朱砂痣忽然在眼前闪过。我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木箱,发出“咚”的闷响。琉璃的笑声骤然尖利:“皇上早知道你姑母藏起了孩子,所以才让你进宫……啊!”

她的惨叫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我冲出门去,只见琉璃仰躺在地,咽喉插着支银簪——正是我方才插在发髻上的那支。

“她不该说太多。”熟悉的檀香味袭来,赵砚从阴影里走出,袖口还沾着新鲜血渍,“皇上派她来试探你是否找到密阁。”

“你怎么回来的?”我盯着他虎口的朱砂痣,“你不是先太子遗孤?”

他忽然摘下面罩,露出左颊上与我姑母一模一样的朱砂痣:“我是双生胎。”月光穿过窗棂,在他足底投下惨白的光斑——光洁如璧,并无痣痕。

“先太子有两个儿子?”我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赵砚苦笑点头,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与我腰间羊脂玉严丝合缝:“这是先太子留给我们的信物。你姑母投井时,怀里抱的是我胞弟,而我……”

他卷起裤腿,露出小腿上狰狞的烧伤疤痕:“被皇上的暗卫所伤,是贤妃娘娘用自己的胎记替我遮掩。”

我忽然想起贤妃腕间的翡翠镯子,曾几何时,她总在我面前摩挲那抹形似朱砂痣的翠斑。原来那不是胎记,而是为了掩饰赵砚的伤痕。

“密信里的遗孤不是你?”

“是胞弟,”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滚烫,“皇上以为我是遗孤,却不知真正的血脉还在民间。沈学士手中的遗诏,能证明先太子清君侧的真相,而你手中的scroll……”

话音未落,整座宫殿突然剧烈震动。赵砚猛地将我护在身下,头顶的房梁轰然坠落,扬起漫天烟尘。透过火光,我看见皇上站在庭院里,手中握着半支燃烧的烛台。

“朕就知道,贤妃的密阁只有你能打开。”他缓步走来,龙袍下摆沾着火星,“交出scroll,朕饶你不死。”

赵砚突然咳嗽着起身,将我推向暗门:“走!去江南找沈学士,遗诏在藏书阁第三层……”他的话被利剑穿胸的闷响截断,鲜血溅在我脸上,温热而腥甜。

“不!”我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躯,看见皇上手中的剑还在滴血。他蹲下身,指尖捏住我的下巴,眼中跳动着疯狂的火焰:“知道为什么留着琉璃么?因为她的舌头,能说出比刀更锋利的话。”

我忽然想起琉璃临死前的笑,那分明是解脱的神情。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皇上用来撬开锁的工具,而我,才是真正的钥匙。

“皇上如此害怕先太子沉冤得雪,”我擦去脸上的血,“是因为当年逼宫的‘清君侧’密旨,根本就是你伪造的吧?”

他瞳孔骤缩,挥剑劈来。我侧身滚进暗门,scroll从衣襟滑出,正巧落在皇上脚边。他拾起scroll的瞬间,暗门“轰”的一声合拢,将他的咒骂声隔绝在另一侧。

地道里弥漫着浓烟,我摸着墙壁狂奔,忽然触到一块凸起的青砖。按照贤妃密信里的图示,我逆时针转动三次,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当年沈才人坠井的旧址。

井口结着薄冰,月光倒映在水面,恍惚间看见姑母的脸在水中浮沉。我伸手触碰,冰面裂开细碎的纹路,露出半块木牌:赤焰军统领林鹤鸣。

林鹤鸣,林贵妃之父。贤妃血书里的名字突然清晰起来。原来当年纵火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心腹,而林贵妃不过是颗弃子。

井壁青苔间嵌着枚银簪,簪头刻着并蒂莲——是琉璃送给我的那支。原来她早就知道井里的秘密,所以才会在离宫前将簪子送给我,那不是挑衅,而是……

“娘娘救命!”远处传来宫女的尖叫。我将木牌收入怀中,踩着井边的杂草爬出洞口。夜色中,景仁宫已化作熊熊火海,皇上站在火光里,望着我逃走的方向,嘴角扯出一抹森然笑意。

这一笑,让我想起初入宫时,他在选秀殿上掀起我盖头的模样。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是他棋盘上的活眼,等着引出更大的鱼。

江南的春雨淅沥时,我已换上男装坐在“云来”商号二楼。掌柜的听见暗号,立刻将我引入密室。沈学士扶着老花镜看完scroll,忽然老泪纵横:“当年太子妃临终前,将双生子托付给我……赵砚那孩子,竟没逃过一劫。”

他从暗格里取出遗诏,黄绢上“清君侧”三字力透纸背,落款处盖着先太子的私印,却在“君”字上有个小指腹大小的缺口——与我姑母画像上的朱砂痣位置分毫不差。

“这是太子妃的暗号,”沈学士颤抖着解释,“真正的清君侧,是清皇上身边的佞臣,而非谋反。”

我抚过遗诏上的缺口,忽然想起赵砚临终前的眼神。他用自己的命,为胞弟争取了生机,而我,肩负着两个家族的血仇。

“沈学士,”我握紧他的手,“贤妃密信里提到的‘锦屏开处’,是否指长春宫的锦屏?”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敲了敲桌案:“屏上千里江山,暗藏十二处玄机。当年太子妃绣下此屏,是为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喉间涌出鲜血。我这才惊觉窗外不知何时已站满锦衣卫,为首之人摘下面罩,竟是贤妃从前的贴身侍卫——如今的御林军统领。

“苏晚宁,皇上念你伺候贤妃一场,”他抛来条白绫,“自行了断吧。”

我后退半步,触到身后的书架。沈学士用尽最后力气推了我一把,书架轰然倒塌,挡住了锦衣卫的去路。我抓起遗诏从后窗跃下,落入早已等候的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我掀开窗帘,看见沈学士的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最终汇入雨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贤妃的锦屏,皇上的龙袍,姑母的朱砂痣,赵砚的泪痣,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成一片血色。

马车驶入一片桃林时,车夫忽然勒住缰绳。我抬头,看见个身着青衫的少年立在花树下,左足心赫然有颗朱砂痣。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腰间挂着半块玉佩,与我和赵砚的那两块,竟能拼成完整的龙凤呈祥。

“你是……”

“在下沈砚,”少年抬手作揖,眉间英气竟与赵砚几分相似,“家师临终前,让我在此等候持‘锦屏’暗号之人。”

我摸出琉璃的银簪,簪头并蒂莲在雨中泛着冷光。原来贤妃早已算到一切,她用自己的死,布下了这盘最大的棋——让我成为皇上的执念,让赵砚成为诱饵,而真正的遗孤,早已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跟我来,”沈砚掀开马车暗格,露出满满一箱火器图纸,“先太子当年筹建的赤焰军,就等着这一天。”

我抚摸着冰冷的图纸,想起贤妃宫中永远燃着的沉水香,想起她逗弄波斯猫时鎏金护甲的反光。原来她从来不是养在深宫的金丝雀,而是暗藏锋芒的执棋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孩子做局——咸康五年那个夭折的男婴,是否也是她保全遗孤的一步棋?

“苏姑娘,”沈砚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皇上已昭告天下,说你伙同逆贼纵火焚宫。现在整个京城都在通缉你。”

我望着桃林外渐渐逼近的火把,忽然笑了。贤妃教会我最重要的事,不是如何在后宫生存,而是如何让敌人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告诉赤焰军,”我将遗诏塞进他手中,“三日后的子时,当锦屏山上的狼烟升起时,就是清君侧的开始。”

沈砚郑重颔首,策马而去。我摸出怀中的羊脂玉佩,轻轻放在桃树下。父亲说过,在宫里只能信自己,可他不知道,当棋子懂得互相借力时,便能反过来握住棋盘。

雨停了,天边泛起微光。我摘下束发的银簪,任由长发披散,步向弥漫着硝烟的前路。贤妃,赵砚,姑母,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先太子,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这一次,我不是苏晚宁,而是苏映雪的侄女,是先太子遗孤的守护者,是要将这吃人的皇宫掀个底朝天的执棋人。

锦屏开处,必见天光。

《锦屏记・终章血色棋局》

咸康七年中秋,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落满桂花。我混在献艺的民间班子里,袖中藏着贤妃锦屏拆解出的铜片地图。沈砚说,每片鎏金牡丹花瓣对应京城十二处火器藏匿点,而今晚的烟花大会,将是点燃王朝的引信。

“苏姑娘,看这儿。”杂耍班主掀开道具箱,露出里面清一色的赤焰军腰牌。月光掠过“清君侧”三字,我摸到牌面暗纹与遗诏缺口吻合——这是先太子亲自设计的防伪标识。

卯时三刻,万国朝贺的钟鼓声响彻云霄。我踩着高跷混入仪仗队,望见皇上坐在龙椅上,眉心点着与姑母相似的朱砂痣。他今日穿的明黄龙袍,竟绣着与我玉佩相同的缠枝莲纹。

“恭祝皇上万寿无疆!”山呼海啸中,我看见沈砚扮成的西域乐师正将烟花筒推至太和殿前。那些看似普通的烟花,实则装填着贤妃密阁里的烈性火药。

“启禀皇上,民间献艺团带来‘火树银花不夜天’!”报幕官话音未落,第一枚烟花已窜上夜空。炸开的瞬间,我看见火星映在皇上瞳孔里,像极了当年景仁宫的熊熊烈火。

第二枚烟花绽放时,我听见“咔嗒”轻响——是火器藏匿点的机关被触发。沈砚隔着人群向我比出三指,那是约定好的信号:第三波烟花升空,便是赤焰军破城之时。

“慢着!”皇上忽然抬手,“朕要先看苏晚宁的‘大礼’。”

我的心猛地坠向谷底。只见琉璃被押上殿来,她身着嫁衣,鬓边插着当年我送给她的翡翠簪子,却在看见我时露出惊恐神色:“皇上说你是先太子之女……你父亲当年亲手把你送进宫!”

殿内哗然。我感到血冲上头顶,眼前闪过父亲临别的眼神——那个总说“宫里只能信自己”的男人,竟会是先太子旧部?

“呈上诏书。”皇上轻挥衣袖,太监展开明黄卷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晚宁系先太子遗腹子,其母苏映雪……”

“假的!”我厉声打断,“先太子侧妃投井时已有三月身孕,如何能生下我?”话虽如此,却想起姑母画像上隆起的小腹,与我腕间胎记的位置分毫不差。

皇上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你以为朕不知道双生子的事?”他扯开龙袍,露出心口与我一模一样的朱砂胎记,“当年苏映雪跳井前,将你塞进乳母怀里,而朕……”

我浑身剧震。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皇上对我莫名的容忍,对姑母画像的珍视,甚至连贤妃故意在我面前暴露密阁,都是他默许的局——他早就知道我是胞妹,却用二十年时间,将我培养成最锋利的刀。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破碎如烟花残屑。

“因为只有你能引出真正的遗孤。”他抬手示意,沈砚被锦衣卫押着跪下,赤焰军腰牌从他怀中滑落,“先太子的孽子,朕要当着你的面,斩草除根。”

第三波烟花恰在此时升空。我看见沈砚冲我点头,同时握住腰间火折子——那是点燃太和殿地砖下火药的最后机关。

“皇上,您喝的安胎药……”我忽然福身,“其实是贤妃娘娘特意为您准备的‘避子汤’。”

他脸色骤变,手抚胸口踉跄后退。我趁机抛出怀中铜片,十二片牡丹花瓣在月光下拼成完整的京城布防图:“贤妃娘娘说,皇上龙体欠安时,最适合清君侧。”

“你以为朕会死?”皇上突然咳出黑血,却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与我腰间羊脂玉严丝合缝,“当年乳母抱着你逃出宫,朕抓掉了你腰间玉佩一角。这么多年,朕一直等着看你认主的样子。”

我感到天旋地转。原来我们才是双生子,而先太子所谓的“谋逆”,不过是为了保护襁褓中的我们。贤妃用一生布的局,不是为了扶立遗孤,而是为了让我们兄妹相认,却又在皇权的漩涡中互相残杀。

“轰——”太和殿地砖突然炸开,赤焰军的喊杀声震天动地。沈砚挣脱束缚,将火折子投向皇上身后的烟花堆。我看见皇上眼中闪过刹那的释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血珠落在我手背,像极了姑母眉间的朱砂。

“映雪,你终究还是赢了……”他的声音消散在火海里,龙袍上的缠枝莲纹被火舌吞噬,露出里面暗绣的“兄妹”二字——那是用姑母的青丝绣成的。

大火焚宫时,我在废墟里找到半块玉佩。沈砚替我披上先太子的龙鳞甲,远处传来赤焰军“清君侧,安天下”的口号。可我知道,这场由贤妃开启的棋局,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三个月后,新帝登基的诏书传遍天下。我站在锦屏山上,望着山下安居乐业的百姓,手中的羊脂玉佩终于与皇上的碎片拼成完整的龙凤呈祥。贤妃的密信被我埋在桃树下,连同那些沾满鲜血的权谋与算计。

“苏姑娘,该启程了。”沈砚牵着马走来,左足心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我最后望了眼紫禁城方向,将玉佩投入山涧。从今往后,不再有苏晚宁,只有浪迹天涯的江湖客。

风起时,传来卖杏花的老妇叫卖声。我摸了摸腕上的伤疤,忽然笑了。那些在宫里学会的狠辣与隐忍,终究成了走出牢笼的钥匙。而贤妃,赵砚,皇上,他们都成了棋盘上的旧子,永远定格在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

锦屏已碎,山河重光。这一局,我以身为棋,终换得天下太平。至于那些未说出口的爱恨与真相,就让它们随流水远去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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