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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寻崔俭那日。(崔俭隋央歌)最新章节_我去寻崔俭那日。全文阅读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4:31:54 

1

我去寻崔俭那日。

瞧见了将军府的小千金正缠着他,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她两颊绯红,一双眼里尽是崇拜和仰慕。

从鲜衣怒马的状元郎,再到位极人臣的少年宰辅。

我去寻崔俭那日。(崔俭隋央歌)最新章节_我去寻崔俭那日。全文阅读

偏生,崔俭还生了一副如玉般的好相貌。

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似乎就没有断过。

若是以前,我定要冲过去宣示主权,警告她几句。

可如今。

也不知为什么,我内心无半点波澜。

许是因母后骤然离世。

我的身份从最正统的大公主,唯余被崔俭厌恶的正妻。

我的封地,也从原本富庶的明州变成了偏远蛮荒的闽州。

接连遭遇这些事,令我被迫从那情爱之中清醒过来。

崔俭看了过来。

那双清冷狭长的眼眸在我身上落了一瞬,就别开了眼。

古井无波,唯有冷意。

他和那将军府的小千金说了什么。

小千金不情不愿地走了。

她与我擦身而过之时,重重撞了我一下。

她冷哼了声,道:

「这么喜欢抢男人,也别怪我抢你的男人。」

我抢了吗?

许是抢了。

那年,新科状元策马游街。

偏偏天降大雨,他别着一朵大红花躲去山下茅草亭。

雨落山林,叮叮咚咚。

茅草亭里,佳人抬眸。

天降良缘,双喜临门。

那佳人不是我,是我那偷溜出宫的皇妹。

第二年,宫宴上。

我对崔俭一见倾心,母后一眼便瞧了出来。

她问我,可愿嫁给状元郎?

彼时,我一无所知。

因此,红着脸,点了头。

我满怀期待嫁过去,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腔热血化作满盆凉水。

崔俭朝我走来。

明明是夫妻。

明明昨夜还曾水乳交融。

此刻,他却与我站得有数尺之距。

比和刚刚那小千金还要疏远。

「你怎么来了?」

你是我的夫君。

无事我就不能来看你吗?

我想问什么,却发现无甚好问。

我想说什么,却发现无甚好说。

最终,我只是举起手里的食盒道:「想着你还没用晚膳,我亲手做了些你爱吃的。」

意料之中,崔俭没有接过食盒。

他道:「不用,我就要回去了,回去吃吧。」

2

我回忆起了六个月前。

也可能是八个月前。

日子太过无趣,我已经记不太得了。

崔俭在我面前总是君子端方的模样。

他从未失态过,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那日,母后将我喊到病榻前,拉着我的手说:

「若是不开心了,就和离。」

父皇并没有多爱母后。

母后没有强大的母族。

远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送来的女儿。

父皇选她做皇后,是因为她足够贤良,背景足够清白。

若不是母后告诉了我,我许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就在我与崔俭成亲前的那一年,他与我的皇妹隋央歌已私定了终身。

她翻墙出宫,与他千里夜骑。

他写诗作画,主人公皆是她。

隋央歌被不长眼的小混混调增了,崔俭气得失了理智,当街与人打在了一起。

素来不喜形于色的崔大人,也曾有过毛头小子为爱痴狂的时候。

我本以为的相敬如宾,在这些往事面前失去了所有滋味。

就像一口白饭,明明没有味道。

我一个人嚼啊嚼,硬是嚼出了些甜味。

好在。

崔俭是个体面人。

他虽不满这个婚事,但不曾为难于我。

只是冷待我、疏远我,唯有床榻之上,眼尾会泛出些红。

我的指甲挠破他的背时,会闷哼一声,让我放松些。

回去的马车里。

崔俭与我各坐一侧。

我想了许久,那些话在肚子里转了好几圈。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崔俭,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

我还没说完,马车突然被拦停。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我从车帘缝隙里,看到雨丝落在了少女乌黑的发上。

隋央歌道:

「父皇要给我赐婚了!」

「崔俭,你当真舍得我?」

她虽是在问他,可带着十足的底气,仿佛确信他舍不得。

她总是这么张扬直白,如骄阳一般。

是我学不来的。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崔俭。

他眼眸黑沉沉的,一瞬不瞬盯着前方,与隋央歌隔着车帘对视。

我总感觉,我不该坐在这里。

于是,我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我可以下车,反正已经离府不远了……」

我话音未落,未等到崔俭的回答,就听隋央歌尖叫了一声:

「苏瑶,你怎么在!」

崔俭拧了眉,道:「殿下,还请自重。」

说着,他吩咐马夫驾马离开。

马夫扬鞭,隋央歌只得退到一旁。

马车里重新安静下来。

直到,到了公主府门口。

我要下车之时,崔俭冷不丁开口:

「我与她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不必介怀。」

我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崔俭神色微微一怔。

侍女搀我下车的手已经迎了上来,崔俭突然又道: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3

崔俭出身清河崔氏。

隋央歌的母妃,贵妃娘娘,亦是大族嫡女。

父皇不愿看到他们成姻亲。

可崔俭这样的,只有配了公主,父皇才放心。

所以,其实,当年我根本没得选。

崔俭也没得选。

明明有心爱之人,却被迫娶了我。

他是否喜欢过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明显。

成亲三年,我未得过他一字一画。

我摇了摇头,对崔俭道:「没什么。」

崔俭闻言,薄唇抿了抿。

这是他不高兴时下意识的动作。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如今,我也不再想探究他为什么不高兴。

行了几步,我转头看向他,道:

「今夜可方便?」

崔俭看向我,眼眸一深,喉结动了动。

我怕他多想,连忙补了一句:「我有点事想同你说。」

我想同他好好聊一聊和离的事。

私心上,我其实是有点舍不得的。

毕竟,崔俭在外人看来,真的是一个好夫君。

我也曾很认真地欢喜过他。

虽不得回应,但也没有受多大情伤。

可如今,我既无盛宠,又无强大的背景,还不得崔俭欢喜,再霸着崔俭这个驸马,风险实在太高了。

崔俭公事繁忙,我生怕他没有时间留给我,我说这话时格外认真。

崔俭问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我点点头。

他应了声「好」。

可当晚。

我最终还是没有寻到机会说。

我估摸着崔俭用完晚膳的时辰,略略打扮了一番,便向他的院子走去。

夕阳西下。

天边绚烂如白昼,是退场前最后的美丽。

我还未到崔俭的院子,就瞧见了他匆匆离开的背影。

家丁捧着大袄在后面追。

他走得大步流星,是少见的慌张模样。

路过我时,家丁表情僵硬。

我问道:「崔俭可说要去哪里?何时回来?」

家丁结结巴巴道:「小的不知,驸马、驸马念着『殿下』两字,就走了……」

「好像说,是有人喝醉了骑马,不小心摔着了。」

殿下?

能被崔俭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人。

成婚前,崔俭唤我「大公主殿下」,唤我那些弟弟妹妹「大皇子殿下」、「五公主殿下」。

唯有唤隋央歌时,是单单「殿下」两字。

好似,她是他唯一的殿下。

他是她最忠心的臣子。

我也许不必再挣扎了。

第二日清早。

崔俭回来了。

他面色疲惫,眉眼带着烦躁,眼下是乌青。

他揉着眉心看到了我,略有些惊讶。

他恍然想起昨日爽约了我,道:

「抱歉,昨日事情紧急……」

他还未说完,就看到了我手上的和离书。

他的身形猛然顿住。

4

我着手做离京准备时。

崔俭回来了。

今日并不是他休沐的日子。

我心中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

侍女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

崔俭怔了怔,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父皇立了贵妃的儿子,隋央歌的胞兄为太子。

我已经失了往昔的地位,趁着该有的体面还在,尽早前往封地为好。

我只和崔俭说了和离,并未告知他我不日就要离京。

一来,我并不想在出发前节外生枝。

二来,我离京时,已和崔俭没了关系,也无需告知他。

我忆起两日前。

崔俭归家,我递上和离书。

他蹙起眉头盯着看了许久。

他看向我,眼神有些咄咄逼人。

上一次见他这么锋芒毕露,还是有人在出言不逊,说要把隋央歌嫁去做和亲公主。

「为何要和离?」

我想,夫妻三载,我们都无错,分开时还是应该体面和气些的。

于是,我斟酌着道:

「崔郎君是顶顶好的,京城不知有多少女郎欢喜。」

「只是,我性子文静,可能还是想找个活泼热闹的。」

是了。

就像他偏爱隋央歌。

我与崔俭都不是多话的人,该是找个性子外向些的。

闻言,崔俭微微怔住。

他看着我,眼神里晦暗不明。

半晌,他只说了四个字:

「你想好了?」

我抬眸看向他,点了点头:「嗯,想好了。」

「之前三年,是我耽误了你,多谢照拂。」

崔俭凝眉听着我说话。

我笑着道:

「待我走了,你也尽快给隋央歌一个交代。」

「她不是个耐心好的,已经等了你三年了。」

父皇老了,太子乐于见到崔俭娶隋央歌。

想来这次,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我话音刚落,崔俭就已在和离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行云流水。

入木三分。

下笔无一丝犹豫。

他轻:

「承你吉言。」

「但我的婚事,无需你来操心。」

他看向我,唇角勾着抹不达眼底的笑。

我收好和离书,道:「父皇这段时间身子不好,过几日,我就进宫去禀告他这事。」

我请求道:「在这之前,劳烦你先不要说出去。」

我是个脆弱虚荣的人。

我不想被人知道我的狼狈,知道我要灰溜溜地离开。

我想在我离京时再告诉别人,这样即便他们要看我笑话,我也已经走了。

崔俭没有反驳,道:「你安排就行。」

说罢,他就走了。

那之后两日,我都不曾再见到他。

直到今日。

崔俭看着侍女将我最喜欢的那个手炉塞进了箱子里,抬了出去。

崔俭聪慧过人。

即便我不说,他也瞧出来了。

他盯着我问道:「你要去哪里?」

5

我要离京这事,也不算什么机密。

告诉崔俭也无妨。

我正要开口,却听外头传来一道女声。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欢欣雀跃。

「崔俭,你和离了是不是!」

「你没有骗我吧!」

是隋央歌。

两日前的事情,崔俭已经迫不及待告诉了她。

明明答应了我不说的。

我想质问他,可发现并无立场。

即便毁约了又如何,他没有义务为我保密。

隋央歌不顾下人阻拦,闯了进来。

她瞟了我一眼,就看向了崔俭。

她一把抓住崔俭的衣袖,娇嗔道:「你怎么不来告诉我!」

「我喝了酒摔下马那次,你彻夜陪着我,说,你已经在努力试着放下我了,可你努力了好久都做不到……」

「我以为、那次、那次是我在做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激动得有些结结巴巴。

素来有洁癖的崔俭没有避开她触碰的手。

要知道,那小千金也只敢绕着他、缠着他,小嘴叭叭,不敢真的上手碰他。

果然,到头来,特别的一直都只有那一个人。

我不想打扰他们终成眷属。

但这里好像是我的公主府吧……

我轻咳了声,唤了声「皇妹」。

崔俭眉毛挑起,他看向我。

我礼貌询问道:「抱歉,打断你们了。」

「我这儿正在收拾,你们要不去别的院子继续?」

隋央歌向来不喜欢我。

她觉得,她的母妃才应该是皇后。

她看向我,眼神鄙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这公主府都是崔家出钱在修缮,要走也是你走!」

我的公主府是早些年父皇赐下的,很大很气派。

也意味着后续维护的费用十分高昂。

这两年,我去内务府报修缮经费时,每次都会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回。

内务府的话事人是太子的人。

而闽州封地收上来的赋税,刨去必要开支后,不足以支撑这些花销。

这也是我想离开京城的理由之一。

被戳破窘境,我的脸上有些发烫。

隋央歌还在说:「这么穷酸的公主,你也是独一份了!」

她还想说什么,崔俭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走了。

独留下我,一边瞧着两人紧密相接的背影,一边消化那份难堪。

6

离开前一日。

我照常去赴宴。

国公夫人的六十大寿宴席。

她也是隋央歌和太子的外祖母。

我到时,几位年轻贵夫人正在谈论自家夫君。

翻来覆去说着后院那些事。

无外乎哪位纳了新妾,哪位偏心庶子。

瞧见我,其中一人羡慕道:

「崔驸马没有一个妾室、通房,真真是个好郎君,苏瑶真是好福气。」

我含着笑,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又有人问:「怎么不见崔驸马和苏瑶一道来?」

我解释道:「他平日就够忙了,也不爱来这种热闹的地儿。」

这话我说过不知多少遍了。

熟练得无需一点停顿和思考。

这种宴席本就是女眷出席的多,当然也有夫妻一道来的。

但成亲三年,崔俭都不曾陪我赴宴。

很早的时候,我提过一嘴。

那时我沉溺在鸳鸯梦中,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崔俭是我的夫君。

可他一次都没答应过。

我最初很是失落,后来渐渐习以为常。

可此刻。

一位贵夫人突然望向我身后,道:「这不是……」

她连忙止了声,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有几分怜悯。

我回过头,就见——

云粉锦衣的少女,娇俏可爱。

月白长袍的男子,高大俊美。

两人并肩而来,很是般配。

正是崔俭和隋央歌。

有贵夫人在我耳边低声责怪道:「崔驸马怎么不知避嫌?」

「旁的女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和二公主……」

我扯了扯嘴角。

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少人都知道,崔俭与隋央歌曾郎情妾意。

她们惋惜这般天造地设的人没能在一起。

对我后来居上,遭遇冷落,同情之余又有种了然之感。

她们感慨,果然如此。

崔驸马是个痴情郎,两人当真可怜。

隋央歌拉着他去找国公夫人撒娇。

崔俭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不仅不在意,还往偏僻处走了几步,躲一躲清静。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现。

将军府的小千金道:「你是瞎的吗?」

「你没看到,刚才隋央歌都要贴到他身上了吗!」

听着她似在为我打抱不平,我有些想笑。

我想了想道:

「是我抢了隋央歌的男人,不怪她现在再抢回来。」

小千金一,哑口无言。

我可不愿做她的出头鸟。

况且,她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和她一样了。

一样没有资格去管崔俭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

熟人一个接着一个来了。

太子策马而来,眉梢藏不住意气风发。

贵妃可能很快就要被封皇后了。

父皇终是对这些世家大族妥协了。

隋央歌与崔俭挨得很近,太子十分满意。

他扫了一眼站得很远的我,笑道:

「央歌小时候同孤说,将来一定要嫁给一个万里挑一的夫君。」

「就当如此!唯有万里挑一的男子,才配得上孤的妹妹!」

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我顿时明白。

太子也已经知道,我和崔俭和离了。

太子突然看向角落里的我。

他逼人道:

「大皇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崔俭猛然抬头。

7

我能说什么呢?

崔俭的眼神锁在我身上。

他现在才发现我也在场。

我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道:「是这个理。」

太子满意地笑了。

崔俭今日似乎有些不适,面色不怎么好看。

不知是不是这两日着了凉?

想到这里,我慌忙摇了摇头。

我习惯了关注崔俭的一点一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这个习惯一定要尽快改了。

我在女眷席位落座,正好与崔俭对望。

宴过三旬。

太子突然道:「孤几个兄弟姐妹里,最年长的就是孤的大皇姐了,自小对孤照顾有加。」

「今日祖母六十大寿,孤在此替大皇姐求沾个寿运。」

国公夫人自然笑着应承下来。

她任由太子将她吃过的那叠雕刻成「寿」字的豆腐端到了我面前。

我苦笑了一声。

我知道太子在做什么。

我小时候头一次吃豆腐,是在贵妃宫里。

那次我差点没命,父皇重罚了贵妃。

我知道是自己吃不得豆腐后,去为贵妃求情,父皇没有允。

后来,年岁渐长。

我才看明白,父皇是在借机发难,敲打贵妃母族。

如今,太子想要报复回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惜命,对比之下宁愿丢了面子。

我正要开口推脱,就听太子道:「大皇姐不想吃,莫不是嫌弃这是外祖母吃过的?」

他这么一说,我再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了。

太子充满恶意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外祖母乃一品诰命夫人,论品阶比大皇姐还要高。」

眼看,不敬不孝的帽子就要扣下来。

我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那日在御书房里,也是这般。

母后驾崩不足一月。

崔俭忙于弹劾说要让隋央歌和亲去的那个官员。

他找了那官员各种错处,将他打压到底。

他早出晚归,有一次没有顾得上穿丧服。

那些日子,我哭晕过去许多次,做事也没那么细致。

就这样,被人抓住了把柄。

我跪在御书房里,把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被贵妃一党扣上了不孝的帽子,封地变成了闽州。

我为崔俭顶罪,并非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夫妻一体,那时我还没有动和离的念头,崔俭被罚的话,损失更大。

只是,那日回府后。

我仓皇坐了许久,迫切想见一见崔俭。

却只听到下人说,隋央歌设擂台舌战群儒,骂一骂那些要让她去和亲的人,谁劝都不管用。

不得已,有人请崔俭过去。

我等到了三更,他不曾回来。

也就在那一夜,我突然冒出了和离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出来,就如野草疯长,再也塞不回去了。

此刻。

我抬眸看向崔俭。

他端坐在那里,一如往昔那般芝兰玉树。

也一如往昔那般淡漠冷峻。

我没指望他会为我解围。

他可能连我吃不了豆腐都不知道。

我朝太子笑了笑,然后扔了手里的筷子。

太子一喜,正要借题发挥,却见我拿起了一个勺子,深深舀了一勺。

白玉般晶莹的豆腐就在我嘴边。

我倒要看看,我若是倒在这里,他这个强逼姐姐自的人还能不能坐太子之位?

太子显然读懂了我的意思。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崔俭似有所觉,朝我看来——

8

太子一拍桌子站起来。

众人被吓了一跳。

「孤、孤……」

他想不出理由来,我不理会他,将勺子送到嘴边。

「孤也想吃!」

我停住了动作。

太子脸色难看,他吞吞吐吐道:「对不住了大皇姐,孤、孤也想长寿……」

众人不明所以。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毕竟是一国储君,我见好就收。

太子让人把那碟豆腐又端到了自己桌上。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忍着恶心,艰难地吃了一筷子。

旁人也许看不明白,但崔俭定然是懂了。

那叠豆腐我吃不得。

我提前离席。

行至半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崔俭几步上前。

他走到了我身侧。

是极近的距离,像他刚才同隋央歌站得那般近。

我抬眸,可以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

「我同你一起回去。」

我道:「我吃得有些多了,还想去散一散步。」

这许是我头一次这么直白地拒绝和他同行。

崔俭的神情略微僵住。

他道:「正好,我也可以陪你……」

我打断了他的话:「崔郎君,你我已经和离了。」

说完,我便不再理会他,抬腿走了。

眨眼,便是第二日。

我启程的日子。

清早。

我进宫同父皇禀明了和离的事。

我跪下道:「儿臣擅作主张,还请父皇恕罪。」

房间里药味弥漫。

片刻后,他开口道:「今日就走,是不是急了些?」

见我坚持,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也明白,这京城,我不宜久留。

回到公主府。

下人已经都准备好了,一辆辆马车整整齐齐排在门口。

崔俭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是很想见他。

但想了想,还是去同他道了个别。

他抿着唇,低低应了声。

我转身时,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我回眸看向崔俭。

我挣扎了一下,竟没有挣脱开他的制。

我索性开玩笑道:

「崔郎君,这三年误了你的姻缘,是我不对,但你可不能就不让我走了。」

「我还想在闽州再找一位驸马呢!」

崔俭薄唇抿得更紧,唇色泛白。

「还望崔郎君早日与心上人终成眷属。」

崔俭眼中闪过迷茫。

半晌,他道:

「我会同陛下说,这些年不怪你。」

「闽州山高路远,你可在京城另觅郎君……」

我笑着打断他:「多谢崔郎君费心,我留下来,隋央歌怕是会不高兴的。」

提到「隋央歌」三字,抓着我的手的手劲终于松了些。

我趁机挣脱开来。

在崔俭还未反应过来时,我已一溜烟爬上了马车。

侍女很是有眼色,高声道:「起驾——」

马蹄哒哒。

烟尘滚滚。

那便是我在京城待的最后一日。

很多年后。

我偶然听认识崔俭的人提起。

说崔俭后来喝醉了酒,说了好多次——

那日他不该放手的。

9

闽州比京城温暖太多。

桃花盛开,春意也比京城来得早。

我欢喜这样的天气。

我带着母后的衣冠冢,在闽州安了家。

第三年春。

我听到了崔俭和隋央歌订亲的消息。

我派人送了贺礼过去。

这两年,我不是没有想起过崔俭。

春日的柳絮飞扬中,夏夜的蝉鸣声里。

亦或是,冬日落雪时,我有时会想起他。

想起他那张俊俏的脸,想起他修长的手指……想起他与隋央歌站在一起的样子。

不知从何时起。

许是那一日,我路过农田。

有人喊了声公主,拿了一筐子里给我。

侍女去拒绝,他执意要我收下,说我来了以后赋税少了很多。

也许是另一日。

侍女说,之前救下的两个乞儿,因有人说了我的不是,当街同人打了起来。

突然间,崔俭就消失了。

了无痕迹。

这日。

有探亲之人从京城来,说与我是旧时,递了拜帖。

来的是一对小夫妻。

夫人穿得很是好看,裙子是我没见过的款式。

应是京城现在流行的。

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我曾在宴席上与他们有一面之缘。

夫人将夫君打发了出去,说要我与我讲讲女儿家的话。

瞧着她故作神秘的样子,我也有些好奇起来。

莫不是我走后,京城出了什么大八卦?

可不想,她道:「大公主殿下,您说您怎么就舍得那崔郎君?」

「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也是有你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瞧着像个没事人,结果突然就晕了过去,把陛下都吓坏了。」

「太医一瞧,已经烧糊涂了。」

她说的话,我不爱听。

侍女有眼色地来送糕点,一盘接着一盘,都没堵住她的嘴。

幸好。

云河来了。

他就是我之前救下那两个乞儿里的哥哥。

他进来那一刻,还在喋喋不休的夫人顿时呆住了。

只因他模样生得好看得不同寻常。

他肤如白雪,一头墨发卷曲,两只眼眸绿莹莹的。

他们母亲是胡姬,死后被主母扔了出去。

我遇见他们时,正巧他的妹妹珍珠被人瞧出了是女孩子,要被强行抓过去。

十五六岁的少年,打不过一堆成年了的乞丐,护不住小小的妹妹。

他眼神凶狠,一身的血,即便被踩断了腿,也不愿松开抓着妹妹的手。

眼下。

少年个子比我还要高。

他朝我跑来,熟练地跪在我脚边,抬眸道:「殿下,妹妹求庙里求了平安福,想送给殿下,她害羞不愿来。」

我还未说话,那夫人已一惊一乍道:「大公主殿下,你怎么能同这种血统低贱的——」

我打断了她道:「慎言。」

侍女过来送客,那夫人离开时眼中很是不满。

她回了京城定要把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我早就有所预料。

却不知,流言还能离谱成这样。

有交好的给我写了信,说,本来有人传我府上的下人都是血统低贱的蛮夷。

后来,有传,我养了一位蛮夷面首。

传着传着,一位变成了十八位。

传到后面,成了我其实早就诞下一蛮夷亲子。

我这么急着去闽州,就是为了能母子团聚。

我笑了。

气笑的。

收到这封信时,云河正领着云豆来给我送平安符。

小仙童般的女孩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歪了歪脑袋道:

「殿下与哥哥差了六岁,生不了哥哥。」

「殿下白白被冤枉实在太吃亏了,不如——」

「哥,你就喊殿下一声娘……哎哟,哥你怎么打我!」

云河捂着她的嘴冲我告罪。

他将妹妹的嘴捂得死死的,冲我告罪时十分着急。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几盏茶后,云河带着云豆离开。

两人跨过门槛之时,我突然福至心灵道:

「云豆可愿做我的义女?」

10

我着实欢喜云豆。

她年岁也正好做我的女儿。

我十七岁嫁给崔俭,若当年和他有了孩子,此刻也该六七岁了。

而且,我其实是不准备再嫁了。

同崔俭说要再找个驸马的话,也是假的。

只是,让我失落的是——

云河拉着云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的脑袋磕到了地上,婉拒的话语字字清晰,并不是在客气什么。

「殿下对我们已经足够好了。」

「在云豆心里,她是把殿下当亲姐姐的!」

都这么说了,我只好作罢。

日子悠闲。

很快就入了夏。

云河和云豆仿佛吃了仙丹,长得又快又高又美。

走在路上时,总有人侧目。

云河虽身份不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公主府的人。

竟有人上门要把女儿嫁给云河。

上门的人是位当地富商,家中有十二个女儿,任由云河挑选。

他若是能娶一位商户女子,往后子孙后代也不会是奴籍。

只可惜,云河不知为何都拒绝了。

他的面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精致得仿佛画中仙人。

他道:「我想陪着殿下,并无成亲之意。」

我挑了挑眉:「你成了亲也是我亲近之人,你不必担忧。」

云河垂着头不再说话。

我大约是明白了。

只是,仰慕之心、感恩之意,他年岁尚轻,想来没有分清。

待过几年,他就想明白了。

到时,二十弱冠,我再为他张罗个欢喜的女子成家。

我打算得很好,却不想世事易变。

11

云豆不喜欢夏天。

她怕热得很。

我身边有冰,她便欢喜赖在我身旁。

她的小脚丫垂在湖水里逗着鱼儿。

触目是一片接天碧色的莲叶,一枝枝娇嫩的荷花亭亭直立。

我扇着扇子,懒洋洋地倚靠在榻上。

崔俭来时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的姿容有些乱,衣衫不太端正。

他的目光在云豆身上落了一瞬。

看到云豆的相貌,他似乎松了口气。

我笑了笑,他这是担忧我真在这里生了个孩子。

崔俭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苏瑶……」

「殿下,冰镇葡萄来了。」

云河从屋里走了出来,崔俭刚松的气又提了回去。

我左边挨着云豆,右边是跪着正在为我剥葡萄的云河。

崔俭站在亭子外,仿佛与我隔着楚河汉界。

三年光阴,改变了许多。

此刻再见,当真像陌生人一般。

他眉眼依旧好看,只是如今再看,只让人觉得厌烦。

我开口道:「听说,崔郎君来得很急,可是有何要事?」

「苏瑶。」

崔俭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只是盯着我道:

「你虽被驱逐至此,但你依旧是公主,怎可自降身份,与这些人厮混在一起?」

我脸沉了下来。

「崔郎君,这里是我的公主府,我愿和谁在一处,就和谁在一处。」

「难不成,我已经落魄到这种事情都无法自己决定了吗?」

崔俭眉头皱得更紧。

他看向我的眼神,震惊之余似乎有些受伤。

许是我从未这般疾言厉色地对他说过话。

就算是走到了和离这一步,我也一直是笑脸待人的。

其实,这并非我所愿。

只是习惯了。

这些年,母后都是这么教我的。

我是皇长女,该有皇家仪态,该照顾弟弟妹妹,该有气度,该大度,该知书达理,该……

条条框框,将我关在了里头。

厚重的面具一戴戴上,经年累月,已黏连了皮肉,再也拿不下来。

唯有获得自由,唯有看破枷锁,方才可能重新长出一张无需对任何人笑的脸。

就如此刻。

我抬了抬下巴,冷声道:

「崔郎君,你管太多了。」

崔俭却好像听不懂我的逐客令。

他道:「苏瑶,你同我和离,是因为隋央歌吧?」

我不想搭理他,起身离开。

崔俭拦住了我的去路。

虽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很是笃定。

我瞧着那熟悉的眉眼,不懂他那么聪慧的人,为何时至今日非要再纠结这些无用的事。

「苏瑶,你为何这么狠心?」

「你为何要骗我,说与我过不下去了?」

崔俭声音有些颤抖。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竟在他面上看到了哽咽之意。

我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云豆突然大声道:「殿下,我饿了!」

「不是刚吃过吗?」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舍不得她饿肚子,连忙让厨房去备些糕点。

我顺势牵着云豆离开。

走出很远,崔俭依旧站在那里。

他最后孤零零问了一句:

「那日,若是我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不会与我和离了?」

我没有回这句话。

12

崔俭的出现仿佛是昙花一现。

一日。

云豆问我,那英俊的哥哥是谁,怎么不来了?

我说,是个故人,不属于这里。

云豆眼珠子一转,问道:「殿下是不是喜欢他?」

我失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云豆理直气壮道:「我两只眼睛都没看出来!」

「但我要确认一下!」

我告诉她,我一点都不欢喜崔俭了。

「少女怀春,以为觅得两厢情愿的好郎君。」

「却不知,他如水中月,心似溪间石。」

「所以,我现在不欢喜了,我现在欢喜云豆。」

云豆高兴地抱着我的大腿。

半晌,她想到什么似地,又问我:「那我哥呢?」

我只好道:「我也欢喜云河。」

云豆大喜过望,喊:「哥,殿下也欢喜你!」

跟在后头的云河涨红了脸,头顶冒烟。

他结结巴巴地道:「别、别胡说!」

这时,轻微的声响传入我耳中,我抬眸望去——

崔俭不知站了多久,就这么瞧着我。

云河连忙几步上前,挡在了我面前。

后来。

我最后一次见到崔俭。

是在一个夏夜。

蛙声一片,夜风带着热意。

崔俭不请而来。

他站在我的床前。

「苏瑶,我没有时间再留在这里了。」

我道:「一路顺风。」

可他久久不走。

他问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似乎非要求一个答案。

那我就告诉他这个答案吧。

我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没有偏爱于我罢了。」

「我若心里有旁人,可能都没你做得更好。」

崔俭立刻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们成亲后,我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骤然红了眼,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原本不想点明,显得我像个怨妇一般。

可不说明白,他似乎就不会认。

我道:「你最常用的那块帕子,是隋央歌绣的吧?」

「你书架上最喜欢的古籍里,藏着的画像,画的是隋央歌吧?」

「你亲手做的那本诗集,里面有几首是为隋央歌写的?」

崔俭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我知道,成亲以后,他许是没有和隋央歌私相授受,可他依旧将她放在心底珍藏。

他平日待隋央歌如一个普通朋友,却不知怀着这样的心思,何该是要避嫌的。

可他偏偏还觉得君子清者自清,愿为隋央歌奔走。

「无耻」两个字来说他,许是形容得有些过了。

但总之,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夫君。

崔俭眼里闪过慌乱,他想解释什么,却发现都是狡辩。

我不再去看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崔俭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关上了窗。

13结局

我二十八岁那年。

崔俭还未娶隋央歌。

我生辰那日,遭遇了刺杀。

看身法就知是宫里来的人。

云河为我挡下了一剑,差点一命呜呼。

我亲力亲为照顾了他整整三日。

第二年。

太子突然被崔俭为首的大臣弹劾。

罪证确凿。

太子之位被废。

云河伤势渐好。

云豆却与我辞行了。

她已成长为婷婷少女,想去看看大好河山。

我十分不放心。

她说,她跟着商队一起走,有高手保护。

接连遭遇这些事,令我被迫从那情爱之中清醒过来。

「全幸」云豆拉着我的衣袖道:「殿下,你就让我去吧,我想去京城,看看殿下生活过的地方!」

「我还想去看大漠,想去看羊群,我有好多想去的地方。」

「我可不想像某些人一样,甘心守在这里等着旁人心软。」

云河装作不曾听见,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踹了云豆一脚。

我终是允了。

将云豆送过三座城池,我们终于分别。

回府的路上,道旁桃花盛开。

当真是应了一句: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早春的风还有些寒凉。

身侧之人为我披上披风。

我侧眸看到他一双绿色的桃花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乃人间绝色。

许是我多看了两眼,云河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头。

我突然道:「你往后可能娶不了妻子了。」

身侧之人微微怔愣。

反应过来后,他呆立在原地。

我走出了七步,突然感受到有人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我的指尖。

追上来的人声音颤抖。

「都听殿下的。」

「我此生足矣。」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陌多暖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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