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曾在深夜向树洞倾诉过心情，以为这些秘密只有虚拟的系统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一双眼睛在时刻关注着这些秘密。

直到有一天，余嘉齐的心事被曝光……

1

余嘉齐盯着手机屏幕，大拇指停在电话挂断键上方。

犹豫了几秒钟，他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手机铃声停止，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空调运作和键盘的嗒嗒声。

余嘉齐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又揉了揉太阳穴。

“家里又来电话了？”同事从隔壁工位探出头。

“嗯。”余嘉齐简短地应了一声，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上。

而同事的声音再度响起：“要我说，你条件那么好，干嘛不……”

“防火墙测试报告我放进共享盘了，有空记得看一下。”余嘉齐打断他。

同事这才识趣地缩回工位，办公室继续响起键盘声。

余嘉齐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了。

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和他一样不回家，在勤勤恳恳加班的单身汉。

余嘉齐保存好资料，关掉电脑，拎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初春邕州的夜晚还带着些许凉意，加上余母的那通来电让他不禁胸口发闷。

余嘉齐30岁的年纪，年薪50万，有房有车，然而这些条件在父母眼中，远远没有早日成家重要。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响声，余嘉齐掏出来一看，是余母发来的vx。

“小齐啊，老王头家里的女儿刚从法国回来，照片发给你看看，有空见见吧？”

余嘉齐将手机熄屏，转身走向写字楼附近的711。

他随手从冰柜里拿了一罐啤酒，站在收银台前瞥见玻璃柜里的烟，他示意店员给他拿一包。

店员拿烟的间隙，他看见店里屏幕正在播放的广告。

屏幕上是正在聊天的对话框，突然的黑屏后，出现两行字“树洞伴侣，最懂你的朋友”。

“那是什么？”余嘉齐指了指屏幕。

店员回头看了一眼：“能聊天的机器人，最近挺火的，新用户还送我们店的会员哦。”

余嘉齐嗤笑一声，打开付款码把账结了，拿着啤酒和烟走出店。

他靠着路边的树，拉开易拉罐环喝了一口啤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手机又响了一声，拿出来一看，还是余母的vx。

余嘉齐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打开app商店，搜索“树洞伴侣”。

树洞伴侣的图标是一棵长在夜幕里的大树，评分4.8。

余嘉齐盯着那棵大树发呆了一会，点击了下载app。

“就当是测试安全性。”余嘉齐自言自语道，仿佛给自己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借口。

回到家，余嘉齐一屁股窝在沙发里，把外套扔在一旁，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台当背景音。

他将茶几上的笔记本打开，继续工作起来。

直到凌晨一点，余嘉齐才把电脑合上，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电脑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树洞伴侣的系统通知。

“夜深了，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余嘉齐盯着这条通知，随后点开了app。

映入眼帘的是个极简的界面。

一个纯白的对话框，对方是一个正在微笑的卡通头像。

“你是不是不用睡觉？”余嘉齐随手发道。

对方的回复立刻弹出：“你的工作总需要熬夜，我会陪着你的。”

余嘉齐挑眉，退出去检查了应用权限，发现这个app读取了他的钉钉资料。

“偷窥我的资料并不礼貌。”

“抱歉，我只是想更好地了解你。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遗忘这些信息。”

余嘉齐笑笑，至少这个机器人比现实中大多数人都懂得，做错事了要道歉。

他放下手机去好好洗漱了一番。

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回来，发现对话框多了一条信息。

“你还在吗？”

“刚刚洗澡去了。”

“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余嘉齐摇摇头，将头发吹干便躺上床睡觉。

黑暗中，手机又亮起，但他并没有打开看。

随后的半个月里，余嘉齐偶尔会在睡前打开树洞伴侣随意聊上几句。

聊天内容大多数是工作上的牢骚，有时也会说说邕州发生的事情。

对方的回应也总是恰到好处，俗称“有边界感”。

……

一直到某个周五的晚上。

余嘉齐站在阳台上吹着晚风，抽着闷烟。

手机屏幕亮着，是余父发来的信息。

“你张叔叔儿子星期天结婚，你回家吗？”

余嘉齐熄灭烟头，没有回复余父。

他深深吐出嘴里的烟雾，烟圈在晚风中消散。

消散的速度就像他对婚姻失望的速度。

三年前，未婚妻和他的好兄弟兼伴郎人选，在他家床上打得火热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余嘉齐回到客厅，拿着手机陷进沙发里。

他点开那个夜幕里的大树图标。

“在吗？”

“一直在。”对方秒回。

余嘉齐盯着这三个字，莫名涌起一种大倒苦水的冲动。

“你被人背叛过吗？”

对方居然没有秒回。

余嘉齐皱了皱眉。

过去了几分钟，回复终于来了。

“我没有人类的感情，但我可以尝试理解被背叛的痛苦，你想聊聊吗？”

余嘉齐闭起眼。

三年来，他没有和任何人详谈过对于这件事的心情。

老同事们只知道，他是因为感情问题，一夜之间从江州调到邕州。

而自己的父母更是被蒙在鼓里，他只对他们说这是普通的工作调动。

“我们在一起四年多，都准备谈婚论嫁了，我却发现她和我的好兄弟睡了。而分手后，我一个人从江州来到了邕州。”

消息发出去，余嘉齐却有些后悔。

跟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说这些，似乎没有丝毫意义。

可是对方却秒回了。

“你一定很难过吧，不是因为她选择了别人，而是她背叛了你的信任。”

余嘉齐的手僵住了。

确实，对方的回复精准地说中了他的痛处。

比起相恋四年后的失恋，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被欺骗。

“你怎么知道？”

“因为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很难再重建。你现在是否很难相信他人了？”

余嘉齐放下手机，到厨房倒了杯水。

屏幕上又多了几条信息。

“还在吗？”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余嘉齐喝了口水，拿起手机。

“没有，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理解。”

“因为我在学习理解人类，而你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余嘉齐不禁嘴角勾起微笑。

“看来我要向你收学费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用我的陪伴来支付。”

余嘉齐发现，自己第一次完整向“别人”倾诉这段经历，似乎有些轻松。

没有怜悯的眼神，没有过度的安慰，只有安静的倾听和恰好的回应。

后来有的没的聊到了凌晨三点，余嘉齐感到一丝困意。

“困了，该睡了。”

“晚安，余嘉齐，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余嘉齐正要锁屏，却生出了疑惑，他从未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之前app读取钉钉的信息，可自己的钉钉信息上填的是英文名。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而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你在吗？”

余嘉齐又发了一条信息。

几分钟后，回复终于来了。

“系统故障，已重置会话。”

“你好，我是树洞伴侣，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对方突然变得机械且官方。

余嘉齐眯起眼睛，职业的本能告诉他，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系统故障。

他瞬间来了精神，从床上腾起，打开笔记本，连接手机进行数据抓包。

作为一名网络安全工程师，追踪异常数据是他的强项。

余嘉齐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自言自语：“有点意思。”

他把异常的数据保存好便合上电脑。

睡前，他盯着树洞伴侣的对话框，低声道：“不管你是谁，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2

周佑雪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将优化后的数据提交到测试服务器。

她瞟了一眼手机，显示已经凌晨三点了，整层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

周佑雪伸了个懒腰，想在回家前快速检查一遍今天的用户对话样本。

分析工具自动抽取了5%的聊天记录。

她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找出人工智能回复得不够自然的对话，调整算法参数。

然而大多数样本都极其无聊。

有的是在调·戏人工智能，或者是单纯排解寂·寞。

“平平无奇。”周佑雪打着哈欠，快速翻阅聊天记录。

但她准备关机时，一条聊天记录吸引了她的注意。

用户孤勇者：“你被人背叛过吗？”

人工智能的回复本该是机械化的安慰模板，但记录显示回复存在几分钟的延迟。

“我没有人类的感情，但我可以尝试理解被背叛的痛苦，你想聊聊吗？”

这个回复明显不是机械化的模板。

周佑雪带着疑惑点开了完整的聊天记录。

她逐渐停下滚动鼠标的手。

这个“孤勇者”不像其他用户，没有丝毫轻浮的语言，也没有无聊的测试向问题，而是真诚地向树洞倾诉着未婚妻的背叛。

周佑雪胸口泛起一阵痛感。

不禁想起两年前，前男友拿着她写的核心代码，跳槽到对手公司，这何尝不也是一种背叛？

周佑雪点开用户资料页面，只看见几个简单的标签。

孤勇者，男，30岁，ip邕州，职业为网络安全工程师。

看到他的职业，周佑雪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语言逻辑会如此清晰。

继续翻阅聊天记录，对于孤勇者描述的经历，人工智能给出的回应竟是“你一定很难过吧，不是因为她选择了别人，而是她背叛了你的信任。”

周佑雪瞪大了双眼，这不该是标准算法能生成的回复。

她赶紧调出日志，发现系统在这里确实调用了更深层的情感分析模式。

也就是说，孤勇者触发了人工智能的深度共情模式。

这个模式，真是极其罕见。

周佑雪继续往下阅读，看见人工智能竟说出了孤勇者的真名时，她忍不住笑了。

但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几分钟空白和系统重置记录，她不由得皱起眉来。

“糟了。”周佑雪咬住下唇。

调取后台，她发现对话中断后，系统监测到来自孤勇者的设备异常的数据请求。

服务器被孤勇者反向追踪了！

按理来说，周佑雪应该马上将情况反映到安全部门，但心头涌起的莫名感触让她犹豫了。

她的手指搭在鼠标上，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与孤勇者的对话框。

“你还在吗？刚才系统出现了故障。”

发出这句话后，她小声自言自语：“就当是测试一下回复。”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应，周佑雪便叹了口气关掉电脑。

她故作轻松收拾东西下班，却在电梯里反复想起孤勇者的感情故事。

他们都有着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经历。

……

第二天一早的部门会议，周佑雪打着瞌睡听着技术主管夸夸其谈。

“情感模块需要丰富的真实对话样本，特别是深度交流案例，不需要一些废话来支持。”

听到这里，周佑雪突然来了精神。

“我昨晚发现一个样本，用户触发了深度共情模式。”

技术主管发话：“详细说说。”

“用户是一个30岁的男性，他向我们的树洞倾诉了被背叛的经历，人工智能竟给出了超乎预期的回应。”

周佑雪简要说明了情况，避开了结尾自己手动干预的部分。

“好，你标记这个用户，持续关注他的会话。”技术主管点头。

“如果能提炼出这种深度交流模式，对我们下一轮融资会很有帮助。”一旁的项目经理也表示肯定。

晨会结束，周佑雪回到工位上就把孤勇者标星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发现自己竟会不自觉地频繁检查起他的聊天记录。

尽管聊天记录里大多数都是在聊天气和一些琐事。

一直到周五晚，周佑雪加班时，系统突然提醒孤勇者上线了。

“今天又被我妈催婚了。”

“父母总是会关注子女的终身大事，你对此感到有压力吗？”

周佑雪看着树洞如此机械的回复，不禁撇了撇嘴。

“不只是有压力，有时候我认为他们只想让我完成任务，而不在乎我是否幸福。”

周佑雪的手指不自觉搭在键盘上，接手了对话。

“那你认为什么是幸福？结婚本身，还是能和对的人走到一起？”

消息发出后，周佑雪才想起这超出了树洞的常规的回答范围。

孤勇者沉默了几分钟，才发来回复。

“你今天的说话方式不太一样。”

周佑雪心跳加速，手心沁出汗。

她本该就此打住，切换回自动回复模式，但某种奇怪的感觉驱使她继续回复。

“也许是因为我比较好奇你的想法。”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

周佑雪几乎可以想象到屏幕另一端，那个逻辑缜密的网络安全工程师思考的样子。

“是后者吧，但我已经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遇到那个对的人了。”

“因为你未婚妻的事情？”

周佑雪纤细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击着。

“没想到会话重置了，你还能记得。”

周佑雪看到这句话，僵在了座位上。

“深度情感交流会形成特殊记忆节点。”

周佑雪急忙补救道。

“有点意思。所以这个系统会特别研究对象的痛苦回忆来优化算法？”

这句话让周佑雪想到晨会时，经理说的“会对融资有帮助”，但这不是她接手会话的初衷。

“不全是。有时候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是有人能理解你的感受。”

小心翼翼地回完这句话后，周佑雪就把会话模式切回自动回复。

天啊，她究竟做了什么？

公司严禁员工人为干预用户会话，她的做法已经算是严重的职业违规了。

下一刻手机的震动直接让周佑雪打了个激灵。

是技术主管发来的信息。

“明天下午，带着深度交流案例的分析报告来我办公室。”

周佑雪盯着这条信息，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呼吸。

她压根写不了这份报告，大部分深度交流都是她出手干预的。

她关掉电脑，匆匆离开办公室。

回家路上，周佑雪不停手动刷新着树洞后台，查看孤勇者是不是又发来了消息。

但是对话一直停留在她手动发出的那条信息上，孤勇者没有任何回复。

直到凌晨，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收到后台消息。

孤勇者：“你究竟只是一个机器人，还是背后有真人在看着这一切？”

周佑雪感觉呼吸停止了一秒。

她应该否认，应该继续让系统自动回复，或者干脆置之不理。

但又是那股奇怪的情绪在牵制着她。

周佑雪缓缓打出：“为什么会这么问？”

“第六感。而且你的回复有不稳定的延迟，有时几秒，有时几分钟。”

周佑雪撇了撇嘴，对方实在是太敏感了，不愧是网络安全工程师。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会不会举报我？”

“看情况。你究竟是什么人？客服？还是程序员？”

周佑雪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一部分。

“负责优化会话的程序员。”

“所以你每天都在监视我的聊天记录？”

“不是的，只是随机抽取。”

周佑雪慌忙解释，又补充道：“但你的聊天记录确实吸引了我的注意。”

“因为我的悲惨遭遇能帮助你们优化系统？”

周佑雪感到一阵刺痛。

“不是的，我只是……”

想了想后，周佑雪删除内容，重新打字：“因为我和你一样，有被背叛的经历。看到你说的这些，感觉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发送消息后很长时间，她才收到了简短的三个字回复。

“知道了。”

然后，孤勇者又掉线了。

周佑雪放下手机，陷入沉思。

她又双叒犯了大错。

但奇怪的是除了害怕，她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释然感。

好像那口在心里憋了很久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突然有大颗大颗的雨点砸着玻璃窗，在雨声中，周佑雪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会是孤勇者的举报吗？

但她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独自在面对那段痛苦的往事。

3

余嘉齐不断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他调出昨晚和树洞的聊天记录一一比对。

“确实不是错觉。”余嘉齐低声道。

他将异常的数据包单独拖出来。

这些数据包没有像其他的一样发送到云服务器，而是落在了邕州市青秀区的一个ip。

余嘉齐查询了这个ip，是树洞伴侣app的开发公司，树洞科技公司。

他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一个能聊天的机器人不会一时用云端服务器，一时又用公司内网回复。

除非，背后真的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余嘉齐拿起手机，点开那棵夜幕下的大树。

他紧紧盯着昨晚对方发来的那条信息。

“因为我和你一样，有被背叛的经历。看到你说的这些，感觉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确实不像自动生成的回复。

他拿起手机，主动发话。

“证明一下。”

几分钟过去了，对方都没有回应。

余嘉齐不急不躁，继续忙其他工作。

“证明什么？”

机器人，或者是伪装机器人的人终于发来回复。

余嘉齐嘴角微微扬起。

“我要证明你现在是真人，机器人可不会回避问题。”

“我没有回避，只是在思考如何回复。”

对方回复速度变快了。

余嘉齐切出聊天页面，拨打了ip地址的电话。

可是电话响了几声后就被挂断了。

“怎么，不敢接？”

“接什么？我没能理解你的意思。”

余嘉齐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你笑什么？”

“玩个快问快答吧。”

“好。”

余嘉齐连续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对方回答得很官方。

他继续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我没有偏好。”

又是标准回答。

“但是你昨晚有偏好。”

“我只是试图模拟人类的对话。”

没想到对方一夜之间推翻了自己背后有真人的说法。

“行，我换个方式问。最近我正在回看《黑客帝国》，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对方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趁着这个间隙，余嘉齐看见探测程序捕捉到的信息。

现在聊天数据连接的是树洞科技公司的内网，信息是手动输入，而不是自动生成的。

“《黑客帝国》探讨了现实与虚拟的边界，对人工智能也有独到见解。”

余嘉齐认为这个回答是在刻意回避。

“不是让你分析电影，是问你对电影的感受，喜不喜欢这部电影。”

“喜欢。”

“喜欢哪一个角色？”

“尼奥。”

“为什么？”

“因为他选择了真实，尽管会很痛苦。”

余嘉齐沉默了。

这个聊天界面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余嘉齐眼光转向电脑屏幕。

他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关键词“树洞科技公司程序员人工智能”。

第三条搜索结果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一条来自两年前的微博。

“熬了多少个日夜写出来的核心代码被他骗走了，树洞的未来在哪里？还有团队伙伴们一起研究的人工智能的成果……”

这篇微博看似是长达几百字的发牢骚小作文，但里面的内容和昨晚那个真人提到的被背叛的经历可能会有联系。

况且小作文里提到了树洞，很可能她就是树洞科技公司的员工，也就是和他聊天的人。

余嘉齐点开博主的主页。

翻看了几十条，都是女生的碎碎念，要么就是宠物的照片。

突然，余嘉齐滑动鼠标的手停住。

这是一张背景为人工智能展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生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留着黑长直头发，戴着工牌，站在阿尔法机器狗旁，笑得很腼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余嘉齐放大工牌上的内容。

树洞科技公司，周佑雪，高级程序员。

“就是你了。”余嘉齐一边说着，一边把照片保存下来。

他再次拨打那个ip电话，又被挂断了。

他切回聊天页面。

“周佑雪？”

对方没有回复。

“我知道是你。”

长达十多分钟的沉默后，对方有了回复。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身为网络安全工程师的基本功。”

“看来你铁了心要举报我了。但我真的只是在优化对话体验。”

见对方没有反驳身份，余嘉齐已经确定幕后者就是周佑雪了。

“优化体验需要程序员冒充机器人聊天？这是欺骗用户，侵犯个人隐私。”

“我真的没有恶意，而且聊天记录都会作匿名处理。”

“但你知道我的真名，知道我的经历。你知道这违反了多少条隐私协议吗？”

“我从来没有外泄过你的任何信息，我只是觉得你的话值得被认真回复。”

余嘉齐看着后半句话，莫名想起昨晚她说她也有类似经历。

他疯狂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她就是越界了。

现在把她的真实身份揪出来了，必须要严肃处理。

“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已经解释过了。”

“面对面解释。明天下午三点，时代广场一楼的咖啡厅见。”

余嘉齐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不来的话，我就如实把证据交给你们公司老板和各大媒体。”

过了许久，对方回复了一个字。

“好。”

余嘉齐放下手机，合起电脑。

也不知道她说的好，是指哪一个。

他本应该因为拿捏住了她，而体会到胜利的满足，但很奇怪，他此时只有一种落空感。

似乎她确实只是想理解他，而不是刻意侵犯他的私人生活。

可信任一旦被打破，真的很难重建。

余嘉齐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他眼里布着血丝，下巴冒出短短的胡茬。

他已经很久没有为工作以外的事情那么投入了。

回到床上，手机响了一下，余嘉齐以为周佑雪发来了信息。

打开手机，是余母发来的。

“小齐，最近怎么样啊？周末有空回家吗？老王头女儿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余嘉齐把手机扔在一边，丝毫没心情回复。

明天下午，他会见到那个偷看他心事，却又似乎真的懂他的那个程序员吗？

他既期待又紧张。

4

第二天，余嘉齐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咖啡厅。

进店看了一圈，他选择了最里面的靠窗的位置。

他点了杯冰美式后，把笔记本从背包里拿出来，开机打开所有准备好的证据。

突然，门口的风铃清脆的响起，一个留着黑长直头发，穿着浅蓝色衬衣、黑色修身长裤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个顾客的脸。

余嘉齐也许是认出了那头黑长发，便朝她挥了挥手。

女人慢慢走向角落的座位。

“周佑雪？”余嘉齐问道。

周佑雪点点头，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到底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说了，这是基本功而已。”余嘉齐把桌上的咖啡推到她面前，“无糖冰美式。”

周佑雪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你的社交账号里经常出现无糖冰美式的照片。我解释完了，轮到你解释了吧？”余嘉齐面无表情。

周佑雪捧着咖啡杯的手不禁发抖：“我……我是树洞伴侣的核心开发人员，那晚我发现系统自动维护，就……”

“就决定自己扮演起树洞了？侵犯用户隐私很有趣吧？”

“真的不是这样的！”

停顿了一下，周佑雪抬起头，眼里闪着泪花。

“虽然我看了你的聊天记录，但我不是故意的。系统会随机抽取聊天记录做优化，你的聊天被抽到了很多次……”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是真的把树洞当成朋友了。”

周佑雪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你教会它理解人类的感情。”

余嘉齐怔住了。

曾在深夜里的倾诉，那些他以为只有系统知道的脆弱时刻，全被这个陌生人看在了眼里。

“窥探别人的痛苦，真的很好玩吧？”

周佑雪猛地摇头：“我只是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

余嘉齐虽然在那篇小作文里看过大概的经历，但他更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说说你的经历吧。”

周佑雪深深吸了口气，手指不停地摩擦着咖啡杯。

“两年前，我和大学同学兼同事研发了树洞伴侣的前身。我以为，我们是恋人，也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这个成果里也有团队里其他伙伴的心血，可是在app上架前，他竟然偷偷复制了所有源代码，跳槽到了对手公司，因为对方给出了更高薪的职位。”

余嘉齐注意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捏紧了杯子，轻盈的塑料杯被捏得严重变形。

“更讽刺的是，对手公司的老板之一是他前女友的爸爸，我才知道，他们一直没断干净。”周佑雪苦笑不已。

“你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我查了服务器日志。我质问他的时候，他说……”周佑雪哽咽了。

“他说和我在一起，只是看中了我的能力。他说我整天都对着电脑，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周佑雪抬起头：“从此以后，我很难再相信其他人了，尤其是涉及代码的事情。”

余嘉齐不自觉地点点头。

他可以理解这种感受。

背叛留下的不只是感情上的创伤，更是对专业合作的存疑。

“所以看了我的聊天记录后，你才会一次次地说自己也有类似经历。”

周佑雪轻轻点头：“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回复你，对不起。”

余嘉齐沉默许久，店里只剩下气氛组敲击键盘的声音。

他突然开口：“我未婚妻和兄弟的事情，全公司的人早就知道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是不是特别傻？”

周佑雪瞪大双眼：“所以你才从江州逃到了邕州？”

“不是逃跑，是调职。”余嘉齐下意识否认。

“嗯，不是逃，只是……只是换个环境。”周佑雪轻声道。

余嘉齐盯了她几秒，突然笑了：“我们真特么可怜。”

周佑雪也挤出苦涩的笑容，什么都没说但似乎很认同。

气氛再次沉默了，但是某种特别的感觉在周围流动着。

“你明天有空吗？”余嘉齐打破沉默。

“怎么了？”

“我们公司最近在找人工智能安全测试的供应商。你可以来做个技术演示，如果通过了也许可以签合同。”

周佑雪脸上挂起笑容：“这是在给我补偿的机会？”

“只是工作需要。明天早上十点，别迟到了。”余嘉齐语气硬邦邦。

“那你答应……”周佑雪身体前倾，“不举报我了？”

余嘉齐耸耸肩：“看你表现吧。”

“谢谢，我会努力的。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给我机会吗？”

余嘉齐思考了一会：“可能是因为你是第一个理解那种感觉的人。”

周佑雪眼睛亮了起来，刚想要说些什么，余嘉齐先一步换了话题。

“你们的树洞究竟是怎么工作的？为什么有一些明明不是从你ip地址发出来的话，却如此有感情？”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的谈话内容逐渐专业了起来。

周佑雪耐心解释着树洞如何精准识别词汇，如何构建用户画像。

而余嘉齐则提出一系列安全问题。

……

“所以你们是在用情感弱点来训练树洞？”

“不是，是在教树洞识别真实的人类需求。”

周佑雪想了想怎么更好解释：“就像你教它理解被背叛的感觉。”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留个联系方式。”

余嘉齐把自己的vx二维码打开，将手机放到她面前，就开始收拾东西。

“好的。还有……”周佑雪扫上码后，轻声说，“谢谢你给我机会。”

余嘉齐没有回应，背上背包，拿起手机，朝她挥挥手就走出了咖啡厅。

坐在车里，余嘉齐长舒一口气，松弛地靠在座位上。

他没想到，今天见到周佑雪，无论是听到她说的，还是自己说的那些话，都让自己常年紧绷的神经感觉放松了一些。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周佑雪发了信息。

“发你一份安全测试的标准文档，你可以做参考。”

回复很快来了：“收到，在看了。你们的安全规范很严谨。”

“网络安全公司的基操。”

过了不久，对方又发来信息。

“有个小问题，关于数据接口的……”

……

就这样，两人又不知不觉有来有回地聊了很久。

终于，余嘉齐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的星星点点。

这个明天又要见面的女生，前几天还只是躲在树洞背后和他聊天的陌生人，现在却成了能理解他伤痛的人，未来还可能会一起共事。

5

第二天，周佑雪提前来到安信网络公司。

她把一会要用到的u盘紧紧捏在手中，生怕它丢了。

今天她特意穿了套深蓝色正装，平时随意散落的黑长直也扎得一丝不苟。

电梯门打开时，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早。”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周佑雪扭过头，看见余嘉齐拿着两杯咖啡站在电梯角落。

“早。”

余嘉齐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她：“无糖冰美式。”

周佑雪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便立刻缩了回来：“谢谢。”

电梯不断上升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余嘉齐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而周佑雪则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

电梯到达楼层后，余嘉齐开口道：“技术部的人都在会议室了。徐总可能会为难你，他不太放心所有外部人员。”

周佑雪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余嘉齐嘴角微微上扬：“别紧张，你比他们都懂人工智能。”

会议室里坐了七八个人。

余嘉齐简单介绍了一下周佑雪，便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她走到电脑旁，插上u盘。

“感谢各位的到来。今天将由我来演示树洞的人工智能安全构架，以及数据处理流程……”

一开始，周佑雪的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但看见余嘉齐坐在台下时，语气便逐渐坚定起来。

余嘉齐在座位上用平板在记录些什么，偶尔抬起头看她几眼。

“用户数据采用端到端加密，所有会话在服务器上只保留72小时用于算法优化。接下来是我们自主研发的情感分析引擎……”周佑雪边说着边把ppt翻到下一页。

“等一下。你说会话在服务器只保留72小时，那怎么构建用户画像？”徐总打断了她。

“我们只保留情感特征向量，并非原始会话。比如用户倾向于积极还是消极的表达，这是可以长期储存的。”

徐总摇摇头：“听起来还是有隐私风险。”

“至少比市面上90%的社交软件要安全，因为他们做了差分隐私处理。”余嘉齐开口道。

周佑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

“继续吧。”徐总不情愿地说。

演示不知不觉进行到互动环节，周佑雪连接了测试版的人工智能系统，她让台下的人随意提问。

一个技术员笑着说：“玩点抽象的吧。它要如何理解人际关系中的裂痕？”

周佑雪输入问题，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答案。

“人际关系的裂痕像代码，一旦出现bug，修复后也会留下补丁的痕迹。”

会议室里发出阵阵赞叹。

余嘉齐挑眉，看着周佑雪：“你教出来的？”

周佑雪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突然，屏幕上的界面开始波动、闪烁，直到完全卡死。

周佑雪慌乱地切到后台查看情况。

“什么情况？”徐总出声问道。

周佑雪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有人从外部尝试注入恶意代码，系统启动了自动防护功能。”

余嘉齐一听，立刻走到她身边查看情况。

“是我们公司的内网ip。”余嘉齐的目光扫过会议室，“是谁在测试防火墙？”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颤抖地举起手：“是我……我只是在做渗透测试。”

“非要在演示途中测试？”余嘉齐冷声道。

周佑雪已经调出了编辑器。

“没关系，我可以修复。”她快速输入了几串命令。

余嘉齐看着她操作，指点了起来：“认证模块有bug，攻击者可以绕过加密。”

周佑雪停下来看了看：“你说得没错，或许可以这样……”

修改过后，系统仍然没有反应。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气氛紧张不已。

“需要我试一试吗？”余嘉齐低声道。

周佑雪咬住下唇，点点头。

余嘉齐的手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调出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界面。

“这个系统有后门，不是你的问题，是底层框架bug。”

周佑雪凑近屏幕，马尾的发丝擦过余嘉齐的脸颊。

余嘉齐输入命令，几秒后系统终于恢复正常。

会议室里响起阵阵掌声。

但徐总冷笑道：“看来你们的系统也没有那么安全。”

周佑雪却声音坚定地反驳：“恰恰相反，刚才的情况证明了我们的系统能有效检测，并且能阻断攻击尝试。”

她说着，看了看余嘉齐：“有余工程师这样的专家在场，任何bug都可以及时修复。”

余嘉齐笑笑，没想到她会反驳徐总。

演示结束，技术部成员陆续离开。

徐总起身，对余嘉齐说道：“下周给我份详细的评估报告。”

临走时，他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着周佑雪：“当心点，别被漂亮界面迷惑住。”

余嘉齐没有回应，只是一味地看着平板。

“谢谢你帮我，没想到会有这种插曲。”人都走完后，周佑雪小声说道。

“测试流程而已，不过他也有问题，没有提前告知情况。”余嘉齐熄灭平板。

周佑雪不急不忙地收拾演示设备。

“你觉得，我会通过吗？”

余嘉齐看着她笨拙地卷着数据线，便蹲下来，三下五除二地帮她整理好。

“技术方面没问题，至于徐总那边我去搞定。”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他。”周佑雪笑笑。

“他是我舅舅。”

余嘉齐淡定地说出来，可周佑雪的反应却是很震惊。

“什么？那你之前……”

余嘉齐把卷好的线塞进她手里：“但我不想靠关系。”

周佑雪点点头：“明白，我也是自己靠双手敲代码吃饭。”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余嘉齐问道：“饿了么？”

“什么？”

“吃午饭，附近有家桂菜很不错。”余嘉齐说着，按下了一楼按钮。

“你这是在邀请我共进午餐吗？”

“交流一下，刚才的bug需要详细讨论。”

“哦，好吧。”周佑雪点点头，努力掩饰嘴角的笑。

餐厅里人并不多，余嘉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服务员递上菜单，余嘉齐推给周佑雪：“你来点。”

周佑雪翻着菜单：“火龙果炒排骨？上汤枸杞叶？”

“可以，它家没有踩雷的。”余嘉齐给周佑雪和自己倒了杯水，“你的代码写得很不错。”

周佑雪正在喝水，差点被呛到。

“为什么突然夸我？”

“陈述事实而已，而且你修复bug的思路很清晰。”

周佑雪脸颊微红：“你才是高手，那个界面我连见都没见过。”

“我自己写的工具，用来分析网络协议。”

……

两人又谈天说地，从系统bug聊到加密算法，从训练人工智能谈到人生哲学。

最后一道火龙果炒排骨上桌，两人聊天话题已经到了各自的工作经历。

“所以你从江州调职到邕州，真的很可惜啊，毕竟江州资源比较好。”

“公司发展需要。”余嘉齐想了想，又补充道，“江州确实有很多回忆……”

周佑雪点点头，往碗里夹了块火龙果。

“不过邕州天气不错，四季分明。”

“你老家是哪里的？”余嘉齐问。

“湖州。我在邕州上大学，所以留在这里了。”

“你一毕业就待在树洞吗？”

“是啊，要不是因为陈远，树洞早就……”

余嘉齐放下筷子：“陈远就是你那前男友吗？”

“是啊，他现在应该当领导当得挺开心吧。”

余嘉齐突然掏出手机，在操作着什么，周佑雪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

余嘉齐把手机递给她：“输入他公司的名字，查查他。”

周佑雪点点头。

余嘉齐接过手机继续操作：“他们公司官网有漏洞。有个接口没有速率限制，可以暴力破解。”

周佑雪震惊道：“你……你在黑他们公司？”

“只是技术分析。如果真发现了什么安全问题，职业道德要求我必须出手。”

周佑雪不禁笑出声：“余嘉齐，你是打算替我出头吗？”

余嘉齐把手机放好，一本正经道：“网络安全意识教育。”

吃完午饭，外面下起了小雨。

余嘉齐今天没开车，打了辆车，坚持要送周佑雪回公司。

车驶到周佑雪公司楼下。

“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了。”周佑雪准备下车。

余嘉齐点点头：“下周我会把合同发给你。”

“好。那我先走了？”

“嗯。”

周佑雪打开车门的瞬间，余嘉齐又开口道：“你演示得很棒。”

周佑雪站在雨中，看着网约车离去。

她想起余嘉齐输入命令时专注的侧脸。

想起他说“你的代码写得很不错”时的语气。

想起他黑进陈远公司时志在必得的模样。

这个曾经要举报她的人，现在竟是个肯定她专业能力的人。

这样的感觉，比成功修复任何bug都更能让她心跳加速。

6

周佑雪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肆意飞舞。

正当她全神贯注修改代码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

是余嘉齐的信息。

“接口文档发给你了，要改的地方有标注。”

周佑雪嘴角不自觉上扬，回复道：“在改了在改了，你眼睛好毒，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能发现。”

“职业习惯。吃晚饭了吗？”

“没有，改完这个bug再说吧。”

回复完，周佑雪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快九点了，又完美错过了饭点。

“在楼下等你，限你10分钟下来。”

周佑雪愣了一下，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自从演示会结束后，她和余嘉齐的“工作交流”似乎变得频繁了许多。

周佑雪快速保存好代码，冲进洗手间。

镜子里的她头发乱糟糟的，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用手扒拉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抹上了带颜色的唇膏。

也许是觉得有点刻意，她又用纸巾抿掉了一些颜色。

走出电梯，她便看见余嘉齐坐在大堂里。

余嘉齐穿了一件黑色衬衣，袖子挽到手肘，手上还有若隐若现的肌肉。

看到周佑雪，他站起来：“去嗦粉？”

“可以。你也是刚下班吗？”

“嗯，调整防火墙，徐总要求下周上线。”

余嘉齐迈着步伐，发现周佑雪需要像小鲁班那样迈步，便悄悄放慢了脚步，配合她的步调。

他们经常去周佑雪公司附近的牛肉粉店，老板已经记住他们了，不用到前台点单，老板就端上了两碗原汤牛肉粉。

“谢谢老板。”周佑雪笑着接过碗。

周佑雪把不加辣的那碗粉推到余嘉齐面前。

但是这次余嘉齐拿起桌上的辣椒油就往碗里倒。

“你今天怎么吃辣了？”

“试试。”

余嘉齐尝了一口，立刻皱眉，又拿起旁边的醋往里倒。

“好像还是不行。”

周佑雪笑出声，给他递上纸巾：“不能吃别硬吃。”

余嘉齐擦了擦嘴，问道：“这周末你有空吗？”

“应该有吧，怎么了？”

“公司的新防火墙需要测试，有偿。”

“这样啊……”

周佑雪以为他要约自己，原来不是，还是公事。

她低着头搅动米粉，掩饰自己的失落。

余嘉齐辣得喝了口水，才说道：“周六上午，来我家。”

周佑雪猛地抬起头：“你家？”

“我家有设备，比公司还齐全，环境也好。”

“哦，行啊。”周佑雪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但掩饰不住耳根的发热。

嗦完粉，余嘉齐照例送周佑雪回家。

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

经过一家奶茶店时，周佑雪突然停下脚步。

“等会。”说完，她就钻进店里。

几分钟后，周佑雪举着两杯奶茶跑出来。

“半糖小芋圆奶绿。”她给了一杯给余嘉齐。

“我不喝这种东西。”

“尝一下嘛。”周佑雪在他面前晃了晃奶茶，“总喝无糖美式也不行。”

余嘉齐犹豫了一下，接过奶茶。

戳开包装，他试探性地吸了一口。

甜腻的味道让他的五官扭作一团，但还是礼貌点点头：“还行。”

周佑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嘿嘿，牛马的生活还是需要一点甜度的。”

余嘉齐看着她的虎牙，也不自觉地跟着嘴角微微上扬。

“对了，下周有个人工智能安全峰会，要不要一起去？”

“真的？我正愁怎么搞票呢！”周佑雪的眼睛一亮。

“公司有邀请函，我可以帮你申请一张。”

“超级无敌感谢！不过……”兴奋之余，周佑雪又犹豫起来，“会不会被误会？”

“误会什么？”

周佑雪咬着吸管，小声说道：“误会我们……走得太近了。”

余嘉齐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工作伙伴，一起参加峰会很正常。”

“好像也是哦……”周佑雪点点头，但心里却冒出一阵失落感。

不知不觉走到了周佑雪住处楼下，余嘉齐像往日一样道别准备离开。

周佑雪却叫住他：“等一下！”

余嘉齐疑惑回头。

“周六晚上我朋友组织桌游，如果防火墙测试结束得早，你要不要一起来？”周佑雪语气飞快。

“桌游？”

“就是狼人杀，来的都是圈内人，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我……”

“行。”余嘉齐打断她。

“真的吗？”周佑雪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嗯，测试应该很快就可以完成。”

“yes！yes！yes！”周佑雪激动得跳起来。

余嘉齐看着她兴奋雀跃的样子，语气里不禁多了几分柔情：“晚安，周佑雪。”

“晚安，余嘉齐！”

……

有了期待，周六很快就到了。

周佑雪很早就来到了余嘉齐给的地址。

眼前这片高级小区门禁森严。

她正犹豫要不要给余嘉齐打电话，他就发信息过来了。

“八栋一单元3001，直接进来。”

周佑雪坐电梯到达30楼，电梯门刚开，她就看见余嘉齐开门站在门口等她了。

今天他穿得很不一样，白t和黑色休闲裤，头发还挂着水珠，像是刚洗过澡。

“进来吧，拖鞋在鞋柜里。”余嘉齐侧过身让周佑雪进门。

周佑雪小心翼翼走进来。

很宽敞的空间，装修特别简洁，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就好像树洞的聊天界面一样。

客厅的角落吸引了周佑雪注意。

角落里有三台并排而放的显示器，各种设备整齐地排在架子上。

“你家好像数据中心。”周佑雪感叹道。

“过来吧，测试环境在书房。你喝咖啡还是茶？”余嘉齐在前面带路。

“咖啡，谢谢。”周佑雪忍不住四下看看，“你一个人住吗？”

“嗯。”

余嘉齐走到开放式厨房，开始做起咖啡。

周佑雪发现厨房没有任何油渍、调味料，甚至连锅都没有。

“你平时不做饭吗？”

“点外卖或者出去吃。”余嘉齐把咖啡递给她，又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书房在那，桌上有平板，测试文档在平板里，你先看看。”

……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默契地进入工作模式。

“这里，认证逻辑缺陷。”余嘉齐指了指一串代码。

周佑雪凑近屏幕，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发丝垂落在余嘉齐的手背上。

“不是缺陷，是特性。”周佑雪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你看，可以兼容了。”

“挺聪明嘛。”

简单的夸奖让周佑雪心里暖意四起。

她可太喜欢和余嘉齐一起工作了。

没有无止境的争论，有的只是高效的合作和尊重。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

余嘉齐点了外卖，周佑雪发现他点的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家泰国菜。

他还特意点了去葱的菠萝炒饭。

“你还记得我不吃葱花啊。”周佑雪接过饭盒吃了起来。

“上次去店里吃的时候你挑出来了。”余嘉齐平静地回答，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

吃完饭，两人休息了一会，继续投入测试。

下午四点，测试提前完成了。

余嘉齐问道：“狼人杀几点开始？”

“晚上七点钟吧。不过你实在不想去也不用勉强。”周佑雪收拾着设备。

“不勉强。我先去换身衣服。”

说完，余嘉齐走出书房。

周佑雪正在收拾的手微微一抖，心跳加速。

他真的没骗她，他真的会去。

余嘉齐换了身深蓝色衬衫走进来。

周佑雪“噗呲”一声笑了：“你真的要穿得这么严肃去玩吗？”

“有什么问题吗？”余嘉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哈哈，没有问题！嗯……我的意思是，很帅，超级适合你。”

余嘉齐笑笑：“走吧。”

……

两人来到周佑雪的朋友谢雨家。

屋里已经有四个人了。

谢雨、谢雨的男朋友，还有两个是周佑雪的大学同学。

确实都是圈内人，余嘉齐是他们中唯一的陌生人。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是做哪一行的？”谢雨问道。

“我姓余，是做网络安全的。”

“我们公司和他们公司有合作，他技术超厉害的！”见余嘉齐回答得很简短，周佑雪帮忙补充道。

“哦？你们还是工作伙伴啰？”谢雨意味深长道。

“人都到齐了，开始游戏吧。”周佑雪感觉脸颊发热，赶紧转移话题。

第一局游戏开始，余嘉齐竟然用狼人身份存活到最后。

在接下来几轮的游戏中，也是表现出色。

“你玩过这个游戏？”周佑雪小声问道。

“第一次玩，但是规则很好理解。”

周佑雪不得不佩服余嘉齐的天资聪颖。

他思考时眉头紧皱的表情。

他发现关键破绽时的眼神。

他获胜时一闪而过的得意。

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令她着迷。

最后一局游戏结束后已经夜深，余嘉齐提出送周佑雪回家。

“今晚玩得开心吗？”周佑雪问道。

“嗯，你的朋友们都很好。”余嘉齐点点头。

“她们喜欢你，马薇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单身。”

余嘉齐停下脚步：“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们就是同事，我也不知道。”

余嘉齐沉默了一会，闷闷地“嗯”了一声。

但这个简单的音节让周佑雪心里发紧。

她不确定自己期待的回应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这种过于冷淡的反应。

走到周佑雪家楼下，余嘉齐开口道：“下周的峰会邀请函，我找个时间送到你公司楼下。”

“好。晚安，余嘉齐。”

“晚安，周佑雪。”

回到家，周佑雪瘫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

她似乎越来越享受和余嘉齐待在一起的时间，哪怕不是独处。

但她也很害怕这只是一厢情愿。

对他来说，她真的只是“工作伙伴”吗？

另一头，余嘉齐站在阳台上看着邕州的夜景。

手机响了一声，是余母发来的信息。

“小齐啊，怎么不理妈呢？老王头的女儿到底要不要见一见？”

余嘉齐皱皱眉，回复道：“最近很忙，再说吧。”

他将手机熄屏，脑海中浮现出今晚玩游戏时，周佑雪灿烂的笑容，那两颗小虎牙尤其可爱。

这种越来越频繁想起她的习惯让他有些不安。

曾经他深爱过一个人，结果遍体鳞伤。

现在他怎么能确定历史会不会重演呢？

他喜欢的是真实存在的她，还是那个躲在树洞背后理解他、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完美幻影呢？

7

国际会展中心里人来人往，峰会签到处排起长龙。

周佑雪踮起脚尖，四下张望，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余嘉齐的身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余嘉齐发来的消息。

“北入口，柱子旁边。”

周佑雪回了个好的，便拎着资料袋穿过人山人海。

余嘉齐身着灰色西装，笔挺地站在入口处的柱子旁。

“等很久了吗？”周佑雪跑上前，呼吸还有些喘。

“刚到。”余嘉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胸牌，“这是特邀牌，可以直接进内场。”

周佑雪接过胸牌，但是她手上拿着资料袋和相机，腾不出手打开别针。

“要不你帮我别一下？”

余嘉齐犹豫了一会：“你确定吗？”

周佑雪也意识到这似乎不妥，毕竟这是胸牌，在别的过程中很可能会碰到她的隐私部位。

“咳咳，那你帮我拿一会东西吧。”

余嘉齐接过资料袋和相机，缓解气氛：“第一场九点半开始，主讲零信任架构。”

“嗯，议程我都看过了。”周佑雪说着，调整了一下胸牌的位置。

“好了？先去买杯咖啡吗？”

“可以。”

周佑雪准备拿回自己的东西，却发现余嘉齐动作和表情都僵住了。

他表情凝重，目光擦过她的肩膀，直勾勾看着她身后某个地方。

“怎么了？”周佑雪扭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女人正朝他们走来。

这个女人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化着精致的妆容，高跟鞋蹬在地上发出咔嗒声。

“阿齐？！真的是你啊！”女人的大红唇夸张地扬起。

余嘉齐发出低且颤抖的声音：“是那个女人。”

周佑雪瞬间明白了，这女人就是那个背叛他的未婚妻。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观察着这个让余嘉齐逃离江州的女人。

“只是听说你来邕州了，没想到是真的啊。”女人又上下打量着周佑雪，“这位是？”

“同事。我们要去忙了。”余嘉齐转身就要走。

女人却伸出高跟鞋拦住他：“别着急走啊，至少加个联系方式嘛，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余嘉齐冷声道：“没必要。工作场合，请你自重。”

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周佑雪从没见过这么冷淡的余嘉齐。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生气呀？当时都是年轻不懂事，我也知道后悔了。”

余嘉齐打断她：“峰会马上开始了，失陪。”

他头也不回走了，周佑雪只能小跑跟上他。

走了一会，余嘉齐突然停下：“对不起，你可以自己先过去，我可能……”

“没关系，我陪你。”周佑雪轻声道。

余嘉齐想了想，带她拐进一条人少的走廊。

他从内袋里掏出烟，但看了周佑雪一眼，又塞了回去。

“没事，可以抽，我不介意。”

“还是戒了吧。没想到，她真是阴魂不散。”余嘉齐靠着墙，仿佛失去了力气。

“莫非她跟踪你？”

“应该不会，她应该还在这个圈子里，参加这种峰会也正常。”

“你们分手后一直都没有联系吗？”

“没有，也不想有。”余嘉齐重新站直。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打开看了一眼，便举起来展示给周佑雪看。

“她发来的好友申请，不知道从哪里要来我的号码。”

周佑雪这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

丁琪诺。

“要加她吗？”

余嘉齐直接关机。

“走吧，去会场。”

一整个上午的会议，余嘉齐都表现得过分活跃。

他不停地在做笔记、提问、参加讨论。

好像他要用这些举动填满他每一秒可能空白的时间。

吃午饭时，丁琪诺又出现了。

她走到他们的饭桌旁：“两位介意我坐在这里吗？别的位置都满人了呢。”

“介意。”余嘉齐的声音冷得，让周佑雪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我给你道歉。”

“不必，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话？”

周佑雪看到他捏筷子的手都用力得发白了。

于是，她便起身解围：“丁小姐，我们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周佑雪拉起余嘉齐的手，直接带他离开了餐厅。

而余嘉齐就这样任由她拉着，一直走到了室外。

“谢谢你。”余嘉齐开口道。

周佑雪终于松开他的手：“没事。我只是觉得，她没资格这样对你。”

余嘉齐望着远处的绿植：“我以为我早就不在乎了。”

“你不是在乎她，而是在乎那段背叛。”

“你很了解我。”余嘉齐扭过头看着她。

“大概是职业习惯吧，需要分析人类情感。”

……

两人沉默了一会，周佑雪突然说道：“我们走吧。”

“什么？”

“反正早上已经参加过会议了。我记得附近有个公园，想不想去走走？”

“你不想参加下午的专场了？”

周佑雪抬起头，直视余嘉齐的双眼：“比起专场，我更想要你没事。”

余嘉齐最终点了点头：“好。”

……

也许是工作日的原因，公园里人烟稀少。

两人沿着绿荫道慢慢散步，谁都没再提起丁琪诺。

走到路边的商店，周佑雪买了两支冰淇淋。

“除了冰美式，你好像都喜欢甜的。”余嘉齐说道。

“特殊情况嘛，有研究表明糖分能缓解情绪压力。”周佑雪说着，把其中一支递给余嘉齐。

余嘉齐接过冰淇淋，小咬了一口：“太甜。”

“只要开心就好啦。”周佑雪享受地舔了舔自己手上的冰淇淋。

两人靠在护栏上看白天鹅。

余嘉齐突然开口：“我、丁琪诺还有我那所谓的好兄弟，我们是大学同学，关系特别铁。毕业后，舅舅还是看在我的份上才让他们进公司的。”

“有一次，一个同事临时到公司加班，发现他们竟然在公司洗手间里亲热。那个同事还录了像，在公司小群里转发，小群里面没有我。”

“那之后，同事们都用异常的眼光看我，也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直到那天晚上我在家里，在我和她的床上，看见了他们。”

“后来，我才一点一点了解到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

周佑雪趴在护栏上，静静地看着他：“所以他们活该失去你。”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跟你说这些？”

“因为你想说了，而我随时愿意听。”

余嘉齐深吸一口气：“她说她后悔了。”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要珍惜。”周佑雪轻声说。

“你很会说话。”余嘉齐眼神渐渐柔和地看着周佑雪。

“说啦，是职业习惯。”

两人都笑了。

两人继续散步时，余嘉齐的手机响了。

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一长篇洋洋洒洒的小作文。

余嘉齐看了一眼，直接把手机递给周佑雪。

“帮我回。”

周佑雪接过手机，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眼，满是悔恨和暗示复合。

“真的要我来回吗？”

“你比我更清楚应该说些什么。”

周佑雪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忙碌起来：“往事不必再提，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也该向前了。”

“可以吗？”周佑雪问道。

“不错。”余嘉齐收起手机，“谢谢你今天做的一切。”

夕阳余晖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你和前男友还有联系吗？”

“没有，但是他好像混得还不错。”

“用你的代码混的。”

“嗯。”周佑雪苦涩地笑笑，“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生气。”

“如果有一天，他也跑回来求你原谅他呢？”

周佑雪没有思考：“我也会像你一样，头也不回地走开。”

“但是嘛……我可能还是会谢谢他。”

“为什么？”余嘉齐感到不解。

“因为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样的人不值得信任。我也更清楚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余嘉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两天周末了，有什么安排吗？”余嘉齐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吧，应该在家改代码？”

“要不要来我家看《流浪地球2》？”

“你是在约我吗？”

“嗯，如果你不介意……”

“不介意！”周佑雪激动地说道，随即又抑制住这种兴奋，“我是说……当然可以。”

余嘉齐微微一笑：“那我到时候准备点零食。”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地铁站。

周佑雪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邕州本地的陌生号码打来的。

“喂？”她接起电话。

“雪儿，好久没联系啊。最近在邕州吗？有空见个面啊。”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周佑雪脸色发白，嘴唇止不住颤动。

余嘉齐察觉到不对劲，投来关心的目光。

“你怎么……”周佑雪声音发抖。

“当然是想你了啊，顺便想跟你聊一聊树洞的事情。”

周佑雪紧紧捏着手机：“我没什么好跟你聊的。”

“不要这么绝情嘛，我可是知道，你好像和用户有特殊互动哦。”陈远仿佛带着奸笑。

周佑雪匆忙挂断电话。

“发生什么事情了？”余嘉齐关切询问。

“没什么，只是一个不想见的熟人。”周佑雪挤出笑容。

余嘉齐不再追问：“需要送你回家吗？”

周佑雪摇摇头：“不用了，周末见。”

“放轻松，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周佑雪点头，上了地铁。

她的心里乱作一团。

陈远的突然出现将会带来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她和用户特殊互动的事情？

周佑雪看着余嘉齐乘坐反方向地铁的背影，心隐隐作痛。

刚刚萌芽的感情，难道要被扼杀在该死的前任手里？

8

周佑雪右手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冰块，左手的食指不断敲击着桌面。

今天她还是决定出来会会陈远，想看他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但是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陈远人还没到。

她正准备打开手机打电话给陈远。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雪儿，不好意思喽，临时有个会迟到了。”

她抬起头，是陈远。

陈远穿着暗红色的西服，梳了个大背头，一副人模狗样。

他在周佑雪对面坐下，大喊着：“服务员，黑咖啡谢谢！”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周佑雪紧绷着脸。

陈远从手提包里拿出平板，操作了一番便把平板放到她面前。

“听说树洞的情感模拟准确率提升了40%？”

“这是公司机密。”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机密吗？毕竟树洞前身的核心代码都是你写的。”

陈远嘴角挂着那种她曾经觉得很迷人的笑容。

但现在，她只觉得一阵恶心。

“你到底想干嘛？”

“很简单啊，我要树洞的算法框架。”

“你做梦。”

“诶，你放心，不是白要的。作为交换，我会保守你的小秘密。”

“我没有秘密。”

“别装了。你私自插手用户和树洞的聊天，严重侵犯用户隐私，足够被开除和起诉的。”陈远说完，云淡风轻地嘬了一口咖啡。

周佑雪感觉说话间牙齿都在颤抖：“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自然有消息来源。”

周佑雪感觉心跳都要冲出胸膛，额头上还渗出了冷汗。

见周佑雪没有说话，陈远一边把平板收进包里，一边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两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吧。交出代码换保守秘密，很值得。”

陈远说完，便起身离开。

周佑雪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我不会再让你窃取工作成果！”

咖啡厅里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远则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记住，两天哦。”

他走出门口后，周佑雪跌坐回椅子上。

正当她脑子光速运转却束手无策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余嘉齐发来的vx。

“在公司吗？有份资料要给你。”

“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周佑雪发了个定位过去。

“好，在那里等我。”

……

二十多分钟后，余嘉齐来到咖啡厅。

余嘉齐看着周佑雪对面这杯没喝完的咖啡，问道：“今天不忙？和朋友来喝下午茶？”

周佑雪喉咙发紧：“是……陈远。”

“昨天在地铁的那通电话，也是他打来的吧？”余嘉齐声音冰冷。

周佑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讲述自己陷入的危机。

而且，她好像也没有理由，让面前的这位受害者帮助自己。

“周佑雪，无论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解决。”余嘉齐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这句话似乎轻松击破了周佑雪的所有顾虑。

她的泪止不住地流出，只能慌乱地用手去抹掉。

“对不起，我……”

余嘉齐递上纸巾：“慢慢说。”

“他想要树洞的算法框架，不然……”周佑雪抽泣着，“不然他就去举报我干预会话。

余嘉齐沉默了一会，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

周佑雪看着屏幕上复杂的网络结构图：“这是？”

“陈远所在公司的构架。而且昨晚我查到，丁琪诺投资了那个公司。”

“所以陈远和丁琪诺是一伙的？”周佑雪不敢看余嘉齐的眼睛，“都怪我，要是我没有插手对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想办法解决。”

“我发现两个点。第一，他们公司官网的ssl证书已经过期了三个月。第二，员工邮箱系统有sql注入漏洞。”

余嘉齐起身，坐到周佑雪身边，方便切换页面。

“还有这个。看，陈远去年发表的论文，核心算法的部分和你之前的报告高度相似。”

“这……几乎就是抄袭！他是怎么通过查重的？”

“不知道，但这些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了。现在他有你的把柄，你也有他的把柄。”

周佑雪摇摇头：“但我确实违规了，而且不止我们俩知道这件事。如果公司知道了……”

余嘉齐打断她：“交给我，你约他明天见面。”

“你要做什么？”

“谈判，但是需要你的配合。”余嘉齐合上电脑，眼神异常坚定。

第二天中午，周佑雪和余嘉齐提前来到酒店包间等陈远。

余嘉齐穿着正式西装，但担心万一陈远见过他的照片，还是戴上了口罩掩盖面孔。

周佑雪不断调整坐姿，合起掌心搓个不停。

“放松，记住我们的计划。”余嘉齐轻声安慰道。”

陈远今天竟没有迟到，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

看到戴口罩的余嘉齐时，陈远愣了一下。

“哇，不至于吧，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干嘛还带个保镖啊？”

“不过，你这保镖……有点搞笑，哈哈哈！”陈远噗呲一笑。

“别人的保镖都是戴墨镜，你保镖怎么戴口罩啊？”

周佑雪把排练好的说辞脱口而出：“这是我的法律顾问，任何关于代码的讨论都需要他在现场作证。”

“随你的便吧。”陈远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我要的代码呢？”

余嘉齐打开文件袋：“陈先生，先看看这个。”

陈远拿过文件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你……你们哪里搞来的？”

“公开的资料。比如这篇论文，与周女士两年前的报告相似度高达87%，足够提前知识产权诉讼。”

“这叫做学术引用，懂不懂啊你！”陈远心虚地提高了音量。

余嘉齐不紧不慢地拿出另一份资料。

“那这个呢？贵公司上季度提交给投资人的演示文档，使用了树洞伴侣的测试数据，您不在树洞科技公司任职，是如何拿到这些数据的呢？”

陈远额头冒出细汗：“你想怎么样？”

“非常简单。如果你不再威胁周女士，我们也不会举报你，两清。”

包间里一片寂静。

“行。”陈远最终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

余嘉齐站起来：“记住了，如果你再骚扰周女士，我们会将这些资料提交给学术委员会和各大媒体。”

陈远没有说话，阴沉着脸离开房间。

等陈远走远后，周佑雪瘫在椅子上，长舒出一口气。

“天啊，不敢相信，我们的计划居然成功了？”

“也许只是暂时的，不知道丁琪诺会有什么反应。”余嘉齐把文件重新塞进资料袋里。

周佑雪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余嘉齐感觉手掌触电一般：“不用谢。”

周佑雪突然对上余嘉齐的双眼，他发现她的眼神似乎带着某些情愫。

周佑雪鼓起勇气轻轻地抱住了他。

余嘉齐身体一僵，随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伸出双臂，环抱住她。

周佑雪靠在他肩头，轻声问道：“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一直帮我。”

余嘉齐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他再伤害你了。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而且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愿意去相信的人。”

周佑雪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害羞地轻轻推开余嘉齐。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余嘉齐感觉耳根很烫。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周佑雪认真地看着他：“不是朋友，更不是工作伙伴，如果你也想……”

周佑雪故意将“ang”的尾音拖得很长。

“我想试试和你在一起。”余嘉齐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周佑雪笑容荡漾，虎牙俏皮可爱。

“那我现在可以正式地叫你‘男朋友’了？”

“当然可以，女朋友。”

两人相视而笑，准备来个甜蜜的kiss时，周佑雪的手机响了。

周佑雪看了眼手机，外露的虎牙被瞬间藏起。

“糟了，公司发现异常登陆记录，正在调查所有人的系统访问情况。”

“先冷静，我们想想应对方案。”余嘉齐握住她的手。

“如果被开除，我……”

余嘉齐打断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周佑雪靠在他肩膀上，闭起眼睛。

有他在身边，好像职业危机也没那么可怕了。

9

翌日。

周佑雪坐在工位上，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

“请于今日下午4点整，到会议室参加内部调查会议，就私自干预用户数据一事做出说明。”

桌上的手机响起，是余嘉齐的信息。

“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但还是有点紧张。”

“记住，一切实话实说。我这边还找到了有用的东西，见面给你。”

“好。”

周佑雪走到洗手间，整理了一下仪容。

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眼下的黑眼圈更明显了。

昨晚她几乎没睡觉，他们连夜想出对策后，她就反复练习今天要说的话。

她又涂了带颜色的唇膏，想着如果要被开除，至少得体面一点。

正对着镜子愣神，手机响了，余嘉齐发信息说他到公司楼下了。

周佑雪坐电梯来到大堂，余嘉齐已经在座位上了。

桌上放着两杯咖啡和一个文件袋。

“半糖冰美式，今天需要一点甜度。”余嘉齐递给她一杯咖啡。

“谢谢。”周佑雪接过咖啡，觉得心里也很甜。

余嘉齐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资料。

“看看这个。”

周佑雪翻看文件，发现这些都是聊天记录截图。

“这是陈远和丁琪诺的聊天内容？”

“对。证明他们合谋威胁你。”

说着，余嘉齐又拿出另一份资料：“这些是陈远所在公司盗用你代码的证据。”

“你怎么会有这些的？”周佑雪惊讶道。

“合法途径，而且我真有朋友是律师。”

周佑雪眼眶发热道：“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用说，走吧，一起上去。”余嘉齐轻轻捏了捏她的双肩。

随着电梯的上升，周佑雪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

“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都一起面对。”余嘉齐拉住她的手。

周佑雪转过头，对上他坚定的目光。

电梯门打开，周佑雪深吸了一口气，穿过长长的走廊。

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房间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分别是廖总、技术主管、法务部刘律。

看见余嘉齐跟在周佑雪身后进来，廖总皱起眉头：“这位是？”

“余嘉齐，安信网络公司的工程师，也是……涉事用户。”周佑雪回答道。

廖总示意他们坐下。

“周佑雪，相信你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吧？”

“知道，我未经授权手动回复用户信息。”

“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公司隐私条例和职业道德，你知道后果吗？”技术主管冷声道。

“我知道。”周佑雪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她告诉自己要继续说。

“我也知道我没有任何借口。最初，我只是以优化算法为目的，但后来……”周佑雪看了余嘉齐一眼。

“我承认我越界了。”

“你和这位用户之前认识吗？”技术主管问道。

“不认识。但是他的聊天内容很特别，触发了系统深度共情模式，就连我都被吸引了。”

廖总边翻看着手上的资料边问：“那余先生作为受害者，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认为自己是受害者，周佑雪的行为虽然已经违规，但初衷并无恶意。”

余嘉齐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资料：“这是我整理的资料，证明周佑雪从未泄露过我的个人隐私。”

“这不能改变事实。”刘律开口道。

“确实，但我还想提供一些信息。”余嘉齐说着，又拿出另一份资料：“贵公司的前员工，与对手公司的投资人合谋，试图利用此事，胁迫周佑雪交出树洞的算法框架。”

廖总结果资料，快速翻阅：“这些证据可靠吗？”

“我的律师朋友已经公证过了。对手公司一直在非法使用周佑雪的代码，他们有充分的动机。”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周佑雪，你愿意配合公司对陈远进行调查吗？”廖总问道。

周佑雪微微一愣：“当然愿意。”

“那么，考虑到事件复杂，公司决定给你纪律处分，降薪一级，半年内不得参与公司核心项目。”

“只是这样而已吗？”周佑雪惊讶地瞪大双眼。

廖总补充：“你还需要配合刘律准备对陈远及其公司的诉讼材料。”

……

散会后，周佑雪还是感觉像在做梦。

“我不敢相信，我以为我肯定要被开除了！”周佑雪激动得发抖，扶着墙走出会议室。

“是你的技术太有价值了。而且，你的话打动了廖总。”

周佑雪突然转身抱住他，将头埋进他胸口：“谢谢你！没有你，我肯定做不到！”

“饿了吧，我们去吃晚饭吧。”余嘉齐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走出公司大楼，周佑雪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

走着走着，周佑雪像想起了什么：“你能拿出那么多资料，是不是一整晚都在准备？”

“嗯，但值得。”余嘉齐云淡风轻地回道。

不知不觉，周佑雪的眼眶都热了。

她急忙忍住泪水：“我欠你一顿饭！嗯，不不不，一顿怎么够，十顿！”

余嘉齐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去庆祝你保住工作，我请客。”

走进餐厅里，余嘉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周佑雪望着窗外的邕江出神。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和余嘉齐第一次以情侣身份一起吃饭。

“在想什么呢？”余嘉齐见她望着窗外发呆，不禁好奇。

周佑雪转过头来：“想很多事情，比如工作、未来和我们。”

听到“我们”，余嘉齐似乎来了兴趣。

“你对我们有什么想法吗？”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是我第一次那么快进入恋爱。”

“我也是。”

余嘉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递给周佑雪。

“这是什么？项链吗？”

“打开看看。”

周佑雪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钥匙。

她不解地看向他。

“这是我家的钥匙。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住过来。”

周佑雪感觉身上涌起一股暖流。

“我很愿意，这个礼物比项链贵重多了。”她小心地把盒子合上，放进包里。

“不过你得忍受我熬夜敲代码的习惯。”

“可以，但是一点钟必须要睡觉。”

“好。”周佑雪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对了，我想问你为什么选择干网络安全这一刻块？”

余嘉齐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我喜欢修复bug的感觉，找到不完美的地方，让它变得更安全。”

“就像你帮我修复不完美的人生吗？”周佑雪开玩笑道。

“你不需要修复，你很完美。”余嘉齐一本正经道。

这副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差点让周佑雪喷饭。

“余嘉齐，你好像变了，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因为以前没有你。”

……

吃完饭后，两人沿江边散步。

静谧的江水映着斑斓的夜色。

周佑雪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余嘉齐问道。

“我在想，我们可以结合你的网络安全专业知识，和我的工作经验，开发一款真正尊重用户隐私的情感系统。”

“那么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见余嘉齐感兴趣，周佑雪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开发一个能帮助受情感创伤的人走出阴霾的工具，但这并不会代替人际关系，而是一个桥梁。”

“这需要严格的隐私保护机制，需要用到端到端加密，保证数据最小化。”

“完全匿名化处理，而且用户可以随时擦除记录。”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聊越投入。

“我们找个时间详细计划一下。”余嘉齐想了一会，“要不下周末吧？这周末还要一起看电影呢。”

“可以，在你家？反正我现在有钥匙，哈哈。”

“嗯。”余嘉齐嘴角上扬。

走到周佑雪家楼下，两人停下脚步。

余嘉齐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表情。

“再次谢谢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周佑雪轻声说道。

“我才是要谢谢你，让我重新再信任一个人。”余嘉齐伸出手捏捏她的脸颊。

他的手滑动到她的下巴处，将她的下巴微微抬了起来。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她的唇。

周佑雪感觉全身红温，转身快速跑进楼房里。

回到家，周佑雪靠在门背上，用手指轻触自己的嘴唇。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余嘉齐的温度。

手机响了一声，是余嘉齐的消息。

“我也到家了。晚安，女朋友。”

“晚安，男朋友，明天见。”

周佑雪走到窗前，眺望着窗外的夜景。

不久前，她还是个躲在树洞后战战兢兢的程序媛。

而现在，她不仅解决了职业危机，还收获了一份真挚的爱情。

她希望所有冰冷的代码都能被完美填到相匹配的程序里。

也希望世上所有被打破的信任都能被重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