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庶女,我必须逆袭全文小说苏轻沫小荷小说在线阅读
1重生之谜
苏轻沫是被一股子钻心刺骨的疼给弄醒的。
那疼,密密麻麻,像有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发了狠地往她骨头缝里钻,不留一丝空隙。
她眼皮子沉得像灌了铅,费了好大劲儿才掀开一条缝。
眼前先是糊糊涂涂的一片昏黄,带着老旧物件特有的暗淡。
好一阵子,那片昏黄才慢慢散开,像水墨画在宣纸上晕染。
看清了,是那种老式木床的顶子,黑黢黢的。
顶上雕着些花纹,早就磨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落了层薄薄的灰,死气沉沉。
鼻子尖萦绕着一股子怪味儿。
又浓又苦的药汤子味,熏得人脑仁儿疼,里头还夹着点东西放久了发霉的酸腐气。
这是哪儿啊?
她脑子有点懵。
她不是在加班回家的路上,为了躲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猫,被一辆刹车失灵的破卡车给撞飞了吗?
身体被撞得七零八落,骨头碎裂的剧痛,她现在想起来,身上还一抽一抽的。
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她记得清清楚楚。
苏轻沫试着动了动手指头。
指尖碰到的,是那种带着颗粒感的粗布被面,摸上去又潮又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心里一个激灵,猛地想坐起来。
可身子不听使唤,动作一大,胸口就跟风箱似的,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每一次咳嗽,都像有人拿着钝刀子在剌她的喉咙和肺叶子,火烧火燎地疼。
她一边咳,一边费力地打量四周。
这屋子,真不是一般的破。
墙皮都掉了好几块,露出里面黄色的泥坯。
靠墙一张梳妆台,上面的红漆掉得斑斑驳驳,像长了癞疮。
台子上孤零零地放着一把木梳子,齿都断了好几根,油腻腻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窗户上糊的不是玻璃,是那种薄薄的窗户纸,好几处都破了洞,发出“呜呜”的声响。
冷风就像不要钱似的,打着旋儿从那些破洞里钻进来,刮在脸上生疼。
这不是她那个虽然不大但很温馨的小公寓。
也不是任何一家她去过的医院,就算是社区医院,也比这儿强一百倍。
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倏地一下钻进了她的脑子。
冰凉冰凉的,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后跟。
她哆哆嗦嗦地抬起自己的手,摊在眼前。
那是一双完全陌生的手。
手指头倒是细长,皮肤却白得吓人,没有一点血色,像雪地里冻了很久似的。
指甲盖修剪得还算整齐,但指尖却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摸上去有点糙。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因为常年窝在办公室里敲键盘,指关节那里有点粗,皮肤也是健康的麦色,绝对不是这种病歪歪的惨白。
就在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的时候,一股子不属于她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凶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嗡”的一下,她觉得脑袋要炸开了。
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声音,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搅得她天旋地转。
苏轻沫,当朝丞相苏德安府里的庶出三小姐,今年刚满十五岁。
亲娘是个没名没分的小妾,生下她没几年就撒手去了。
她在这个相府里,就是根没人待见的野草,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三天前,相府的当家主母,嫡夫人刘氏,说她冲撞了来府里做客的安阳王妃。
其实不过是她走路没看道,差点绊了王妃一下。
刘氏却小题大做,罚她在大雪天里,光着膝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啊,雪花跟刀子似的往身上割,膝盖早就冻得没了知觉。
之后,她就被两个粗鲁的婆子拖回了这个偏僻得鸟不拉屎的小破院子。
当晚就发起高烧,人事不知,迷迷糊糊地烧了三天。
原来,那个可怜的、懦弱的、受尽欺凌的相府三小姐苏轻沫,已经死了。
被活活冻死、病死了。
而她,一个二十一世纪兢兢业业的社畜苏轻沫,竟然阴差阳错地,占了这具可怜少女的身体。
苏轻沫,不,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苏轻沫了。
她靠在床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真是天大的笑话,太他娘的荒唐了。
可……又何尝不是一种天大的幸运呢?
至少,她还活着。
哪怕是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方式。
2丫鬟小荷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让人牙酸的摩擦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的小丫鬟,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走了进来。
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冲鼻的苦味。
小丫鬟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身形瘦小,像根豆芽菜,脸色也有些蜡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她一抬头,看见苏轻沫睁着眼睛靠在床上,先是吓了一跳,手里的碗都晃了一下。
随即,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惊喜的光亮,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星。
“小……小姐,您醒啦?老天保佑!您真的醒啦!”
小丫鬟声音带着点沙哑,还有些微的颤抖,像是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她快步走到床边,把那碗黑漆漆的药汤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已经缺了个角的小几上。
“您都昏睡三天三夜了,奴婢……奴婢每天叫您都不应,还以为您……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丫鬟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砸在手背上。
这丫鬟名叫小荷,是原主身边唯一一个还算贴心贴肺的丫头。
在原主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里,这几天她高烧不退,人事不知的时候,都是这个小荷在偷偷给她擦身子,想法子从牙缝里省下点米汤给她喂下去。
还偷偷去求过厨房好几次,想给小姐弄点热乎的粥水,结果次次都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厨子婆子给骂了出来。
苏轻沫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像是寒冬腊月里突然喝到了一口热汤。
她声音因为太久没说话,干涩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我没事,小荷,别哭了,扶我起来。”
小荷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连忙上前,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苏轻沫坐起身,又从床脚捞过一个半旧的、里面填充物都有些板结的迎枕,仔细垫在她身后。
“小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要不要奴婢……奴婢再去求求夫人,给您请个大夫来看看?”
小荷一边说着,一边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担忧地瞅着苏轻沫苍白如纸的脸。
她心里其实怕得要死。
这三天,小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好几次她都以为小姐要撑不下去了,吓得她六神无主。
嫡夫人刘氏那边,根本就没人过来瞧一眼,连句问话都没有,像是巴不得小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才好。
若是小姐真的没了,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轻则被发卖,重则……她不敢想。
现在小姐总算是醒了,虽然看着还是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但至少眼神比以前亮堂了许多,也……也多了些说不出来让人心安的东西。
苏轻沫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不用了,小荷。大夫来了,也没什么用。”
她太清楚了,那个蛇蝎心肠的嫡母刘氏,是绝对不会真心实意给她请什么好大夫的。
就算碍于相爷的面子,不得不派人来瞧瞧,恐怕也是找个三流的庸医来敷衍了事,开些不痛不痒、甚至可能越吃越糟的药。
原主,可不就是这么被她们母女给活活拖死的么?
她伸手端过床头小几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汤子。
浓重得化不开的苦涩味道直冲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但苏轻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几口,就把那碗药喝了个底朝天。
再苦的药,也比死了强。
能活着,就有希望。
小荷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以前的小姐,最是娇气,也最怕吃苦药。
每次喝药,都得连哄带骗,磨蹭小半个时辰才能勉强灌下去一点点。
今天这是怎么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小姐,您……”小荷有些结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轻沫把空空的药碗递还给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淡:“这药,以后不必再煎了。”
小荷“啊?”了一声,捧着空碗,满脸都是不解和担忧:“可是小姐,您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这药虽然苦,但好歹是药啊,说不定就能把小姐的身子调理好呢。
“我说不必,就不必。”苏轻沫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威慑力。
这碗药,她只喝了一口,就尝出来了。
里面除了些寻常的清热解毒的草药,还被人偷偷加了些性子极寒凉的东西。
少量服用或许不至于立刻要了人的命,但对于一个本就风寒入体、高烧不退、身体虚弱到极点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催命的符咒。
那个刘氏,心肠可真够黑的,杀人不见血啊。
小荷看着苏轻沫那双清凌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突地跳,竟有些发怵。
她低下头,不敢再多问,小声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她总觉得,小姐这次醒过来之后,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眼神,语气,还有那种莫名的气势……都跟以前那个懦弱胆怯的小姐判若两人。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现在的小姐,让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说不出的敬畏。
苏轻沫重新靠在冰冷的床头,闭上眼睛,默默调匀呼吸。
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底子太差。
仅仅是坐起来说了几句话,喝了一碗药,就耗尽了她大半的力气,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这破败不堪的身体养好。
身子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一个好身体,说什么都是白搭。
然后,就是想办法在这个危机四伏、吃人不吐骨头的相府里,站稳脚跟,好好地活下去。
她苏轻沫,可不是那个任人欺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原主。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绝对不会白白浪费掉。
那个恶毒的嫡母刘氏,还有她那个同样不是好东西的嫡姐苏轻语,以及那些曾经欺辱过原主、落井下石的奴才们……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
“小荷,”苏轻沫忽然睁开眼睛,眸光清冷地开口问道,“厨房那边,现在是谁在管事?”
小荷正低头琢磨着小姐的变化,冷不丁被问话,吓了一跳,连忙回答:“回小姐的话,是张妈妈。她是夫人身边得力的老人儿了,在府里有些体面。”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小姐好端端地问这个做什么?
那个张妈妈,可是嫡夫人刘氏跟前最得脸的几个心腹婆子之一。
平日里仗着有夫人撑腰,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对她们这些偏远院子里的下人,向来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尤其是对三小姐这个清芷院里的人,更是尖酸刻薄,不给一点好脸色。
这几日小姐病得人事不知,她去厨房给小姐讨要一点吃的,没少挨张妈妈的白眼和冷嘲热讽。
每次都只给一点点早就冷掉的、清汤寡水的稀粥,还阴阳怪气地说什么“看在相爷的面上,才赏你们一口吃的,不然连这点都没有,饿死活该!”
想起这些,小荷就气得牙痒痒。
苏轻沫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
张妈妈么?很好。
看来,她要在这相府里立威,这第一个要开刀祭旗的,就要从这个狗仗人势的张妈妈身上找突破口了。
“我饿了,”苏轻沫淡淡地吩咐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去厨房给我弄些吃的来。”
小荷一听,小脸立刻垮了下来,面露难色:“小姐,现在……现在还没到开饭的点儿,厨房那边恐怕……”
恐怕又是冷言冷语,连口热乎的都讨不到,最多给点残羹冷炙打发了事。
苏轻沫眼神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明明没什么温度,却让小荷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你就说我说的,我要吃热乎乎的白米粥,熬得烂烂的那种,再配两个清淡爽口的小菜。”
“如果那个张妈妈不给,或者给的东西依旧是些猪狗食,你就立刻回来告诉我。”
小荷张了张嘴,想说“小姐,那样会不会……”但迎上苏轻沫那双不容反驳、带着一丝冷厉的眼睛,她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奴婢这就去。”
她总觉得今天的小姐,让她有些害怕,不敢违逆,但心底深处,又莫名地生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信服和期待。
小荷提着一个空荡荡的旧食盒,心里七上八下地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清芷院在相府最偏僻的西北角,离下人们用的大厨房,足足有两刻钟的路程。
一路走过去,冷风像刀子似的往脸上刮,吹得她脸颊生疼,露在外面的手也冻得通红。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头往单薄的衣领里埋了埋,心里不住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希望那个张妈妈今天能突然发发善心,或者看在小姐大病初愈的份上,不要太为难她。
也希望小姐是真的好起来了,真的能像刚才那样,有底气,有主意。
不然,她们主仆俩往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难熬,更没有盼头。
3厨房风波
好不容易走到大厨房门口,里面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七八个灶眼都烧得旺旺的,火苗子“呼呼”地往上蹿。
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娘,还有一些打下手的粗使婆子、小丫头,正乒乒乓乓地准备着各房主子们的午膳。
切菜声、炒菜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婆子们的大呼小叫声,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肉香、油香、还有各种调料的香味,勾得小荷肚子里的馋虫都“咕咕”叫了起来。
她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了。
她咽了咽口水,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然后硬着头皮,低眉顺眼地走到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胖婆子面前。
那胖婆子正是张妈妈。
她正叉着腰,像只斗胜的母鸡,唾沫横飞地指挥一个小丫头怎么给鱼去腥,神情倨傲得很。
她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枣红色绫罗比甲,头上歪歪地插着一支晃眼的银簪子,在这油烟缭绕的厨房里,显得格外“体面”。
“张……张妈妈。”小荷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张妈妈闻声,眼皮子懒洋洋地撩了一下,看到是清芷院的小荷,眉头立刻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不耐烦地把手里的锅铲往灶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响动。
“又是你这个小蹄子!你又来做什么?”她吊着三角眼,没好气地问道。
“不是刚打发过你们院里那点猪食吗?怎么,你们那个三小姐是饿死鬼投胎不成?那么点东西还不够填她那个无底洞?”
尖酸刻薄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句句往小荷心上扎。
周围几个正在忙活的厨娘和婆子都忍不住偷偷朝这边看过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
她们都知道,这个清芷院的三小姐,是整个相府里最不受待见、最没地位的主子,连个得脸的下人都不如。
跟着她的丫鬟,自然也是最低贱的,谁都能踩一脚。
小荷的脸“唰”地一下就涨得通红,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子。
她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食盒的提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若是放在往常,她被这么当众羞辱,肯定早就吓得不敢吱声,随便拿点什么馊的冷的就赶紧溜走了。
但今天,一想到自家小姐在屋里那双清亮又带着一丝坚定的眼睛,还有那句“如果她不给,或者给的东西不好,你就回来告诉我”,小荷就觉得胸腔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张妈妈,我家小姐今儿个身子好些,已经醒过来了。她吩咐奴婢来厨房取些吃食,说想喝点热乎的粥,还要两个清淡点的小菜。”
张妈妈一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脸的横肉都跟着抖动。
“哟,醒了?这贱蹄子的命还真够硬的!被夫人罚跪了那么久,又病了这些天,居然还没死?”
她身边的几个帮闲的婆子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哄笑起来。
“可不是嘛,真是个祸害遗千年啊!”
“还想吃热粥小菜?她以为她是谁?是咱们府里受宠的嫡小姐,还是哪个得脸的姨娘啊?”
“一个连亲娘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能有口馊饭吃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敢挑三拣四的!”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小荷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视线都模糊了。
她强忍着那股子屈辱和愤怒,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家小姐再不受宠,那也是相爷的亲生女儿,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
“你们……你们不能这么作践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张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一下子变得阴冷狠戾起来,像条准备咬人的毒蛇。
“作践人?小丫头片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跟我老婆子大呼小叫的?”
她往前跨了一大步,伸出那根戴着粗金戒指的肥胖手指,几乎要戳到小荷的鼻尖上。
“我老婆子明明白白告诉你,在这大厨房里,就是我张桂芬说了算!我说给你们清芷院什么,你们就得乖乖吃什么!”
“今儿个,就是没有热粥,也没有小菜!只有灶上那锅喂牲口的冷饭,你们爱吃不吃!”
张妈妈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旁边一个黑乎乎的大铁锅里放着的一盆剩饭。
那饭看起来已经放了不止一天了,颜色发黄,干巴巴的,上面还飘着几根烂菜叶子和不明的油星子,散发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馊味儿。
别说是给人吃,就是府里养的狗,恐怕都懒得闻一下。
小荷看着那盆猪食一样的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嘴唇都快被她咬出血了,倔强地扬起小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家小姐说了,如果张妈妈不给像样的吃食,或者给的东西不好,就让奴婢立刻回去告诉她。”
“她……她会亲自来找您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荷自己都吓了一跳,心里怦怦直跳。
她其实也不知道小姐是不是真的会为了这点吃的,亲自跑到厨房来跟张妈妈理论。
毕竟,以前的小姐,可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
但此刻,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把小姐抬出来当挡箭牌,希望能唬住这个嚣张跋扈的恶婆子。
张妈妈听到小荷这番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一下子就炸毛了,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尖利得刺耳。
“她敢!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还想来找我老婆子的麻烦?让她来!我老婆子倒要看看,她一个失了势的庶女,能把我怎么样!”
她心中暗自冷笑,这个苏轻沫,真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以前虽然懦弱无能,但也还算安分守己,见了她都得低眉顺眼的。
如今大病一场没死,竟然还敢指使个小丫鬟跑来威胁她了?真是反了天了!
看来刘夫人说得一点都没错,这种骨子里就犯贱的蹄子,就是不能给她好脸色看。
越是纵容她,她就越是蹬鼻子上脸,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赶紧滚!拿着那盆猪食给我滚远点!再敢在这里碍眼,我老婆子连这冷饭都不给你们了!”张妈妈指着门口,唾沫星子横飞,恶狠狠地冲着小荷吼道。
小荷看着她那副凶神恶煞、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知道今天再说什么好话都没用了。
这个张妈妈,是铁了心要作践她们主仆了。
她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没有去碰那盆让人作呕的冷饭。
她挺直了小小的腰杆,深深地看了张妈妈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快步跑出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大厨房。
她要立刻回去告诉小姐,这个张妈妈实在是欺人太甚,简直不把她们当人看!
苏轻沫在清芷院那间四面漏风的破屋里,大概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看到小荷红着眼睛,空着两只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跑了回来。
“小姐……呜呜呜……”
小荷一进门,就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把在厨房里受的委屈,还有张妈妈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一五一十地都跟苏轻沫学了一遍。
苏轻沫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那双原本就清冷的眸子,此刻更是覆上了一层寒霜,冷得能冻死人。
“张妈妈,果然是条忠心护主的好狗。”她听完小荷的哭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小荷还在那里抹眼泪,抽噎着说道:“小姐,那个张妈妈实在是太可恶了!她……她还说……”
“她还说,让你尽管去找她,她倒要看看,我一个病秧子能把她怎么样,是吗?”苏轻沫替她把后面的话接了上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小荷惊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小姐,您……您怎么知道她会这么说?”
苏轻沫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
狗仗人势的东西,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句翻不出花样的台词。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以为自己可以横着走了。
“小荷,别哭了,为那种腌臢货色掉眼泪,不值得。”她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扶我起来,我们亲自去厨房走一趟。”
小荷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她瞪大了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轻沫:“小……小姐,您……您真的要去啊?”
那厨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的人一个个都跟豺狼虎豹似的,尤其是那个张妈妈,又凶又悍,像个母夜叉。
小姐这身子骨才刚好一点点,万一再被那些人气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得了!
“怎么,你怕了?”苏轻沫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荷被她这么一看,脸上一热,连忙使劲摇头:“奴婢不怕!奴婢就是……就是担心小姐您的身子……”
“无妨。”苏轻沫掀开身上那床又薄又硬的旧被子,动作有些缓慢地从床上下来。
双脚刚一沾地,膝盖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的后遗症,还没那么容易好。
但她还是强忍着,稳住了身形。
“有些债,总是要亲自上门去讨,才显得更有诚意,不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心间,却带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寒意和决绝。
小荷看着自家小姐虽然瘦弱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股子害怕和担忧,竟然被一种莫名的、隐隐的期待给取代了。
或许,小姐这次醒来,是真的不一样了。
或许,她们主仆俩暗无天日的苦日子,真的能看到一点点改变的希望了。
苏轻沫披上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半旧夹袄,由小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慢慢地走出了这间阴冷潮湿、连阳光都吝啬照进来的小破院子。
初春的阳光,虽然已经没有了严冬时的酷烈,但依旧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却驱不散苏轻沫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子寒冷。
原主在这个相府里所受的那些苦楚、那些委屈、那些日日夜夜的煎熬,此刻都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里,让她感同身受。
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屈辱和不甘,此刻都化作了她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让她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去大厨房的路,对于此刻的苏轻沫来说,显得有些漫长。
她走得很慢,每迈出一步,膝盖和身体里都传来阵阵的酸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她。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坚定,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小荷搀扶着她,好几次都想开口劝她要不算了,回去吧,别跟那些狗奴才一般见识。
但每次看到苏轻沫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模样,她到了嘴边的话,又都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希望今天的事情能够顺利一点,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终于,那个喧闹嘈杂、油烟弥漫的大厨房,遥遥在望了。
4嫡女之死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饭菜香气,还夹杂着各种调料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以及人声鼎沸的嘈杂。
苏轻沫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寒意的空气涌入肺中,让她因为虚弱而有些昏沉的头脑,稍微清醒了几分。
她停下脚步,轻轻推开小荷搀扶着她的手,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腰背。
“小荷,你放开我,我自己走进去。”
小荷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迟疑道:“小姐,您的身子……”
“相信我。”苏轻沫给了她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虽然那眼神依旧冰冷,却让小荷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心安。
小荷咬了咬下唇,慢慢地松开了手。
苏轻沫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的衣襟。
虽然衣衫陈旧,甚至还有些不合身,但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一些,不那么狼狈。
然后,她抬起下巴,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像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女将军一样,走进了那个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却也藏污纳垢、充满了龌龊的大厨房。
厨房里的人,依旧像一群没头苍蝇似的,各自忙碌着手里的活计。
那个尖酸刻薄的张妈妈,此刻正一脸谄媚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鸡汤,看样子是刚从炉子上炖好的。
她正准备亲自给嫡夫人刘氏送过去邀功。
她脸上堆满了菊花似的笑容,还小心翼翼地撅着嘴,轻轻吹着碗边冒出来的热气,生怕烫着了刘氏的金口玉牙。
“张妈妈,您这鸡汤闻着可真香啊!夫人喝了,身子骨肯定更硬朗了!”旁边一个负责烧火的婆子,满脸堆笑地凑趣讨好道。
张妈妈听了这话,越发得意起来,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扬了扬手里的汤碗,显摆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老婆子亲自盯着,用了上等的老母鸡,还加了好些名贵的人参、枸杞、当归,用文火足足慢炖了两个多时辰才出锅的!夫人最是喜欢这个滋味儿了。”
她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一会儿把这碗精心熬制的鸡汤给夫人送过去,夫人一高兴,说不定又能赏她几块亮闪闪的碎银子,或者几匹好料子。
就在张妈妈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的时候,一个清冷得像冰块撞击玉盘似的声音,突兀地在厨房门口响了起来。
“张妈妈,好大的威风,好香的鸡汤啊。”
张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
她端着鸡汤的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差点把汤给洒出来。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门口逆光站着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
那人正是她刚才还在咒骂的清芷院三小姐苏轻沫。
苏轻沫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虽然纤弱,脸色也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幽幽的鬼火,看得人心里发毛。
她身上明明穿着最破旧的衣裳,却偏偏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小觑。
厨房里的其他人,也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望去。
当她们看清楚来人是苏轻沫时,脸上都露出了或惊讶、或疑惑、或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位三小姐,不是听说病得快死了吗?怎么还有力气跑到这厨房里来?
而且,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话啊!
张妈妈到底是经过些风浪的老油条了,她很快就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
她眉头一竖,脸上立刻露出了惯有的那种凶悍而鄙夷的表情。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小姐大驾光临啊!”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把手里的鸡汤重重地往旁边的案板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三小姐您金枝玉叶的,怎么有空到我们这腌臢的厨房里来了?这里油烟大,味道重,可不是您这种娇滴滴的贵人该来的地方!仔细熏坏了您!”
她嘴上说着“金枝玉叶”、“贵人”,语气里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
她心里认定,这个苏轻沫,肯定是听了小荷那死丫头的挑唆,不甘心受气,所以才壮着胆子跑到厨房来,想找回点场子。
哼,一个早就失了势的、连亲娘是谁都快被人忘了的庶女,还想在她这个刘夫人面前的红人面前摆谱?简直是痴人说梦!
苏轻沫压根就没理会她那些夹枪带棒的酸话,她径直迈步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扫过厨房里那些或探究、或畏缩的下人们的脸,最后落在了张妈妈面前案板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鸡汤上。
“我听说,张妈妈这里的吃食,都是分三六九等的。”
“我倒是很好奇,不知道我这个堂堂相府的三小姐,在张妈妈您这里,能排上几等?”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异常清晰,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下人们,瞬间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紧张得让人窒息。
这位三小姐,今天这话头,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善茬啊!
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
张妈妈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她把那碗差点被苏轻沫的目光给冻住的鸡汤,又往案板里面推了推,生怕被这个不速之客给染指了。
汤汁因为她的动作,溅出来几滴,滚烫的汤水落在她粗糙的手背上,烫得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不太明白!”
她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
“听不明白?”苏轻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冷笑,那笑容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反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森寒可怖。
“那好,我换个更明白的说法问你。”
“我刚才让我的丫鬟小荷,来厨房替我取些吃食。敢问张妈妈,为何只给了一盆连府里看门狗都不吃的馊冷饭打发我?”
“莫非在张妈妈您的眼里,我苏轻沫这个相府的三小姐,连府里养的一条猪、一条狗都不如吗?!”
此话一出,不啻于平地起惊雷,整个厨房里顿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在府里唯唯诺诺、胆小如鼠、任人欺凌的三小姐苏轻沫,今天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石破天惊、字字诛心的话来。
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简直就是在指着张妈妈的鼻子,狠狠地扇她的耳光啊!
张妈妈被苏轻沫这番话给气得浑身直哆嗦,一张老脸涨得像猪肝一样,紫红紫红的。
她伸出手指着苏轻沫,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那饭……那饭明明是……”
她本来想狡辩说那饭是好的,是干净的。
但迎上苏轻沫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人心、看透所有谎言的锐利眼睛,她后面的那些辩解的话,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在了喉咙里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是什么?”苏轻沫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语气也越发地冰冷,“是张妈妈您老人家,特意为我这个大病初愈的人,精心准备的‘滋补佳肴’吗?”
“还是说,张妈妈您觉得,我一个差点就见了阎王爷的重病之人,就只配吃那些连猪狗都不屑一顾的残羹冷炙?”
小荷站在苏轻沫的身后,看着自家小姐此刻条理清晰、字字如刀地质问着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张妈妈,心中又是解气又是佩服,简直想拍手叫好。
原来小姐不是不会反抗,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以前不屑于跟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一般计较!
不对,不对,小荷在心里摇了摇头。
以前的小姐,是真的懦弱,是真的不敢。
现在这个眼神凌厉、气势逼人的小姐,才是真正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张妈妈被苏轻沫一连串的质问,问得张口结舌,哑口无言,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病恹恹、看着就没几天活头的三小姐,口齿竟然会如此的伶俐,心思竟然会如此的缜密,气势也如此的骇人。
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但仗着背后有嫡夫人刘氏给她撑腰,她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色厉内荏地说道:“三小姐,您是主子,老婆子我只是个伺候人的下人。您若是不满意厨房里给您备的吃食,大可以去跟夫人说,去跟相爷告状!”
“何必跑到这厨房里来,为难老婆子我一个身份卑贱的下人呢?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您没有容人之量?”
她这是想把事情闹大,把水搅浑,把刘夫人和相爷都给牵扯进来。
她就不信,相爷会为了这么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在府里跟个透明人似的庶女,来重重责罚她这个在夫人面前得脸的、忠心耿耿了几十年的老奴才!
苏轻沫听了她这话,忍不住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为难你?张妈妈,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好好问问,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在为难谁?”
“我不过是要一碗普普通通的热粥,两个清淡点的小菜,这样的要求,难道很过分吗?难道是存心刁难你吗?”
“你身为这相府大厨房的总管事,平日里拿着府里优厚的月钱,却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苛待主子,肆意克扣主子们的份例,中饱私囊,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还是说,这张口闭口仁义道德的相府,背地里的规矩,早已经败坏到如此不堪的地步,连一个区区的下人,都可以骑在主子的头上作威作福,随意欺凌主子了?!”
她每说一句,声音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分,语气也越发地严厉,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围那些原本还想看热闹的下人们,听着苏轻沫这番话,一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位三小姐,今天说的话,可真是句句都像刀子一样啊!
这话要是真的传到相爷的耳朵里,这个张妈妈,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轻则被杖责,重则,恐怕连小命都难保!
张妈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开了染坊似的,精彩纷呈。
她现在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做得那么过分。
她原以为这个三小姐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随便她怎么磋磨都行,没想到今天却一脚踢到了一块又臭又硬的铁板上,硌得她牙疼。
“我……我没有……我没有苛待三小姐……”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和辩解,但声音听起来却明显有些发虚,底气不足。
“你没有什么?”苏轻沫眼神骤然一厉,像两道冰冷的寒光,直射向张妈妈,“你没有苛待我?还是说,你没有克扣我的份例?”
“小荷!”她猛地转过头,声音清亮地吩咐道,“去,把我方才让你去厨房取的那盆‘山珍海味’,给我原封不动地端过来,让张大管事好好瞧一瞧,也让在场的各位都开开眼界,看看我们清芷院平日里,都是吃的什么好东西!”
小荷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听了小姐的吩咐,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就重新回到了厨房,手里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黑乎乎的、缺了个大口的破瓦盆。
当那盆散发着一股子明显馊臭味的、颜色黄不拉几的冷饭,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厨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几个平日里就有些娇气、闻不得异味的厨娘,甚至忍不住当场就捂住了鼻子,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这种东西,别说是给府里的主子吃了,就算是赏给她们这些最低贱的下人,她们恐怕都得掂量掂量,是不是会吃坏了肚子。
张妈妈看着小荷手里端着的那盆“罪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这下,她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
人证物证俱在,她再怎么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轻沫伸出纤细的手指,遥遥地指着那盆令人作呕的冷饭,声音冰冷得像是从九幽地狱里飘出来的一样:“张妈妈,你现在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就是你给我这个相府三小姐准备的吃食吗?”
“你还敢拍着胸脯保证,说你没有存心磋磨我,没有想把我往死里整吗?!”
张妈妈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冰冷而油腻的厨房地面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像下雨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三……三小姐饶命啊!老奴……老奴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老奴再也不敢了!求三小姐看在老奴在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她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是不能轻易善了了。
这个苏轻沫,摆明了就是要拿她来开刀,杀鸡儆猴,在这相府里立威啊!
她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悔恨,怕的是苏轻沫真的不依不饶,把事情捅到相爷那里去,那她这条老命,可就真的悬了。
悔的是,自己怎么就瞎了狗眼,偏偏要去招惹这个看似柔弱可欺,实则心狠手辣的煞星呢!
早知道她大病一场之后,会变得这么厉害,这么不好惹,自己当初就该乖乖地给她准备些像样的吃食,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何至于会落到今天这般骑虎难下、任人宰割的田地!
苏轻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不停磕头求饶的张妈妈,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动容。
“一句轻飘飘的‘一时糊涂’,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揭过去?”
“那我这几天受的那些罪,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又该跟谁去说理?又有谁来赔偿我的损失?”
“若不是我苏轻沫命大,福大命大,恐怕早就被你这碗‘好心好意’的馊饭给活活送上西天,去见阎王爷了!”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夸张,但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对于一个刚刚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到极点的人来说,如果真的吃了这种不干不净、甚至可能已经变质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就会引发更严重的并发症,甚至一命呜呼。
张妈妈听了苏轻沫这番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听着都让人牙酸。
“老奴知错了!老奴罪该万死!求三小姐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就饶了老奴这一次狗命吧!”
“老奴发誓,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地伺候三小姐,把您当成亲祖宗一样供着,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不敬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能够保住这条小命,保住这个在厨房里作威作福的管事的位置。
嫡夫人刘氏虽然平日里对她还算倚重,能为她说几句话,但如果事情真的闹得太大,惊动了相爷,相爷一旦震怒追究下来,刘夫人也未必就能保得住她。
毕竟,在她那些主子们的眼里,她张桂芬,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替换、随时舍弃的奴才罢了。
苏轻沫看着她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流涕、丑态百出的样子,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现在知道害怕了?知道求饶了?晚了!
如果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解决所有问题,那这世上还要规矩和律法做什么?
“饶了你?”苏轻沫缓缓地踱步到张妈妈的面前,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压顶般的沉重之力。
“也不是不可以。”
张妈妈听到这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之光,她连忙抬起那张哭得涕泪横流的老脸,满怀期盼地看着苏轻沫。
“只要……只要三小姐肯高抬贵手,饶了老奴这条贱命,老奴……老奴以后愿意给三小姐当牛做马,做狗做奴,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苏轻沫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垂下眼帘,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冷冷地打量着这个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老虔婆。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我苏轻沫可使唤不起张大管事您这样的‘能人’。”
“我只要张妈妈你,从今往后,牢牢记住一件事情。”
“从今天开始,我清芷院上下所有人的份例,包括吃穿用度,都必须按时按量,一丝不差地,亲自送到我院子里去。”
“送来的吃食,必须是热的,是新鲜的,是干净的。若是再让我发现有什么缺斤短两,或者以次充好,甚至是像今天这样,拿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来糊弄我……”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森寒刺骨,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张妈妈的心窝子里:“张妈妈,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在等着你。”
张妈妈被她这番话吓得浑身一颤,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她连忙磕头如捣蒜,声音都带着哭腔:“是是是!老奴记住了!老奴以后一定按照三小姐您的吩咐去办!绝不敢再有半点差池和怠慢了!”
她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敬和忤逆之心?
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小姐的厉害手段了。
这哪里是什么病歪歪的软柿子、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这分明就是一只收起了爪牙、暂时蛰伏的母老虎啊!
一旦被惹急了,那可是要吃人的!
苏轻沫见敲打得也差不多了,火候也掌握得刚刚好,她也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让刘氏和相爷都牵扯进来。
毕竟,她现在初来乍到,根基未稳,羽翼也尚未丰满,还需要时间来慢慢积蓄力量,徐徐图之。
把张妈妈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彻底打服了,让她以后不敢再轻易招惹自己,就已经达到了她今天来厨房的目的了。
“起来吧。”她收回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淡淡地开口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张妈妈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连忙从冰冷的地上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但依旧低眉顺眼地弓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不敢抬头去看苏轻沫的眼睛。
苏轻沫的目光,缓缓地转向厨房里其他那些从头到尾都在旁边围观看戏的下人们。
那些厨娘和婆子们,此刻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刚才那些还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的眼神,现在全都变成了深深的敬畏和恐惧。
“今天发生在厨房里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各位都是在相府里当差吃饭的,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碰都不能碰,想必你们心里都应该有数了。”
“若是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想来试试我苏轻沫的底线和手段,我苏轻沫,随时奉陪到底!”
她说完这番话,便不再看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下人们一眼,转过身,对着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为她捏了一把冷汗的小荷,轻轻点了点头。
“小荷,我们回去。”
小荷连忙应了一声“是!”,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轻沫,在一众下人敬畏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走出了这个让她受尽屈辱的大厨房。
直到她们主仆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厨房门口,拐过了院墙,再也看不见了,厨房里那些被吓得腿肚子发软的下人们,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有几个胆子特别小的,甚至觉得两腿发软,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而被苏轻沫狠狠敲打了一番的张妈妈,更是像虚脱了一样,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后背的衣裳,早已经被惊出的冷汗给彻底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至极。
她今天,可真算是在鬼门关前,结结实实地走了一遭啊!
这个三小姐,实在是太可怕了!
简直就不是人!
是个索命的阎王!
回到清芷院,苏轻沫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刚才在厨房里,她完全是靠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意志力在硬撑着。
此刻一放松下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虚弱感,便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地席卷了她的全身。
小荷连忙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又是给她倒水,又是替她捶着酸痛的后背。
“小姐,您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要躺下来歇一会儿?”她看着苏轻沫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
苏轻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过小荷递过来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
温热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让她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歇歇就好。”
她看着小荷忙前忙后、一脸关切的小脸,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个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胆子也小,但对她这个主子,倒是真心实意的好。
在这人心叵测、处处都是算计的相府里,能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陪在身边,也算是一点难得的慰藉了。
“小荷,今天的事情,委屈你了。”苏轻沫看着她,柔声说道。
小荷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又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
“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说。奴婢一点都不委屈!奴婢……奴婢看到小姐您那么威风,替奴婢出头,把那个狗仗人势的张妈妈教训得屁滚尿流,奴婢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想起刚才在厨房里,自家小姐那副不怒自威、舌战群儒的飒爽英姿,就觉得与有荣焉,心里痛快极了。
苏轻沫看着她那副与有荣焉、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心里很清楚,今天在厨房里闹的这一出,虽然暂时震慑住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而已。
那个张妈妈,充其量不过是嫡母刘氏手底下的一条会咬人的狗。
真正想要对付的,还是那个躲在幕后,处处算计她、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刘氏,以及她那个同样心肠歹毒、骄纵跋扈的嫡女姐姐苏轻语。
这条复仇之路,还很长,也很艰难,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但她苏轻沫,绝对不会退缩,更不会放弃。
她要让那些曾经欺负过原主、害死原主的人,都付出应有的、惨痛的代价!
5嫡女之位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苏轻沫喝了点水,稍微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厨房那边果然派人送来了吃食。
来送饭的是一个平日里在厨房打杂的粗使婆子,她提着一个崭新的食盒,一路小跑着进了清芷院,脸上带着几分谄媚和敬畏的笑容。
食盒一打开,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便扑鼻而来。
里面是一碗熬得又糯又稠、热气腾腾的白米粥,上面还撒了几颗红色的枸杞点缀。
除此之外,还有两碟看起来就十分精致可口的小菜。
一碟是碧绿鲜嫩的清炒时蔬,另一碟则是用鸡脯肉切成细丝,配上香菇和笋尖一起炒的香菇鸡丝。
无论是饭菜的色泽、香味,还是盛放的器皿,都比之前小荷去厨房讨要时,那些狗奴才给的那些猪狗食,好了不知多少倍。
那婆子放下食盒,对着苏轻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态度谦卑得近乎谄媚。
“三小姐,这是张妈妈特意吩咐厨房给您老人家单独做的。您尝尝看,合不合您的胃口?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奴婢们立刻给您重做。”
她心里对这位平日里默不作声、病恹恹的三小姐,也是又敬又怕,充满了好奇。
那个在厨房里作威作福、连几位姨娘都不放在眼里的张妈妈,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栽在这么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姐手里,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看来这相府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以后可得擦亮眼睛,看清楚形势,免得站错了队,惹祸上身。
苏轻沫淡淡地瞥了那婆子一眼,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喜怒:“知道了,东西放下吧,你可以回去了。”
那婆子听到这话,如释重负,连忙又行了个礼,然后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荷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眼睛都快瞪直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姐,您快看!这粥熬得多好啊!又香又糯!还有这鸡丝,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像样、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平日里,她们主仆俩在清芷院,吃的都是些残羹冷炙,有时候甚至连馊了的都不敢扔,将就着填饱肚子。
苏轻沫看着她那副馋嘴的小猫似的可爱模样,也不由得莞尔一笑,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饿坏了吧?别看着了,过来一起吃。”
小荷听到这话,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像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小姐,奴婢不敢!这些都是给您准备的,奴婢怎么能……”
“有什么敢不敢的。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着也是浪费。”苏轻沫拿起桌上的竹筷,夹了一大筷子油光锃亮的香菇鸡丝,放到了小荷面前的空碗里。
“快吃吧,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荷看着自己碗里堆得冒尖的鸡丝,眼眶一热,眼泪差点又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她哽咽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谢谢……谢谢小姐……”
苏轻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再说什么。
主仆二人,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还有屋里那盏昏黄暗淡的油灯,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久违的饱饭。
虽然饭菜依旧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对于此刻的苏轻沫来说,这却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吃得最安心、也最舒坦的一顿饭。
吃饱喝足之后,苏轻沫感觉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让小荷把碗筷收拾下去,自己则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间她暂时栖身的屋子。
屋子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狭小。
除了她睡的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和那个缺了半边漆的破梳妆台之外,就只有一个看起来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散架的半旧衣柜,和一张同样破旧不堪的小方桌。
墙角倒是放着一个铜制的炭盆,但里面只有一些早就燃尽了的炭灰,黑乎乎的,没有一丝暖意。
显然,这个清芷院,平日里是没有下人给她们送取暖的银炭的。
原主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能在这缺衣少食、受尽冷遇的环境下,硬生生熬到十五岁,也真算得上是不容易了。
苏轻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那扇同样破旧、发出“吱呀”怪响的木窗。
窗外是一个小小的、杂草丛生的院子,看起来一片荒凉破败,毫无生气。
院墙倒是砌得很高,将这个小小的院落与外面繁华热闹的相府,彻底隔绝了开来。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人刻意遗忘、与世隔绝的角落。
苏轻沫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寒意的初春空气,夹杂着泥土和腐草的清新味道,涌入她的肺中,让她因为虚弱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改善自己眼下的这种糟糕处境。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想方设法把这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彻底养好。
只有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她才有足够的精力和资本,去跟那些想要害她的人斗智斗勇。
其次,她还要尽快摸清楚,这个庞大而复杂的相府里,到底有多少人是想让她死,又有多少人,是可以被她拉拢和利用,成为她的助力的。
嫡母刘氏那边,心狠手辣,又在府里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暂时不宜跟她硬碰硬,免得引火烧身。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以及一个合适的、能够一击必中的契机。
夜色,渐渐深了。
苏轻沫躺在那张冰冷而坚硬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原主那些记忆,就像一部不断重播的黑白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现。
那些被欺凌的画面,那些被冷落的眼神,那些深入骨髓的绝望和不甘……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锋利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里,带来一阵阵刺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苏轻沫,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
“所有那些曾经欺负过你、伤害过你、害死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一个一个,都付出比你所承受的痛苦,惨重百倍千倍的代价!”
她在心中,对着那个已经消散的灵魂,默默地发下了重誓。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逆来顺受的苏轻沫了。
她要做这相府里,最耀眼、最夺目,也最令人畏惧、最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接下来的几天,清芷院的日子,果然比以前好过了不少。
厨房那边,每天都会按时按点地派人送来新鲜热乎的饭菜。
虽然依旧算不上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至少能够保证苏轻沫和小荷主仆二人的基本营养,不至于再饿肚子了。
那个嚣张跋扈的张妈妈,自从那天被苏轻沫狠狠地敲打了一番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清芷院露过面,想来是被苏轻沫那天展现出来的强硬姿态和凌厉手段给彻底吓怕了,不敢再轻易来招惹她了。
苏轻沫也没有再主动去找她的麻烦。
她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调养身体,恢复元气上面。
她每日早睡早起,即使天气依旧有些寒冷,也坚持在那个荒凉的小院子里,做一些简单的活动,舒展舒展筋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虽然这具身体的底子依旧很虚弱,但比起她刚刚醒来那会儿,已经明显好了许多。
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不再是那种吓人的病态苍白,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明亮有神。
小荷看着自家小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精神也越来越足,心里比谁都高兴。
她每日都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苏轻沫的饮食起居,把这个原本破败不堪的清芷院,也打理得比以前井井有条了许多。
虽然院子依旧简陋,屋子依旧破旧,但至少比以前干净整洁了不少,少了几分往日的颓败和死气。
这天,苏轻沫正在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一边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突然,小荷从院子外面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慌张和焦急的神色。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苏轻沫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小荷那副慌里慌张、六神无主的样子,微微蹙了蹙眉头,但语气依旧平静。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有什么话,慢慢说,不着急。”
小荷喘了几口粗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因为跑得太急而有些紊乱的呼吸,然后才焦急万分地说道:“小姐,奴婢刚才去账房那边,想替您预支一些这个月的月例银子,给您买些好药材补补身子。可是……可是管事的李妈妈说……说我们清芷院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全都被……全都被扣下了!”
苏轻沫闻言,眼神骤然一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月例被扣下了?为什么?”
相府各房主子和下人们的月例银子,都是按照各自的等级和份例,由账房统一按月发放的。
虽然她这个不受宠的庶女的份例银子并不多,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但这些银子,却是她和小荷在清芷院平日里唯一的开销来源。
现在无缘无故地被扣下,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猫腻。
小荷苦着一张小脸,急得都快哭了:“李妈妈说,是……是嫡夫人刘氏亲自下的命令。”
“她说……她说小姐您前些日子冲撞了安阳王妃,后来又跑到厨房去大闹一场,顶撞了张妈妈,实在是顽劣不堪,毫无规矩。所以要扣下您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以示惩戒,让您好好反省反省。”
苏轻沫听了这话,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心中冷笑一声。
那个蛇蝎心肠的刘氏,果然还是贼心不死,又开始在背后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了。
明面上不好再直接对她这个“大病初愈”的庶女怎么样,就开始在这些日常开销的小事上动手脚,想要从经济上彻底困住她。
这是想活活断了她的生路啊!
没有了月例银子,她和小荷在这相府里吃什么,用什么?
日子一久,不用刘氏再费心费力地想什么阴谋诡计来害她,她们主仆俩恐怕自己就得活活饿死在这个偏僻的清芷院里了。
好狠毒的心思!好歹毒的手段!
小荷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小姐,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没有了月例银子,我们连给您买药调理身子的钱都没有了……”
苏轻沫的身体虽然比刚醒来时好了不少,但毕竟是亏损了那么久,底子太差,还需要用上好的药材慢慢调理,才能彻底恢复康健。
之前买药的那些银子,还是原主偷偷攒下来的一点体己钱,早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现在月例银子又被刘氏给扣下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釜底抽薪。
苏轻沫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和决然。
“看来,有些人,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给她们一点厉害瞧瞧,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她缓缓地从石凳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些许尘土。
“小荷,你先别急着哭,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你去给我打盆清水来,再找一件我平日里穿的,稍微体面一点的衣裳。”
“既然她刘氏想玩阴的,那我就陪她好好玩玩!我倒要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她苏轻沫,可不是那种任人揉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
想要让她束手就擒,乖乖等死?门儿都没有!
就在苏轻沫准备去账房找刘氏理论,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突然在整个相府炸开了锅。
——相府的嫡长女,一向被视为苏家未来希望的苏轻语,死了!
死得极其突然,也极其蹊跷。
据说,苏轻语是在自己的闺房里,上吊自尽的。
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凉透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相府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和哀戚之中。
尤其是嫡母刘氏,在听到这个噩耗之后,当场就哭得晕死过去了好几次。
相爷苏德安也是震怒异常,下令彻查此事,一定要找出苏轻语突然寻死的真相。
一时间,整个相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人心惶惶。
苏轻沫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苏轻语死了?那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处处与她作对的嫡姐,竟然就这么死了?
而且还是上吊自尽?
这……这怎么可能?
苏轻语虽然平日里娇纵任性了一些,但她一向心高气傲,又深得父母宠爱,前途一片光明,怎么会突然想不开,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不过,不管苏轻语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她的死,对于苏轻沫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少了一个处处针对她的敌人,她以后的日子,也能稍微好过一些了。
更重要的是,苏轻语一死,嫡母刘氏必然会因为丧女之痛而方寸大乱,短时间内恐怕也顾不上再来找她的麻烦了。
这对于苏轻沫来说,无疑是一个可以喘息和积蓄力量的绝佳机会。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苏轻沫的预料。
就在苏轻语死后的第三天,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再次传遍了整个相府。
——相爷苏德安,在痛失爱女之后,经过深思熟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他要将庶女苏轻沫,记在嫡母刘氏的名下,正式册为相府的嫡女!
并且,还要将苏轻沫,代替原本已经定下婚约的苏轻语,嫁给京城四大豪门之一的镇国公府的嫡长孙,那个传说中权势滔天、俊美无双,却又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世子爷,夜君离!
这个决定一宣布出来,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一向看重嫡庶尊卑的苏相爷,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将一个原本默默无闻、备受冷落的庶女,一夕之间捧上嫡女之位,还要让她嫁入镇国公府那样的人家,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啊!
难道这个苏轻沫,是什么隐藏的璞玉,被苏相爷发现了她的过人之处?
还是说,这背后,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政治考量和利益交换?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议论,甚嚣尘上。
而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苏轻沫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她成了嫡女?
她要嫁给那个传说中的镇国公府世子夜君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福来得也太突然,太不真实了吧?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直到相府的管家亲自带着一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还有一群专门派来伺候她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来到清芷院,恭恭敬敬地将她请到了一处比苏轻语之前居住的锦绣阁还要奢华气派的全新院落——听雪楼,苏轻沫才终于相信,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她,苏轻沫,一个来自异世的孤魂,竟然阴差阳错地,取代了原本的相府嫡女,拥有了她梦寐以求的身份和地位!
而且,还要嫁给那个权倾朝野、令无数京城贵女们趋之若鹜的夜君离!
这简直就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狗血剧情啊!
在最初的震惊和不真实感过去之后,苏轻沫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苏德安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什么父女情深,或者良心发现。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和算计。
不过,不管苏德安的目的是什么,对于苏轻沫来说,这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可以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她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利用好自己新的身份和即将到来的婚姻,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彻底摆脱过去的屈辱和困境。
至于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夜君离……
苏轻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倒是有些期待,与那个传说中的冷面阎王,好好地较量一番了。
6洞房花烛
三个月后,相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苏轻沫身着一袭华美繁复的凤冠霞帔,在喜娘和丫鬟们的簇拥下,坐上了那顶八抬大轿,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和众人的艳羡祝福声中,浩浩荡荡地嫁入了镇国公府。
婚礼的盛大和奢华,震惊了整个京城。
据说,光是镇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就足足抬了一百二十八抬,几乎堆满了相府的整个前院。
而苏轻沫的嫁妆,也是丰厚得令人咋舌,丝毫不逊于皇室公主出嫁的排场。
拜堂,合卺,入洞房……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却又充满了令人心跳加速的紧张和期待。
当苏轻沫在洞房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婚夫婿夜君离的时候,即使是见惯了后世各种美男明星的她,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声。
好一个丰神俊朗、俊美无俦的绝世佳公子!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若涂丹,一袭大红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挺拔如松,宛如天神下凡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只是,他那双深邃如寒潭般的黑眸,却始终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疏离,让人望而生畏。
“你,就是苏轻沫?”夜君离看着眼前这个盖头尚未揭开的新娘,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
苏轻沫端坐在床边,心中虽然也有些紧张,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和从容。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君离拿起桌上的喜秤,缓缓地挑开了苏轻沫头上的红盖头。
当那张绝美无双、却又带着几分清冷和倔强的容颜,映入他眼帘的那一刻,即使是见惯了无数绝色美女的夜君离,也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好一个倾国倾城、却又风骨卓然的女子!
与他之前调查到的那个懦弱胆小、默默无闻的相府庶女苏轻沫,简直判若两人。
看来,这个苏轻沫,身上似乎隐藏着不少秘密啊。
夜君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狩猎般的兴趣。
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婚妻子,似乎越来越感兴趣了。
“苏轻沫,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夜君离的妻子,镇国公府的世子妃了。”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夜君离伸出手,轻轻挑起苏轻沫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语气霸道而强势。
苏轻沫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嘴角也勾起一抹自信而明媚的笑容。
“世子爷放心,我苏轻沫,也同样期待,与您共度这漫长而又精彩的一生。”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洞房花烛夜,春宵苦短。
而属于苏轻沫和夜君离的传奇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