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你当真要为了她，剜我的心？

我声嘶力竭，血泪模糊了双眼。

他曾是我深爱的书生，此时却手持匕首，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阿桂，这是你身为妖的宿命，能救公主，是你的荣幸！她……她有了我的孩子。”

“孩子？”我凄厉一笑，心口的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我腹中的呢？周言，你告诉我，它算什么！”

他眼中错愕，随即是更深的决绝：“妖孽之子，本就不该存于世。阿桂，你我缘分已尽，莫要执迷不悟！”

匕首落下，心被生生剜出……

……

1、桂花泪，满地伤

夜，静谧得好似死水。

桂花园中，我亲手栽下的每一株桂树都散发着幽幽甜香，这本是我最安心的所在。

此时，这香气却如无形的绞索，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阿桂，千年桂花妖，桂花园的守护者。

我曾以为，这世间的情爱，美好得如同初开的桂花。月光照在他脸上，他容貌温润。

他手中握着匕首，刃锋闪着寒光，映出他瞳孔中的坚硬。

周言，那个我曾倾心相待的书生，就立在我面前。

“阿桂。”他开口，声音透着某种情绪，是痛苦，还是解脱？“为天下苍生，为救公主……委屈你了。”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险些笑出声来，胸口却堵得发慌。

“周言，”我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带着抖动，“你当真要为她，剜我的心？”

他眉头微蹙，不愿再与我多言的样子，那曾经写满深情的眼眸，此时一片冰冷。

“这是你身为妖的宿命。”他字字清晰，砸落下来，“能救公主，是你的荣幸！”

他停顿一下，说出那句话：“她……她有了我的孩子。”

“孩子？”这两个字好似扎进我身体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刺耳，“那我腹中的呢？周言，你告诉我，它算什么！”

腹中的生命在动，那是我的骨血。

周言的眼中掠过一丝错愕，他应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地质问。但那错愕很快恢复坚硬。

“妖孽之子，”他嘴唇开合，吐出的话比那匕首还要锋利，“本就不该存于世。阿桂，你我缘分已尽，莫要执迷不悟！”

缘分已尽？执迷不悟？原来我千年等待，百年情深，在他眼中，不过是妖孽的痴缠。

匕首，终是落下了。

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悲鸣，尖锐的疼痛便从胸口炸开，一下子席卷全身。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冰冷的利刃划破我的肌肤，割断我的筋脉，然后，生生将我那颗跳动着、深爱着他的心脏，从我身体里挖了出去。

血，喷涌而出。

染红了我的白裙，染红了这片桂花林。也染红了身下这片我守护了千年的桂花林。

桂花的甜香与血的腥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生命力从空洞的胸口急速流走。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美丽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青丝寸寸成雪，肌肤失去光泽，变得如同老树的表皮。

我倒在血中。

透过血色，透过朦胧的血色，看着周言小心翼翼地将我那颗尚在滴血的心脏捧在手心，那样子，好似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便转身，急切地奔向那个方向——那里，有他所谓的“娇弱”的公主，有他的锦绣前程。

而我，被弃如敝履。

剧痛与恨意撕扯。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我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地发出诅咒，带着血沫：“周言！今日剜心之痛，来日，我必让你与她……千倍奉还！”

血泪从我眼角滑落，迅速在苍老的脸颊上凝固成丑陋的痕迹。

桂花依旧飘香，只是这香气中，是我的怨与恨。

2、苟延残喘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并不晓得，说不定是几日，说不定是十天半月。

当我恢复些微意识时，依旧躺在桂花园深处。胸口的空洞好似在提醒着我那夜的残酷，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

我成了白发老妪，容颜枯槁。若非我本是妖，怕是早已魂飞魄散。

如今，也只能靠着吸食桂花园中残存的、微弱的桂花灵气，勉强维持着这一缕不散的怨魂。

百年修为，折损大半。

山神偶尔来看我。他曾是我的朋友，此时却也无能为力。妖心已失，回天乏术。

“阿桂，你……”他停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周言……周言他要大婚了。”

大婚？和谁？昭阳公主吗？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胸口再度咯噔一声。他拿着我的心脏，去换取他的荣华富贵，去迎娶他的美貌公主，而我，却只能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人不人，妖不妖。

凭什么？

滔天的恨意立时将我淹没。

我不能死！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我要活下去！我要看他们付出代价！

复仇的种子在我心中种下，支撑着我活下去。

迎婚之日，很快来到。

我耗尽了这些日子积攒下来所有的微弱妖力，甚至透支了残存的精魄，施展了一个幻术。

镜中，那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貌依旧、只是脸色过分苍白的年轻女子。

不过，这只是幻象，幻术之下，是更加触目惊心的衰败与痛苦。

但这，足够了。

3、大婚“恭贺”

周言与昭阳公主大婚的消息传出。

满城红绸彩灯，鼓乐喧天，喜气洋洋。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桂花的香气。

讽刺！天大的讽刺！

我立在他迎亲的必经之路上。

当那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出现在街角时，我的心，反而异常平静。

周言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愈发俊朗不凡，意气风发。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接受着路边百姓的恭贺与祝福。

我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挡在了队伍前面。

“周言。”声音不高，他却听得分明。

他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当他看清是我时，那份意气风发登时被震惊与慌乱所取代。他料想我早该化作一抔黄土了。

“阿桂？”他下意识地勒紧了马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但很快，转为恼怒和不屑，“你……你来做什么？”

他目露不屑。应是想起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被他抛弃的、无用的妖。

我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周言，听闻你今日大喜，我特来‘恭贺’。”

那“恭贺”二字，我说得极重。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看样子想即刻命人将我拿下，但众目睽睽之下，尚存一丝理智。

他抬高了声音:“往日恩怨已了，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莫要在此胡搅蛮缠，速速退去！”他试图用他如今驸马的身份来压我。

我往前走了几步，离他更近了些。更近，他眼底的慌乱更清晰。

“胡搅蛮缠？”我喉间溢出笑声，带着寒意，“周言，你可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的海誓山盟？你可还记得，那个被你亲手扼杀，连看一眼这个世界机会都没有的孩子？”

他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他瞳孔收缩，周身寒气逼人。

“妖言惑众！”他厉声呵斥，试图掩盖自己的失态。

眼下还不到动手的时候。我心里清楚，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宣战。

“周言，”我字字清晰，传遍四周，“你欠我的，我会全部讨回。享受你用我的心换来的富贵吧，它……不会长久。”

我转身，在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和周言阴沉的目光中，缓缓离开。只留下一个饱含威胁的眼神……

4、阿桂的回忆

回到阴冷的桂花园，幻术消散，我又变回了那个衰败的模样。

胸口的空洞阵阵作痛，提醒着我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周言……这个名字，曾是我心底的朱砂痣，而如今，却成了刻骨铭心的眼泪，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

那时的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桂花妖，日复一日守护着这片桂花园。直到他的出现。

初遇，是在一个桂香满溢的午后。那晚，我独自一人在桂花树下喝酒。

他一袭青衫，立在桂花树下，手持书卷，朗声诵读：“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那清朗的声音，俊秀的面容，带着忧郁的目光。一切都符合我对人间书生最美好的想象。

“姑娘，见你一人，可否一同品这桂花酿。”他来向我借酒。

我还调戏他:“怎么，想与我一起共度春宵吗?”

他白皙的脸庞登时泛起红晕，急忙弯下腰拱手道:“姑……姑娘，小生可没有非分之想，还……还请姑娘你不要……”

“哈哈哈哈哈，无妨，坐下一同饮便是了。”

他那羞涩窘迫的模样，真是分外可爱。

后来，我们日益熟络。他会带来我最爱吃的桂花糕，与我谈天说地，分享他诗词中的喜怒哀乐。他言谈温雅，举止体贴。他会为我拂去肩头的落叶，会在微凉的夜晚为我披上他的外衣。

他说我的眼睛如天上的星辰，明亮而纯净。他说我的笑容如初开的桂花，甜美而温暖。

千年岁月，见过多少虚情，奈何却落入他编织的网。

日复一日的相处，他的温柔体贴，他的才华横溢，都让我那颗沉寂了千年的心，悄然萌动。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向他坦白了我的身份——我是一只桂花妖。而我的心脏，能治百病。这个秘密，我也坦然相告。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考验，考验他对我的情意是否真挚。

“妖又如何？”他握着我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柔，“在我心中，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阿桂。无论你是人是妖，我都心悦于你。”

他丝毫不介意的模样，他那句“心悦于你”，最终让我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让我以为，我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现在看来，那只是他等待的时机。他早已从古籍中知晓桂花妖心的秘密。他接近我，讨好我，只为了我的心。

后来，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那份喜悦，快要将我淹没。我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他还记得他当时的反应吗？先是片刻的惊愕，然后迅速被狂喜所掩盖。他抱着我，一遍遍地说着“太好了，阿桂，我们有孩子了”。

现在回想，那惊愕，怕才是他最真实的反应吧。他内心深处，定是在飞速盘算着，如何将这个孩子，将我这颗心脏，利用到极致吧。

美好的片段，如今化为利刃，凌迟着我的心脏。不，此时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胸膛。

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情话，全都只是为了那颗能助他平步青云的心脏。

周言，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5、昭阳公主的阴谋

周言口中的昭阳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传闻她自幼体弱多病，遍访名医也束手无策。那时，我并未深究。如今想来，疑点重重。

昭阳公主，那个在周言口中娇弱无辜、楚楚可怜的女子，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吗？

不，她不是。一个能让周言不惜背叛千年情深、杀妻灭子也要攀附的女人，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她的心机，怕是比周言还要深沉。

我曾远远见过她一面，那双表面柔弱的眼眸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利和对权势的渴望。

她的“怪病”，也绝非普通的体弱。哪有病症需要“至纯至善”的妖心来医治？这分明是某种邪术，或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后来我才慢慢探知，昭阳公主身中的，是一种名为“夺灵咒”的阴邪之术。此咒可以吸取他人的气运和生命力为己用，但需要定期用至纯的灵物来压制其反噬的邪气。

这是宫廷倾轧的丑陋产物，是她的母妃为了让她在残酷的后宫争斗中胜出，不惜一切代价为她种下的。

而我那颗千年桂花妖心，便是最佳的“补品”，最佳的“压制剂”。

周言与昭阳公主，怕是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说不定在周言第一次踏入桂花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周言负责接近我，骗取我的信任，夺走我的心脏；而昭阳公主，则许诺他无尽的荣华富贵，驸马之位。然后他们的野心一拍即合，共同导演了这场残忍的戏码。

至于我腹中的那个孩子……我曾天真的以为，虎毒不食子，周言再狠，也不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可我错了。

对他们而言，那妖与人结合的孽种，说不定是他们苟且关系的证据。或者，那是对他们更为有用的“药引”。

所以，它必须死。

好一对狠毒男女！好一场阴谋！

周言，昭阳，你们的每一步，都踩着我的尸骨！

6、绝境逢生

剜心之痛，丧子之哀，容颜尽毁，修为溃散……桩桩件件，如同无数把尖刀，将我凌迟。

我蜷缩在桂花园最阴暗处，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流逝……等待着死亡。

身体虚弱，濒临崩溃。我尝试过自救，凝聚残存妖力，却徒劳无功。没有心脏，一切都如同无根浮萍。

我深爱的桂花园，此时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桂花不再那么香了，枝叶也开始枯黄。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形神俱灭，消散于天地之间时，他出现了。

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他很高，身形挺拔如松，面容被兜帽的阴影遮去大半，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双深邃得好似寒潭般的眼眸。他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与冷漠，好似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

“你就是此地的桂花妖？”他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

我警惕地看着他，我不晓得他是敌是友。

他看样子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嘴角微扬，那弧度难以察觉，带着嘲弄，也带着洞悉一切的神情。

“你这般模样，倒是比传闻中狼狈许多。”

我没有力气与他争辩。

他缓步上前，蹲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我。

“不甘心吗？”他问。

废话！我怎能甘心！我千年修行，百年情爱，一朝尽丧！我如何甘心！

他应是感受到了我心中汹涌的怨念，微微颔首：“心死，则万念俱灰；执念若在，尚有涅槃之机。”

涅槃之机？我已经这样了，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你的妖心虽失，但千年道行所化的精魄尚未完全消散。”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幽暗却强大的气息，“加以你这冲天的怨念为引，足以重塑力量核心。”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世间万物，皆有其两面性。”他平淡说道，“人心有善恶，妖力亦有清浊。那些被辜负的深情，被践踏的信任，被扼杀的生命，都会产生强大的怨念。这些怨念，于常人而言是毒药，但于眼下的你而言，却是力量的源泉。”

他教了我一种特殊的修炼法门——吸取天地间那些因背叛、伤害、绝望而生的恶念与怨气，将其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这种力量，污秽不堪，却又无比强大。

“机会摆在这里了。这条路，会很痛苦，甚至会让你迷失本性。”他看着我，眼神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冷漠的审视，“你，敢吗？”

敢？敢？我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不敢的？

只要能复仇，哪怕是堕入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我不晓得他为何帮我，说不定是他口中说的，为了观察这种力量的转化；说不定，他也是看不惯周言和昭阳公主的卑劣行径。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一条生路，一条通往复仇的道路。

这个神秘的玄衣客卿，我唤他为墨渊……

按照墨渊所教的方法，我开始在夜晚出没。

我不再吸食桂花的灵气，而是去寻找那些弥漫在天地间的，无主的怨念。

一个被丈夫抛弃的糟糠之妻，临死前发出的诅咒；一个被好友背叛出卖的商贾，破产时的绝望哀嚎；一个被权贵欺压致死的平民，弥留之际的不甘怒火……

这些怨念，如同实质的阴风，冰冷刺骨，充满了负面的情绪。每一次吸取，都像是有无数冤魂在我耳边尖啸，试图将我拖入他们的深渊。

那种痛苦，丝毫不亚于剜心之时的万分之一。

但我都咬牙撑了过来。因为我明白，我每多承受一分痛苦，我的力量便会增强一分，我离复仇的目标，便会更近一步。

怨念在我体内奔腾咆哮，与我残存的精魄激烈碰撞。我以自身的意志为炉，恨意在我的身躯中日夜淬炼。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感觉到身体里有新的力量在滋生。那是一种与以往桂花灵气截然不同的力量，它阴冷、霸道，充满了毁灭的气息，却与我眼下的心境完美契合。

我的身体，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枯槁的肌肤重新焕发生机，纵然依旧苍白，却细腻如初。满头的白发，从发根处开始，一点点重新被墨色侵染，最终如瀑般垂落。

我的容颜，不仅恢复了往昔的妍丽，甚至因为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冰冷气质，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惊的妖冶。

只是，我的眼神，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清澈纯真。那里，只有化不开的寒冰与刻骨的仇恨。

我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为情所困的桂花妖阿桂了。我的瞳孔，不再清澈。那里，只有寒冰与仇恨。

我不再是那个阿桂。我是复仇者。

心智在怨念的冲刷下，变得无比清醒，也无比冷硬。睚眦必报，杀伐决断。这便是我。

在力量逐渐恢复的过程中，我也在暗中搜集关于周言和昭阳公主的一切信息。他们的权势，他们的依仗，以及……他们的弱点……

墨渊偶尔会来提点我几句，那些表面不经意的话语，却总能为我指明方向……

周言，昭阳，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吧。大婚之日，便是他们接受审判的开始！

7、大闹婚宴

周言与昭阳公主的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这些天，整个皇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红绸遍地，灯笼高悬。

空气中，依旧飘散着浓郁的桂花香气。这香气，曾是我的喜悦，如今却是我复仇的号角。

今天的皇宫，宾客云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来道贺。

周言一身大红的驸马喜服，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与身旁娇艳如花的昭阳公主并肩而立，接受着众人的朝拜与祝福。

昭阳公主盛装，凤冠霞帔，珠光宝气。她依偎周言身旁，面带娇羞幸福，那“娇弱”模样，足以令任何男人心动。

好一对璧人！好一幅郎情妾意的美景！

只可惜，这美景，终是要被我亲手撕碎。

婚礼仪式至高潮，百官朝贺，歌舞升平。

“一拜天地！”司仪大喝道……

就在这时，我，出现了。

一袭红衣，红得似火，红得如血一般。如瀑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未施粉黛的容颜，却因那股冰冷到极致的妖息，令满堂的珠光宝气黯然失色。

我一步一步，从大殿之外，缓缓走入。高跟的绣鞋踩在光洁如镜的玉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喧闹的鼓乐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而汇聚了过来。

鼓乐声，慢慢停了。歌舞的仕女，也慌忙退到了一旁。

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我径直走到大殿中央，目光，锁定了高台上那对“新人”。

“驸马爷，公主殿下，”我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带着戏谑与冰冷，“可还记得我这个小女子?”

周言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当他看清是我的时候，那份得意与喜悦，登时被惊恐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微微颤抖，看样子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昭阳公主的反应倒是快些，她先是露出一副受惊的模样，柔弱地缩向周言的怀里，随即柳眉轻挑，带着几分薄怒，几分不解地望向我：“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宫与驸马的婚礼？”

好演技！好演技！若非我早已知晓她的真面目，怕是也要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过去了。

“我是何人？”我冷笑一声，“周言，你不向公主殿下介绍一下，我是谁吗？”

8、桂花为刀，大仇得报

周言的脸，难看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吧，我不仅没死，反而还敢出现在这里。

“妖……妖孽！休得在此胡言乱语！”他色厉内荏地呵斥道，试图用声音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妖孽？”我挑了挑眉，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周言，你难道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耳边，口口声声唤我‘阿桂’，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无论我是人是妖，都心悦于我？”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向周言的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与探究。

我不再隐藏自己的力量。

随着我意念一动，大殿之外，乃至整个皇城中飘散的桂花，好似受到了无形的召唤，纷纷扬扬地朝着大殿汇聚而来。

它们不再是柔弱无害的花瓣，而是化作了无数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嗖！嗖！嗖！”

桂花刃雨，铺天盖地般朝着高台上的周言和昭阳公主激射而去！这不是无差别的攻击，每一片花刃，都精准锁定了那两个罪魁祸首。

大殿内，一片混乱。尖叫声，惊呼声，桌椅倒地声，此起彼伏。

周言大惊失色，差不多是本能地，他一把将昭阳公主紧紧护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后背，去抵挡那些呼啸而来的桂花刃。

“噗！噗！噗！”

锋利的桂花刃，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喜服，刺入了他的皮肉。鲜血，一下子染红了他大红的衣袍。

“周言！”我凄厉地嘶吼出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嘲讽，“你对我，何曾这样过！”

当年，他剜我心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可曾有过半分不忍？

他护着昭阳公主，狼狈地躲避着桂花刃的攻击，那张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痛苦。

我一边操控着桂花刃，一边用冰冷的声音，将他的罪行，一件件，一桩桩，公之于众：

“诸位可知，这位风光无限的驸马爷，如何得到今日地位？”

“他用甜言蜜语，欺骗了一个深爱他的桂花妖的感情！”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儿！”

“然后，在我妖力最弱之时，以救治公主为名，残忍地剜出了我的心脏！”

“他用我的千年妖心，换来了他的锦绣前程，换来了与公主殿下的这场盛大婚礼！”

为了增加我话语的可信度，我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桂花。这是当年周言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他说，桂花清雅，配我正好。

“周言，这支簪子，你可还认得？”

周言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如纸。他看着玉簪，瞳孔中充满了恐惧与恶毒。

宾客们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慢慢平息下来，转而用一种震惊、鄙夷、甚至愤怒的目光，望向高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曾经人人都说他周言情深义重，被他人赞颂为完美榜样的周言，形象登时轰然倒塌，碎得一干二净。

9、昭阳公主的反噬

就在周言被我揭露得体无完肤之际，他怀中的昭阳公主，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那声音，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娇滴滴的、惹人怜爱的腔调，而是充满了痛苦与恐惧，甚至带着几分非人的嘶哑。

我能感觉到，随着我力量的全面爆发，以及我身上那股浓烈到极致的怨念，她体内那颗属于我的妖心，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它与我同根同源，此时受到了我力量的牵引，开始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试图挣脱束缚。

“夺灵咒”的反噬，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猛烈。

昭阳公主痛苦地在周言怀中挣扎，她那张原本娇艳美丽的脸庞，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可怕的变化。

皮肤下面，好似有无数条黑色的虫子在蠕动，一道道诡异的黑色纹路，从她的脖颈开始，迅速向上蔓延，很快便爬满了她的整张脸。

她的肌肤开始变得干瘪、溃烂，流出黄黑色的脓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双曾顾盼生辉的眼眸，布满血丝，瞳孔涣散，充满惊恐与疯狂。

“不！不！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她尖叫着，双手胡乱地在自己脸上一阵猛抓，指甲划过腐烂的肌肤，留下一道道更深的血痕。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娇弱美丽、端庄得体的公主模样？此时的她，形同厉鬼，狰狞可怖！

“白莲花”的伪装，登时被彻底撕得粉碎。

宾客被眼前恐怖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后退，唯恐沾染。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公主殿下所谓的“怪病”，究竟为何。

周言看着怀中昭阳公主的惨状，也彻底慌了神。他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失控。

若昭阳公主出事，他驸马之位，荣华富贵，都将化为泡影。

情急之下，他再不顾形象体面。他猛地推开疯癫的昭阳公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

“妖孽！都是你！都是你害了公主！”他歇斯底里咆哮，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狰狞与疯狂，“我要杀了你！我要拿你的精魄来救公主！”

说着，他不顾伤势，从地上捡起侍卫掉落的长剑，疯一般朝我冲来。

他这是打算故技重施，想重新夺取我身上残存的精魄，去镇压昭阳公主体内的诅咒，或者，干脆杀了我，以绝后患。

我冷冷看着他，瞳孔中没有惧意。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任他宰割的弱女子。

就在周言即将冲到我面前，手中的长剑即将刺中的那一刹那——

一道玄色的身影，好似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挡住了周言的去路。

是墨渊。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兜帽遮面，只露出一截冷硬的下颌。他甚至未动手，静立那里，周身散发的强大冰冷威压，便让周言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周言手中长剑，在距离墨渊身体数寸处，再无法寸进，撞上无形墙壁。

“蝼蚁一般，也敢在此放肆？”墨渊清冷声音，不带波澜，却带着心悸的压迫感。

周言被这突来强大气场震慑，脸上露出惊恐，握剑的手，不由自主颤抖。

看到墨渊的出现，我也稍许心安。

10、真相

墨渊未解释什么，他缓缓抬头，深邃眼眸看过在场每人，最终落在已吓得瘫软在地的周言，和地上痛苦哀嚎、不成人形的昭阳公主身上。

“今日，便让你们死个明白。”他冷峻的口吻，好似九幽寒冰，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好似下降了几分。

“昭阳公主，”他首先看向面目全非的女人，“你身中的，并非不治之症，而是你那野心勃勃的母妃，为你种下的‘夺灵咒’吧。”

“此咒，可吸取他人气运与生命力，助你在宫廷争斗中无往不利。但它也是双刃剑，需定期用至纯灵物压制其邪气，否则，便遭反噬，最终被邪术彻底吞噬。”

“桂花妖心，乃是上佳灵物，但它也只能短期压制。如今妖心之主怨念滔天，引动妖心与诅咒冲突，你这般模样，便是反噬的开始。”

昭阳公主闻言，眼中露出极致恐惧与绝望。她看样子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墨渊转将目光投向周言。

“至于你，周言，”墨渊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你以为你攀上高枝，成了驸马，便能平步青云？”

“你错了。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昭阳公主母妃势力选中的一枚棋子，一个能够接近桂花妖，为他们夺取妖心的工具人罢了。”

“他们看中的，是你那副还算不错的皮囊，和你那颗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的狼子野心。”

“你以为自己是猎人，实际上，你连猎犬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个轻易可以被抛弃的诱饵。”

墨渊停顿，接着揭示一个更让周言崩溃的真相：“还有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你以为打掉它，只是为了掩盖你与阿桂的关系，为了讨好昭阳公主？”

“天真！那孩子，乃是妖与人的结合，其精魄蕴含着远比寻常妖物更特殊的力量。在某些邪术师眼中，那可是比千年妖心更为珍贵的‘药引’。”

“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在取走阿桂心脏之后，利用那孩子，修炼更邪恶的禁术。打掉它，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也省去了他们日后再动手的麻烦。”

“轰——！”

墨渊的每一句话，如重锤砸在周言心上。他彻底蒙了。他引以为傲的算计，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在真相面前，如此可笑，不堪一击。

随即他扭头看了看昭阳公主的方向，“昭阳，是真的吗？”

“嗬嗬”，昭阳公主此时已经无法说话，但周言还是从她淡漠的眸子中明白了什么。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随即，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猛地爬向我，抱住我的腿，痛哭流涕哀求：

“阿桂！阿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被利用的！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让这位……这位大人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我把一切都还给你！”

看着他这副卑微乞怜、丑态百出的模样，我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情愫，也彻底泯灭了。

这个男人，这个我曾深爱过的男人，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他那副极致自私、贪婪虚伪、毫无底线的嘴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无遗。

真是，令人作呕。

11、心债血偿

我厌恶地甩开周言抱在我腿上的手，冷漠地看着他涕泪横流的脸。

“原谅你？”我嗤笑，“周言，你配得到我的原谅吗？”

我无需亲手杀他们。他们的结局，早已写好，我，是这场审判的最终执行者。

首先，昭阳公主。

我抬手，体内怨念之力汹涌而出，与她体内躁动不安的妖心产生强烈共鸣。

“啊——！”昭阳公主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百倍的惨叫。

“夺灵咒”的最终反噬，被我彻底引爆。

无数黑气从她体内疯狂涌出，将她层层包裹。她的身体在黑气中剧烈抽搐、扭曲，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黑气散去，地上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公主，已彻底变成不成人形的怪物。她的容貌尽毁，皮肤好似干裂的树皮，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口中不断流出腥臭的涎水，心智也彻底丧失，只会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皇室的颜面，因她而丢尽。等待她的，只有冷宫。以及，在无尽的痛苦与疯癫中，了此残生的命运。

这便是报应！

然后，轮到你了，周言。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男人。

“死，太便宜你了。”我声音冰冷，不带情感，“你不是喜欢桂花香吗？那么，从今往后，这世间最美好的桂花香，将成为你永恒的噩梦。”

我凝聚起残余的力量，混合着我对他最深切的恨意，在他惊恐绝望的目光中，打入了他的体内。

“我诅咒你，周言，从今往后，只要你闻到一丝桂花香气，便会心痛如绞，痛不欲生，如万蚁噬心，永世不得解脱！”

“桂香缠身”的诅咒，一旦种下，便无药可解。他将在对桂花香的极致恐惧与无尽的悔恨中，生不如死地度过余生。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平静地说：“周言，你不配得到我的心脏，更不配得到我的爱。如今，你我之间，两不相欠了。”

我终于复仇了！

我未取回我原来的心脏。它已被昭阳公主邪术污染，也承载了太多的痛苦与背叛，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在墨渊指引下，我依靠吸取的磅礴怨念，与自身残存千年精魄，已成功重塑一颗全新的力量核心。

“这世间，人心，往往比妖魔更加险恶。”他平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些温度。

他停顿，问道：“往后，你想去哪？”

我想去哪？

我抬头，望向大殿之外，那片广阔无垠的天空。

“去看看这大好河山。”我轻声说道。

我转身离去。

皇城中依旧飘散着桂花的香气，只是这一次，这香气好似在为我的离去而庆贺，也如在为那些逝去的过往而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