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喜欢的人了，咱们和离吧。"

盛夏深夜，镇北将军萧北辰翻窗闯入妻子慕如烟的闺房，开口第一句话便如寒刃出鞘。烛火摇曳间，他眉目冷峻，腰间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仿佛刚从修罗场归来。

慕如烟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军报上洇开一片暗痕。她抬眸轻笑："好小子，偷偷摸摸搞大事。"指尖轻叩桌案，"哪家的姑娘？"

萧北辰避开她的目光："三日内搬出将军府。"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只余半扇雕窗咯吱作响。

慕如烟凝视着案头染血的军报——近三月边关粮草屡遭劫掠，路线竟与将军府异常账目完全吻合。她忽然捻起萧北辰遗落的一根发丝，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假和离？"她对着虚空呢喃，"还是真变心？"

翌日，城南茶楼。萧北辰与戴帷帽的女子密会时，未曾发觉二楼雅间有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那女子递出的锦囊上，绣着北狄王室独有的狼头暗纹。而慕如烟的匕首，已悄然抵住了送茶伙计的咽喉。

盛夏的蝉鸣穿透了将军府的窗纱，慕如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黏在白皙的肌肤上。她将手中的军报轻轻搁在案几上，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烛火摇曳，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老长，映在满墙的边疆地图上。

"夫人，该歇息了。"丫鬟青杏端着安神茶进来，看到桌上几乎没动过的晚膳，忍不住皱眉，"您晚膳又没用多少。"

慕如烟接过茶盏，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边关新送来的军务急报，得连夜整理出来。"她抿了口茶，目光重新落在那份标注着"北狄异动"的文书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突然，窗户传来一声轻响。

慕如烟眉头一皱，手已按在了腰间软剑上。将军府的守卫森严，能悄无声息潜入内院的绝非等闲之辈。

窗户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

"将军？"慕如烟松开剑柄，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萧北辰。成亲五年来，这位镇北将军进自己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更遑论深更半夜翻窗而入。

萧北辰站定后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张令京城无数闺秀魂牵梦萦的俊脸上带着少见的严肃。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如同刀削斧刻，眉宇间的英气比平日更盛。

"我有喜欢的人了，咱们和离吧。"

这句话说得干脆利落，仿佛在讨论明日天气。慕如烟手中的茶盏一歪，几滴茶水溅在案几的军报上，迅速晕开一片暗色。

她愣了一瞬，随即抬眼细细打量萧北辰。那双总是含着冷意的眸子此刻竟带着几分认真，还有她从未见过的柔软。

慕如烟忽然笑了，眼角弯成月牙，唇边梨涡若隐若现："好小子，偷偷摸摸搞大事。"她放下茶盏，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别人的事，"哪家的姑娘？咋没有听你说过？"

萧北辰明显怔住了，似乎没料到妻子会是这般反应。他避开慕如烟探究的目光，转身望向窗外："这不重要。府中一切留给你，明日我便命人收拾东厢房。"

"这么着急？"慕如烟站起身，裙裾拂过案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总得让我准备准备，跟老夫人交代一声。"

"母亲那边我自有说法。"萧北辰语气生硬，大步走向窗户，背影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三日内搬出去。"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慕如烟站在原地，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缓步走到窗前，望着萧北辰离去的方向——那里通向将军府的书房，五年来他大多数夜晚的归宿。

夏夜的风带着花香拂过面颊，慕如烟深吸一口气，关上了窗户。她回到案几前，轻轻抚平被茶水浸湿的军报，指尖在那片水渍上停留许久。

五年前的政治联姻，慕家需要萧家的权势庇护，萧家需要慕家的军中人脉。成亲当日，萧北辰连交杯酒都没喝就奉命出征，归来后更是与她相敬如"冰"。若非萧老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这将军府的日子怕是更难熬。

"夫人..."青杏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里捧着热毛巾，眼中满是担忧。

慕如烟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去查查，将军最近都见了什么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几上的军报，"特别是与边关有关的。"

次日清晨，慕如烟刚用过早膳，管家就带着一队仆役来搬东厢房的物件。

"将军吩咐，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提。"管家低着头，不敢看慕如烟的眼睛。

"替我谢谢将军好意。"慕如烟抿了口茶，语气平静，"告诉将军，我暂时不搬。"

管家愕然抬头："这..."

"去吧。"慕如烟放下茶盏，清脆的碰撞声让管家一个激灵，连忙退下。

待人都走后，慕如烟从袖中取出昨夜整理的账册。近半年来，将军府的支出有数笔去向不明，而边关送来的军报中，粮草损耗的数字也异常偏高。

她指尖轻点桌面，眉头微蹙。萧北辰突然提出和离，府中账目异常，边关军报有异...这些事若有关联，那所谓的"心上人"恐怕另有文章。

"青杏，备轿。"慕如烟收起账册，理了理衣襟，"去给老夫人请安。"

第二章

晨露未晞，慕如烟已立在萧老夫人院门前。她拢了拢鬓角碎发，深吸一口气。老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和离这事，她必须亲自解释。

"少夫人来得真早。"徐嬷嬷掀开帘子，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老夫人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刚起。"

慕如烟心中一紧，跟着徐嬷嬷穿过回廊。院中那株老梅树郁郁葱葱，是五年前她嫁入萧府时，老夫人亲手为她栽下的。

内室里，萧老夫人半倚在罗汉榻上，花白的头发还未梳起，更显憔悴。见慕如烟进来，老人浑浊的双眼骤然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母亲。"慕如烟行了一礼，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

"北辰那孽障都跟我说了。"老夫人猛地拍了下案几，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我萧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慕如烟忙上前扶住老夫人发抖的手："母亲息怒，将军他......"

"他什么他！"老夫人一把抓住慕如烟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如烟，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那孽障得逞！"

慕如烟眼眶微热。五年来，老夫人是这府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教她管家，带她赴宴，甚至在萧北辰长年驻守边关时，日日陪她说话解闷。

"母亲，将军他......确有苦衷。"慕如烟轻声道。

老夫人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似要看穿她："你知道什么？"

慕如烟摇头："儿媳只是猜测。将军昨夜突然提出和离，态度坚决，想必......"她顿了顿，"想必那姑娘对他很重要。"

"重要？"老夫人冷笑一声，松开了慕如烟的手，"林家的丫头，也配？"

"林家？"慕如烟心头一跳。朝中姓林的大臣不多，能入萧北辰眼的，恐怕只有......

"兵部尚书林崇的女儿，林若雪。"老夫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当年北辰他爹在战场上中了埋伏，是林崇带兵救援。临终前，那糊涂老头子竟答应......"话到此处，老夫人突然收声，重重叹了口气。

慕如烟心头雪亮。原来如此。萧家欠林家的，是救命之恩。而萧老将军临终前许下的承诺，恐怕与儿女婚事有关。

"如烟啊，"老夫人突然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这些年委屈你了。北辰那孩子从小倔，心里装着家国天下，却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可我知道，他心里是敬重你的。"

慕如烟勉强笑了笑。敬重？她和萧北辰之间，除了那纸婚约和每月初一十五的例行问安，几乎毫无交集。

"母亲放心，儿媳明白。"她柔声道，"将军若有更好的归宿，儿媳不会阻拦。"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道："账房钥匙你还留着。府里的事，你继续管着。"

慕如烟一怔。这不合规矩。和离之后，她便是外人，怎能再管萧府中馈？

"母亲，这......"

"就这么定了。"老夫人不容置疑地说，"北辰那边，我去说。"

离开老夫人院子，慕如烟心绪难平。她原以为和离是萧北辰找到了真心喜爱之人，现在看来，恐怕另有隐情。

"夫人！"青杏匆匆跑来，脸颊泛红，"查到了！将军这半月来，每日申时都会去城南的清风茶楼，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慕如烟眯起眼睛。清风茶楼......那地方临着运河，鱼龙混杂，不像是萧北辰会去的地方。

"备轿，我要去书房取些东西。"

将军府的书房分内外两间。外间是萧北辰处理公务的地方，内间则存放着军务档案。五年来，慕如烟每月都会来整理一次边关送来的军报，这是萧北辰唯一允许她参与的"军务"。

推开内间门，熟悉的羊皮纸味扑面而来。慕如烟径直走向最里侧的架子，那里存放着近半年的军报。她熟练地翻检着，很快找出了三份标有"粮草"字样的文书。

"七月十六，粮草队遇袭，损失两千石......八月廿三，暴雨冲毁粮仓，损失一千五百石......九月......"

慕如烟眉头越皱越紧。太频繁了。边关今年无大战事，粮草损耗却比战时还多。她迅速抄录下关键数字，折好塞进袖中。

正要离开，外间突然传来脚步声。慕如烟心头一跳，闪身躲到书架后。

门被推开，萧北辰大步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件靛青色便服，腰间只悬了块玉佩，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却依然英气逼人。慕如烟屏住呼吸，看着他走到案几前，从暗格里取出一封信函。

萧北辰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内间方向。慕如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不小心碰倒了架上的一个木匣。

"谁？"萧北辰厉喝一声，箭步冲了进来。

四目相对，萧北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了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如烟从容走出，拍了拍衣袖："整理军报，每月例行。"她指了指案上的文书，"已经好了。"

萧北辰扫了眼案几，目光在她袖口停留了一瞬："和离书我已拟好，三日后送到你手上。"

"不急。"慕如烟微微一笑，"老夫人让我继续管着府中账目。"

萧北辰眉头一皱："不合规矩。"

"将军突然提出和离，就合规矩了？"慕如烟反问，语气依然柔和。

萧北辰脸色微变，沉默片刻后道："随你。但军务不要插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袖口，"边关的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慕如烟不置可否，福了一礼便往外走。刚到门口，却听萧北辰又道："对了，明日林尚书府上设宴，母亲希望你同去。"

慕如烟脚步一顿。林府？这么快就要见那位"林姑娘"了？

"好。"她头也不回地应道。

申时初，慕如烟换了身藕荷色襦裙，戴着帷帽，悄悄从侧门出了府。青杏早已雇好轿子，直奔城南清风茶楼。

茶楼临河而建，上下两层，客流繁杂。慕如烟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入口。她要了壶碧螺春，慢条斯理地品着，眼睛却不时扫向楼梯。

约莫一刻钟后，萧北辰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今日换了身褐色布衣，做商人打扮，却掩不住通身的英武之气。慕如烟下意识往柱子后躲了躲。

萧北辰径直走向最里侧的雅间，左右看了看才推门进去。

"姑娘，那人来了。"青杏小声道。

慕如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素白帷帽的女子正缓步上楼。女子身量不高，步履轻盈，帷帽垂下的薄纱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

女子走到雅间前，轻轻叩了三下门，停顿，又叩两下。门开了一条缝，她闪身而入。

慕如烟眯起眼睛。暗号？有意思。

"青杏，你去楼下守着。"她低声道，"若将军出来，立刻上楼报信。"

青杏刚走，慕如烟便悄悄挪到雅间附近的座位。茶楼的雅间隔音不佳，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三日后......鸿胪寺......"是个女声，轻柔却急促。

"......太冒险......"萧北辰的声音压得很低。

"......北狄使者......证据......"女子又道。

慕如烟心头一震。北狄？萧北辰在和什么人谈论北狄使者？

突然，里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慕如烟赶紧退回原位。片刻后，雅间门开，那女子快步走出，手中多了一个锦囊。她下楼时步履匆匆，险些撞上端着茶点的伙计。

慕如烟丢下块碎银，悄悄跟了上去。

女子出了茶楼，沿着河岸疾行。慕如烟保持距离跟着，见她拐进一条小巷，连忙加快脚步。可刚到巷口，一把冰凉的匕首已抵在她喉间。

"夫人跟了一路，不累吗？"女子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杀气。

慕如烟心头一跳，强自镇定道："姑娘好身手。"

"将军夫人也不差。"女子轻笑一声，匕首却未松动，"奉劝夫人一句，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说罢，她突然收刀，纵身跃上墙头。慕如烟刚要追，女子已甩手掷出一物。慕如烟侧身避开，那东西啪地落在地上——是块绣着兰花的帕子。

再抬头，女子已不见踪影。

慕如烟捡起帕子，细细端详。素白绸缎上，一株墨兰栩栩如生，角落里绣着个小小的"心"字。

"心......"她喃喃道，将帕子收入袖中。

回到府中，慕如烟立刻命青杏去查明日林府宴请的名单。果然，林若雪的名字赫然在列。

"听说这位林小姐精通琴棋书画，还懂北狄语呢。"青杏小声道，"去年上元节，她在宫宴上当众翻译了一首北狄情诗，连皇上都称赞不已。"

慕如烟手指一顿："北狄语？"

"是啊，说是小时候跟一个北狄商人学的。"

慕如烟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清风茶楼的神秘女子，北狄使者，懂北狄语的林若雪......还有萧北辰反常的和离要求。

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旋转，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若她猜得没错，萧北辰所谓的"心上人"，恐怕根本不存在。

他是在查什么大案，而林若雪，很可能牵涉其中。

第三章

晨光熹微，慕如烟已坐在梳妆台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块绣有兰花的帕子。一夜未眠，她眼中布满血丝，却掩不住眸中的锐利。

"夫人，今日林府的赏花宴，穿这件可好？"青杏捧着一件藕荷色罗裙问道。

慕如烟摇头："太素。"她指向箱底那件绯红色绣金牡丹的衣裙，"穿这件。"

青杏瞪大眼睛。自家夫人向来衣着素雅，今日怎的......

"林府设宴，主角自然是林小姐。"慕如烟唇角微扬，"我若穿得素净，倒显得刻意避其锋芒了。"

青杏恍然大悟，忙伺候慕如烟更衣梳妆。绯红衣裙衬得慕如烟肌肤如雪，金线绣的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得惊心动魄。

"夫人真好看。"青杏由衷赞叹，"今日定能把那林小姐比下去！"

慕如烟轻笑："傻丫头，我去不是为了争艳斗丽。"她将兰花帕子藏入袖中，"备轿吧。"

临行前，慕如烟特意去了趟书房。萧北辰彻夜未归，这在她意料之中。她迅速翻检了近半年的军务记录，着重查看粮草运输路线，果然发现三处异常——本该走官道的队伍突然改走偏僻小路，而这三处改道后都遭遇了"意外"。

"果然......"慕如烟眼中精光一闪，将记录原样放回，转身时却撞上一堵人墙。

"你在找什么？"萧北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晨露的凉意。

慕如烟后退半步，抬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萧北辰眼下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褐色布衣，衣襟处沾着些许尘土。

"将军彻夜未归，是去查北狄使者的事了？"慕如烟单刀直入。

萧北辰瞳孔微缩，一把扣住她手腕："你跟踪我？"

"将军与神秘女子密会，谈论北狄使者，我作为将军夫人，不该过问吗？"慕如烟挣了挣，没挣脱。

"我们已决定和离。"萧北辰声音冰冷，"我的事与你无关。"

慕如烟突然笑了："那女子是谁？"

"不必知道。"

"她懂北狄语？"

萧北辰手上力道骤然加重："慕如烟，不要自作聪明。"

"军中可能有奸细。"慕如烟直视他的眼睛，"近半年粮草运输路线三次无故变更，每次都遭遇袭击，太巧了。"

萧北辰松开她，冷笑一声："你一介女流，懂什么军务？"

"我父亲是镇南将军。"慕如烟揉着手腕，声音平静，"我十岁就能背大周边防图，十三岁通晓各路兵法。萧北辰，你太小看我了。"

萧北辰眼神微动，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只道："今日林府赏花宴，别多话。"

"怕我坏了你的好事？"慕如烟挑眉，"放心，我会好好’认识’林小姐的。"

萧北辰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那块帕子，扔了。"

慕如烟心头一跳——他果然知道她拿了帕子。

"凭什么？"

"凭你不想惹祸上身。"萧北辰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如烟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萧北辰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证实了她的猜测——他在查的事，恐怕比想象中更危险。

林府花园中，百花争艳，贵女如云。慕如烟一出现，便引来无数目光。绯红衣裙在满园浅色中格外醒目，却又不显俗艳，反倒衬得她气质卓然。

"表姐！"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如烟转身，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少女款款而来。少女约莫十八九岁，杏眼樱唇，肤若凝脂，笑起来两颊现出甜甜的酒窝，活脱脱一个画中走出的美人。

"你是......"慕如烟故作疑惑。

"我是若雪呀！"少女亲热地挽住慕如烟的手臂，"我娘是慕家旁支的，论起来，咱们还是表姐妹呢！"

慕如烟恍然。原来林若雪竟与慕家有亲，难怪萧老夫人说萧家欠林家恩情时那般咬牙切齿——这关系太复杂了。

"表姐今日真美。"林若雪眨着大眼睛，"我早就想认识表姐了，只是父亲总说将军府门第高贵，不让我高攀。"

慕如烟微笑："林小姐说笑了。谁不知林尚书是朝中重臣，何来高攀一说？"

林若雪掩唇轻笑，拉着慕如烟往凉亭走："表姐别叫我林小姐，太生分了。叫我若雪就好。"

凉亭里已备好茶点，林若雪亲自为慕如烟斟茶，动作优雅娴熟。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更显得那双杏眼清澈见底。

"听说表姐夫......啊，是萧将军，最近在查边关军务？"林若雪状似无意地问道。

慕如烟抿了口茶："将军的事，我不过问。"

"是吗？"林若雪歪着头，"可我听说表姐精通兵法，常帮将军整理军报呢。"

慕如烟心头警铃大作。她帮萧北辰整理军报的事，除了将军府几个心腹，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道听途说罢了。"慕如烟轻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那些。"

林若雪似乎有些失望，转而问道："表姐可去过边关？我听说那里风沙大得很，连水都是苦的。"

"未曾去过。"慕如烟摇头，"林小姐对边关很感兴趣？"

"只是好奇。"林若雪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我小时候跟一个北狄商人学过几句北狄话，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去那边看看。"

北狄话？慕如烟想起茶楼里听到的"北狄使者"四字，心中一动。

"林小姐竟懂北狄语？真是才女。"慕如烟故作惊叹，"不如说几句给我听听？"

林若雪嫣然一笑，红唇轻启，吐出一串古怪音节。那语言铿锵有力，带着草原的粗犷，从她樱桃小口中说出，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什么意思？"慕如烟问。

"是首情诗。"林若雪眼中波光流转，"’明月如你的脸庞，清风似你的呼吸，我愿化作草原上的牧草，任你赤足踏过’。"

慕如烟微笑赞叹，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这发音，这语调，绝非"学过几句"能达到的水平。林若雪的北狄语，简直像母语一般流利。

赏花宴持续到申时方散。回府的马车上，慕如烟闭目沉思。林若雪的种种表现，都指向一个可能——她与北狄关系匪浅。而萧北辰突然提出和离，又频繁接触懂北狄语的神秘女子，恐怕正是在调查此事。

"夫人，到了。"青杏轻声道。

慕如烟睁开眼，刚要下车，却见萧北辰站在府门前，面色阴沉。

"将军有事？"她下车问道。

萧北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她进了书房。门一关，他劈头就问："你都跟林若雪说了什么？"

慕如烟甩开他的手："怎么？怕我坏了你的计划？"

"什么计划？"萧北辰眯起眼。

"你查林若雪通敌的证据，不是吗？"慕如烟直视他的眼睛，"她北狄语太流利了，根本不像学的，倒像是在北狄生活过。"

萧北辰脸色微变："她还说了什么？"

"问了不少边关的事，似乎对军情很感兴趣。"慕如烟顿了顿，"她还知道我帮你整理军报，这事外人不可能知道。"

萧北辰沉默片刻，突然道："从今日起，你不要再见林若雪。"

"凭什么？"慕如烟挑眉。

"就凭这个。"萧北辰从袖中掏出一物，正是那块绣兰花的帕子，只是现在上面沾满了暗红色血迹。

慕如烟倒吸一口冷气："她......"

"不是她。"萧北辰摇头，"是另一个。今早被人发现死在城西乱葬岗，心口插着这把匕首。"

他又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匕身刻着北狄文字。慕如烟虽不懂北狄语，却认得那花纹——与林若雪腰间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所以，和离是假，查案是真？"慕如烟突然问道。

萧北辰没有正面回答："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去城郊别院，住一阵子。"

"我不走。"慕如烟斩钉截铁，"萧北辰，你心里清楚，这事牵涉慕家，我有权知道真相。"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萧北辰冷声道，"那女子就是例子。"

慕如烟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担心我？"

萧北辰像被烫到般后退一步，耳根却悄悄红了："自作多情。"

慕如烟笑了，将染血的帕子收入袖中："这案子，我查定了。"

第四章

三更梆子刚响过，慕如烟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一声闷响。她立刻放下手中账册，从妆奁暗格中取出一把匕首别在腰间。

窗外，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翻过墙头，落地时明显重心不稳，差点栽倒。

"将军？"慕如烟推开窗户，压低声音唤道。

黑影抬起头，月光下萧北辰那张俊脸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他右手紧捂左肩，指缝间渗出暗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别声张。"萧北辰咬牙道，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慕如烟二话不说翻出窗户，一把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刚触到他的手臂，掌心就传来黏腻温热的触感——全是血。

"你疯了？伤成这样还翻墙！"慕如烟又惊又怒，半拖半抱地将他弄进屋里。

萧北辰重重跌坐在床沿，嘴唇因失血而泛白。慕如烟迅速闩上门窗，点燃烛火，这才看清他的伤势——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血如泉涌。

"医药箱在......"

"我知道在哪儿。"慕如烟打断他，快步走向衣柜，从顶层取下一个乌木匣子。

这是她嫁入萧府时带来的陪嫁，里面装着慕家祖传的金疮药和各种救急药材。五年来从未用过，没想到第一次开箱，竟是给萧北辰疗伤。

"忍着点。"慕如烟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衫，露出狰狞伤口。

烛光下，伤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慕如烟瞳孔一缩——这不是普通刀伤。

"北狄弯刀？"她抬头看向萧北辰，"刀上淬了毒？"

萧北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苦笑："差点忘了......你是将门之女。"

慕如烟没接话，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朱红色药丸："吞下去，能解毒。"

萧北辰毫不犹豫地咽下药丸。慕如烟又取出金疮药，细细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萧北辰浑身肌肉绷紧，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吭一声。

"伤你的人知道是你吗？"慕如烟一边包扎一边问。

"不知道。"萧北辰声音嘶哑，"我蒙了面。"

慕如烟手上动作一顿："你去查北狄使者了？"

萧北辰没有否认，算是默认。

"为了林若雪？"

"什么？"萧北辰猛地抬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胡说什么！"

慕如烟系好绷带，退后一步打量自己的手艺："不是心上人吗？为了娶她，不惜与我和离。"

萧北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慕如烟，你当真以为我萧北辰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小人？"

烛火摇曳，在他眼中投下跳动的光影。慕如烟第一次在这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之外的情绪——无奈，甚至是......委屈？

"那为什么......"她轻声问。

萧北辰松开手，疲惫地闭上眼："林家以我父亲临终前的承诺相要挟，要我娶林若雪。"

"你可以拒绝。"

"我不能。"萧北辰睁开眼，目光如炬，"林崇手上有我父亲与北狄往来的信件，虽然是被构陷的，但一旦公开，萧家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

慕如烟心头一震。萧老将军一生忠勇，竟被小人如此算计！

"所以和离是假，查案是真？"她问出了心中疑惑。

萧北辰沉默片刻："林若雪与北狄有联系，我怀疑她在为北狄收集军情。但林崇在朝中势力庞大，没有确凿证据，动不得。"

"所以你假意答应娶林若雪，实则暗中调查？"

"嗯。"萧北辰点头，"那日提出和离，是怕牵连你。"

慕如烟突然笑了："萧北辰，你太小看我了。"她指了指药箱，"慕家儿女，从不怕死。"

萧北辰怔怔地看着她，烛光为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笑容明媚如朝阳，让他一时移不开眼。

"伤口别沾水，三日后再换药。"慕如烟收起药箱，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将军若无他事，请回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传出去不好听。"

萧北辰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艰难地站起身。

"对了，"慕如烟突然道，"茶楼那个戴帷帽的女子是谁？"

萧北辰身形一顿："你不需要知道。"

"她死了，对吗？"慕如烟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查林若雪的事？"

萧北辰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已经说明一切。

"最后一个问题，"慕如烟轻声道，"那块绣兰花的帕子，是她的吗？"

萧北辰猛地转身："慕如烟，到此为止。别再查了，否则下一个死的可能是你。"

说完，他踉跄着推门离去，背影倔强而孤独。

慕如烟望着地上那滩血迹，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慕如烟刚用过早膳，青杏就匆匆跑来："夫人，将军一早就出门了，肩上好像有伤......"

"我知道。"慕如烟打断她，"去准备些补血的食材，晚些炖汤。"

青杏瞪大眼睛："夫人要给将军......"

"他失血过多，需要补补。"慕如烟面不改色，"另外，去查查林若雪这几年的行踪，特别是她何时学的北狄语。"

青杏领命而去。慕如烟则径直去了书房。萧北辰不在，正是搜查的好时机。

内间军报已被重新整理过，慕如烟轻车熟路地找到暗格，里面空空如也。她并不意外，转而检查书案上的公文。在一摞无关紧要的文书中，她发现了一张被撕碎的纸片，只有拇指大小，上面依稀可见几个北狄文字。

慕如烟虽不懂北狄语，但常年整理军报，认得这是北狄军方的密信格式。她小心地将纸片收入袖中，继续翻找。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慕如烟迅速退回原位，假装在整理军报。

"夫人。"管家在门外道，"林府送来帖子，邀您明日过府赏梅。"

慕如烟挑眉。昨日才见过，今日又邀？林若雪未免太急切了些。

"告诉来人，我一定准时赴约。"

管家退下后，慕如烟立刻回房，取出那张碎纸片细细端详。纸片边缘有烧焦痕迹，像是从火中抢出来的。她忽然想起萧北辰书房有个铜盆，里面总有灰烬。

"青杏！"她唤来丫鬟，"去找个懂北狄语的人，要绝对可靠。"

青杏想了想："府里马夫老赵的儿子在鸿胪寺当差，懂些北狄话。"

"不行，太显眼。"慕如烟摇头，"得找个与萧家无关的。"

"那......"青杏犹豫道，"西街当铺的掌柜，听说年轻时在北狄待过十年。"

慕如烟眼前一亮："去请他来看看，就说我有件北狄古董要鉴定。"

午后，当铺掌柜被悄悄带进府。老人一见那纸片就变了脸色："夫人从何处得来此物？"

"偶然所得。"慕如烟道，"上面写的什么？"

"这是北狄军方的密信。"掌柜压低声音，"上面说’三日后，边关布防图，老地方交易’。"

慕如烟心头一震。边关布防图？这可是绝密军情！

"能看出是谁写的吗？"

掌柜摇头："没有署名，但这字迹秀气，像是女子所写。"

女子？慕如烟立刻想到林若雪。她精通北狄语，又对边关军情异常关注......

送走掌柜，慕如烟在房中来回踱步。证据越来越指向林若雪通敌，但仅凭一张碎纸片，根本定不了堂堂尚书千金的罪。她需要更多证据。

入夜后，慕如烟换上夜行衣，悄悄出了府。林府与将军府相隔三条街，她借着夜色掩护，很快来到林府后院墙外。

据青杏打探，林若雪的闺阁在后花园东侧的听雪轩。慕如烟轻巧地翻上墙头，避开巡逻家丁，直奔目的地。

听雪轩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影晃动。慕如烟贴近窗户，听见里面传来林若雪的声音："......三日后鸿胪寺......必须拿到......"

另一个男声低声道："小姐放心，使者已安排妥当。"

"父亲那边......"

"老爷不知情。"男声道，"此事若让老爷知道......"

"闭嘴！"林若雪厉喝，"做好你的事就行。"

慕如烟心头狂跳。林若雪竟瞒着父亲与北狄使者接头？她正想再听仔细些，突然感到后颈一凉——有人！

她猛地转身，一个蒙面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中长剑直指她咽喉。

"谁派你来的？"黑衣人冷声问，声音刻意压低。

慕如烟不答，袖中匕首滑入掌心，闪电般刺向对方手腕。黑衣人轻巧避开，剑尖一挑，划破了慕如烟的面纱。

月光下，黑衣人突然"咦"了一声："是你？"

慕如烟一愣，这声音......似曾相识。

黑衣人突然收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快走！"

慕如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跃上屋顶。身后传来林府家丁的喊声："有刺客！"

黑衣人带着她在屋顶间飞掠，身法轻盈如燕。慕如烟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个小小的刺青——一株墨兰，与那块帕子上的绣花一模一样。

"茶楼那个女子？"慕如烟脱口而出。

黑衣人脚步一顿，随即加快速度："聪明的女人死得快。"

"你已经警告过我了。"慕如烟道，"可我还活着。"

黑衣人突然停下，将她按在一处屋脊后："因为将军需要你。"

"你是谁？"

"沈兰心。"黑衣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将军的暗桩。"

月光下，沈兰心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只是右颊有一道狰狞伤疤，破坏了原本的美貌。

"林若雪的贴身丫鬟，去年’暴病而亡’的那个。"沈兰心冷笑，"现在，信我了吗？"

第五章

屋顶上，夜风凛冽。慕如烟盯着沈兰心脸上那道狰狞伤疤，心头一震。去年林若雪的贴身丫鬟"暴病而亡"一事，她略有耳闻。没想到竟是假死，更没想到是萧北辰安排的暗桩。

"你为将军做事？"慕如烟压低声音。

沈兰心重新蒙上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夫人问题真多。"她突然抓住慕如烟的手腕，"先离开这里。"

两人在夜色中穿行，沈兰心对京城街巷熟悉得惊人，三拐两绕就甩开了可能的追兵。最后停在一间不起眼的民宅前，沈兰心叩门三长两短，门应声而开。

屋内烛火昏暗，陈设简陋却整洁。沈兰心示意慕如烟坐下，自己则从暗格中取出一壶酒和两个粗瓷杯。

"压压惊。"她倒了两杯酒，推给慕如烟一杯。

慕如烟没动："将军知道你来见我？"

"不知道。"沈兰心仰头饮尽杯中酒，"他若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那你为何冒险？"

沈兰心放下酒杯，直视慕如烟的眼睛："因为茶楼那次，你本可以揭穿我，却没有。"她顿了顿，"也因为将军需要帮手，而你......"她上下打量慕如烟，"比我想象的能干。"

慕如烟挑眉："所以这是考验？"

"算是吧。"沈兰心轻笑，"夫人过关了。"

慕如烟终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说说你知道的。"

沈兰心神色一肃："林若雪确实通敌，但不止她一人。朝中有个集团在为北狄传递军情，林若雪只是其中一环。"

"林尚书知情吗？"

"不确定。"沈兰心摇头，"林若雪很小心，很多事都瞒着她父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压低声音，"三日后鸿胪寺的会面，他们要交易边关布防图。"

慕如烟心头一跳："布防图只有兵部和将军府有......"

"没错。"沈兰心点头，"所以内鬼必在这两处。"

慕如烟想起书房发现的那张北狄密信残片："将军知道这事？"

"知道，所以才提出和离。"沈兰心叹了口气，"林家以萧老将军的’临终承诺’要挟，逼将军娶林若雪。将军假意应允，实则暗中调查。"

慕如烟握紧酒杯。原来如此。萧北辰的冷漠、疏远，甚至突然提出和离，都是为了保护她。

"那个死在乱葬岗的女子是谁？"

沈兰心眼神一暗："我师姐，也是将军的暗桩。她查到林若雪与北狄使者的联系，被灭口了。"

慕如烟想起那块染血的帕子："所以帕子上的’心’字......"

"是我的名字。"沈兰心轻抚右颊伤疤，"师姐临死前留下这个线索，让我知道凶手是谁。"

屋内一时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脸色阴晴不定。

"接下来怎么办？"慕如烟打破沉默。

沈兰心刚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警觉，沈兰心闪电般吹灭蜡烛，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是我。"一个低沉男声在门外响起。

慕如烟浑身一僵——是萧北辰！

沈兰心叹了口气，重新点燃蜡烛，起身开门。萧北辰大步踏入，看到慕如烟时明显一怔，随即脸色阴沉如墨。

"谁让你带她来的？"他厉声质问沈兰心。

沈兰心不卑不亢："她自己跟踪林若雪，差点被发现。我救了她。"

萧北辰转向慕如烟，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慕如烟站起身，直视他的眼睛："知道。但将军瞒着我就不危险了？"

萧北辰语塞，半晌才道："你不该卷进来。"

"晚了。"慕如烟冷笑，"从你提出和离那刻起，我就已经卷进来了。"

萧北辰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火："沈兰心，你先出去。"

沈兰心识趣地退出，屋内只剩他们二人。烛光下，萧北辰眉宇间的疲惫一览无余，左肩伤口似乎又渗出血来，在深色衣衫上洇开一片暗色。

"伤口裂了。"慕如烟皱眉。

萧北辰不以为意："死不了。"他走到桌前坐下，"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再隐瞒。林家确实以我父亲的名义要挟我娶林若雪，但我怀疑他们另有所图。"

"军权？"

萧北辰点头："北狄蠢蠢欲动，边关随时可能开战。若军权落入通敌者之手......"

后果不堪设想。慕如烟明白他的担忧："所以和离是为了保护我？"

"也是为了方便调查。"萧北辰语气生硬，"林若雪对你起疑了，你必须离开将军府。"

慕如烟心头一刺："如将军所愿。"

"不是真的离开。"萧北辰突然烦躁起来，"只是做给外人看。你可以回慕府，暗中帮我查军需贪腐案。"

慕如烟挑眉："军需贪腐？"

"近半年边关粮草损耗异常，我怀疑有人中饱私囊。"萧北辰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这些人，重点查。"

慕如烟接过名单，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大多是兵部和户部的官员。她注意到军需官周潜的名字被特别圈出。

"周潜？"她回忆了一下，"此人风评不错啊。"

"越是干净的，越有问题。"萧北辰冷笑，"我查到他和林家有些说不清的往来。"

慕如烟将名单收入袖中："我需要人手。"

"沈兰心会配合你。"萧北辰站起身，"但记住，无论查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慕如烟也站起来："将军这是命令我？"

萧北辰看着她，眼神复杂："是请求。"

这个回答让慕如烟一怔。五年来，萧北辰从未对她用过"请求"二字。

"好。"她点头，"我答应你。"

萧北辰似乎松了口气，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明日我会公开送你回慕府，做戏做全套。"

"明白。"

萧北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慕如烟。"

"嗯？"

"小心。"说完，他推门离去，背影融入夜色。

慕如烟站在原地，心头泛起一丝异样。这是萧北辰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夫人"。

次日清晨，将军府门前热闹非凡。萧北辰命人准备了八抬大轿，声势浩大地"送"慕如烟回娘家。围观百姓议论纷纷，都说将军薄情，刚和离就把人赶出府。

慕如烟做足戏码，红着眼眶上了轿子，一路抽泣着回到慕府。轿帘放下那一刻，她立刻擦干眼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慕府早已接到消息，慕如烟的父亲慕老将军虽已致仕，余威犹在。他不动声色地接纳了女儿，闭门谢客，做足了"家门不幸"的姿态。

入夜后，慕如烟悄悄来到书房。慕老将军正在等她，桌上摊着一张边关地图。

"丫头，看这个。"老将军指着地图上几处标记，"近半年粮草被劫的地点，都在这些区域。"

慕如烟仔细查看，心头一震："这些地方......都是周潜负责的运输路线！"

"不仅如此。"老将军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账册，"这是你舅舅从户部抄来的副本，与兵部存档的数字对不上。"

慕如烟翻阅账册，很快发现了问题："差额这么大！"

"有人贪了军饷，还伪装成被劫。"老将军冷笑，"北狄人背了黑锅。"

慕如烟沉思片刻："爹，我需要几个可靠的人手。"

"早给你准备好了。"老将军拍了拍手，屏风后走出三个精壮汉子，"都是慕家旧部，绝对可靠。"

三人抱拳行礼。为首的名叫赵虎，曾在慕老将军麾下任斥候；另外两个是兄弟，哥哥叫王大山，弟弟叫王小川，都是追踪好手。

"从今日起，你们听小姐调遣。"老将军吩咐道。

三人领命而去。慕如烟又和父亲密谈至深夜，制定了详细计划。

三日后，一支商队从慕府侧门悄然出发。商队打着"隆昌号"的旗号，专营丝绸茶叶，领队的正是乔装改扮的慕如烟。

她一身男装，贴了假胡子，连声音都刻意压低，活脱脱一个年轻商人。商队中有赵虎三人扮作伙计，还有几个慕府心腹家丁。

"第一站，周潜老家。"慕如烟对赵虎道，"听说他最近回乡省亲？"

赵虎点头："正是。周潜三日前离京，说是老母病重。"

商队日夜兼程，两日后抵达周潜老家——一个叫青林镇的小地方。慕如烟让商队在镇上客栈住下，自己则带着赵虎去周家附近踩点。

周家是当地大户，宅院气派。慕如烟扮作卖绸缎的商人，顺利进入周府。接待她的是周家管家，听说京城来的客商，格外热情。

"听说周大人回乡了？"慕如烟故作随意地问。

管家笑道："大人确实回来了，不过今日一早就出门了。"

"去哪了？"

"说是去拜访故交。"管家压低声音，"其实啊，是去见一位京城来的贵客。"

慕如烟心头一动："哦？什么贵客这么神秘？"

管家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听说是位小姐，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但马车上的徽记......"他做了个手势，"是林府的。"

慕如烟瞳孔微缩。林若雪？她亲自来见周潜？

离开周府后，慕如烟立刻让王大山兄弟跟踪周潜。傍晚时分，两人带回消息——周潜去了镇外一处僻静庄园，至今未出。

"庄园守卫森严，我们进不去。"王大山道，"但听到里面有人用北狄语交谈。"

北狄语！慕如烟立刻想到林若雪。她当机立断："赵虎，你速回京城通知沈兰心。其他人，跟我去庄园。"

夜幕降临，慕如烟带着人悄悄摸到庄园外围。庄园背靠山林，围墙高耸，四角有望楼，守卫确实严密。

"小姐，硬闯不行。"王小川低声道，"得想个法子混进去。"

慕如烟沉思片刻，忽然有了主意："等会儿你们这样......"

半个时辰后，庄园侧门传来一阵喧哗。几个醉汉推着辆装满酒桶的板车，嚷嚷着要送货。守卫刚想驱赶，就被酒气熏天的醉汉缠住。

"大爷行行好，这、这是庄主订的好酒......"王大山打着酒嗝，一把抱住守卫的胳膊。

趁守卫分神之际，慕如烟已闪身溜进侧门。她贴着墙根阴影前行，很快摸到主屋附近。屋内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声传出。

慕如烟轻巧地攀上屋檐，倒挂在廊下，透过窗缝向内窥视。

屋内，周潜正与一个戴帷帽的女子对坐。女子背对着窗户，看不清面容，但那身鹅黄色衣裙慕如烟再熟悉不过——正是林若雪赏花宴上穿的那件！

"东西带来了吗？"林若雪的声音。

周潜取出一个锦盒："都在这里。三处粮仓的详细位置，还有换防时间。"

林若雪接过锦盒："北狄王子很满意，这是赏你的。"她推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周潜打开一看，金光灿灿——全是金锭！

"多谢小姐。"周潜谄媚道，"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说。"

"萧将军似乎起疑了，近日在查军需账目......"

林若雪轻笑："放心，他查不到什么。三日后鸿胪寺一会，他自身难保。"

慕如烟心头狂跳。鸿胪寺！果然是陷阱！

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瓦片发出轻微响动。屋内两人立刻警觉："谁？"

慕如烟暗叫不好，刚要撤离，院中突然响起一阵哨声——是守卫发现异常了！

"有刺客！"

慕如烟从廊下一跃而下，迎面撞上两个护卫。她拔出匕首，迅速解决一人，另一人却大喊起来。更多护卫从四面八方涌来。

千钧一发之际，墙外突然射来几支箭，精准放倒追兵。慕如烟趁机翻墙而出，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将军？！"她难以置信地抬头。

萧北辰面沉如水，一把将她扛上马背："抱紧！"

骏马飞驰，冷风扑面。慕如烟紧紧抱住萧北辰的腰，能清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身后追兵的火把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萧北辰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停下。他翻身下马，一把将慕如烟拽下来，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慕如烟挣开他的手："我查到证据了！周潜勾结林若雪，出卖军情！"

萧北辰冷笑："就为了这个，你连命都不要了？"

"这是军国大事！"慕如烟也怒了，"鸿胪寺是个陷阱，他们要杀你！"

萧北辰突然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

"你知道？"慕如烟瞪大眼睛，"那你还要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北辰声音低沉，"我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们动手。"

慕如烟心头一震："你早有准备？"

萧北辰点头："沈兰心已经混入鸿胪寺，届时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慕如烟这才明白，自己险些打草惊蛇。她咬了咬唇："抱歉，我......"

"你做得很好。"萧北辰突然道，"周潜这个证据很重要。"

月光下，萧北辰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他伸手拂去慕如烟发间的树叶，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下次行动前，先告诉我。"他低声道，"我不想......"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慕如烟心跳突然加速："不想什么？"

萧北辰别过脸："不想计划被打乱。"

慕如烟"哦"了一声，莫名有些失落。两人并肩走入山洞，里面早有准备——干粮、清水，甚至还有干净的被褥。

"今晚在此歇息，明日回京。"萧北辰生起篝火，"林若雪见过你吗？"

慕如烟摇头："我扮作商人，没露真容。"

"那就好。"萧北辰递给她一块干粮，"吃吧，你累了。"

简单用过干粮，慕如烟靠坐在洞壁上，不知不觉睡去。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为她盖上外袍，温暖的手掌在她发间停留了一瞬，如羽毛般轻柔。

第六章

黎明时分，慕如烟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她猛地坐起，发现萧北辰已不在洞中。洞外传来低沉的交谈声，她轻手轻脚地摸到洞口，看见萧北辰正与一个黑衣人说话。

"将军，老夫人病倒了。"黑衣人声音急促，"府里乱成一团，林小姐日日守在榻前......"

萧北辰背影一僵："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酉时。老夫人用过晚膳后突然昏厥，太医说是中风。"

慕如烟心头一紧。萧老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如今病重，她岂能不在身边？她快步走出山洞："我们得回去。"

萧北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太危险。"

"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慕如烟坚定道，"况且林若雪此刻注意力全在老夫人身上，正是我们调查的好时机。"

萧北辰沉思片刻，终于点头："但你必须易容。"

一个时辰后，慕如烟扮作医女，跟着萧北辰悄悄回到将军府。府中果然一片忙乱，丫鬟仆从来回穿梭，根本没人注意多了一个人。

萧老夫人躺在内室，面色灰败，呼吸微弱。林若雪果然守在榻前，一袭素衣，眼眶通红，俨然一副孝顺媳妇的模样。

"北辰哥哥！"见萧北辰进来，林若雪立刻扑上来，泪眼婆娑，"老夫人突然就......"

萧北辰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触碰："太医怎么说？"

"说是气血逆乱，风邪入体。"林若雪抹着眼泪，"我亲自煎了药，可老夫人就是不见好。"

慕如烟悄悄观察林若雪。她哭得梨花带雨，可眼底却一片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得意。慕如烟心头警铃大作——老夫人病得蹊跷！

"这位是？"林若雪突然注意到慕如烟。

"新请的医女。"萧北辰淡淡道，"专治中风。"

林若雪上下打量慕如烟，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慕如烟低头福身，掩饰面容。

"有劳姑娘。"林若雪语气温柔，却暗含警告，"老夫人金贵，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慕如烟诺诺应是，上前为老夫人诊脉。手指刚搭上脉搏，她就察觉不对——老夫人脉象沉细无力，却并非中风之症，倒像是......中毒！

她悄悄看向床头几上的药碗，碗底还残留些许药汁。趁人不备，她蘸了一点藏在指甲缝里。

"如何？"萧北辰问。

慕如烟斟酌词句："老夫人确是气血有亏，需换一副方子。"

"那就快去准备吧。"林若雪突然插话，"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萧北辰看了慕如烟一眼："你去配药，我留下陪母亲。"

离开内室，慕如烟立刻检查指甲缝里的药汁。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甜腥，她心头一震——是蛇莓草！这种毒草少量服用会让人昏睡不醒，长期使用则致命。

她刚要去寻萧北辰，转角却撞上一个小丫鬟。丫鬟手中的汤药洒了一地，慌忙跪下："奴婢该死！"

慕如烟扶她起来，突然注意到丫鬟腕上有个熟悉的纹身——一朵小小的兰花，与沈兰心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你......"慕如烟压低声音，"是沈兰心的人？"

丫鬟浑身一颤，惊恐地看向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药是给谁的？"

"林小姐的贴身丫鬟，碧桃。"小丫鬟声音细如蚊蚋，"她每日都来给老夫人送药。"

慕如烟心头雪亮。林若雪指使心腹下毒，自己却装孝顺！她迅速写了张字条塞给小丫鬟："交给沈兰心。"

配好解毒药返回内室时，林若雪已不在房中，只有萧北辰守在榻前。见慕如烟进来，他立刻起身："如何？"

"中毒。"慕如烟言简意赅，"蛇莓草，长期服用会致命。"

萧北辰眼中杀意骤现："林若雪！"

"先救老夫人。"慕如烟取出解毒丸化入水中，小心喂给老夫人，"必须找出下毒之人，否则防不胜防。"

萧北辰沉思片刻："引蛇出洞。"

当夜，将军府传出消息——老夫人病情突然恶化，恐难熬过今夜。府中上下乱作一团，萧北辰命人准备后事，自己则守在榻前，寸步不离。

三更时分，一个黑影悄悄摸进小厨房，往煎药的砂锅里加了点什么。刚要离开，却见慕如烟和萧北辰堵在门口。

"碧桃姑娘，深夜下厨？"慕如烟冷笑。

碧桃脸色煞白，手中的纸包啪嗒掉在地上——正是蛇莓草！

萧北辰一把扣住碧桃手腕："谁指使你的？"

碧桃咬紧牙关不答。慕如烟捡起纸包闻了闻："这次的剂量足以致命，林若雪等不及了？"

听到主子名字，碧桃浑身一颤："我什么都不知道！"

"带下去。"萧北辰冷声道，"好好审。"

碧桃被秘密关押在柴房，由沈兰心亲自审问。天亮时分，沈兰心带来口供——林若雪确实指使碧桃下毒，目的是控制萧老夫人，逼萧北辰就范。

"还有更重要的。"沈兰心压低声音，"碧桃供出，北狄使者明日秘密入京，携带大量黄金，准备收买朝中大臣。"

慕如烟和萧北辰对视一眼。明日就是鸿胪寺之约！

"黄金藏在哪？"萧北辰问。

"鸿胪寺后院的马车里。"沈兰心道，"林若雪会亲自去接应。"

慕如烟突然想到什么："北狄王子会来吗？"

"会。"沈兰心点头，"以商人身份，住在鸿胪寺东厢。"

萧北辰眼中精光一闪："好机会。"

三人密谋至天明，制定了详细计划。沈兰心继续潜伏在林府；慕如烟伪装成商队伙计混入鸿胪寺；萧北辰则负责外围接应。

离开前，萧北辰突然拉住慕如烟："这次行动凶险，你......"

"我会小心。"慕如烟打断他，"老夫人就拜托你了。"

萧北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第七章

鸿胪寺后院墙外，慕如烟一身粗布衣裳，脸上抹着煤灰，混在一队送货的杂役中。守卫检查得很松，她顺利进入院内。

按照计划，她该去东厢探查北狄王子的动向。可路过一处偏厅时，她听到里面传来林若雪的声音："......三城必须割让......"

慕如烟脚步一顿，悄悄贴近窗户。透过窗缝，她看见林若雪正与一个虬髯男子对坐。男子身着华服，腰间佩刀，刀鞘上刻着北狄王族的徽记——是北狄王子！

"王子放心。"林若雪声音甜腻，"只要黄金到位，朝中自有人替北狄说话。"

王子冷笑："你们大周的官，胃口可真大。"

"人为财死。"林若雪轻笑，"三日后皇上寿宴，萧北辰必死无疑。届时边关无将，王子挥师南下，易如反掌。"

慕如烟心头狂跳。原来林若雪不仅要杀萧北辰，还要引北狄入侵！她必须立刻通知萧北辰。

刚转身，却撞上一个侍卫。侍卫厉喝："什么人！"

慕如烟低头哈腰："小的是送菜的......"

"送菜的怎么跑这儿来了？"侍卫狐疑地打量她，"抬起头来！"

慕如烟知道瞒不过了，突然出手击倒侍卫，拔腿就跑。身后响起警报声，更多侍卫追了上来。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后门跑，却在拐角处撞上一队巡逻兵。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从暗处射来，正中领头侍卫咽喉。

"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喝。

慕如烟循声望去，只见萧北辰一身黑衣，手持长弓，正在墙头接应。她纵身一跃，萧北辰拉她上墙。两人刚跳下墙头，追兵已至。

"走！"萧北辰拉着她钻进小巷。

两人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梭，身后追兵的火把如影随形。转过一个拐角，萧北辰突然将慕如烟推进一间民宅："藏好！"

他自己则继续向前，引开追兵。慕如烟屏息躲在门后，听着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刚要松口气，却听见一声闷哼——是萧北辰的声音！

她顾不得危险，循声追去。巷子深处，萧北辰半跪在地，胸前插着一支箭，脸色惨白。三个北狄武士围着他，为首的正在拔刀。

慕如烟二话不说，袖中匕首激射而出，正中武士后心。另外两人大惊回头，被她近身解决一个，最后一个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北辰！"慕如烟扶住摇摇欲坠的萧北辰。

萧北辰嘴唇发紫，声音微弱："箭......有毒......"

慕如烟心头一颤，仔细查看箭伤。伤口周围已泛起青黑色——是剧毒！她当机立断，撕下衣襟扎紧伤口上方，防止毒素扩散。

"坚持住！"她咬牙扶起萧北辰，"我们回家。"

萧北辰意识开始模糊，全身重量都压在慕如烟身上。慕如烟娇小的身躯几乎被压垮，却硬是撑着他一步步向前。

身后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慕如烟知道这样逃不掉。她想起沈兰心说过的一个秘密据点——就在附近！

拐过三条巷子，她终于找到那间挂着红灯笼的民宅。按照暗号叩门，门开了一条缝，沈兰心的脸出现在门后。

"快进来！"沈兰心见状大惊，连忙帮忙扶进萧北辰。

屋内烛火通明，萧北辰被安置在榻上，已陷入昏迷。慕如烟检查伤口，发现毒素扩散极快，必须立刻解毒。

"需要什么药？"沈兰心急问。

慕如烟报了几味药材："还有，准备热水和干净布。"

沈兰心匆匆去准备。慕如烟用匕首划开伤口，挤出毒血，直到血色转红。沈兰心带回药材，她迅速配好解药，喂萧北辰服下。

"能行吗？"沈兰心忧心忡忡。

慕如烟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天命了。"

整整一夜，萧北辰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慕如烟寸步不离，不断更换冷毛巾为他降温。

"如烟......"昏迷中的萧北辰突然抓住她的手，"别走......"

慕如烟心头一颤，轻声道："我不走。"

"对不起......"萧北辰声音微弱，"不该......瞒你......"

沈兰心在一旁看得分明，悄悄退出房间，留他们独处。

黎明时分，萧北辰的烧终于退了，呼吸也平稳下来。慕如烟长舒一口气，这才感到浑身酸痛，几乎站不起来。

"你该休息了。"沈兰心端着热粥进来，"我来守着。"

慕如烟摇头："他随时可能醒，我得在。"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沈兰心警觉地摸向腰间短刀："谁？"

"是我，赵虎！"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出大事了！"

沈兰心开门，赵虎满头大汗冲进来："小姐，全城都在搜捕您！林若雪向皇上告发您通敌叛国，皇上已下令捉拿！"

慕如烟如坠冰窟："什么？"

"林若雪说您勾结北狄，刺杀萧将军。"赵虎急道，"将军府已被围，老夫人也被软禁了！"

慕如烟看向仍在昏迷的萧北辰，心如刀绞。林若雪这是要一石二鸟，既除掉萧北辰，又嫁祸于她！

"小姐快走吧！"赵虎催促，"官兵马上搜到这儿了！"

慕如烟摇头："我不能丢下他。"

"您若被抓，将军醒来后怎么办？"沈兰心冷静道，"不如您先避一避，等将军醒了再从长计议。"

慕如烟知道沈兰心说得对，可她舍不得离开萧北辰。她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颊，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一定要活下来。"她哽咽道，"我等你。"

刚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一把抓住。萧北辰不知何时醒了，虚弱却坚定地拉着她："别......去......"

慕如烟泪如雨下："他们会杀了你......"

萧北辰艰难地撑起身子："听我说......"他气若游丝，"沈兰心......证据......"

沈兰心立刻上前："将军，证据已准备好了。"

"什么证据？"慕如烟茫然。

沈兰心从怀中取出一叠信件："林若雪与北狄往来的密信，还有林家贪腐的账册。我昨夜潜入林府偷出来的。"

慕如烟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早有准备？"

萧北辰微微点头："明日......皇上寿宴......当众揭发......"

慕如烟握紧他的手："太危险了！你现在这样......"

"必须......去......"萧北辰眼中燃起倔强的火焰，"否则......大周危矣......"

慕如烟知道劝不住他，只能含泪点头："好，我陪你。"

萧北辰虚弱地笑了，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掌心："一起......"

第八章

皇帝寿宴当日，皇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文武百官依次入席，觥筹交错间，暗流涌动。

慕如烟扮作侍女，搀扶着勉强能走路的萧北辰入宫。他脸色仍苍白如纸，却坚持要亲自面圣。沈兰心则混在乐师队伍中，随时准备接应。

宴席过半，林尚书突然起身："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皇帝兴致正高："爱卿但说无妨。"

林尚书一脸沉痛："臣近日查获一起通敌大案，涉及朝中重臣。"他目光扫向萧北辰，"萧将军遇刺，便是此人所为！"

满座哗然。皇帝脸色一沉："何人如此大胆？"

林尚书击掌，几个侍卫押着一个戴枷锁的女子上前。慕如烟心头一震——那女子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此女慕氏，萧将军原配夫人。"林尚书义正言辞，"她勾结北狄，意图谋害亲夫，打败大周！"

萧北辰猛地站起："荒谬！"

林若雪适时起身，泪眼婆娑："北辰哥哥，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证据确凿......"她取出一封信，"这是慕氏与北狄王子的密信，上面有她的亲笔签名。"

慕如烟在暗处看得分明，那分明是伪造的！她刚要上前，萧北辰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陛下！"萧北辰强撑病体上前，"臣有本奏！"

皇帝摆手："萧爱卿有伤在身，坐下说吧。"

萧北辰摇头，单膝跪地："臣要弹劾兵部尚书林崇，通敌叛国，意图谋反！"

满座震惊。林尚书脸色大变："萧北辰！你血口喷人！"

萧北辰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沈兰心偷来的密信："此乃林崇与北狄王子密谋割让边境三城的书信，上有林崇印信为证！"

林尚书面如土色："伪造！这是伪造的！"

"还有这个。"萧北辰又取出一本账册，"林家贪墨军饷的明细，每一笔都有记录。"

朝臣哗然，议论纷纷。林若雪突然尖叫："他撒谎！这些都是慕如烟伪造的！"

"是吗？"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慕如烟摘下面纱，缓步上前，"林小姐确定是我伪造的？"

林若雪如见鬼魅："你......你不是......"她指着戴枷锁的女子，语无伦次。

那女子突然抬头，扯下面具——竟是沈兰心！

"陛下。"沈兰心跪地，"奴婢可以作证，林小姐才是通敌之人。她指使丫鬟给萧老夫人下毒，还策划刺杀萧将军！"

林尚书见势不妙，突然拔剑："护驾！有刺客！"

殿中顿时大乱。林若雪趁乱劫持了慕如烟，匕首抵在她咽喉："都别动！"

萧北辰目眦欲裂："放开她！"

林若雪狞笑："萧北辰，你骗得我好苦！假意答应娶我，实则暗中调查我林家！"她匕首一紧，"今日我要你亲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面前！"

慕如烟感到颈间一痛，温热的液体流下。她看向萧北辰，眼中满是决绝——示意他不要管她。

萧北辰却突然笑了："林若雪，你错了。"

"什么？"

"我从没爱过你。"萧北辰一字一句，"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慕如烟一人。和离是假，查案是真，但我对她的感情，千真万确。"

林若雪歇斯底里："撒谎！你明明......"

"她是我此生唯一挚爱。"萧北辰直视慕如烟的眼睛，"五年前初见，她一身红衣站在梅树下，我就知道，这辈子非她不可。"

慕如烟心头剧震。原来他记得......记得他们初见的情景！

林若雪被激怒了，匕首高高举起："那你们一起下地狱吧！"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林若雪手腕。她惨叫一声，匕首落地。沈兰心手持长弓，从梁上一跃而下。

侍卫一拥而上，制服了林尚书父女。皇帝震怒，当即下令彻查此案。

尘埃落定，萧北辰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几步，倒在慕如烟怀中。

"北辰！"慕如烟抱住他，发现他胸前伤口又渗出血来。

"我没事......"萧北辰虚弱地笑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爱你了......"

慕如烟泪如雨下，紧紧抱住他："傻子......"

第九章

三个月后，边关。

春风吹绿了草原，慕如烟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训练的士兵。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再不是当年那个困守深闺的将军夫人。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看什么呢？"萧北辰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

"看我们的兵。"慕如烟笑道，"练得不错。"

那日宫变后，林家父女伏诛，北狄阴谋败露。皇帝论功行赏，要恢复慕如烟的将军夫人诰命。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慕如烟却跪地恳求，"请陛下准许臣妾与萧将军同赴边关，并肩戍边。"

皇帝大奇："女子戍边，前所未有啊。"

"臣妾自幼习武，通晓兵法。"慕如烟不卑不亢，"愿为陛下守一方疆土。"

萧北辰也跪地请命："臣愿与内子同往。"

皇帝最终应允，还破例封慕如烟为昭武校尉，协助萧北辰镇守北疆。

"在想什么？"萧北辰的声音将慕如烟拉回现实。

"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慕如烟转身，轻抚他胸前的伤疤，"那会儿你可讨厌我了。"

萧北辰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谁说的？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那还对我那么冷淡？"

"......"萧北辰难得语塞，"我那会儿傻。"

慕如烟噗嗤一笑，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美得惊心动魄。萧北辰看得痴了，低头吻住她的唇。

"将军！"一个煞风景的声音打断他们。沈兰心站在楼梯口，背对着他们，"斥候回报，三十里外发现北狄游骑。"

萧北辰立刻恢复严肃："多少人？"

"约莫二十骑，像是侦察兵。"

"加强警戒，派一队轻骑驱赶。"萧北辰下令，"不要追击，小心埋伏。"

沈兰心领命而去。慕如烟望着她矫健的背影，感慨道："多亏了兰心，我们才能扳倒林家。"

萧北辰点头："她是个好姑娘。"顿了顿，"听说赵虎在追求她？"

慕如烟忍俊不禁："是啊，天天送野花，被兰心打得鼻青脸肿还不放弃。"

两人相视一笑。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一年后，边关建起了第一所军事学堂，慕如烟亲自教授兵法。学生中有将士子弟，也有平民孩童，甚至还有几个女学生。

"夫人，您有孕在身，别太劳累。"青杏如今也嫁了个小校尉，却仍坚持伺候慕如烟。

慕如烟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笑道："小家伙很乖，不闹腾。"

当晚，萧北辰从军营回来，见慕如烟伏案疾书，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外袍。

"写什么呢？"他柔声问。

"兵书注解。"慕如烟伸了个懒腰，"给学生们准备的。"

萧北辰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她腹部："今天动了吗？"

"还没......哎，等等！"慕如烟突然抓住他的手，"快感觉！"

掌心传来轻微的触动，像小鱼吐了个泡泡。萧北辰瞪大眼睛，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惊喜："他踢我了！"

"说不定是个姑娘呢。"慕如烟笑道。

"姑娘更好。"萧北辰轻轻抱住她，"像你一样聪明勇敢。"

月光如水，洒在这对历经磨难的夫妻身上。城楼下，士兵们巡逻的脚步声整齐有力；学堂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隐约可闻。

在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土地上，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新的希望正在生长。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