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春日(靳鸣礼)全文浏览_不逢春日全文浏览
为了获得谅解书,我把自己洗干净卖给了翻手为云的商圈大佬靳鸣礼。
当天晚上我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只要我一求饶,就会被变本加厉地对待。
可第二天,法院庭审的判决依然维持了原判。
我跪在靳家大宅里求了靳鸣礼三天三夜,求他放我父母一条生路。
他却只是冷眼看着我几近昏厥。
“如果不是你爸当年栽赃陷害,我怎么可能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现在这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罢了。”
我被他关在靳家大宅里肆意折磨。
直到父母在狱中双双病逝的消息传来,我终于崩溃。
在一周后的探监日,我爬上靳家大宅最高的楼顶。
靳鸣礼却红着眼哀求我不要跳。
1
靳鸣礼把我叫到院子里的时候,我正跪在他父母的遗像前祈求他们的原谅。
如果不是我父亲,他们也不会死。
供奉遗像的房间湿寒,靳鸣礼却不允许我多穿,不然就是心不诚。
膝盖在冷硬的地砖上跪了两个小时泛着刺痛,我踉跄着站起身往外走。
客厅里温暖如春,我却在正门门口停下,穿着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靳鸣礼从来不让我进正厅,只因为我满身罪孽,进去会脏了客厅。
靳鸣礼带着森寒怒意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若眠,我早就说过,虽然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但净雪才是靳家未来的女主人,你竟然还敢几次三番地欺负她?!”
程净雪靠在靳鸣礼怀里,楚楚可怜地小声啜泣着。
“鸣礼,你别怪姐姐,是我不好,不知道碗太烫了就去端,才会烫到手指的。”
去跪遗像之前,程净雪突然说想喝我煮的甜汤。
我一言不发就去了厨房,煮好后晾凉了才让阿姨端去她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还会烫到手。
不过我已经见怪不怪。
自从程静雪住进来后,只要她有一点不舒服,都会被归咎到我身上。
她喝水不小心呛到,就是我故意挑的玻璃杯要害她。
她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是因为我待在靳家对她的磁场有影响。
如果有什么头疼脑热,那一定是我私下里不坏好心诅咒的。
“对不起程小姐,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我没有辩解,只乖顺地低下头,敛眉低目地道歉。
一张脸被冷风吹得惨白,单薄的身躯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靳鸣礼却不知为何更加生气。
“江若眠,你惺惺作态是给谁看?”
我迷茫抬头。
明明我已经认错道歉了,还不够吗。
可能确实不够。
程净雪是他靳鸣礼放在心尖尖上宠都宠不够的人,而我不过是杀父仇人的女儿。
在靳鸣礼眼里,怎么作践我都是我活该,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我压下唇角泛起的苦涩,一言不发跪了下去。
“对不起,程小姐,还请原谅我这一次。”
我垂着头,看着面前的地砖一点点被洇湿又吹干。
我恨靳鸣礼。
可又否认不了心里对他的爱意。
音乐会上的一眼惊鸿,让我心如擂鼓。
图书馆里同借一本书的契合,让少女心事如同枝桠一般疯长。
我曾经以为靳鸣礼是我的归宿,但现实却给了我重重一击。
他有目的地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
那些深爱,全都是他演出来的一抹泡影。
可靳鸣礼还是不满意。
在我跪下的一瞬间,他噌地一下站起来。
速度快得和传闻里叱咤黑白两道,喜怒不形于色的商界大佬判若两人。
靳鸣礼咬牙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冷笑出声。
“净雪是学钢琴的,这双手要是出事,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你既然想害她,那就用自己的手来还。”
我心下悚然一惊,强烈的不安如潮水一般涌起。
下一秒,不安得到验证。
靳鸣礼叫来两个保镖,一个手里还拎着锤子。
“去,把她的手给我废了。”
靳鸣礼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好像我不过是一个任人玩弄的玩具,弄坏了就坏了。
保镖得到吩咐,不顾我的挣扎把我控制住,拽过我的手按在地上。
我惨白着脸,吓出泪来,浑身发着抖向靳鸣礼求饶。
“鸣礼,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真的……”
靳鸣礼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程净雪亲昵地挽上靳鸣礼的胳膊,看起来十分不忍心开口。
“鸣礼哥哥,要不算了吧,就像上次若眠姐不小心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一样,肯定不是有意的。”
靳鸣礼眸光闪烁了一下,似乎也想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低声呵斥。
“你们愣着干嘛?等我亲自动手么?”
保镖得到授意,连忙举起锤子。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锤子狠狠砸在手上。
2
一阵剧痛混杂着血腥味弥散开。
身体忍不住抽搐起来,我张着嘴却叫不出声,额头上却一下布满了冷汗。
保镖不敢犹豫,如法炮制一般又砸烂了我的另一只手。
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我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或许是现在的生活太苦了,梦里终于肯给我一点甜头。
我梦见了和靳鸣礼刚刚确认恋爱关系的时候。
因为在音乐会对他一见钟情,所以我为他准备了一个惊喜——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音乐会。
台下只坐着靳鸣礼一个观众,我却不知为何比以往任何一场表演都要紧张。
我提着繁重精致的礼裙,坐在钢琴前,在靳鸣礼熠熠生辉充满爱意的目光里,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细长漂亮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流畅悦耳的钢琴声响起。
那是我专门为靳鸣礼写的曲子。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靳鸣礼走上来温柔地拉住我的手,无比真挚地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
“眠眠,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它会像我对你的爱一样,经久不息。”
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我眼角还残留泪痕。
“不过废了一双手就受不了了?你有什么资格委屈。”
靳鸣礼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这才注意到昏暗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靳鸣礼坐在床边,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想也知道是满脸嘲弄。
毕竟,当年他家破人亡流亡街头与狗争食的时候,可不止断过手。
双手泛着的疼痛,连带着让我心口也疼了起来。
我疲惫地闭上眼。
“靳鸣礼,你放过我吧,我父母已经被你送进监狱,我的手也废了,还不够吗?”
靳鸣礼闻言只是冷哼一声。
“我爸当年被追债的人堵在巷子里砍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够?”
“我妈受不了自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够?”
“我妹妹被人欺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够?”
“这一切都是你们江家咎由自取,你们自己做的孽,必须百倍千倍地偿还!”
房间门被猛地一摔。
我看着包扎好的双手和床头柜上的毛巾,忍不住湿了眼眶。
半昏半醒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感受到有人拿着毛巾替我擦脸。
困在这段扭曲关系里的人,从来不只我一个。
那天摔门去后,靳鸣礼很久没有来找我,我乐得清闲,在房间里养伤。
我照例要去跪遗像,走出房间却意外听见狗吠声。
大宅的佣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全是艳羡。
“靳先生还真是宠程小姐,一听程小姐想养狗,就算自己对狗毛过敏也二话不说立马派人去挑。”
“是呀,靳先生和程小姐天作之合,听说还是因为救命之恩结缘的,不知道那个姓江的贱女人是怎么被养在这的,真是晦气。”
我脚步一顿,满嘴苦涩。
如果没有那些血海深仇,我和靳鸣礼早就是天作之合了。
但现在的我,早就已经不敢奢望。
如果不是有探监日,还能和父母见面支撑,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从房子拐角绕出,我被突然出现的獒犬吓了一跳。
獒犬不善地冲我低吼,我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
“乖乖,回来,吃的在这里。”
程净雪站在院子的不远处,手里拿着被啃了一半的骨头,往这边招手。
我一下子瞪大眼,愣在原地。
她脚边堆着翻开的泥土,旁边是一个小坑,小坑里有细碎的骨头。
我如遭雷击,脑子嗡鸣着,浑身气血上涌。
等反应过来,程静雪已经被我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我,随即哭叫起来。
我却像没听见一样,颤抖着跪地,想碰又不敢碰那一堆白骨。
孩子……我的孩子……
3
听见叫声的靳鸣礼快步赶来,心疼地把程净雪搂进怀里安慰。
程静雪委屈地哭红了眼。
“鸣礼,我只是在院子里和小乖玩,我不知道哪里惹若眠姐不高兴了,她突然就……”
程净雪咬牙,似乎为难该不该说。
靳鸣礼已经是满脸阴云。
“江若眠你还真是不知悔改,过来给净雪道歉!”
我恍若未闻一动不动,靳鸣礼眼里怒意更甚,想动手把我拽过去。
看清我的脸时,靳鸣礼一愣。
我无声泪流满面,忍不住哽咽。
“靳鸣礼……那是我们的孩子……她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现在还要受这种折磨……”
靳鸣礼沉默片刻,皱起眉嫌恶开口。
“一个本就不该出生的孽种而已,如果不是你用了下作手段,它根本不会存在。”
“拿来喂狗,也是活该。”
靳鸣礼自从撕破脸把我父母送进监狱后,除了在我求谅解书那晚,就再也没有碰过我。
直到程净雪被带回靳家大宅那天,他突然满面潮红地闯进我的房间。
第二天浑身酸痛地醒来,面对的却是暴怒的靳鸣礼和指控我偷偷下药的程净雪。
查出怀孕的时候,我以为这是老天给我的恩赐,我和靳鸣礼注定逃不出命运的纠葛,但孩子是无辜的。
可老天再一次和我开了玩笑。
怀孕七月,我被程净雪从楼梯上推下,不得已早产。
当时靳鸣礼不在,程净雪把我关在房间里,并且不许别人打电话叫救护车。
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几近崩溃,把她葬在院子里长满花的地方。
现在,却还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鸣礼,算我求你了,别这样对她,我走,我带着她走,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碍眼的,我求你……”
离开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可不知道哪个字戳到靳鸣礼,让他更加生气。
他喘着粗气,猩红着眼看向我,冷冷开口。
“你就那么在意,在意到想离开?我告诉你,不可能。”
“不想被狗吃?行,那就一把火烧个干净,省的晦气。”
很快就有人过来点火,我崩溃地哭着扑过去,却被靳鸣礼死死按在怀里。
小小一堆尸骨很快就化为湮灭。
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喉咙泛起铁锈味,我蓦地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晕过去那一瞬,耳边好似传来靳鸣礼惊惧的呼声。
再睁开眼,我已经身在医院。
就像知道我会现在醒来,靳鸣礼的电话打了过来。
声音低沉,却藏着一股无奈。
“江若眠,别再闹了。”
“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再接你回来,你好好在医院休息。”
我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我还能闹什么呢,我珍视的,全都被一点点摧毁。
我还敢闹什么呢。
回去那天是个晴天,佣人们在院子里布置装饰。
靳鸣礼要给程净雪过生日。
如果是之前,我肯定会偷偷伤心,但现在我已经再提不起力气难过了。
明天就是探监的日子,每个月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我喘口气。
我才进房间,程净雪就尾随而来。
她满眼嫉恨地看着我,嘴上却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江若眠,今天明明也是你的生日,鸣礼却问都不问,怎么样,靳太太做的还满意吗?”
我心里犹如一滩死水,半点波澜也未起。
程净雪冷哼一声,施舍似的朝我抛来一个手机,眼里是带着恶意的怜悯。
“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程净雪走后,我鬼使神差打开了手机,却在下一秒瞳孔骤缩。
靳家的佣人忙着筹备程净雪的生日宴会,没有人注意到如同行走走肉一般的我。
我浑浑噩噩爬上楼顶,坐在了栏杆外围。
脑子里却全是刚刚看见的父母的死讯。
我好像被人一分为二,一半悲痛欲绝痛不欲生,一半死气沉沉觉得果不其然。
恍惚着伸手想去够天上的太阳,却听见靳鸣礼慌乱的喊声。
我疑惑地低下头。
靳鸣礼惊慌无措红着眼的样子就进入我的视线。
“阿眠,那里很危险,有什么事咱们下来再说好不好?”
靳鸣礼,我爱你。
但我也恨你。
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遇了。
我没说话,只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眼睛一跃而下。
4
程净雪告诉我,是有人把我在靳家的遭遇告诉了我父母,他们才会突然发病猝死。
江家没出事之前,我是他们捧在手心里宠得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听到我经受的折磨,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死前还不断喃喃,是他们拖累了我。
手机里只有一张照片,是尸体停放在太平间的时候拍的。
我控制不住浑身发抖,手机也滑落下去。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张着嘴想嘶吼想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以为只要我能忍到靳鸣礼的仇恨消散,我们一家人还是有机会团圆的。
在每一个被伤害到绝望无助的时候,是每个月见他们一次的信念支撑着我挺过来。
我崩溃地在地上磕头,脑子里却突然想起我和靳鸣礼结婚,出嫁的前一天晚上。
我父母一开始是看不上靳鸣礼的。
他那时候事业才有一点起色,但和江家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架不住我一颗心全扑在了他身上。
妈妈到我的房间陪我,眼里不知不觉含了泪。
“乖乖,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就回家来,妈替你教训他。”
我穿着婚纱挽着爸爸的手走向靳鸣礼时,一向作风强硬的他蓦然红了眼眶,握着我的手几次颤抖。
前所未有的悔恨席卷了我。
我后悔了。
我不该对靳鸣礼动心。
我不该爱上他。
坐在楼顶上,我翻来覆去地把与靳鸣礼相知相爱的一切回想了几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我和他,这辈子注定不死不休。
我不知道靳鸣礼是怎么发现我的。
“江若眠,你坐在那干什么?”
靳鸣礼脸色难看地盯着我,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我垂下头和他对视,突然恍惚。
当年也是台上台下这么一眼,命运就悄然改写。
靳鸣礼眼神微动,似乎也是想起那一幕,他抿着唇开口,放缓了语气。
“你先下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我轻轻摇头,悬在半空的腿轻轻晃动。
“靳鸣礼,我要走了。”
“你那么恨江家,那么恨我,恨不得我们全都去死,恭喜你,马上就要如愿了。”
靳鸣礼终于觉察出我的不对劲,抑制不住慌乱。
“阿眠,你先下来。”
“你是为了孩子的事和我赌气对不对?我道歉,我不该那么做,去牵连一个无辜的孩子,咱们重新为它找一个住处好不好?”
听到孩子,已经彻底绝望的心还是抽痛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视线。
“靳鸣礼,我以为你对那个孩子多少是有一点爱的。”
孩子早产的时候他不在家,我因为孩子的夭折受刺激晕了过去。
半昏半醒的时候,我看见靳鸣礼坐在床边,手里抱着那个孩子,脸上全是哀伤。
“可是,什么样的父亲会烧了孩子的尸骨,让它不得安宁呢?”
虎毒不食子。
靳鸣礼或许从未期待过,甚至是厌恶。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靳鸣礼,我累了,我们放过彼此吧。”
我慢慢站起身,张开双臂。
靳鸣礼终于维持不住体面,疯了一样冲过来,嘴里不断哀求我不要跳。
“阿眠,算我求你,别跳,别跳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身体下坠的过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与自由。
靳鸣礼紧赶慢赶,也只抓到我的一点衣袖。
浑身像是碎掉一样处处泛着疼痛,鲜血从口鼻里涌出。
好像看见靳鸣礼哭了。
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不过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我微笑着闭上眼,坦然自若迎来自己的救赎。
5
我和靳鸣礼相识于音乐会,是他家出事,他不得已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后的事。
其实我和他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靳伯伯和我父亲是大学时的同学,毕业后两人一起创业,联手创下了公司。
两家交情好,房子也选在一处。
靳鸣礼比我大三岁,我从小就爱粘着他。
跟在他身后左一个“鸣礼哥哥”,右一个“鸣礼哥哥”地叫。
叫得我妈都受不了,成天和我爸抱怨。
靳鸣礼却从来不会烦,我叫他就应,眼睛里满是认真。
以至于靳鸣礼的妹妹常常和我埋怨他哥眼里只有阿眠妹妹。
后来上学,家里的公司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两家父母每天忙得天昏地暗,根本来不及照顾我们。
我吃不惯请来的阿姨做的饭,经常饿的直哭。
靳鸣礼就皱着眉一点点学做饭。
上了中学后,靳鸣礼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
课桌上常常摆着铺天盖地的情书和礼物。
我却只觉得刺眼。
情感刚刚萌芽的我还不知道这叫占有欲作祟。
那个年纪的江若眠只会闷头闷脑地找鸣礼哥哥诉苦,告诉鸣礼哥哥她不高兴。
靳鸣礼却出乎意料地轻笑出声,揉了揉我的头。
“阿眠,我很高兴。”
我心如擂鼓,脸颊微微发烫,第一次落荒而逃。
第二天,靳鸣礼就找到我班上,把他做的小零食塞给我,放晚学的时候也没在校门口等我,而是直接到班门口接我。
靳鸣礼的课桌空了,我的却满了其实。
全是靳鸣礼给我写的信和送的礼物。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在一起。
我也以为我和靳鸣礼会这样走完一辈子,因此在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许下了想嫁给靳鸣礼的愿望。
可世事总不遂人愿,变故发生得太快了。
高考结束后,我跟从钢琴老师去国外参加比赛。
公司却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我爸和靳伯伯在公司发展上出现了意见分歧。
我爸想剑走偏锋带公司更上一层楼,靳伯伯觉得这种做法太危险,想保持现状。
两人在一次讨论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我爸不甘心放弃机会,决定冒险一试,结果真就出了事。
被人找上门的时候,他毫不犹疑推靳伯伯出去顶罪。
在靳家被人报复的当口,他趁乱外出躲祸去了。
靳伯伯惨死后,靳伯母精神受到刺激自杀,靳家小妹也没能逃过那群人的毒手。
等我知道这件事,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靳鸣礼被逼跳海,尸骨无存。
江家虽然被波及,但依然安稳地接管了公司。
因为这件事,我和家里的关系闹得很僵。
直到几年后的一次音乐会,我在观众席和整容后的靳鸣礼对上眼。
尽管面容已改,但我还是一秒就认出,那是我的鸣礼哥哥。
下了台我匆匆跑进洗手间,捂着嘴大哭了一场。
重逢的喜悦让我冲昏了头脑,让我下意识忽略我们之间隔着的血海深仇。
我沉浸在幸福里,却不知道自己品尝的,是裹了砒霜的甜蜜。
再后来父母锒铛入狱,成了我此生噩梦的开始。
靳家的楼顶还是不够高,我竟然还没死。
入眼的天花板不是医院太平间,甚至让我有一些失望。
动了动手指,意识渐渐清醒,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和靳鸣礼的家。
不是后来的靳家大宅,是我和他刚刚结婚时的家。
6
伏在床头的靳鸣礼被惊醒,熬红的眼看见我醒过来一瞬亮起来。
“阿眠,你醒了?”
靳鸣礼声音很轻,想摸我的脸又不敢碰,似乎怕我是幻觉,一触就碎。
坠落在地时我还有意识,清晰地感受到靳鸣礼把我抱在怀里,浑身颤抖地等救护车。
程净雪听见动静,穿着礼服从屋里出来。
看见我浑身血污,眼里的得意一闪而过。
她拎着裙摆走近,想要把靳鸣礼拉开。
“鸣礼哥哥,若眠姐浑身是血,你的衣服都被染脏了,先起来换件衣服吧。”
靳鸣礼一言不发,固执地抱着我。
直到程净雪伸手要碰我,靳鸣礼才像被触到逆鳞一般沉着脸抬头,猩红着眼冷声让她滚。
程净雪愣在当场。
靳鸣礼从来没对她这样冷漠过。
靳鸣礼当年被逼跳海,是被程净雪的父亲所救才捡回一条命。
程家父女只把他当做一时想不开的小年轻,还给了靳鸣礼一笔车费钱让他回家。
没想到短短几年后,靳鸣礼突然变成了商圈大佬。
靳鸣礼前来报答的时候,程净雪就知道,这是一个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
靳鸣礼带她出去吃饭,眼神在大厅的钢琴上停顿的那一秒,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装作无意地透露出一点自己会弹钢琴的信息,靳鸣礼看她的眼神果然变了。
被接进靳家大宅时,程净雪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可她看见了我。
靳鸣礼合法的太太。
她自以为不露痕迹地耍了一些小手段,甚至一些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靳鸣礼就已经把一切问题都推到我的头上。
各种商会酒宴,陪在靳鸣礼身边的,从来只有她。
程净雪突然就不在意了。
她想做靳太太,不过是想要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好处,既然已经拥有,一个身份而已,不用太在意。
因此被靳鸣礼呵斥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鸣礼哥哥,我只是担心你。”
“你不是一向痛恨江若眠吗?现在她要死了不正好随你的心意,一个仇人的女儿,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今天是我的生日宴,鸣礼哥哥,你别管她了,以后我会陪着你,我们会一直幸……”
程净雪的话在靳鸣礼越来越阴鸷的目光中消声。
靳鸣礼声音嘶哑,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很后悔让你住进来,如果不是你,阿眠怎么会因为孩子吐血,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知道父母的死讯,就此没了求生欲望。”
“她是我仇人的女儿不假,但她也是我的妻子。”
靳鸣礼不顾程净雪的哀求与挣扎,让人把她送走。
救护车也终于抵达。
靳鸣礼不肯放开我,硬生生抱着我坐了一路。
滚烫的泪水滴在我的颈窝。
他前所未有的害怕。
怀里的人身子软绵绵的,好像五脏六腑都摔碎了一样。
回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冲进靳鸣礼的脑子。
他不敢想象,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的阿眠本来就无辜,可他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然忍心那样去伤害她。
“阿眠……阿眠……”
“是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睡,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阿眠,求你坚持下去,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给我一个机会……”
手术室的灯亮了多久,靳鸣礼就在外面求了多久。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签了几份病危通知书后,医生终于疲惫地走出。
“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医生沉默不语,只无力地摇了摇头。
“剩的时间不多了,家属尽快准备后事吧。”
7
我没说话。
靳鸣礼小心翼翼拉起我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他下巴上冒出胡茬,满脸憔悴,不知道不眠不休守了我多久。
“阿眠,医院环境不好,我就把你接回家了,房子我一直让人打扫着,很干净,你养在阳台那几盆花也开了,改天搬来给你看看。”
靳鸣礼絮絮叨叨和我说话,我却一句没应。
在很多个深夜难眠的夜晚,我无比希望和靳鸣礼能过回这样的日子。
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已经千疮百孔面目疮痍,怎么也修补不回来了。
靳鸣礼不死心,将一个小小的佛牌塞进我手里。
我从医院回到家后一直昏迷不醒,他趁此机会回了靳家大宅,把那孩子的骨灰收敛起来。
然后又去本地享有盛名的佛寺,一步一叩叩到山顶,在那里供奉了一座长生牌,又延请大师念经祈福七七四十九日。
可是有什么用呢,伤害已经造成,再怎么样弥补,伤痕依然还在,那些血和泪的教训也抹不掉。
“阿眠,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尽力在弥补,从前种种,那些血海深仇就让它过去,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爱你,好吗?”
靳鸣礼红着眼,无比卑微地祈求我。
可我已经伤透的心,再也生不出一点波澜。
“靳鸣礼,你这又是何必呢?”
“血海深仇不是说没就能没的,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折磨,江家已经赎了罪,你放过我吧。”
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累,身体很累,心累更甚。
可靳鸣礼还是不愿意放手。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靳鸣礼却执意要从国外请专家来会诊。
临走之前,我实在不想折腾。
其实靳鸣礼又做错了什么呢。
面对亲人的惨死,谁又能轻易释怀。
偏偏命运弄人,恰好让我们俩赶上了。
靳鸣礼又一次趁我闭着眼睛休息时无声无息地坐到床边。
手背上落了滚烫的泪珠,我突然开口叫住他。
“靳鸣礼,再好好陪我最后一程吧。”
面对死亡我很平静,靳鸣礼却忍不住哽咽。
“阿眠,我什么都没有了,爸,妈,妹妹……你也被我弄丢了……”
“我也不想,可是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他们,他们质问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仇人的女儿……我控制不了,只能把怨气撒在你身上……对不起阿眠……”
命运谁也没放过,嘲弄着我和靳鸣礼。
我和他,注定只能在痛苦中度过余生。
越是相爱,越是遍体鳞伤。
幸运的是,我能解脱的早一点。
靳鸣礼收拾好情绪,抱着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还让我摸了摸阳台的花。
出乎我意料的,他竟然主动和我讲起我父母的事。
人死了,其他的都没意义了。
靳鸣礼却替我给他们收了尸。
我知道他心里的恨依然存在,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我走的安心。
“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但他们也付出了代价。”
我靠在靳鸣礼怀中,看着手机里传来的墓园照片。
风景很好,他们应该会喜欢。
“靳鸣礼,我的生日虽然过了,但我还是要许愿。”
靳鸣礼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哽咽。
“那天的生日宴本来就是为你办的,那些礼物也是给你准备的,程净雪的生日不是那天。”
靳鸣礼端来一个蛋糕,插上蜡烛。
我靠在他身上,眼前开始模糊,却还是强撑着双手合十。
“靳鸣礼。”
“嗯。”
“我恨你”
“我知道。”
“靳鸣礼。”
“我在。”
“我爱你。”
“我也是。”
“那我们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好。”
我轻轻笑了一声,在两滴眼泪混合的那一刻,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