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我认识陆远舟之前。

害怕自己这辈子遇不到喜欢的人。

二十七岁，最后一次见陆远舟时。

我害怕，这辈子只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1

一夜应酬，推开家门。陆远舟就出现在客厅沙发。

即使曾经如此熟悉他的轮廓，可乍见之时，我还是呆愣在原地。

直到父亲的声音传来，「开门就闻到你一身酒味，赶紧进来。」

我反应过来，进门。却特意避开陆远舟的视线。

「我先去洗澡，等下要去工作室。」

再出来时，他已经离开。

我暗松了口气，心里却堆满失落。

却没想到，我下楼时，他的车还停在原地。

上车后，他将手机递给我。

汽车启动，我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却莫名笑了。

手机上，唇红齿白的女子喝得醉醺醺的被一双手臂搂在怀里。

背后是灯红酒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大早上来家里，就为了这个？」

「那男的是谁。」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陆远舟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汽车猛地停在路边。

他用力掰过我的脸，我能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怒火。

「姜之，你长大了是吗？能跟男人去鬼混了。」

「学会了夜不归宿，随便去跟野男人开房是吗？」

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电光火石间，我的泪全数滚出。

陆远舟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措的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出声。

汽车重新启动，车内一片沉默，直到导航提示[已到达目的地。]

2

我曾不止一次的问过，为什么我和陆远舟就变成这样了呢。

也不止一次向上天祈求，如果那天我没闹着要去画展就好了。

可事实是，时过境迁，燕过无痕，这世上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和重来。

临近高考，原本我应该留在家里学习。

可那是约瑟夫的画展拍卖诶，于是我缠着父亲一同去了。

画廊里，我目光被吸引，脚步停滞在一幅油画前。

《海洛和利安德的离别》象征着勇敢和矢志不渝的爱。

那是我最向往的情感，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视线。

「你喜欢这个？」

「当然，爱情就要用轰轰烈烈来证明。」

「甚至是失去生命？」

「当然。」

身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许久又有笑声响起。

「小小年纪就这么懂爱情。」

「年纪小......怎么了。」

我猛地转头，撞进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里。

痞雅帅气的脸庞让我怔愣在原地，连说话声也失去了气势。

他就这样笑着，在我面前，我盯着他，我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直到父亲走近，向我们介绍着对方。

「这位是陆远舟先生，这次来是为了给未婚妻挑一份生日礼物。」

我扶额，假装生气跺脚。

真可惜啊，好不容易遇到个长得帅的，还是别人的男朋友。

父亲看穿我的心思，扇子敲在我头上。

「他是爸爸的朋友，即使没有未婚妻，也是你的长辈。」

我讪讪的笑着，转身投入画廊的海洋中，没再管什么陆远舟。

直到离开时，我听工作人员说他买下来那幅《离别》。

我追出去，一路狂奔。

直到他要上车的前一刻，「陆远舟。」

他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我，仍然是温和的笑着。

他拿出胸口的帕子，替我擦着额间的细汗。

「你买了那幅画。」

「嗯。」

「送未婚妻，这样的画不合适吧，太过血腥。」

他靠在车门前，像是看穿我的心思，又故意揶揄着我。

「不是你说，爱情要轰轰烈烈才好。」

我瞬间被噎住，脸颊也变得气鼓鼓的。

他拍了拍我的头，上车，启动汽车，一气呵成。

只留下一句，「下次记得叫叔叔。」

我瘪了瘪嘴，心里嘀咕着。

「什么叔叔，还没我家小黄大。」

短暂的邂逅被埋在枯燥无味的学习中。

一直到高考结束，我差点要忘记陆远舟。

同学说，烈日炎炎的夏天是悲伤的季节，因为它总伴随着离别。

可我不这样认为，夏天很长，才有足够的时间去见想见的人。

所以，十八岁的生日宴上，在那个暑假，我再一次见到了陆远舟。

一袭白色定制西装的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来。

身后是助理提着的礼物。

我揭开，看着躺在面前的《离别》目瞪口呆。

「你把这个送给我？」

「你说得对，这画确实不适合送给未婚妻。我又不懂画，还是把它送给懂它的小鬼好了。」

我看着陆远舟，身后是无限浩瀚的星空。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我邀请陆远舟跳开场舞。

父亲和他纵容着我的不合规矩，因为他们还把我当孩子。

裙摆扫过他裤脚时，我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曲目结束时，我借着舞蹈动作凑到他耳边。

「你请我吃饭吧，陆远舟。」

他再一次纠正着我的称呼。

而我转身与他隔开距离，假装没听见。

「明天见。」

「不如现在？」

这场生日宴属于我的部分结束，剩下的是属于商人的角逐。

我任由陆远舟带我离开，仿佛逃婚的少女。

街边小巷里，我们并肩走着。

原本他订的西餐厅，被我一票否决。

不知道为何，我就想带他来这，这个我走过无数次的街道。

路过蛋糕店时，我让他进去给我买草莓蛋糕。

就算请我吃饭了，陆远舟无奈笑了笑，还是依着我。

就在他进门的五分钟，我被几个喝醉的流氓盯上。

被拽着的手发疼，还没来得及呼救，那几人就被打倒在地。

我怔愣的在一旁看着，原来陆远舟也会有这般戾气重的状态。

下一刻，我落入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

「之之，别怕。」

好久，我小心翼翼推开他，转身蹲下看着被打碎的蛋糕。

我用手指挑起一块送入嘴里。

陆远舟看着，被惊到，连忙将我拽起来。要去给我再买一个。

我摇头拒绝，让他送我回家。

他以为我被吓到，一路安慰着我。

下车时，我道谢，像真正的晚辈那样同他告别。

「再见，大叔。」

陆远舟没发现我的不对，径直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发红。

我不会再见你了，陆远舟，我真的会陷进去。

3

暑假在我五湖四海的狂奔中结束。

我像所有普通的新生一样期待着大学生活。

原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陆远舟，机场再见时，心跳出卖了我。

陆远舟走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我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

直到看见爸爸发来的短信，才明白是爸爸托他照顾我。

我被带到他的别墅，看着他事无巨细的安排。

想摇头拒绝，他却说这是作为长辈应该做的。

陆远舟很忙，那天之后再没回过别墅，我也全心投入到学业中。

直到这天，陆远舟突然出现在别墅中，带着他的未婚妻。

那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一身白色旗袍站在陆远舟身边。

郎才女貌，我第一次讨厌这个词。

她唤着我的名字，「之之。」

好像我们早就见过无数次。

她邀请我参加她们的聚会，说陆远舟怕我在这孤单。

可我有什么好孤单的，我有数不清的朋友和同学。

我没法欺骗自己同她交往，只能一次次拒绝她。

参加完画展赛前讨论，我从学校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只留下西边的一抹斜阳照亮着行人的路。

我低头走着，没想到陆远舟会来接我。

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袖口微微卷起。

随意的站在树下，就足以让人缴械投降。

我走近，他熟稔的接过我的背包。

「怎么西棠邀你吃饭，你都不去。」

我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脸色垮下去，语气满带着不快。

「我很忙，没空吃饭。」

陆远舟却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丝毫不介意我带刺的态度。

「那现在不忙了，我带你去吃。」

他罕见的没开车，说是去吃饭，我们却漫无目的的走着。

我走在陆远舟身后，稍微偏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

他看上去很累，好像比我还不快乐，我不明白为什么。

走到游乐场时，我脑子还处于宕机状态。

直到他牵着我坐上摩天轮。

「你朋友圈说想坐摩天轮。」

我看着他坦然的脸，没敢问他真的知道摩天轮的意义吗。

我用欢呼声掩饰自己的难过，扒在玻璃上看着这座城市。

我背对着他，他看不见我失落的表情。

摩天轮一直转着，陆远舟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的我都不知道。

「之之，开心一点。」

手心颤抖到有些发麻，心脏一点一点坠落。

我明白，我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仍然不敢回头，只好闭眼假装睡着。

回家时，他从后备箱拿出什么。

我望去，是比上次还精美的草莓蛋糕。

客厅沙发，我呆呆瞧着那份蛋糕，却没有一点想吃的欲望。

脑子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但都逃不过那一张脸。

父亲的电话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才知道今天是陆远舟的生日。

十一点二十七分，如果我现在追出去，或许还来得及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以及，问一句，他生日，为什么却来找了我。

公寓楼下，我气喘吁吁站定。

陆远舟与西棠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清楚的看见他皱着的眉。

西棠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举起手机质问着。

我没看见手机上是什么，但能从她的话语中猜到。

「你要和我结婚的。你怎么能和姜之......」

陆远舟疲惫的声音响起，没有一句解释，只有四个字就撇清了自己。

「她是晚辈。」

我的眼泪咻的流下来，转过身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原来我怦然心动的背后，只有晚辈两个字。

4

我开始躲着陆远舟，借口准备比赛搬出了他的别墅。

一连半月，没再听到关于陆远舟的任何消息。

画稿一次一次修改，临近交稿日期，我还没想好要画什么。

爱这个主题太大了，我已经画不出轰轰烈烈的故事。

画室的学长邀请我一起看电影，美其名曰找灵感。

他眼中的意图太明显，所以我答应了他。

那天之后，学长开始对我展开猛烈的追求。

我没拒绝，他送什么我都收着，他的邀约我都答应。

学院里开始出现我俩的传言，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我们并没在一起，却默许着这些传言，直到学长的前女友找上门。

图书馆门口，我被泼了一脸水。

面前的女子歇斯底里的喊着，学长跑来带她离开。

期间没看我一眼，我在众人惊讶揶揄的眼光中离开。

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有同学将这场闹剧发在了网上。

陆远舟来到我宿舍楼下时，我甚至没来得及看网上的言论。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见到我时第一句就是质问。

「搬出来就是为了他？」

我摇头。他继续追问。

「他不是什么好人，有女朋友还来招惹你。搬回去，离他远点。」

我还是摇头。他眉头轻皱，左手不自觉捏紧，那是他生气的前兆。

果然，下一秒他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喜欢他？」

「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我的眼泪落下，声音哽咽，倔强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有女朋友的人？」

「因为他长得好看？因为他有钱？因为他会带我去坐摩天轮？还是因为他会给我买蛋糕？」

「陆远舟，你知不知道我喜欢的是......」

「姜之！」

他急声打断我的话，有些话如果挑明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心知肚明，却骗着自己，以为没听到那个名字就能相安无事。

陆远舟转身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我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眼泪流干。

那天之后，我一直躲在画室，没见过任何人。

老师一个一个电话来催，问我的画稿是否完成。

截稿前一天，我将画稿带去给老师，她说，我有希望拿下最佳创作奖。

然后，我的名字真的在油画界一炮而红。

颁奖礼上，有人问我的灵感来源。

我看着画布上那张饱含笑意却双眼含泪的脸。

笑着留下了答案。

「爱是望向你背影时我无限悲凉的眼睛。」

这便是《眼泪》诞生的原因。

要成为约瑟夫那样的画家的梦想正在一步一步实现。

可我并不快乐。可艺术就是这么不快乐。

新年伊始，同学陆续离开校园，而我仍然每天往返画室。

消失很久的学长再次出现，带着满身疲惫。

他向我道歉，解释着他前女友的行为。

原来那个深爱他的女子在他离开后开始变得偏激。

为了陪她治疗，他答应和她重新在一起。

「你还喜欢她吗？」

我看着他迷茫的眼神，轻叹着转身离开了。

我始终得不到答案，为什么不爱也能在一起。

漆黑的房间里，我蹲坐在窗台看着天上一闪而逝的烟花。

手机响起来自陆远舟的信息，这是自那天我们争吵过后第一次联系。

[新年快乐。姜之。]

我在窗台蜷缩着躺了一夜，握着手机的指头发白。

天亮，我还是妥协。

[新年快乐。陆叔叔。]

客套的问候就是我与陆远舟最好的相处方式。

5

新学期，我提早来到学校。

机场里，陆远舟的助理来接的我。

我按部就班上课，画画，比赛，考试。

偶尔在学校看见像陆远舟的身影，心都会漏跳一拍。

整整三个月，我避着每一个遇到陆远舟的可能。

父亲打来电话，要来参加陆家的宴席。

作为晚辈，我理应要出席。

我挽着父亲的手臂进场，远处携着未婚妻的陆远舟正招待着客人。

他好像瘦了，眼神漠然，还是不快乐吗。

大概注意到我的视线，他转头看过来。

我条件反射般挪开视线，余光瞟到他过来的身影。

开口依旧是我讨厌的寒暄。

我避开与陆远舟的对视，喊了声「陆叔叔，西棠嫂嫂。」

没注意到陆远舟刹时冷下来的脸色。

西棠缓和着气氛，拉着我要介绍她的好朋友给我。

我被她带到无人的后院，看着她不虞的脸色。

还以为她要找我麻烦，毕竟爱情里的女子总是敏感。

可她只是温和的朝我笑着，真的把我当晚辈一般。

「阿舟说，你不喜欢这样的宴会。」

我坐在秋千椅上，抬头看着星星。

她坐过来，自顾自说着，即使我也不理她。

「其实，我也不喜欢。」

西棠不知道从哪递来的酒，我接过，第一次喝，喉咙像被刀割一般。

她跟我说着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可我清楚的看见了她眼底的难过。

酒精让我的脑子开始无法思考。

意识涣散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陆远舟朝这边跑来时焦急的身影。

再醒来，我躺在陆远舟的别墅里。

房间的装饰同我搬走时没有任何变化。

梳妆台一尘不染，应该是有人天天来打扫。

我洗漱好下楼，陆远舟就在餐厅坐着。

见我下来，笑着朝我招手，示意我吃早餐。

离开时，我拒绝了他陆远舟送我去学校。

我永远做不到像他这般无动于衷。

自从上次那场闹剧，我没再继续住在学校。

爸爸帮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公寓。

晚上回去时，我才发现我把包落在别墅了。

而公寓钥匙就放在包里，我打车返回别墅。

院子里一片漆黑，我以为没人，输入密码走了进去。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沙发上的人瞳孔反射眯起眼睛。

陆远舟还在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以前住在这时，他从来不会来这。

他目光呆滞的看着我，我走近才发现他一身酒气。

「陆远舟。」

我喊他，他没有反应，可目光却随着我的身影移动。

我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悲伤的眼睛。

陆远舟，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不快乐呢。

良久，我起身准备拿着钥匙离开，却被他拽住手腕。

他抬头看着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说出了这般任性的话。

「我们私奔吧。」

他目光灼灼，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伸手想抚平他皱着的眉头。

「去哪里。」

「太空。」

我没忍住，流着泪笑了。

喝醉酒的陆远舟很是乖巧，我说什么就回答什么。

「晚上吃了什么？」

「没吃。」

「喝了多少酒？」

「两瓶。」

「你喜欢西棠吗？」

无尽的沉默之后，他缓缓说出答案。

「喜欢。」

声音很小，却像石子一样砸在我心上，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转身离开，没听见他剩下的话。

「我必须喜欢她。」

6

西棠开始频繁的约我，我拒绝，她就来学校找我。

每次见面话里话外总是提醒着我，她与陆远舟有多相爱。

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不是假的，她竭力证明着。

我不想再听，忍无可忍开了口。

「你们这么相爱，为什么都这么不快乐呢。」

顷刻之间，西棠尖叫起来，一边往角落躲着。

我慌了神，想将她扶起来，却被突然出现的陆远舟一把推开。

他将西棠抱在怀里安慰着，眼里是我看不懂的纠结与痛苦。

我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在他触目惊心的眼神中退缩。

我一路跟着去了医院，西棠情绪很不稳定。

房门关上，我不知道里面西棠在经受着怎样的治疗过程。

可这是精神病院，角落里陆远舟的表情又这么内疚和痛苦。

治疗结束，西棠面色苍白的睡着。

我将满身颓废的陆远舟拽起来，让他看着我的眼睛。

「她为什么会这样？」

「你真的爱她吗？」

「你为什么爱她？」

如果一个女子因为可怜就有更加被爱的资格，那我不能接受。

僵持下，就在陆远舟要开口时，西棠的主治医生将我带走。

「让他去看看西棠，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

办公室里，我看着一张张照片，控制不住的想要干呕。

那是西棠七年前在经历绑架案后被救出时的样子。

满身淤泥污垢，干透的血迹糊在每一寸皮肤。

她为了救陆远舟，被恐怖分子绑走。

半个月后被救出来时，成了一个没有丝毫求生意志的疯子。

她变得偏执，癫狂，只有陆远舟能让她安静下来。

她不允许任何人接近陆远舟，把他当成自己的私人物品。

她将陆远舟绑在她身边，最初，连他的家人靠近都不行。

「所以，请你离开陆远舟，不要再见他。」

我和陆远舟在医院坐了一夜，相顾无言。

天亮时，西棠还在睡着，表情隐隐透露着不安。

看着西棠这副样子，我再也问不出那个问题。

他爱或不爱，又有什么重要。

那个深爱着他，替他扛过磨难，失去一切甚至差点是性命的女子。

应该要得到一份真挚的爱。

愧疚是世上最重的感情，超过爱。

可愧疚感不会带来快乐，我希望陆远舟快乐。

离开时，陆远舟要送我，我摇头拒绝。

看向陆远舟的眼睛时，我努力扬起微笑。

「你要真心实意爱她。」

这样对她才公平。第一次，我比他先转身。

我没告诉任何人，签下了去巴黎当交换生的申请表。

巴黎是个浪漫又冰冷的城市。

我每天往返在学校与公寓间，让自己忙得头脚倒悬。

可时间和距离从不是治疗记忆的良药。

半夜，我再次接到电话。

对面仍旧不开口，我猛然清醒睡意全无。

这段时间，老会有电话打来，全是不同的号码。

我突然意识到，电话对面的人或许是陆远舟。

于是我试探喊出他的名字，然后电话立马被切断。

我再一次失眠，睁眼到天亮。

最近在准备结课画稿，我每天要到很晚才回公寓。

半月前，公寓里搬来一个新同学。

我回来时，她刚洗完澡出来。

「姜。最近楼下老有一个人，你小心点。」

我快速走到窗边，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等我下楼时，那道身影却不见了。

转身时，是隔壁公寓出来扔垃圾的同学。

我打过招呼，转身上楼。

我嘲笑自己的一惊一乍，陆远舟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有风吹起，树后的围巾飘出，而我没有看见。

7

室友是个很活泼的姑娘，什么都爱尝试。

所以在知道，城市的另一端有一家百年中国照相馆时。

迫不及待的拉着我去了。

我被她的欢呼声逗笑，却在视线触碰到橱窗时戛然而止。

照片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是西棠。

可她身边搂着她的男子分明不是陆远舟。

即使再像，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不是陆远舟。

老板注意到我的视线，将照片取出来给我。

我接过照片翻看着，背后的字迹娟秀。

［陆远舟永远爱林西棠。］

如果这个男子才是陆远舟，那现在的陆远舟又是谁。

我拿着照片，马不停蹄搭上了回国的飞机。

我恍然大悟，那天在医院办公室，我为何会隐隐觉得不对劲。

西棠太在乎陆远舟了。

那种感觉不像死里逃生的庆幸，更像失而复得的不安。

我来到医院，找到了西棠的主治医生。

「原来林医生和西棠是一个姓。」

他的表情出现片刻的不自然，又恢复到原本的儒雅。

我没费口舌，将那张照片摆到他面前。

「告诉我真相。」

他再也装不下去，笑起来，比病患还像个疯子。

「你算什么，知道真相了又怎样。」

「他已经是陆远舟了，是西棠的阿舟。」

「他爱不爱你，这辈子也只能是西棠的。」

我收起照片，他的话已经印证了我的猜想。

「所以，他不是陆远舟，他也不是西棠的爱人。」

我转身要离开，却被他拉住。

「你不准去找他，没有他，西棠会死的。」

「他不能与西棠解除婚约。」

这些年，西棠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时满脑子都是自杀，糊涂时只想和阿舟的结婚。

可她真的糊涂吗，她只是太痛苦了。

痛苦到要用假象麻痹自己才能活下去。

林医生说，陆远舟第一次从榕城回来时，就提过解除婚约。

他想做回自己，可西棠用割腕阻止了他。

满地的鲜血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从此以后再没提过这事。

「我那时不理解，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你。」

他求我别从西棠身边抢走阿舟，求我给西棠一条活路。

而我只是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可他不是陆远舟。」

可西棠没有陆远舟了。

我该同情一个女子的遭遇，放弃自己的爱情。

因为性命比爱情更重要，对吗。

可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真实的名字。

我从医院出来，拨通陆远舟的电话。

「陆远舟，我想知道真相。」

城南别墅，我到时，陆远舟就定定站在院子里。

门上挂着牌子，写着西棠与远舟的家。

我能想到西棠过去是个多可爱的小姑娘。

我推门进去，陆远舟背对着我。

语气平缓，仿佛在讲一个不属于他的故事。

「其实很简单，姜之。

林昊没有骗你，他只是没告诉你全部。

救我的是陆远舟，西棠是被连累的。」

我清楚的看见他的肩膀在发抖。

「那群畜牲，以折磨他们为乐。

还要他们看着对方被折磨的过程。

哥哥是在西棠面前被活活打死的。」

我走过去，替他擦去眼泪，将他拥入怀中。

「我曾经妄想做回自己。可我欠他们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姜之，我没有资格做自己。」

我紧紧的抱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

「没关系，我们一起陪着西棠，她会好的。」

他退出怀抱看向我的眼睛，想要确认着什么。

「我不在意，你叫哪个名字，你就是你，是我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

门口金属摩擦的声音打断我们。

抬头望去，是西棠。

8

我与陆远舟瞬间反应过来，可西棠却转身跑开。

等我们追出去时，她已经开车离开了。

我们在后面追着，西棠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急忙给林昊打去电话。

然后不过一个低头，我听见砰的一声。

西棠的车撞上护栏，瞬间燃起大火。

看着那一堆汽车残骸，我呆呆的跪在地上。

而陆远舟也只是呆呆的站着。

西棠是跟着我来的，她肯定听到我打电话了。

陆远舟离开时没说一句话，也没看我一眼。

我知道我们没有以后了。

西棠的葬礼结束后，我回到巴黎继续着我的学业。

两年过去，我和陆远舟的聊天还停留在那一句。

「陆远舟，你恨我吗？」

而他没有回复。

毕业那天，我鼓起勇气给他打了电话。

此时的我早已回国。

「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他没答应，可我还是在那天看到了的他的身影。

我追过去，挤过人群拽住他的衣袖。

「陆远舟，我们就这样了是吗。」

他没回头，再一次抛下了我。

毕业后，我回到榕城。

开了一家画室，没再去过陆远舟在的城市。

我开始酗酒，父亲从一开始的责骂劝解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开画室的第三年，陆远舟名字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要结婚了，对方是家族势力相当的千金小姐。

订婚照片官宣在两家官博上。

我仔细瞧了，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五年前，西棠的死让陆氏股票大跌。

林家不遗余力的针对着陆远舟。

这场婚约也不过是商业发展的工具。

我们就这样在各自的人生轴上走着。

如同一只没有情绪的木偶。

直到昨天，陆太太被爆出轨。

直到今天，陆远舟出现在我面前。

9

汽车停在路边，我再次问出了那些问题。

「你爱过我吗？」

「你还爱我吗？」

「你恨我吗？」

陆远舟始终保持沉默。

我突然情绪爆发，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

「抱歉，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我永远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照片中那一双搂着我的手臂是他自己的。

我和他将一辈子活在愧疚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