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节君夺臣妻,别怪臣不讲道义(萧燃明河)_君夺臣妻,别怪臣不讲道义萧燃明河最新章节
我嫁给宋明河那天,皇帝带着禁军闯进了喜堂。
绣着金凤的红盖头还蒙在眼前,我只听见喜乐骤停,满堂宾客的抽气声里,混着刀鞘碰撞的冷响。我掀开盖头,看见明河的剑正抵在萧燃喉间,他平日温润的眉眼淬着寒光:“陛下若要强夺臣妻,不妨先踏着臣的尸体过去。”
萧燃竟笑了。
他穿着玄色龙纹常服,像条毒蛇游进满堂喜庆的红色里,指尖轻轻拨开剑刃:“宋卿误会了,朕是来贺喜的。”说着从袖中取出明黄卷轴,“顺便宣道旨意。”
我跪在满地狼藉的合卺酒里,听他用温柔嗓音念出最残忍的话:“苏氏女温良敦厚,着即册封为贵妃,今日吉时正好——”
“即刻进宫。”
明河的剑掉在地上。
我死死攥住喜服袖口,金线刺绣的并蒂莲硌得掌心生疼。三个月前萧燃在御花园拦住我时,我就该想到有今日。那时他折下我鬓边将谢的海棠,说:“苏姑娘戴这残花,倒比御园里新开的还好看。”
此刻他弯腰扶我,指尖温度透过嫁衣传来:“爱妃怎么在发抖?”我抬头看明河,他眼眶红得像是要渗血,却终究在萧燃凑到我耳畔时,重重跪了下去:“臣……恭送贵妃娘娘。”
喜堂外停着十六人抬的龙凤轿辇,比寻常贵妃规格多了八人。趁着萧燃亲自扶我上轿,我藏在袖中的金簪抵住了他的咽喉。
方才在喜堂上不敢动作,是怕连累明河抗旨之罪,现在……
“娘娘三思。”萧燃扣住我手腕的力道温柔却不容反抗,“您若血溅轿辇,朕便让宋家三百口陪葬。”他拇指摩挲着我腕间跳动的血脉,“你也不想…看着你明河哥哥死吧?”
金簪当啷落地。
轿帘垂下的瞬间,我看见明河冲出喜堂,被禁军按在满地鞭炮碎屑里。他朝我伸手的样子,像极了我们初遇那年,他在尚书府后院墙头,接住从秋千上摔下来的我。
轿辇刻意绕了远路,想必是要从宋府正门招摇过市。
我摸到嫁衣内袋里硬物。今早梳妆时,明河偷偷塞给我的泥塑小像,他说是照我们模样捏的,要放在洞房喜烛前白头到老。
“苏姑娘在想什么?”萧燃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他竟也进了轿辇,正用帕子擦拭我脸上泪痕。我偏头躲开:“在想陛下究竟喜欢臣妾什么。”
“朕就喜欢你这样。”他低笑,“明明怕得要命,还梗着脖子装镇定。”玄色衣袖掠过我眼前,他竟在解我嫁衣的盘扣,“方才拜堂时,朕就在想这套衣裳碍眼得很。”
我抓住衣领的手被他轻易制住,轿辇忽然颠簸,他趁机将我压进锦缎软枕里,刺鼻的熏香气息混着酒气笼罩下来:“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吗?朕要你永远记得,身上龙纹比喜服更鲜艳。”
颈侧传来刺痛,外头突然响起喧哗。
萧燃不耐烦地抬头,就听见禁军统领急报:“宋大人持先帝御赐铁券跪在宫门前,说……说要用免死特权换回苏姑娘。”
萧燃的表情让我毛骨悚然。
他慢条斯理地抚平我凌乱的衣襟:“爱妃猜猜,朕是成全他这痴心,还是告诉他铁券只能免死……”尾音消失在轿帘掀起的风雪里,“不能免夺妻之恨?”
我被安置在了椒房殿,身上还穿着那件残破的嫁衣。掌事嬷嬷捧着贵妃朝服进来,见我盯着烛火发呆,突然压低声音:“宋大人还在宫门外跪着……”
烛芯爆了个火花。
我取下鬓边最锋利的金簪:“劳烦嬷嬷,帮我给家里带句话。”窗纸外晃动的黑影提醒我,这满宫侍女都是眼线,“就说……苏女已死,请宋兄节哀。”
这是我和明河年少时的暗号。那年我出水痘被关在别院,他每天翻墙给我送糖糕,我们在月光下约定:若有一方变心,就托人传这句话。
三更时分,萧燃带着酒气闯入寝殿。
他挥手屏退众人,自己却站在三尺外看我:“宋明河晕在雪地里了,朕让人抬他回府。”他突然伸手捏住我下巴,“怎么不谢恩?朕没砍他脑袋,已是看在你面子上。”
我咬破的舌尖渗出血腥味:“陛下想要什么样的谢恩?像对先帝那样吗?”
满室死寂。
先帝暴毙那晚,只有萧燃在寝殿侍疾。他忽然大笑起来,指腹碾过我唇上血痕:“苏月,你越这样朕越兴奋。”他的手掐住我后颈:“自那日在御花园见到你,朕就想……”
“陛下!”侍卫突然在门外急报,“宋府走水了!火势太大,恐怕……”
萧燃皱眉松开我,我趁机扑向案上烛台,却被他一掌劈在颈侧。意识消失前,听见他冷笑:“想殉情?朕偏要你活着看——看你的明河哥哥,是怎么变成一具焦尸的。”
————————
我醒来时,发现腕上缠着好几圈金丝绳。
细如发丝的金线深深勒进皮肉,另一端系在龙床柱头,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
萧燃正坐在床边擦拭匕首,见我睁眼,刀尖立刻挑开我衣领,道:“宋府烧得真干净,连块骨头都没找见。”他忽然皱眉,又道:“你为什么不哭?”
喉咙里泛着血腥味,我望向窗外漫天飞雪,应道:“陛下想看我哭给谁看?”
匕首突然抵住心口,绣着鸳鸯的肚兜被划开细缝。萧燃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道:“你猜宋明河咽气前,有没有后悔没早些要了你?”他俯下身,玉佩穗子扫过我锁骨,再道:“朕现在就能把你变成真正的……”
“陛下!”老太监跌跌撞撞闯进来,喊道,“慈宁宫走水了!太后娘娘她——”
萧燃暴怒起身的瞬间,我藏在舌底的瓷片终于滑到齿间。那是昨夜摔碎药碗时藏的,此刻正狠狠划向金丝绳。
线断的刹那,慈宁宫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我穿着宫女服饰混在救火人群里,背后突然贴上一具滚烫身躯。
“别回头。”沙哑的嗓音让我浑身战栗。
是明河!
他掌心粗糙的烧伤痕迹硌着我腰间,又道:“跟着拿蓝灯笼的嬷嬷走。”
远处传来禁军搜查的呼喝,明河的气息突然消失。我摸到袖袋里多出的纸卷,上面是他歪斜的字迹:萧燃弑父。
慈宁宫偏殿的火势突然转向,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往御书房烧,混乱中有人往我手里塞了冰凉的物件,低头看竟是先帝私印。
“苏姑娘。”蓝灯笼嬷嬷鬼魅般出现,她指甲掐进我手腕,道:“宋大人用命换的机会,您可别辜负。”说着掀开井盖,又道:“下头连着先帝修的密道。”
井水浸透裙摆,我听见萧燃的嘶吼从地面传来:“把井口封死!”
密道石壁上全是血手印。
我攥着夜明珠踉跄前行,在岔路口看见明河留下的箭头标记——用我们的定情信物,那支他亲手雕的木簪刻的。
簪头新染了血。
最深处的石室堆满火药,中央铁箱里躺着泛黄的圣旨。我颤抖着展开,先帝朱批刺进眼底:……三子萧燃残暴嗜杀,废为庶人。四子萧景温良……
轰隆!
头顶突然炸开巨响,土石簌簌落下。我扑向铁箱的瞬间,有人从背后抱住我翻滚进侧室。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明河右臂血肉模糊,却将圣旨死死护在胸前,道:“月儿,外面全是御林军……”
“那就一起死。”我扯下染血的衣带缠住他伤口,道:“总好过看你被烧死第二次。”
明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的血溅在圣旨上。他染血的手指抚过我颈间淤青,道:“那晚……”
“别管我。”我咬开他衣领,心口那道旧疤痕下,新增的刀伤还在渗血,问道:“假死脱身时受的伤?”
爆炸声越来越近,明河突然撕开我衣袖,金丝绳勒出的伤痕暴露在火光里,他眼底泛起猩红,道:“萧燃竟敢……”
“宋大人不如说说,自己是怎么欺君的?”萧燃阴柔的声音从甬道传来。
明河一把将我推到身后。御林军的火把照亮石室,我看见萧燃提着滴血的长剑,脚下躺着蓝灯笼嬷嬷的尸体。
“朕的好贵妃。”萧燃踢开嬷嬷的头颅,道:“原来你喜欢在死人堆里偷情?”
明河突然暴起,染血的圣旨甩向萧燃面门,道:“先帝遗诏在此!萧燃,你皇位来路不正!”
“那又如何?”萧燃剑尖挑起圣旨抛进火盆,道:“你们今晚都会变成真的死人。”
火光吞没绢帛的瞬间,无数箭矢破空而来,明河抱着我滚向角落,我摸到他后心插着的三支弩箭。
“月儿……”他咳着血把木簪塞进我手心,道:“密道西北角……通着我们……初遇的……”
萧燃的剑已经刺到眼前。我握紧簪子扑上去,听见利器入肉的闷响。温热血浆溅满脸颊时,才发现萧燃拽着明河的身体挡在了前面。
簪子穿透了他与萧燃两个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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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袖。
萧燃的剑还插在他胸口,而我的木簪则穿透了他们两人。萧燃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支染血的簪子——那是明河亲手雕的,簪尾刻着小小的并蒂莲。
“你……”萧燃咳出一口血,竟低低笑了起来,“苏月,你终究还是选了……”
他没说完,便重重倒了下去。
御林军瞬间乱了阵脚,有人高喊护驾,有人去探萧燃的鼻息,更多人举着刀剑朝我逼来。我抱紧明河,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皮沉重地垂下。
“别睡……”我颤抖着撕下衣角按住他汩汩流血的伤口,“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明河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碰我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下。
混乱中,一个御林军统领突然厉声道:“先帝遗诏在此!萧燃弑君篡位,罪证确凿!四殿下尚在人间,我等当奉正统!”
我猛地抬头,看见那统领手中高举的竟是方才被萧燃丢进火盆的圣旨——原来明河在最后一刻调换了真假。
我被软禁在了冷宫。
说是软禁,实则连窗棂都被钉死,每日只有一个哑巴宫女来送饭,她总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
明河生死未卜。那日御林军将他抬走时,他的脸色已经灰白如纸。而萧燃……据说被抬回寝宫时,心口还插着那支木簪,太医无人敢拔。
第七日深夜,窗缝里塞进一张字条。
“西北角密道,子时。”
字迹潦草,却让我指尖发颤——是明河的笔迹!他还活着!
我等到守夜侍卫换岗的间隙,撬开松动的窗板,溜进了夜色中。冷宫西北角是一片荒废的梅林,积雪覆盖下,隐约可见一口枯井。
井壁上有个隐蔽的凹槽,按下后,石壁无声滑开。
密道里弥漫着血腥和药草混合的气味。我扶着湿冷的墙壁前行,直到看见尽头微弱的烛光。
明河靠坐在石床上,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鬼。
“你……”我冲过去,却不敢碰他,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太医不是说……”
“说我死了?”他虚弱地笑了笑,握住我的手,“萧燃的人盯得太紧,不得不放些假消息。”
他的掌心冰凉,指节上全是细小的伤痕。我这才注意到石室里还有一人——是那日高举圣旨的御林军统领。
“四殿下在江南。”统领低声道,“只待宋大人伤愈,便可举兵……”
“没有时间了。”明河打断他,看向我,“萧燃没死。”
我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那支木簪……”明河闭了闭眼,“偏了半寸。”
萧燃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
次日清晨,苏府满门下狱的消息传遍京城。罪名是勾结废太子余党,意图谋反。
我被带到金銮殿上时,萧燃正倚在龙椅上把玩那支木簪。他的脸色比纸还白,衣领下隐约露出包扎的纱布。
“爱妃来了?”他轻笑,将木簪丢到我脚边,“你的手艺,差点要了朕的命。”
我跪着不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过朕现在心情不错。”萧燃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朕就放了苏家。”
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告诉天下人,宋明河已经死了。”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眼睛。
“否则……”他轻抚我的发梢,“明日午时,苏家一百三十七口,包括你刚满月的侄儿,都会挂在城墙上风干。”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慌张跪倒:“陛下!西北急报,四殿下率兵攻下了潼关!”
萧燃的表情瞬间狰狞,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看来你的明河哥哥,连一天都不想多等。”
我被粗暴地拽起来,拖向殿后的暗室,门关上前,我听见萧燃对侍卫下令:“把苏家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送到潼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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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囚在紫宸殿的暗阁里,手腕拴着一条玄铁链。
链子不长不短,恰好能让我走到窗边,看见午门外那排血迹未干的木桩——今早苏家七十三口男丁就在那被剁去右手食指,惨叫声穿透了整个皇城。
萧燃进来时,正好撞见我在用金簪撬锁。
“爱妃省省力气。”他踢开我脚边的簪子,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刚腌好的蜜饯,尝尝?”
盒盖掀开,里面堆着几十根苍白的断指,最小的不过寸长。我喉头涌上腥甜,却听见他轻笑:“放心,你父亲的手指朕让人用冰镇着,等宋明河到了再切。”
窗外突然传来沉闷的钟声。萧燃脸色骤变,那是敌军攻破外城的警讯。
三更时分,宫墙外亮起火龙般的火把。
我趴在窗缝上,看见玄武门守军突然倒戈,城门在夜色中缓缓开启。一匹黑马踏着血泊冲进来,马背上的人银甲染血,正是本该“已死”的宋明河。
铁链突然被拽紧。
萧燃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将我的脸按在窗棂上:“看清楚,你情郎马上要踩进鬼门关了。”他指向宫道两侧看似无人的殿宇,“每扇窗后都有三把弩机。”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明河正经过的狭长宫道,两侧埋伏着整整三百弓箭手。
“不过朕改主意了。”萧燃突然掰开我的嘴,塞进一粒腥苦的药丸,“让你活着看他万箭穿心,比让你殉情有趣得多。”
喉间立刻像吞了炭火般灼痛,我发不出声音了。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明河的军队停在了埋伏圈边缘。
他高举火把环顾四周,忽然朝我的方向望来,隔着百丈距离,我拼命摇头,铁链哗啦作响。
萧燃从背后贴上来,匕首抵住我腰眼:“猜猜他会不会为你闯这死局?”
话音未落,明河突然调转马头冲向御花园。埋伏的弓箭手顿时乱了阵型——那里有直通皇帝寝宫的密道,是先帝当年为防宫变所建。
“有意思。”萧燃的匕首划破我衣衫,“看来宋大人比朕想象的更熟悉皇宫。”他在我耳畔轻嗅,“你们该不会在朕的龙床上私会过吧?”
远处传来轰然巨响,御花园的假山被炸开了,萧燃终于变色,揪着我头发拖向殿外:“那就请爱妃亲眼看着,你的情郎是怎么被乱刀分尸的。”
太和殿前已成了血海。
明河带着死士杀到丹墀下,我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喉咙已经咳出血。他银甲上插着三支羽箭,却在看见我脖颈淤青时目眦欲裂:“萧燃!你答应过不动她!”
“朕反悔了。”萧燃拽着我退到龙椅旁,突然掀开黄缎,底下竟堆满火药,“不如玩个游戏?用苏家女眷的命,换你退兵三十里。”
他击掌三声,侍卫押上来十余名妇人,我母亲被推在最前,嘴里塞着麻核。
明河的剑尖在发抖。退兵意味着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可不退……
“我数到三。”萧燃将火折子凑近引线,“一……”
“且慢!”明河突然抛下长剑,“你要人质,我来换。”
他竟真的一步步走上台阶,卸下铠甲丢开佩刀。萧燃笑得愉悦,却在明河距我三步时猛地将我推向火药堆:“那你们一起死吧!”
我摔在龙椅旁,突然摸到座下暗格。当年先帝临终前曾对我父亲说过的话闪过脑海。
“机关在……”
明河扑过来抱住我翻滚下台阶的瞬间,我拧动了龙椅扶手的螭首。
地砖突然塌陷,我们坠入黑暗的同时,头顶传来萧燃扭曲的尖叫:“不可能!这机关明明只有……”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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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血滴在我脸上。
明河在坠落时用身体护住了我,此刻他的后背正卡在狭窄的密道拐角,一根断裂的肋骨刺穿皮肉,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光。
“先别动。”他咬牙将我推到安全的石台上,“机关齿轮还在运转。”
头顶传来砖石挪动的闷响,萧燃的咆哮隐约可闻:“把火油灌进去!”
我摸到腰间暗袋里的火折子——这是萧燃拽我时,我从他袖中顺来的。微光亮起的刹那,密道全貌豁然浮现:这竟是一条通往太庙的秘道,两侧石壁刻满历代帝王罪己诏。
明河突然按住我手腕:“看地上。”
血迹斑斑的青砖上,有几滴尚未干涸的蜡泪。顺着痕迹望去,三丈外的暗龛里供着个玄铁匣子,匣上封条正是先帝笔迹:“朕崩七日后启”。
铁匣里躺着真正的传国玉玺。
明河擦亮火折,玉玺底部的刻痕清晰可见。本该刻“受命于天”的位置,却是“弑父者诛”四个篆字。
“先帝早料到萧燃会篡位。”明河翻出匣中绢书,“这是留给四殿下的密旨。”
绢布在火光中显出暗纹,我手指发颤地抚过那些字迹:朕第三子萧燃,非贵妃所出,实为宫女李氏私通所得,其生母现囚于……
后半截文字被血污遮盖。
明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的血沫溅在绢书上。我撕下衣袖给他包扎时,发现他腰间还有道新鲜的刀伤。
“萧燃的身世就是他的死穴。”明河将玉玺塞进我怀中,“太庙西北角有口枯井,能直通……”
头顶突然炸开巨响,热浪裹着碎砖冲进密道。我们扑向角落的瞬间,一根烧断的横梁砸在铁匣上,将剩余密旨焚成灰烬。
萧燃的声音从塌陷的洞口传来:“朕改主意了。”
火把的光亮照进来,我看见他悬在洞口的铁笼里——关着我母亲和苏家女眷。母亲嘴角渗血,却对我轻轻摇头。
“游戏规则很简单。”萧燃转动绞盘,铁笼开始缓缓下降,“你们交出玉玺,朕放下一半人。若等到笼子触底……”
他踢了踢笼边烧红的铁钎。
明河按住我发抖的手:“他在虚张声势,玉玺是唯一能证明四殿下正统的东西。”
可当铁笼降到能看清人脸时,我几乎咬碎牙齿,最小的堂妹才六岁,正惊恐地抓着笼杆。
“给你。”我突然高举玉玺,“先放孩子!”
萧燃大笑:“不愧是苏尚书教出来的女儿。”他示意侍卫放下绳梯,“不过只能上来一个人送玉玺——你选谁去送死?”
明河夺过玉玺就要攀爬,我死死拽住他:“你的伤……”
“相信我。”他捏了捏我掌心。
当他攀到洞口时,变故陡生。
我母亲突然从发髻拔下金簪,狠狠刺向笼锁。
“月儿快走!”她尖叫着将孩子们推出半开的笼门,“记住钟粹宫……”
萧燃的剑光闪过,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
————————
母亲的尸体挂在铁笼外晃荡,金簪还插在锁孔里。
我盯着那支簪子。那是去年她生辰日我亲手为她挑的,簪头一朵小小的海棠,如今沾满了血。萧燃的靴底碾过她散落的发丝,朝我露出毒蛇般的笑:“苏夫人倒是刚烈,可惜……”
他忽然挥剑斩断绳索,铁笼轰然坠入黑暗,女眷们的尖叫声刺穿耳膜,最后传入耳中的是六岁堂妹的哭喊:“阿姊救我——”
明河捂住我的嘴,把呜咽声堵在喉咙里。他的手臂在发抖,不知是因失血还是愤怒。
“钟粹宫。”我盯着母亲临终喊出的这三个字,指甲掐进掌心,“萧燃的生母一定关在那里。”
我们爬出密道时,整个皇宫已乱作一团。
四皇子的军队攻破了西华门,但萧燃提前在宫墙上浇了火油,攻城梯一架接一架烧成火龙。明河带着我潜行在阴影里,他腰间的血渗透绷带,在青砖上留下断续的红痕。
钟粹宫比想象中破败,院中杂草高及膝盖,正殿门锁锈迹斑斑,可偏殿窗棂却有新鲜摩擦的痕迹。
“有人来过。”明河折断窗栓,“三日内。”
偏殿里弥漫着腐臭味,地上散落着打翻的食盒,霉变的糕点上爬满蚂蚁。最里间的铁门挂着五把铜锁,门缝里飘出微弱的哼唱声,似乎是一首儿歌,沙哑的嗓音让我浑身发冷。
明河用匕首撬着锁,铁门突然从里面被撞响,一张惨白的脸贴在门缝上:“我的儿回来了?”
这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
她枯草般的头发里缠着蛛网,身上宫装早已褪色成灰,可腕间的金镶玉镯却崭新发亮——与萧燃常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李嬷嬷?”我试探着唤出先帝朝某个失踪宫女的名字。
女人突然暴起,尖利的指甲划过我脸颊:“贱人!谁准你穿贵妃的衣裳!”她扯着自己衣领嘶吼,“我才是陛下临幸过的人!”
明河迅速制住她,却在碰到她左臂时愣住——袖中有硬物。我们扯开破烂的衣袖,赫然发现她小臂内侧烙着个“弑”字,烙痕边缘还泛着红肿。
“这是……萧燃的字迹。”我对比铁门上新鲜的刻痕,浑身发冷,“他来过,还亲手给生母烙了字。”
女人突然安静下来,浑浊的眼珠盯着我:“你认识我儿?告诉他……”她突然从嘴里吐出个蜡丸,“娘没告诉别人玉玺的事。”
蜡丸里裹着半张血书,字迹已被岁月模糊,但关键信息犹存:……贵妃买通稳婆,以死婴换走李氏所生皇子……真皇子流落……后半截被血污浸透。
女人痴痴笑着指向殿外:“那口井……贵妃把死婴扔在那儿……”
我们趴在井沿往下看,明河的火折子照出了井壁的异样——某块青砖上刻着小小的凤凰纹。
撬开砖块,里面藏着个生锈的铜匣。匣中丝绢包裹着一块婴孩的腕骨,上面套着枚褪色的红绳结,绳上穿着颗刻“景”字的玉珠。
“四殿下……萧景?”明河猛地抬头,“所以当年被换走的真皇子是……”
“我的儿啊——!”女人的尖叫从背后炸响。我们回头时,只见她胸口透出一截剑尖,萧燃站在她身后缓缓抽剑:“朕的好母妃,话太多了。”
血泊中,女人竟在笑,她颤抖的手抓住萧燃的衣摆:“你……你永远……不是真龙……”
萧燃一脚踢开她,剑尖指向井沿的我们:“把东西放下,朕留你们全尸。”
明河突然将我推向井口:“跳!”
坠井的瞬间,我看见萧燃的剑刺穿明河肩膀,而他反手将铜匣抛进了深井。
————————
井水淹没头顶的瞬间,铜匣沉甸甸地坠着我的衣袖往下拉。
我在黑暗中拼命划水,直到指尖触到井壁上的凹槽——是凤凰纹。用力一按,整面石壁突然翻转,湍急的水流将我冲进一条甬道。
等咳出肺里的水,火折子照亮了惊人的景象:这哪里是什么密道,分明是座水下皇陵。两侧壁龛里摆着七盏青铜灯,每盏灯座都刻着皇子的名字。
“萧燃”那盏灯是熄的。
而属于“萧景”的灯座里,没有灯油,却放着一卷金册,展开后,先帝的字迹刺进眼底:
“四子萧景实为朕血脉,当年形势所迫,贵妃母族一家独大,朕为保其安稳送其出宫……”
金册突然被抽走。
“果然在这里。”
湿淋淋的明河靠在石壁上喘气,左肩的剑伤泡得发白。他身后还跟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竟是早该战死的御林军副统领。
“殿下。”副统领突然对明河跪下了,“玉玺既现,该亮明身份了。”
我手中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明河苦笑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淡红的胎记——那是萧氏皇族特有的龙鳞纹。
“先帝送我出宫时,我才三个月大。”他擦去金册上的水渍,“养父宋老将军是知情者,所以萧燃登基后第一个杀了他。”
副统领摘下面具,露出烧伤的脸:“当年贵妃派杀手烧了将军府,我拼死救出少主,却再不敢让他以真面目示人。”
初见时,明河从尚书府墙头跳下来接住我,那时他脖颈间就系着丝巾,我还想着堂堂男儿为何要系那种东西……
“所以……”我声音发抖,“你接近我,是为了苏家在朝中的势力?”
明河……不,萧景猛然抬头:“我若想利用苏家,早该用身份求娶。”他抓起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每寸血肉,爱的都是苏月这个人。”
副统领突然拔剑指向甬道深处:“追兵到了。”
我们逃进陵墓最深处时,发现了更惊人的东西。
九根盘龙柱环绕的祭坛上,悬着七幅画像——历代真正的皇位继承者。而本该挂当朝太子画像的位置,是空的。
“先帝在这里留了最后一道考验。”明河抚过祭坛上的凹槽,“只有放入真正的传国玉玺,密室才会开启。”
我从怀中取出铜匣,却听见甬道尽头传来铁甲碰撞声。
“来不及了。”副统领横剑挡在前方,“少主带苏姑娘先走!”
明河却突然将玉玺塞回我手里:“你走。”他指向祭坛后的暗河,“顺流而下能出皇城,去找四……”
他顿住了,苦笑着摇头:“瞧我,忘了自己就是四殿下。”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攥着玉玺,突然冲向祭坛。不是为逃生,而是狠狠将玉玺砸向盘龙柱!
“既然要乱,就乱个彻底!”
玉玺与青铜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地宫开始颤动,七盏长明灯齐齐炸裂。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祭坛缓缓升起,露出下方暗格里的铁券,上面烙着萧燃的画像,朱笔批注触目惊心:此子非朕血脉,若窃神器,天下共诛。
我们被押到太和殿时,萧燃正在龙椅上把玩那枚“景”字玉珠。
“精彩。”他鼓掌笑道,“朕的好弟弟,瞒了天下二十年。”他将玉珠弹进火盆,“可惜真龙只能有一条。”
侍卫押上来个血人——是副统领,他的右手已经不见了。
“选吧。”萧燃用染血的剑尖挑起我的下巴,“要么你亲手把玉玺放上祭坛完成认证,要么……”
他挥挥手,侍卫抬上来十口棺材。
“苏家还剩十口人,刚好够填这些棺材。”
————————
太庙前的祭坛在雨中泛着青光。
我捧着玉玺走向石阶时,身后十口棺材已经打开。父亲被按在最末的棺木旁,他官袍散乱,却朝我微微摇头。
萧燃坐在九龙华盖下,指尖轻敲扶手:“爱妃可要当心,这台阶……”
“陛下怕了?”我故意踩在刻有“弑”字的台阶上,“是先帝在天之灵让您坐立难安?”
百官队列里传来抽气声,萧燃脸色阴鸷,突然挥手示意侍卫掀开第一口棺材。
里面是我年仅八岁的庶弟,孩子脖颈上缠着白绫。
“继续拖延,下一口开的就是苏尚书的。”
玉玺嵌入祭坛凹槽的瞬间,机关齿轮发出沉闷的轰鸣。
所有人都等着天地异变,可祭坛只是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的黄铜管道。这根本不是认证神器,而是先帝设计的传声机关。
管道突然传出苍老的录音,是先帝临终前的声音:“持玺者听真:萧燃非朕血脉,若见此诏,当诛……”
萧燃暴起拔剑时,明河从囚笼中撞出,染血的囚衣像面旗帜扑向禁军,混乱中我抓起祭坛旁的铜槌,狠狠砸向传声管旁的龙形机括。
太庙四周的十二面战鼓突然自鸣,鼓声震得瓦片簌簌掉落。这不是神迹,是先帝埋设的机关——当年工部为防宫变设计的预警系统。
鼓声传遍皇城那刻,城墙外大街上传来潮水般的脚步声。以诚国公为首的士族私兵、被萧燃苛税逼反的商贾、甚至本该戍守边关的将士,黑压压地涌向太庙。
“清君侧!”诚国公的剑指向萧燃,“为先帝诛逆贼!”
萧燃退到龙椅后,突然拽动扶手暗绳。
太和殿屋檐垂下数十个铁笼,每个笼里都关着苏家女眷,最小的堂妹被吊在最外侧,寒风一吹,笼子就像秋千般摇晃。
“朕若死,她们陪葬。”萧燃的剑尖抵着绳索,“现在,把玉玺……”
弓弦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
一支羽箭精准射断绳索,铁笼坠落的刹那,早有准备的商贾们张开数匹厚绸——那是江南织造特制的防火布,稳稳接住了坠落的笼子。
我回头寻找箭手,却见钟粹宫的疯妇人不知何时爬上了角楼,她手中长弓还在震颤,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我的儿……不是真龙……”
萧燃一箭射穿她喉咙,转身掐住我的脖子:“既然得不到……”
“那就毁掉。”
明河的剑比萧燃的动作更快。
当御赐宝剑穿透萧燃心口,这个疯子居然还在笑。他染血的手抓住剑刃,硬是将自己往前送了半尺,就为了凑到我耳边说最后一句话:“你永远……是朕的……贵妃……”
玉玺从祭坛滚落,被明河稳稳接住,他当众解开衣领露出龙鳞胎记,将玉玺重重按在祭坛上。
“先帝遗诏在此!”他高举染血的诏书,“即日起,废萧燃,复正统!”
百官跪拜,我悄悄退到祭坛边缘,父亲在人群中对我摇头,示意我看向太庙匾额——那里挂着历代皇后的画像。
“苏月。”
萧景在万丈天光中向我伸手,不是以新帝的身份,而是当年尚书府墙头那个少年。
“秋千架下的承诺,还作数吗?”
我望着他染血的战袍,想起母亲临终的托付,想起井底冰冷的铜匣,想起十口棺材里的至亲。
最终,将手放进他掌心。
不是为后位,是为那句十二岁就许下的——
“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