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颜辞全文阅读(楚惜颜裴云璋)最新章节_惜颜辞全文阅读
「她不是攀附的藤蔓,而是曾为他遮风挡雨的树」
「你守我十五年平安喜乐,我守你坟前白梅如雪」
红绸高挂,喜乐震天。
相府朱漆大门前,八十一抬嫁妆蜿蜒如龙,引得京城百姓争相围观。大周朝丞相嫡子迎娶镇国将军独女,这般盛事,怕是十年难遇。
"听说新娘子是楚老将军的掌上明珠,自幼跟着父亲在边关长大,去年才回京呢。"
"可不是嘛,楚家女儿不简单,据说能挽弓射雕,上马杀敌!"
"那又如何?嫁入相府还不是得相夫教子。况且..."说话人压低声音,"谁不知道裴大公子心仪的是礼部侍郎家的苏小姐..."
议论声被骤然响起的鞭炮声淹没。花轿临门,喜娘掀开轿帘,却见新郎官不在迎亲位上。
"大少爷呢?"喜娘急得满头大汗,向管家连使眼色。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少爷说...说刑部有紧急公文要处理,让新娘子先...先入门。"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花轿内,楚惜颜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大红盖头下,唇角却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果然如此。
"小姐..."陪嫁丫鬟抱琴心疼地低唤。
"无妨。"盖头下传来平静的声音,"按规矩来。"
没有新郎迎亲,没有跨马鞍,没有拜天地。楚惜颜独自一人完成了所有仪式,耳边尽是宾客们压低的窃窃私语。
"看来传言不假,裴大公子对这桩婚事不满得很..."
"嘘,小点声,到底是圣上赐婚..."
夜幕降临,喧闹了一日的相府终于安静下来。新房内,龙凤喜烛已燃过半,烛泪堆积如小山。
楚惜颜自行掀开盖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眉如远山,眸若秋水,只是唇色略显苍白。她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开始自行卸下繁重的头饰。
"小姐,这不合规矩..."抱琴急忙上前。
"他既不来,我又等给谁看?"楚惜颜语气平静,手上动作不停。
话音刚落,房门被猛地推开。裴云璋一身酒气站在门口,玉冠微斜,俊美如谪仙的脸上满是寒霜。
抱琴慌忙行礼退下。楚惜颜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夫君。"
"别这么叫我。"裴云璋冷笑,"这桩婚事非我所愿,你心知肚明。"
楚惜颜神色不变:"圣上赐婚,父母之命,惜颜不敢违抗。"
"好一个不敢违抗。"裴云璋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楚小姐在边关长大,想必不懂京城规矩。今日我便与你说明白——你不过是相府与将军府联姻的工具,别妄想得到我的真心。"
烛光下,楚惜颜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惜颜明白。"
"我心有所属,这辈子都不会爱你。"裴云璋一字一顿,如刀割在心上。
楚惜颜抬起头,眼中竟带着一丝裴云璋看不懂的笑意:"巧了,惜颜亦然。"
裴云璋一怔,随即讥讽道:"那便最好不过。从今往后,你住东厢,我住书房,互不干涉。"
说完,他转身离去,重重摔上门。门外,隐约传来他对下人的呵斥:"谁让你们准备这些红绸喜烛的?统统撤了!"
房内,楚惜颜缓缓坐回床边,从袖中取出一块半圆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云纹。
"十五年..."她低喃,"你果然不记得了。"
抱琴推门进来,见小姐手中玉佩,眼圈顿时红了:"小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那裴大公子早有心上人,是礼部侍郎家的苏柔儿小姐,京城谁人不知..."
楚惜颜将玉佩收回贴身的香囊:"无妨。我来相府,本就不是为儿女情长。"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照见新房内独坐的身影,和散落一地的凤冠霞帔。
第2章雨中初立
天还未亮,楚惜颜已经醒了。
多年随父亲驻守边关的习惯,使她在寅时便自然睁开了眼睛。窗外雨声淅沥,打在庭院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姐,再睡会儿吧。"抱琴听到动静,揉着眼睛从外间进来,"相府不比将军府,用不着这么早起。"
楚惜颜摇头,掀开锦被下床:"新妇入门,按规矩该去给公婆请安。"
抱琴撇撇嘴:"昨夜姑爷那般态度,小姐何必..."
"他是他,我是我。"楚惜颜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去准备热水吧。"
梳洗完毕,楚惜颜换上一袭淡青衣裙,发髻简单挽起,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镜中人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子英气,与京城贵女们的娇柔截然不同。
"太素净了..."抱琴皱眉,从妆奁中取出一对红宝石耳坠,"这是夫人特意准备的,小姐戴上吧。"
楚惜颜看了一眼,摇头:"不必。"
雨势渐大,楚惜颜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正院前。天色尚早,院门紧闭,守夜的婆子见她来了,明显一愣。
"少夫人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新妇请安,不敢怠慢。"楚惜颜微微颔首。
婆子面露难色:"可是...相爷和夫人向来辰时才起..."
"无妨,我在此等候便是。"
婆子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退下。楚惜颜收起伞,静静立于廊下。雨水被风斜吹进来,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却纹丝不动,如同一株青竹。
一个时辰过去,天色渐亮,雨却越下越大。楚惜颜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浸透,发梢滴着水,脸色也越发苍白。
"少夫人,要不您先回去换身衣裳..."婆子实在看不下去,小声劝道。
楚惜颜轻轻摇头:"多谢关心,我无碍。"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楚惜颜没有回头,却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裴云璋的声音冷得像冰。
楚惜颜转身,行了一礼:"给夫君请安。新妇依礼来向公婆问安。"
裴云璋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锦袍,玉带束腰,更显得身姿挺拔。他盯着楚惜颜湿透的衣衫和苍白的唇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冷漠。
"父亲母亲辰时三刻才会见客,你站这里装模作样给谁看?"
"惜颜初来乍到,不知府上规矩。"楚惜颜语气平静,"多谢夫君告知。"
裴云璋被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莫名惹恼,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喜欢站着,那就继续站着吧。"
说完,他大步走进院内,对门口的婆子吩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给少夫人送伞或热茶。"
婆子战战兢兢地应了,同情地看了楚惜颜一眼。
雨幕中,楚惜颜的嘴角却微微扬起。裴云璋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别扭..."
辰时二刻,雨终于停了。楚惜颜的衣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寒意刺骨。她轻轻活动了下僵硬的腿脚,面色依然平静如水。
院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相府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少夫人!"李嬷嬷惊呼,"您怎么...快随老奴进来换身干净衣裳!"
楚惜颜温婉一笑:"多谢嬷嬷。不知公婆可起身了?"
"起了起了,夫人听说您一直在外面站着,急得不得了..."李嬷嬷一边引路一边小声说,"大少爷也真是的..."
正屋内,裴相爷和夫人端坐上首。裴云璋站在一旁,脸色阴沉。
楚惜颜换了身干净衣裳,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儿媳楚惜颜,拜见父亲、母亲。"
"快起来吧。"裴夫人连忙示意丫鬟搀扶,"听说你在雨中站了一个多时辰?这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裴相爷也皱眉看向儿子:"云璋,这是怎么回事?"
裴云璋面无表情:"儿子只是让她按规矩来请安,谁知她来得这么早。"
"是惜颜考虑不周。"楚惜颜主动解围,"边关早起惯了,忘了京城与边塞有时差。"
裴夫人见她如此懂事,神色缓和不少:"好孩子,以后不必这么早来。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每月初一十五来请安即可。"
"多谢母亲体恤。"楚惜颜又行一礼。
请安完毕,楚惜颜告退出来。刚走到回廊拐角,一道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裴云璋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冷声道:"别以为装可怜就能博取父亲母亲的同情。"
楚惜颜抬眼看他,忽然笑了:"夫君多虑了。惜颜若真想装可怜,现在就该高烧不退卧床不起,而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
裴云璋被她噎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阳光透过廊檐照在楚惜颜脸上,她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却笑得云淡风轻。
"你..."裴云璋皱眉,"别以为耍这些小聪明就能引起我的注意。"
楚惜颜微微偏头:"夫君若无其他吩咐,惜颜先告退了。衣衫湿透,确实有些冷呢。"
说完,她绕过裴云璋,翩然离去。裴云璋站在原地,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心中莫名烦躁。
回到东厢,抱琴早已准备好热水和姜茶。见楚惜颜回来,急忙上前帮她更衣。
"小姐!您这是..."看到楚惜颜冰凉的手脚,抱琴眼圈都红了,"那裴大公子也太狠心了!"
楚惜颜泡在热水中,长舒一口气:"无妨。比起边关的风雪,这点雨算不了什么。"
"小姐何必委屈自己?"抱琴一边帮她擦背一边抱怨,"老爷若是知道..."
"父亲不会知道。"楚惜颜打断她,"抱琴,记住,我们在相府的一举一动,都不可以传回将军府。"
抱琴不解:"为什么?"
楚惜颜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任由热气氤氲了视线。
午后,楚惜颜正在书房翻阅自己带来的兵书,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少夫人呢?大少爷让她立刻去前厅!"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
抱琴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小姐,姑爷派丫鬟来,说让您立刻去前厅见客。"
楚惜颜放下书卷:"可知来者何人?"
"说是...礼部侍郎家的苏小姐来了。"抱琴咬着嘴唇,"还特意给少夫人带了’贺礼’。"
楚惜颜眸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更衣吧。"
换了一身淡紫色衣裙,楚惜颜来到前厅。刚进门,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云璋哥哥,你上次推荐的那本《山海经》我读完了,当真有趣得紧..."
厅内,裴云璋坐在主位,神色是楚惜颜从未见过的柔和。他身旁坐着一位穿粉色纱裙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杏眼桃腮,正亲昵地凑在裴云璋身边说话。
看到楚惜颜进来,少女立刻站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这位就是楚姐姐吧?早就听闻楚姐姐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楚惜颜还礼:"苏小姐过奖了。"
裴云璋冷眼看着两人寒暄,忽然开口:"惜颜,柔儿特意来恭贺我们新婚,还带了礼物。"
他故意在"新婚"二字上加重语气,眼中带着讥讽。
苏柔儿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双手捧到楚惜颜面前:"一点心意,还望楚姐姐笑纳。"
楚惜颜接过,轻轻打开。盒中是一对白玉手镯,玉质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好漂亮的镯子。"楚惜颜微笑,"苏小姐有心了。"
苏柔儿掩口轻笑:"楚姐姐喜欢就好。这镯子是一对的,象征夫妻恩爱,白首偕老呢。"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裴云璋一眼。
楚惜颜恍若未觉,合上锦盒:"如此厚礼,惜颜愧不敢当。改日定当回礼。"
"柔儿与我一向交好,你不必客气。"裴云璋忽然起身,"柔儿,我送你回府。"
苏柔儿面露喜色,又故作矜持:"这...不太好吧?楚姐姐才刚来..."
"无妨。"裴云璋已经往外走,"她习惯独处。"
楚惜颜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她才低头再次打开锦盒。
"小姐,这镯子..."抱琴凑过来,忽然惊呼,"这!"
楚惜颜手指轻轻抚过镯子内侧——那里刻着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云璋柔儿永结同心"。
"果然。"楚惜颜轻笑一声,合上盖子,"收起来吧,到底是贵重物件。"
抱琴气得发抖:"这苏小姐也太欺负人了!明摆着是挑衅!小姐为什么不揭穿她?"
"何必呢?"楚惜颜转身往回走,"她越是这样,越说明她在乎。"
回到东厢,楚惜颜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孙子兵法》,刚翻开,一片干枯的花瓣飘落出来。她弯腰拾起,放在掌心看了许久。
那是边关特有的雪莲,十五年过去了,早已褪色,却仍留有淡淡清香。
"小姐..."抱琴欲言又止,"您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老爷那么疼您,如果您不愿意..."
楚惜颜将花瓣重新夹回书页:"我有必须留在相府的理由。"
"什么理由能值得您受这种委屈?"
楚惜颜望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一个承诺。"她轻声说,"十五年前的承诺。"
第3章病榻琴音
连续三日的秋雨让相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楚惜颜倚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六韬》,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规律的声响。
"小姐,您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歇歇眼睛吧。"抱琴端着一盏热茶走进来,轻轻放在案几上。
楚惜颜合上书卷,揉了揉太阳穴:"什么时辰了?"
"申时刚过。"抱琴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听说大少爷病了,高烧不退,府里的大夫都去看过了。"
楚惜颜的手指在书脊上微微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夜里开始的。大少爷从刑部回来时就已经面色不好,今早直接起不来床了。"抱琴撇撇嘴,"活该,谁让他让小姐在雨里站那么久。"
楚惜颜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匣:"去打听一下,大夫怎么说。"
抱琴瞪大眼睛:"小姐您不会是要..."
"快去。"
不过一盏茶工夫,抱琴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说是受了风寒,加上连日劳累,热毒攻心。府医开了退热的方子,但效果不大,这会儿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楚惜颜打开木匣,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小瓷瓶。她取出三个,又包了几味药材。
"跟我去大少爷院里。"
抱琴急得直跺脚:"小姐!他那么对您,您还去管他死活?"
楚惜颜已经披上了外衣:"他是相府嫡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不仅相府,将军府也会受牵连。"
裴云璋的院子比楚惜颜的东厢大了一倍不止,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几个小厮在门外探头探脑,见楚惜颜来了,慌忙行礼。
"大少爷怎么样了?"楚惜颜问。
一个小厮苦着脸:"回少夫人,少爷一直高热不退,刚刚还吐了一回,府医说...说若是今晚还不退热,怕是..."
楚惜颜不再多言,径直推门而入。
屋内药味浓重,裴云璋躺在床上,俊美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嘴唇干裂。两个丫鬟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换着额上的冷帕子。
"都下去吧。"楚惜颜吩咐道,"抱琴,你去按这个方子重新煎药。"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动弹。楚惜颜声音一沉:"怎么,我的话不管用?"
"少、少夫人恕罪!"丫鬟们慌忙退下。
楚惜颜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裴云璋的额头,烫得吓人。她轻轻掀开锦被,发现他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
"真是胡闹..."她低声自语,从带来的瓷瓶中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扶起裴云璋的头,将药丸放入他口中。
裴云璋在半昏迷中皱起眉,下意识要吐出来。楚惜颜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拿起水杯,强行让他咽了下去。
"咳咳..."裴云璋虚弱地睁开眼,视线涣散,"你...干什么..."
"救你的命。"楚惜颜简洁地回答,已经开始解他的衣带。
裴云璋挣扎起来:"放肆...别碰我..."
"夫君若有力气骂人,不如省下来喝药。"楚惜颜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就将他湿透的里衣剥了下来。
裴云璋的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肌肤上泛着病态的红晕。楚惜颜视若无睹,从另一个瓷瓶中倒出一些青色药膏,均匀涂抹在他的胸口和背部。
药膏冰凉,裴云璋打了个寒战,随即感到一股清凉从涂抹处扩散,灼热感稍稍缓解。他模糊的视线中,楚惜颜的脸庞时远时近,神色专注得近乎冷漠。
"为什么..."他嘶哑地问。
楚惜颜没有回答,转身拧了一条冷毛巾,开始擦拭他的手臂和颈部。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像是闺阁中娇养的小姐,倒像是经历过战场的大夫。
抱琴端着药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自家小姐正半抱着裴大公子,给他喂药。而那个平日冷若冰霜的姑爷,此刻虚弱得像个孩子,乖乖靠在小姐臂弯里,一口口吞咽着黑乎乎的药汁。
"小姐,药好了。"抱琴小声说。
楚惜颜接过药碗:"再去煮些稀粥来,要清淡的。"
抱琴退下后,楚惜颜继续给裴云璋喂药。药很苦,裴云璋每喝一口都要皱眉,却没有拒绝。喝到一半,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汁洒了一半在被褥上。
"忍一忍。"楚惜颜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这是边关的方子,虽然苦,但退热最有效。"
裴云璋的眼神涣散:"边关..."
"对,我父亲军中的大夫配的。"楚惜颜继续喂药,"小时候我发高热,也是喝这个好的。"
终于喝完药,楚惜颜扶他躺下,重新盖好被子。裴云璋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仍然急促,但眉头舒展了些。
天色渐暗,楚惜颜让丫鬟们点亮了灯,自己则守在床边,每隔一刻钟就换一次冷帕子。抱琴送来的粥,裴云璋只喝了几口就摇头不要了。
到了半夜,裴云璋的高热突然加剧,开始说胡话。他时而喊"父亲",时而喊"老师",有一次甚至喊了声"颜颜",让楚惜颜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水..."裴云璋虚弱地呻吟。
楚惜颜扶他起来喝水,却发现水杯刚到嘴边他就开始发抖。
"冷...好冷..."
楚惜颜摸了摸他的额头,依然滚烫。这是热极生寒的症状,最是危险。她咬了咬唇,突然脱了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将裴云璋紧紧搂在怀中。
"小姐!"抱琴惊呼。
"去再拿一床被子来。"楚惜颜面不改色,"然后你在外间歇着吧,这里有我。"
抱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退了出去。
裴云璋的身体滚烫得像块火炭,却在不停地发抖。楚惜颜将他搂得更紧,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裴云璋的颤抖渐渐平息。楚惜颜轻声哼起一首曲子,那是边关牧民哄孩子入睡时唱的歌谣。
"月儿弯弯挂边关,风儿轻轻吹草原..."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半昏迷中的裴云璋微微睁开了眼。
"这...歌..."他含糊地说。
楚惜颜没有停下,继续哼唱着。裴云璋的眼睛又慢慢闭上了,但这次,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规律。
天蒙蒙亮时,抱琴轻手轻脚地进来,发现楚惜颜依然保持着环抱裴云璋的姿势,眼睛却还睁着,显然一夜未眠。
"小姐,您歇会儿吧,我来守着。"抱琴心疼地说。
楚惜颜摇摇头:"药效该发作了,你去准备热水,一会儿他要发汗。"
果然,辰时左右,裴云璋开始大量出汗。楚惜颜让抱琴帮忙,给他换了干净衣衫,又喂了一次药。这次,裴云璋的吞咽顺畅多了,高热也退了不少。
"少夫人,您该用早膳了。"抱琴小声劝道。
楚惜颜刚要拒绝,床上的裴云璋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虽然虚弱,却已经恢复了清明。
"你..."他的声音嘶哑,"一直在这里?"
楚惜颜端起水杯,扶他喝了几口:"感觉如何?"
裴云璋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疲惫的脸庞和眼下明显的青黑。楚惜颜也不追问,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热退了不少,但还要继续服药。"她站起身,"我去让人准备些清粥小菜。"
"等等。"裴云璋叫住她,"为什么...救我?"
楚惜颜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夫君若死在婚后第三个月,外人会以为是我克夫。"
说完,她径直走了出去,没有看到裴云璋眼中复杂的情绪。
接下来的两天,楚惜颜依然日夜守在裴云璋床前。他的高热虽然退了,但身体还很虚弱。楚惜颜每天按不同时辰给他服用不同的药物,饮食也严格按她的安排来。
第三天傍晚,裴云璋终于能坐起来自己吃饭了。楚惜颜在一旁整理药材,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
"你的医术..."裴云璋突然开口,"不像是闺阁女子能学的。"
楚惜颜头也不抬:"边关缺医少药,将士们的家眷多少都要懂一些。"
"那首歌...是什么?"
楚惜颜的手微微一顿:"什么歌?"
"你那天晚上唱的。"裴云璋盯着她,"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楚惜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边关民谣罢了,或许夫君在哪里听过类似的。"
裴云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又过了两日,裴云璋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楚惜颜终于回到自己的院子,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抱琴告诉她,相爷和夫人特意派人送来了许多补品,说是犒劳她照顾大少爷的辛苦。
"还有这个。"抱琴递上一封信,"大少爷让人送来的。"
楚惜颜拆开信,里面只有简单一行字:"书房有《尉缭子》新注本,若感兴趣,可自取阅。"
抱琴好奇地凑过来:"小姐,姑爷这是什么意思?"
楚惜颜将信纸折好,嘴角微微上扬:"意思是,我可以用他的书房了。"
从那天起,裴云璋对楚惜颜的态度微妙地改变了。他不再刻意避开她,偶尔在府中遇见,也会点头致意。虽然话还是不多,但那种刻骨的冷漠已经消散。
深秋的一个下午,楚惜颜正在裴云璋的书房里翻阅那本《尉缭子》新注,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原来你在这里。"裴云璋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薛兆,这是我内子。"
名叫薛兆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一身儒雅之气。他恭敬地向楚惜颜行礼:"久闻嫂夫人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楚惜颜回礼:"薛公子客气了。"
裴云璋走到书桌前,拿起楚惜颜正在看的书:"在看这个?"
"随手翻翻。"楚惜颜谦虚道。
薛兆却眼睛一亮:"嫂夫人对兵法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楚惜颜微笑,"家父常年驻守边关,耳濡目染罢了。"
"正好。"裴云璋突然说,"薛兆刚从北境回来,带来了一些匈奴最新的动向。你怎么看匈奴左贤王集结兵力这件事?"
楚惜颜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这是裴云璋在考她。她沉思片刻,道:"左贤王新败,此时集结兵力,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挽回威望,做做样子;二是另有所图,声东击西。"
薛兆惊讶地看了裴云璋一眼:"嫂夫人高见!我们也是这么判断的。"
"若是后者,你认为他们会攻哪里?"裴云璋继续问,眼中带着探究。
楚惜颜走到墙上的地图前,指向一处:"必是河朔。此地水草丰美,且防守薄弱。若能拿下,可直逼中原。"
薛兆拍案叫绝:"妙啊!云璋兄,嫂夫人这番见解,比兵部那些老学究强多了!"
裴云璋没有接话,但看向楚惜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思。
送走薛兆后,裴云璋突然问道:"你读过多少兵书?"
"不多。"楚惜颜合上手中的《尉缭子》,"只是小时候常听父亲和幕僚们讨论。"
裴云璋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书房里的书,你随时可以来看。"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如此平和地对话。
当晚,抱琴一边给楚惜颜梳头一边感叹:"小姐,姑爷今天对您态度可真好。是不是因为您救了他?"
楚惜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轻声道:"或许吧。"
"那您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跟姑爷多亲近亲近?"抱琴不解,"您明明那么..."
"抱琴。"楚惜颜打断她,"去把我那件青色披风找出来,明天我要随长公主去上香。"
抱琴知道小姐不愿多谈,只好应了声是。但她没看到,楚惜颜从贴身的香囊里取出了那半块玉佩,在掌心摩挲了许久。
窗外,秋风扫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遥远的边关传来的叹息。
第4章暗账相助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惜颜跪坐在矮几前,面前摊开着几本账册。这是裴夫人昨日交给她的,说是既然已经入门三个月,也该学学如何管家了。
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楚惜颜的眉头渐渐蹙起。这些看似平常的日常开支账目里,藏着几处不合理的数字——采购的丝绸数量与库房记录不符,粮食支出也远超过相府实际人口。
"奇怪..."她轻声自语,翻到上个月的账本做对比。
门外传来脚步声,楚惜颜迅速将账本合上。裴云璋推门而入,身上还穿着官服,显然是刚下朝回来。
"你在看账本?"他有些意外。
楚惜颜起身行礼:"母亲让我学着管家。"
裴云璋"嗯"了一声,走到书案前放下手中的公文。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连日没有休息好。
"夫君近日公务繁忙?"楚惜颜试探性地问。
裴云璋揉了揉太阳穴:"北境军饷贪腐案,圣上限期十日破案,已经过去七天了。"
楚惜颜眸光一闪:"可是河朔大营那桩案子?家父来信也曾提及,说军中粮草接济不上,将士们颇有怨言。"
"正是。"裴云璋叹了口气,难得地多说了几句,"线索指向户部,但具体是谁在操作,尚无确凿证据。"
楚惜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裴云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转而问道:"账目看得如何?"
"已大致了解。"楚惜颜将账本整理好,"不打扰夫君办公,惜颜先告退了。"
回到东厢,楚惜颜立刻唤来抱琴:"去打听一下,二老爷最近可常在府中?"
抱琴一愣:"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二老爷这半月几乎日日外出,听说是和户部的几位大人走得近。"
楚惜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果然如此。"
"小姐?"
"没什么。"楚惜颜恢复平静,"明日我要去库房清点物品,你提前跟管事的说一声。"
夜深人静,楚惜颜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西厢的二房院落。月光如水,照得庭院一片银白。她熟门熟路地避开守夜婆子,来到书房窗外。
窗子从里面闩上了,但这难不倒她。楚惜颜从发间取下一根细簪,三两下就拨开了闩子。轻轻推开一条缝,闪身而入。
书房内弥漫着酒气和熏香混合的味道。楚惜颜屏住呼吸,借着月光开始翻找。抽屉、书架、暗格...她的动作又快又轻,不留下任何痕迹。
终于,在一个上锁的红木匣子里,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本暗账,记录着与户部侍郎的秘密往来,还有军饷贪墨的具体数额和分配。
"五五分账...好大的胆子。"楚惜颜冷笑,迅速将关键几页抄录下来。
正要放回原处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楚惜颜吹灭蜡烛,闪身躲到屏风后。门被推开,二老爷裴仲卿踉踉跄跄地走进来,明显是喝醉了。他摸索着点亮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哼着小调脱靴子。
楚惜颜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裴仲卿脱了靴子,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屏风走来。就在他即将发现楚惜颜的瞬间,外面突然有人喊:
"二老爷!夫人找您呢,说是有急事!"
"晦气!"裴仲卿骂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楚惜颜长舒一口气,迅速将一切恢复原状,从窗户翻了出去。
回到东厢,抱琴急得团团转:"小姐!您去哪儿了?吓死奴婢了!"
楚惜颜顾不上解释,径直走到书案前,将抄录的内容重新整理成一份密函。她的字迹工整清秀,与平日判若两人。
"明日一早,把这个送到城西’墨香斋’,交给掌柜的。"楚惜颜封好信笺,递给抱琴,"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掌柜,不能经他人之手。"
抱琴接过,虽然满腹疑问,但看到小姐严肃的表情,还是重重点头。
第二天午后,楚惜颜正在库房清点物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来:
"少夫人!大少爷让您立刻去书房!"
楚惜颜心头一跳,表面却平静如常:"知道了。"
裴云璋的书房里,气氛凝重。他站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份文书,脸色阴晴不定。见楚惜颜进来,他直接将文书递过来:
"你看看这个。"
楚惜颜接过,是她昨夜抄录的那份暗账内容,但已经被重新整理过,关键证据更加突出。
"这是...军饷贪腐的证据?"她故作惊讶。
"今早不知谁放在我书案上的。"裴云璋紧盯着她的脸,"你觉得这会是谁送来的?"
楚惜颜摇头:"妾身对朝中事务知之甚少,不敢妄言。不过..."她故作犹豫,"这字迹似乎有些眼熟。"
"哦?"裴云璋挑眉。
"像是...二叔身边那位师爷的手笔。"楚惜颜轻声道,"前日我去给二婶送绣样时,正巧看到他在记账。"
裴云璋眼中精光一闪:"你确定?"
"不敢确定,只是觉得相似。"楚惜颜低头,"或许是妾身看错了。"
裴云璋沉思片刻,突然问:"你昨日看的账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楚惜颜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些小出入,可能是记账疏忽。妾身已经标注出来,准备明日请教母亲。"
裴云璋点点头,没再追问:"多谢。你去忙吧。"
楚惜颜刚要走,裴云璋又叫住她:"今晚我要彻查此案,不必等我用膳。"
"夫君保重身体。"楚惜颜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三日后,朝中传出消息:户部侍郎周大人勾结河朔大营督粮官贪墨军饷,证据确凿,已被革职查办。而揭发此案的,正是刑部侍郎裴云璋。
相府正厅,裴相爷满面红光地拍着儿子的肩膀:"好!不愧是我裴家的儿子!圣上今日在朝堂上特意嘉奖了你,连太傅都对你刮目相看!"
裴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璋儿这几日辛苦了,我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鲈鱼羹。"
裴云璋却神色平淡:"此案能破,非我一人之功。"
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楚惜颜,后者正低头摆弄茶具,似乎对这番谈话毫无兴趣。
"对了,"裴相爷突然想起什么,"周侍郎一案牵涉甚广,听说还扯出了我们裴家?"
裴云璋面色一沉:"是二叔的师爷参与了些许,不过情节轻微,已经打点过了。"
裴相爷叹了口气:"仲卿这个不成器的...惜颜啊,以后二房的账目你也多留意些。"
楚惜颜温顺地点头:"是,父亲。"
晚膳后,裴云璋罕见地来到了楚惜颜的东厢。抱琴慌慌张张地上茶,眼睛不住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你们都下去吧。"裴云璋挥挥手。
待丫鬟们退下,裴云璋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你的手笔吧?"
楚惜颜看了一眼,是她抄录的原始笔记,上面有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暗记。她不动声色:"夫君何出此言?"
"字迹可以伪装,但有些习惯改不了。"裴云璋指着纸上几个特定的笔画,"你写’军’字最后一笔总是微微上挑,与常人不同。"
楚惜颜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是我。"
"为什么暗中帮我?"裴云璋直视她的眼睛,"你本可以袖手旁观。"
楚惜颜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夫妻一体,夫君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
"说实话。"裴云璋声音一沉。
楚惜颜抬起头,与他对视:"因为那些被克扣的军饷,是边关将士的性命。我父亲...曾因粮草不济,不得不以少敌多,损失惨重。"
裴云璋怔住了,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半晌,他轻声道:"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楚惜颜心头一颤。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波动:"不必言谢。那些证据...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偶然?"裴云璋似笑非笑,"那么危险的行动,若被二叔发现..."
楚惜颜猛地抬头:"你...知道?"
"西厢书房窗闩上的划痕,还有屏风后掉落的一根发丝。"裴云璋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楚惜颜,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楚惜颜耳根微热,正不知如何回答,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大少爷!苏府来人报信,说苏小姐突发重病,口口声声要见您!"
裴云璋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他看了楚惜颜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匆匆离去。
抱琴进来时,看到自家小姐站在窗前,望着裴云璋远去的背影,手中的茶杯已经凉了。
"小姐..."抱琴心疼地唤道。
楚惜颜放下茶杯,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备水吧,我该沐浴了。"
水汽氤氲中,楚惜颜从贴身的香囊里取出那半块玉佩,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快了..."她低声自语,"就快找到线索了..."
第5章猎场惊变
初春的阳光洒在皇家猎场上,照得草地上的露珠闪闪发光。楚惜颜跟在长公主身后,听着她兴致勃勃地介绍今年春猎的新规矩。
"今年圣上特许女子也可参赛,猎物最多者,赏南海珍珠一斛!"长公主年过三十却仍保持着少女般的活力,拉着楚惜颜的手说,"惜颜,你在边关长大,骑射定然不差,今日可要好好表现。"
楚惜颜微笑:"殿下过奖了,惜颜不过略通皮毛,怎敢在诸位夫人面前献丑。"
"你呀,太谦虚了。"长公主嗔怪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可是听说了,你在相府那场军饷案中立了大功。云璋那孩子性子冷,能让他开口夸赞的人可不多。"
楚惜颜耳根微热,正不知如何接话,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抬头望去,裴云璋骑着一匹黑马飞驰而来,墨蓝色骑装衬得他越发挺拔如松。
"殿下。"裴云璋勒马停住,利落地翻身下马,向长公主行礼,眼角余光却扫向楚惜颜。
"云璋来得正好。"长公主笑道,"我正要带惜颜去西边的林子看看,听说那儿有白狐出没。"
裴云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西林地形复杂,恐有危险。不如由我陪同前往。"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哟,我们裴大人也知道心疼媳妇了?"
裴云璋面色不变:"职责所在。"
最终,一行人马向西林进发。长公主兴致高昂,一马当先;裴云璋和楚惜颜并排跟在后面,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
"夫君今日不必去刑部?"楚惜颜打破沉默。
裴云璋目视前方:"春猎期间休沐三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骑术不错。"
这是句实话。楚惜颜骑马的姿态优雅而稳健,一看就是经过长期训练的。
"边关儿女,多少都会些。"楚惜颜轻声回答。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长公主的惊呼。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从灌木丛中窜出,闪电般掠过草地。
"白狐!快!"长公主激动地策马追赶。
裴云璋和楚惜颜对视一眼,立刻跟上。白狐在林间左冲右突,灵活异常。追了约莫半刻钟,已经深入西林腹地。
"殿下,慢些!"楚惜颜突然警觉地环顾四周,"这里太安静了..."
话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取长公主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楚惜颜猛地一鞭抽在长公主马臀上。马儿吃痛前冲,那支箭擦着长公主的发髻钉在了树干上。
"有刺客!保护殿下!"裴云璋厉声喝道,同时拔出佩剑。
随行的侍卫立刻围成一圈,将长公主护在中央。林中窜出十几个黑衣人,刀光剑影间,已有两名侍卫倒地。
楚惜颜从马鞍旁取下长弓,搭箭上弦。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与平日温婉模样判若两人。
"嗖——"
一箭正中一名刺客的喉咙,对方应声倒地。
裴云璋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形势危急,容不得多想。刺客人数众多,侍卫渐渐不支。楚惜颜连发三箭,箭无虚发,暂时缓解了压力。
"往东撤!"楚惜颜突然高喊,"那边有巡逻的禁军!"
裴云璋会意,护着长公主向东突围。刺客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楚惜颜猛地勒马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惜颜!"裴云璋惊呼。
楚惜颜没有回头,短刀在她手中划出一道寒光,直接割断了冲在最前面那个刺客的喉咙。鲜血喷溅在她的衣裙上,如雪地红梅。
这一阻挠为众人赢得了宝贵时间。远处果然传来禁军的号角声,刺客们见势不妙,迅速撤退。
"留活口!"裴云璋喝道。
但已经晚了,剩下的刺客纷纷咬破口中毒囊,顷刻间全部毙命。
长公主惊魂未定,拉着楚惜颜的手不住颤抖:"惜颜...多亏了你..."
楚惜颜收起短刀,又恢复了那副温婉模样:"殿下受惊了,我们先回营吧。"
回营路上,裴云璋的目光不时落在楚惜颜身上。她刚才那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是普通闺秀能做到的。尤其是那手箭术,连禁军中的神箭手也不过如此。
"你经常用刀?"裴云璋突然问。
楚惜颜低头看了看裙摆上的血迹:"边关不太平,父亲让我学了些防身之术。"
"那箭术呢?"
"我师父是楚家军的老教头。"楚惜颜轻声说,"他说我有天赋。"
裴云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回到营地,圣上听闻遇刺之事大怒,立即下令彻查。长公主被护送回宫,裴云璋则留下来协助调查。楚惜颜回到相府的帐篷,刚换下血衣,抱琴就慌慌张张跑进来。
"小姐!您没事吧?听说遇到了刺客..."
"无碍。"楚惜颜摆摆手,"去打听一下,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历。"
抱琴很快带回消息:刺客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用的箭矢是特制的,箭头上有奇怪的纹路。
"什么纹路?"楚惜颜追问。
"说是像个月牙..."抱琴回忆道。
楚惜颜的手猛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发白。片刻后,她松开手,神色恢复如常:"去准备些热水吧,我想洗个脸。"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转眼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楚惜颜正在帐中看书,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少夫人!"一个小厮在帐外喊,"大少爷让您收拾一下,即刻回府!山路恐要被雨水冲垮了!"
楚惜颜迅速收拾好东西,随小厮来到营地门口。裴云璋已经等在那里,身旁停着一辆马车。
"上车。"他简短地说,脸色不太好看。
楚惜颜刚钻进马车,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马儿受了惊,车夫一时控制不住,车子猛地一晃。楚惜颜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裴云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就在这一瞬间,楚惜颜的衣领被扯开了一些,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清晰的月牙形疤痕。
裴云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疤痕的形状、位置...与他随身佩戴的半块玉佩缺口完全吻合!
"这是..."他下意识地伸手去碰。
楚惜颜慌忙拉好衣领,脸色煞白:"不小心烫的。"
裴云璋收回手,但眼中的震惊和疑惑无法掩饰。他太熟悉那个形状了——十五年来,他几乎每天都会摩挲那块玉佩的边缘,那弧度早已刻入骨髓。
马车在雨中艰难前行,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裴云璋的目光不时扫过楚惜颜的肩头,而后者则一直盯着窗外,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那疤痕..."裴云璋终于打破沉默,"真的是烫伤?"
楚惜颜的手指绞在一起:"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
裴云璋不再追问,但心中的疑惑如野草般疯长。那块玉佩是他从小就戴着的,据父亲说是救命恩人留下的信物。他曾无数次想象过恩人的模样,却从未想过...
回到相府,裴云璋立刻去了书房,翻箱倒柜找出一本旧册子。这是他这些年来记录的所有关于玉佩线索的笔记。他反复比对着记忆中的疤痕和玉佩的形状,心跳越来越快。
"难道真的是她...?"裴云璋喃喃自语。
如果楚惜颜就是当年那个救他的小女孩,为什么她从不提及?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还有,她留在相府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窗外,雨越下越大。裴云璋决定,必须查清这一切。
与此同时,东厢房内,楚惜颜站在铜镜前,轻轻抚摸着锁骨下的疤痕。那是十五年前为救一个坠崖少年留下的伤,也是她与那个约定的见证。
"他看到了..."楚惜颜低声自语,"但他会想起来吗?"
抱琴端着姜茶进来,看到小姐的神情,不由一愣:"小姐,您怎么了?"
楚惜颜放下手,勉强一笑:"没什么。去把我那个红木匣子拿来。"
匣子里,除了那半块玉佩,还有一封泛黄的信笺。楚惜颜轻轻展开,上面只有简单一行字:"颜颜,若查清真相,速离京城。楚家军血仇,不可不报。"
"父亲..."楚惜颜将信笺贴在胸口,闭上眼睛。
雨声中,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
第6章破碎玉佩
晨曦微露,裴云璋已经坐在书房里整整一夜。桌上摊开的是他这些年收集的所有关于那块玉佩的线索——几页泛黄的纸张,一幅模糊的画像,还有半块温润如玉的玉佩。
而现在,旁边多了一样东西——一幅他凭着记忆画的素描:楚惜颜锁骨下那个月牙形的疤痕。
形状、弧度、位置,与他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
"真的是她..."裴云璋的手指轻轻描摹着那个疤痕的轮廓,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十五年前,他在边关坠崖,是一个小女孩救了他。高烧三日,他记忆模糊,只记得她哼唱的曲调,和分别时塞给他的半块玉佩。
"等我长大了,就去京城找你!"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在记忆中回荡。
而如今,她真的来了。以他妻子的身份,住进了他的家。却从未相认,从未提起。
为什么?
裴云璋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窗外的天空已经大亮,鸟鸣声此起彼伏,与他纷乱的思绪形成鲜明对比。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丫鬟们开始一天的忙碌。裴云璋迅速将桌上的东西收进暗格,整了整衣冠。
"少爷,您起了吗?"管家在门外轻声问。
"进来。"
管家推门而入,看到裴云璋已经穿戴整齐,微微一愣:"少爷今日这么早?要先用早膳吗?"
"不必。"裴云璋顿了顿,"少夫人起了吗?"
"刚起,正在梳妆。"
裴云璋点点头:"告诉少夫人,早膳后我有事相商。"
早膳时分,楚惜颜一袭淡绿色衣裙款款而来。她眉目如画,举止优雅,丝毫看不出昨日在猎场上的英姿飒爽。只有细心观察,才能发现她右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常年练箭留下的痕迹。
"夫君。"楚惜颜行礼,声音平静如水。
裴云璋注视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有些异常。这个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数月的女子,原来就是十五年前那个救他一命的小女孩。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昨日受惊了,可还安好?"
楚惜颜微微抬眼,似乎有些诧异他突然的关心:"多谢夫君挂念,无碍。"
丫鬟们上完菜后,裴云璋挥手让她们退下。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见筷子碰到碗边的轻响。
"你的箭术,是跟谁学的?"裴云璋状似随意地问。
楚惜颜的手微微一顿:"楚家军的老教头,姓赵。"
"赵教头..."裴云璋若有所思,"他是不是左眉上有一道疤?"
楚惜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恢复平静:"夫君如何得知?"
"猜的。"裴云璋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里,"边关将士,多有伤痕。"
楚惜颜低头吃饭,不再言语。裴云璋却注意到她的耳尖微微泛红,那是她紧张时的小习惯。
早膳后,裴云璋去了刑部,却心不在焉。他命心腹去查两件事:一是十五年前边关那场让楚家军几乎全军覆没的伏击;二是楚惜颜回京后的所有行踪。
"大人,您要的楚家军资料。"傍晚时分,心腹将一叠卷宗放在他桌上。
裴云璋迫不及待地翻开。卷宗记载:十五年前冬,楚家军在护送军饷途中遭匈奴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当时年仅六岁的楚惜颜也在军中,被父亲拼死救出,却留下了严重的伤。
"六岁..."裴云璋喃喃自语。那年他九岁,随父亲去边关巡视,不慎坠崖,是一个小女孩救了他。时间、地点,全部吻合。
心腹又递上一封信:"这是少夫人回京后的行踪记录。很奇怪,她曾多次独自去城西一处废弃宅院。"
"地址给我。"
拿到地址后,裴云璋连夜去了那处宅院。月光下,破败的宅门上方依稀可见"楚府"二字。这是楚家在京城的旧宅,自从楚老将军长驻边关后便无人居住。
裴云璋轻手轻脚地翻墙而入。宅院内杂草丛生,但主屋却有人近期活动的痕迹。他点燃火折子,小心查看。
在一间看似书房的房间里,他发现墙上挂着一幅画像,被布幔半遮着。掀开布幔,画像上是一大一小两个孩童站在雪地里,小女孩正将半块玉佩递给男孩。
裴云璋的呼吸几乎停滞。画中的男孩确实是他,而那个小女孩...眉心一点红痣,与楚惜颜分毫不差!
画像一角题着字:"颜颜与璋儿,永以为好。"
"颜颜..."裴云璋轻抚画中小女孩的脸庞,胸口一阵酸涩。原来他们不仅相识,还曾如此亲密。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裴云璋迅速熄灭火光,闪身躲到门后。
一个纤细的身影推门而入,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书,从中抽出一封信。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人脸上——正是楚惜颜!
她看上去疲惫而忧伤,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低声自语:"父亲,女儿无能,至今仍未找到确凿证据..."
裴云璋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楚惜颜在找什么证据?为什么要瞒着他?
楚惜颜将信收好,又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佩,在月光下凝视良久,才叹息一声离去。
裴云璋等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从藏身处出来。他重新点燃火折子,在楚惜颜刚才翻动的书架上一阵查找,终于在一本《孙子兵法》中发现了几页夹着的信笺。
信笺上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楚老将军写给女儿的密信,详细记载了他对十五年前那场伏击的怀疑。楚老将军认为,那并非单纯的匈奴袭击,而是朝中有人通敌卖国,故意泄露了军情。而所有线索,都指向当时的兵部尚书——裴云璋的二叔裴仲卿!
"不可能..."裴云璋的手微微发抖。二叔虽然贪财好利,但通敌卖国?这...
他将信笺原样放回,悄然离开楚府。回到相府时,已是三更天。裴云璋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他需要思考。如果楚惜颜来裴家是为了调查二叔,那么她嫁给他...是不是也只是为了接近真相?这个念头让他胸口一阵刺痛。
清晨,裴云璋做了一个决定。他提笔写下一封和离书,又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财产清单。如果她想要自由,他愿意给她。
可是当墨迹干透,他却无法将和离书送出去。一想到楚惜颜会离开,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少爷!"管家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圣上急召!边关告急!"
朝堂上,气氛凝重。匈奴大举进犯河朔,楚老将军被困孤城,粮草仅能支撑半月。
"裴爱卿。"皇帝沉声道,"你熟悉刑狱,又通兵法,朕命你为监军,即刻启程前往河朔。另,楚家女自幼在边关长大,熟悉地形,可随军同行。"
裴云璋领旨谢恩,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要带楚惜颜去边关?那里现在烽火连天...
回到相府,裴云璋立刻命人收拾行装,同时派人去通知楚惜颜。他自己则去了二叔的院子。
裴仲卿正在品茶,见裴云璋来了,笑容满面:"璋儿来得正好,尝尝这新到的龙井。"
裴云璋直截了当:"二叔可认识当年的楚家军副将赵毅?"
裴仲卿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赵毅?好像有点印象...不是死在十五年前那场伏击了吗?"
"是死了。"裴云璋紧盯着二叔的眼睛,"但死前他留下了一封信,说那场伏击是有人通敌所致。"
裴仲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胡、胡说八道!匈奴凶残,楚家军不敌,与我等何干?"
裴云璋没有错过二叔眼中闪过的惊慌。他的心沉了下去——难道楚老将军的怀疑是真的?
"二叔最好祈祷此事与你无关。"裴云璋冷冷地说完,转身离去。
东厢房内,楚惜颜正在收拾行装。抱琴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小姐!边关现在兵荒马乱的,您怎么能去?"
"圣命难违。"楚惜颜平静地说,将几件贴身衣物放入箱中。
"可是..."抱琴压低声音,"您不是还要查那件事吗?这一走..."
楚惜颜的手顿了顿,从梳妆台暗格中取出那半块玉佩,轻轻摩挲:"有些事,或许该做个了断了。"
她将玉佩贴身收好,又取出一封信交给抱琴:"若我此次有不测,将这封信交给长公主。"
抱琴眼泪汪汪地接过信:"小姐..."
楚惜颜拍拍她的手,勉强一笑:"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窗外,裴云璋静静站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手中紧握着那封未送出的和离书,心中五味杂陈。
出征在即,他们之间,还有太多未说出口的话。
第7章孤身赴险
边关的风裹挟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楚惜颜骑在马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那里是河朔城的方向,也是父亲被困的地方。
军队已经行进半月有余,距离河朔还有三日路程。沿途不断有逃难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眼中满是惊恐。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前方十里发现匈奴斥候,河朔城已被团团围住!"
裴云璋眉头紧锁:"有多少人马?"
"至少三万,我军守城士兵不足五千。"
周围将领闻言,脸色都变了。裴云璋沉思片刻,挥手道:"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在日落前抵达黑石谷。"
待众人散去部署,裴云璋转向一直沉默的楚惜颜:"你怎么看?"
这是行军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征求她的意见。楚惜颜微微一愣,随即指向地图:"黑石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若我是匈奴主帅,必会在两侧山崖设伏。"
裴云璋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有破解之法?"
楚惜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迂回的线:"派一支轻骑兵从侧翼绕行,先占据制高点。主力佯装中计,诱敌出击,然后..."
"然后两面夹击。"裴云璋接上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就这么办。"
计策很快布置下去。楚惜颜主动请缨带领轻骑兵绕行,裴云璋却断然拒绝:"太危险了。你随主力行动。"
楚惜颜欲言又止,最终点头应下。但当她转身离去时,裴云璋又唤住她:"等等。"他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她,"拿着防身。"
那是一把通体乌黑的宝剑,剑鞘上刻着精细的云纹。楚惜颜认得,这是裴家祖传的"墨云",向来只有家主才能佩戴。
"这..."她迟疑着。
裴云璋不由分说将剑塞到她手中:"我另有兵器。"
楚惜颜握紧剑柄,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她抬头对上裴云璋的眼睛,发现那里面不再是往日的冷漠,而是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多谢。"她轻声道,转身离去时心跳有些异常。
战斗在日落时分打响。正如他们所料,匈奴在黑石谷两侧设下埋伏。但当他们冲下山崖时,却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周军,而是严阵以待的弓箭手。
与此同时,楚惜颜率领的轻骑兵已经从背后包抄,切断了匈奴的退路。战斗持续到深夜,最终以周军大获全胜告终。
营帐内,众将领对楚惜颜赞不绝口:"少夫人用兵如神!""那匈奴主帅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会被一个女人算计!"
楚惜颜谦虚地笑笑:"全赖诸位将士用命。"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与裴云璋相遇,后者眼中闪烁的光芒让她心头一热。
夜深人静时,楚惜颜独自在营帐中擦拭"墨云"剑。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裴云璋的声音:"还没睡?"
"进来吧。"楚惜颜放下剑。
裴云璋掀帘而入,身上还穿着铠甲,显然刚从巡营回来。他在她对面坐下,沉默片刻,突然道:"今天的战术,很像楚家军的风格。"
楚惜颜的手微微一顿:"家父常说要因地制宜,以奇制胜。"
"不只是战术。"裴云璋直视她的眼睛,"你指挥时的神态、手势,甚至喊口令的方式,都像极了一个人——楚家军副将赵毅。"
楚惜颜的呼吸一滞。赵毅,那个眉上有疤的老教头,确实是她箭术和兵法的师父,也是父亲最信任的副将。十五年前那场伏击,他为保护她而死。
"你调查我?"她轻声问。
裴云璋没有否认:"我知道你是为了查十五年前那件事才来裴家的。"
楚惜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知道了?那他一定也猜到了她怀疑的对象是...
"二叔与此事无关。"裴云璋斩钉截铁地说,"他虽然贪财,但绝不会通敌卖国。"
楚惜颜苦笑一下,没有反驳。她早该料到,血缘终究胜过一切。裴云璋怎会相信自己的亲叔叔是害死楚家军数百条人命的罪魁祸首?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她转移话题,起身送客。
裴云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公事上依旧配合默契,私下却各自心事重重。
第三日黄昏,河朔城终于遥遥在望。远远望去,城墙上旗帜依旧飘扬,说明城池尚未陷落。全军士气大振,裴云璋当即下令安营扎寨,准备次日攻城解围。
夜深时分,楚惜颜正在帐中研究地图,忽然帐帘被轻轻掀起,一个小石子滚到她脚边。石子上缠着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欲证楚家清白,子时独自来西侧断崖。柔。"
楚惜颜的手指微微发抖。苏柔儿?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楚家清白"是什么意思?难道父亲...
她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心中天人交战。这明显是个陷阱,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苏柔儿真的掌握了能证明楚家清白的证据?
子时将近,楚惜颜悄悄起身,穿戴整齐,将"墨云"剑佩在腰间。她留了一封信在枕下,轻手轻脚地出了营帐。
月色朦胧,营地一片寂静。楚惜颜避开巡逻的士兵,向西侧断崖走去。断崖边,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苏小姐?"楚惜颜警惕地保持距离。
那人转过身,摘下斗篷帽子,果然是苏柔儿。月光下,她美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楚姐姐果然来了。"
"你说有证明楚家清白的证据?"楚惜颜直奔主题。
苏柔儿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当年匈奴左贤王写给朝中某人的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是那人泄露了楚家军的行军路线。"
楚惜颜伸手要拿,苏柔儿却将信收回:"别急。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离开云璋哥哥。"苏柔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签了这份和离书,永远不再见他。否则..."她晃了晃那封信,"我就把它交给匈奴人,让他们公之于众。到时候,不仅你父亲身败名裂,连裴云璋也会因包庇你们而获罪!"
楚惜颜死死盯着那封信。即使是在昏暗的月光下,她也能辨认出信封上的印记——那是匈奴王庭的狼头徽记,做不得假。
"我怎么知道信的内容是真是假?"她强自镇定。
苏柔儿得意地笑了:"你可以自己看。"她抽出信纸,展开一角。
楚惜颜凑近一看,顿时如遭雷击。信中提到的那位"大周内应",赫然写着"裴"字!虽然名字部分被血迹模糊,但足以证明通敌者确实出自裴家。
"现在,签了吧。"苏柔儿递上和离书和笔。
楚惜颜的手微微发抖。签了,就能拿到证据为楚家洗刷冤屈,但从此失去裴云璋;不签,父亲将永远背负战败的骂名,裴云璋也可能受牵连...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喊杀声。苏柔儿脸色一变:"该死的,他们来得太早了!"
"谁?"楚惜颜警觉地后退一步。
"当然是匈奴人。"苏柔儿冷笑,"你以为我会一个人来见你?"
话音未落,数十名匈奴士兵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楚惜颜团团围住。苏柔儿迅速退到安全地带,得意洋洋地晃了晃那封信:"看来你不需要选择了。杀了你,我照样能得到云璋哥哥!"
楚惜颜拔出"墨云"剑,冷声道:"你与匈奴勾结?裴云璋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苏柔儿狞笑,"等他找到你的尸体时,只会以为是匈奴人干的。至于我?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的好姑娘呢。"
匈奴士兵一拥而上。楚惜颜剑法凌厉,瞬间放倒两人,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被逼到断崖边缘。
"再见了,楚姐姐。"苏柔儿做了个手势,匈奴士兵的弓箭齐齐对准了楚惜颜。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为首的匈奴士兵咽喉。紧接着,更多的箭矢从黑暗中射出,匈奴人纷纷倒地。
"惜颜!"裴云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楚惜颜心头一喜,刚要回应,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剧痛——苏柔儿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一刀刺入她的背部!
"你..."楚惜颜踉跄着转身,剑锋划过苏柔儿的手臂。
苏柔儿吃痛松手,那封密信从她怀中飘落。楚惜颜拼尽最后力气抓住信纸,却因失重向后倒去...
"惜颜!"裴云璋的呼喊近在咫尺。
楚惜颜最后看到的,是裴云璋惊恐万分的脸,和他向她伸出的手。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她坠下了断崖。
第8章崖底相认
刺骨的冷水泼在脸上,楚惜颜猛地睁开眼睛。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背部被苏柔儿刺中的伤口火辣辣地烧着。她试着动动手脚,发现被粗糙的绳索牢牢绑在一根木桩上。
"醒了?"一个生硬的声音响起。
楚惜颜艰难地抬头,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匈奴将领正俯视着她。帐篷内火光摇曳,照出周围几个匈奴士兵狰狞的面孔。
"你们...想干什么?"楚惜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将领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周军监军的夫人,好大的筹码。"他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牙齿,"你说,裴云璋愿意用多少来换你?"
楚惜颜冷笑一声:"他不会用军情换一个女人。"
"是吗?"将领站起身,拍拍手。帐篷帘子被掀开,两个士兵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进来,扔在地上。
楚惜颜定睛一看,顿时心如刀绞——是赵叔!赵毅的弟弟赵勇,河朔城的守将之一。他怎么会...
"赵将军很英勇,可惜不够聪明。"将领踢了踢昏迷的赵勇,"宁愿死也不肯说出城防布置。不过现在..."他阴森的目光转向楚惜颜,"我们有更好的筹码。"
楚惜颜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恐惧。她知道匈奴人要做什么——用她来威胁赵叔说出城防机密。
果然,一桶冷水泼下,赵勇剧烈咳嗽着醒来。当他看到楚惜颜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小姐...你怎么..."
"赵叔..."楚惜颜强忍泪水,"别管我。"
将领拔出匕首,抵在楚惜颜脖子上:"说吧,赵将军。河朔城的粮仓在哪里?说出来,我就放了她。"
赵勇痛苦地闭上眼睛:"小姐...老奴对不住将军..."
"赵叔!"楚惜颜提高声音,"楚家军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匕首刺入皮肤,一丝鲜血顺着楚惜颜的脖颈流下。赵勇老泪纵横,却仍紧咬牙关。
将领恼羞成怒,正要加重力道,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一个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周军偷袭东营!"
将领咒骂一声,收起匕首:"看好他们!"说完匆匆离去。
帐篷内只剩下楚惜颜、赵勇和两个守卫。赵勇艰难地挪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老奴有罪...当年若不是我哥..."
"赵叔,别说了。"楚惜颜轻声打断,"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逃出去。"
赵勇摇摇头:"老奴不行了...但小姐必须活着。"他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块锋利的石片,开始磨割楚惜颜手腕上的绳索,"周军来救您了...裴大人...他亲自带人..."
楚惜颜心头一震。裴云璋来了?为了救她?
绳索渐渐松动。就在即将割断的瞬间,一个守卫发现了异常,大喝一声冲过来。赵勇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向守卫,死死抱住他的腿:"小姐,跑!"
楚惜颜挣脱绳索,抄起地上的水罐砸向另一个守卫。守卫应声倒地,她迅速捡起他的弯刀,转身时却看到第一个守卫的匕首已经刺入赵勇的后背。
"赵叔!"楚惜颜目眦欲裂,挥刀砍向守卫。
帐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楚惜颜扶起奄奄一息的赵勇,泪水模糊了视线:"赵叔,坚持住..."
赵勇颤抖的手从怀中摸出一封染血的信:"小姐...这是...我哥当年...拼死带出来的...裴仲卿...通敌的证据..."
楚惜颜接过信,紧紧攥在手中。赵勇的气息越来越弱:"将军...老奴...来见您了..."
"赵叔!赵叔!"楚惜颜摇晃着他,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帐帘突然被掀开,楚惜颜本能地举刀相向,却在看清来人时僵住了——裴云璋一身黑衣,脸上沾着血迹,眼中满是惊恐和...心疼?
"惜颜!"他冲过来,一把抱住她,"你没事吧?"
楚惜颜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裴云璋迅速检查了她的伤势,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们得立刻离开。能走吗?"
楚惜颜点点头,将赵勇给的信小心收好。裴云璋捡起地上的弯刀递给她,自己则持剑在前开路。
营地里一片混乱,周军的偷袭显然起到了效果。两人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向营地边缘移动。眼看就要到达安全地带,突然一队匈奴骑兵从侧面杀出。
"小心!"裴云璋将楚惜颜推到一旁,自己迎上前去。
楚惜颜看到裴云璋一人独战五六个匈奴兵,虽然剑法精妙,但也渐渐力不从心。她咬咬牙,捡起地上的一把弓,搭箭上弦。
"嗖——"一箭正中一个正要偷袭裴云璋的匈奴兵后心。
裴云璋回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会意。两人配合默契,一个近战,一个远攻,很快杀出一条血路。
"那边!"裴云璋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周军接应的地方!"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树林边缘时,楚惜颜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她猛地回头,看到月光下一支箭正朝裴云璋后背射来!
"云璋!"她本能地扑过去。
箭矢深深扎入她的肩膀,一阵剧痛瞬间蔓延全身。裴云璋转身接住她倒下的身体,眼中满是惊恐:"惜颜!"
楚惜颜想说没事,却发现自己开始呼吸困难。视线模糊中,她看到箭头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有毒!
裴云璋显然也发现了。他脸色瞬间惨白,一把抱起楚惜颜,向树林深处狂奔。
"坚持住...求你了..."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楚惜颜想安慰他,却发不出声音。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消散,唯有肩上的伤口火烧般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达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早有周军士兵等候,看到裴云璋抱着浑身是血的楚惜颜进来,纷纷上前帮忙。
"军医!快叫军医!"裴云璋的声音近乎嘶吼。
楚惜颜被轻轻放在铺好的毯子上。她看到裴云璋跪在她身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恐惧。
"为什么...要救我..."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裴云璋的眼眶通红:"因为我爱你,你这个傻女人!"
楚惜颜愣住了。她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毒药已经开始产生幻觉。裴云璋...爱她?
军医匆匆赶来,检查了箭伤后脸色大变:"是’断魂散’,匈奴最厉害的毒药。若无解药,三日之内..."
"解药呢?"裴云璋厉声问。
军医摇头:"此毒无药可解...除非..."
"除非什么?"
"古籍有载,若有至亲至爱之人愿取心头血为引,或可解毒。但取血者..."
"会死。"裴云璋平静地接上。
洞内一片死寂。楚惜颜想摇头,想阻止,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感觉到裴云璋的手紧紧握着她。
"惜颜,看着我。"裴云璋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你还记得这个吗?"
他取下颈间的半块玉佩,放在她手中。楚惜颜的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纹路,眼泪夺眶而出。
"你...知道了?"她气若游丝。
裴云璋点头,眼中含泪:"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多年?"
楚惜颜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我以为...你忘了...我以为...你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裴云璋将她的手贴在脸上,"你救了我的命,给了我半块玉佩做信物...你说等你长大了来京城找我..."
"我来了..."楚惜颜的眼泪滑落鬓角,"可是...你已经有了...苏柔儿..."
"不,从来就没有什么苏柔儿!"裴云璋激动地说,"那只是...只是我用来推开你的借口。我怕...怕自己配不上你..."
楚惜颜想回应,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军医急忙上前:"大人,少夫人需要休息!"
裴云璋不肯松手:"惜颜,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一定..."
楚惜颜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赵勇给的那封信塞到他手中:"裴仲卿...通敌...证据..."
她的视线越来越暗,裴云璋的脸渐渐模糊。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到他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头,和他哽咽的声音:
"别离开我...颜颜..."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第9章白梅如雪
山洞外,风雪肆虐。
裴云璋跪在临时搭建的病榻前,双手紧握着楚惜颜冰凉的手指。三天了,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唇色已经呈现出不祥的青紫。军医说,如果今晚再不解毒,就回天乏术了。
"大人..."军医小心翼翼地靠近,"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至少吃点东西..."
"滚出去。"裴云璋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军医叹了口气,默默退下。洞内重归寂静,只有楚惜颜微弱的呼吸声和外面风雪的呜咽。
裴云璋从怀中取出那封染血的信——赵勇用生命保护的信。信纸已经泛黄,边角破损,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左贤王钧鉴:楚家军将于腊月二十经狼牙谷运送军饷,守军仅五百。裴仲卿顿首。"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扎进裴云璋的心脏。二叔...真的是二叔通敌卖国,害死了楚家军数百将士,也害得楚惜颜六岁就失去了那么多亲人...
而他,竟然还口口声声为二叔辩护,甚至怀疑楚惜颜接近自己别有用心。
"对不起..."裴云璋将额头抵在楚惜颜的手上,泪水浸湿了被褥,"颜颜,对不起..."
他想起小时候在边关,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每天给他换药,哼着歌谣哄他入睡。分别时,她将半块玉佩塞给他:"等我长大了,就去京城找你!"
她真的来了,带着满心期待嫁给他,却只得到冷漠和猜疑。即便如此,她依然在军饷案中暗中相助,在猎场上挺身护主,现在又为救他而身中剧毒...
裴云璋擦干眼泪,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军医说过,唯有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头血可解毒。他轻轻解开衣襟,露出左胸口的皮肤。
"我不会让你死。"他低声说,刀尖已经抵上肌肤,"这一次,换我救你。"
就在他即将下刀的瞬间,军医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大人!少夫人她...!"
裴云璋扔下匕首扑到床前。楚惜颜的嘴角正不断溢出鲜血,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正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搏斗。
"惜颜!"裴云璋扶起她的上身,生怕她被血呛到。
楚惜颜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异常明亮,仿佛回光返照。她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裴云璋连忙凑近:"我在这里,颜颜,我在这里..."
"匣...子..."她气若游丝。
抱琴立刻捧来一个红木小匣,那是楚惜颜随身携带的物品。裴云璋打开匣子,里面除了那半块玉佩,还有一封信。
"你要这个吗?"他将玉佩放到她手中。
楚惜颜却摇摇头,艰难地指向那封信。裴云璋展开信纸,上面是楚惜颜娟秀的字迹:
"云璋亲启:若你读此信,妾身已不在人世。十五年前狼牙谷之役,乃裴仲卿通敌所致,证据在此。然妾嫁入裴家,非为复仇,只为守约。昔日在边关,我曾许诺护你一世平安。此诺千金,生死不改。唯愿夫君珍重,莫要为妾身伤怀。边关苦寒,将士缺衣少食,望夫君念妾身薄面,多加照拂。楚惜颜绝笔。"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裴云璋心上。她早就准备好了遗书...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不...不!"裴云璋紧紧抱住楚惜颜,"你不会死!我不允许!"
楚惜颜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她颤抖的手从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
军医惊叫:"这是...心头血?!"
裴云璋如遭雷击。她什么时候...?
抱琴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小姐前日...趁人不备...自己取了血..."
楚惜颜将瓷瓶推向裴云璋,眼中满是恳求。裴云璋明白了——她要他喝下这救命的药引,她要他活着。
"不..."裴云璋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楚惜颜的手突然有了力气,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她的嘴唇蠕动着,裴云璋俯身去听。
"喝...下..."她气若游丝,"替...我...看...这...山...河..."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突然松开,那半块玉佩从指间滑落。与此同时,她的胸口停止了起伏。
"惜颜?惜颜!"裴云璋慌乱地拍打她的脸颊,"不,不要这样...睁开眼睛...看看我..."
军医上前探了探鼻息,沉重地摇了摇头。
洞内一片死寂。抱琴的哭声,军医的叹息,外面风雪的呜咽,一切声音都仿佛远去了。裴云璋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渐渐冰冷的躯体,和那半块沾了她鲜血的玉佩。
三天后,河朔城解围。裴云璋一身缟素,手持楚惜颜留下的证据,亲自将二叔裴仲卿押入大牢。朝野震动,皇帝亲自下旨为楚家军平反,追封楚惜颜为一品诰命夫人。
又过了三日,裴云璋扶灵回京。沿途百姓自发相送,白幡如雪,绵延十里。
楚惜颜被安葬在裴家祖坟,墓旁种满了她最爱的白梅。下葬那天,裴云璋将两块玉佩合二为一,放在她的心口位置。
"你守了我十五年。"他在墓前轻声说,"现在,换我守你。"
三年后,裴云璋升任宰相。他在朝堂上力主减免边关赋税,增派军饷,并亲自监督实施。河朔一带的百姓渐渐过上了安定日子,人人都知道这是裴相爷为了纪念亡妻而做的。
又是一个梅花盛开的季节。裴云璋独自站在楚惜颜墓前,轻轻放下一枝新摘的白梅。
"颜颜,河朔今年的收成很好,你牵挂的那些将士家眷都有了安置。"他抚摸着墓碑,就像抚摸爱人的脸庞,"薛兆说,你在天上看到这一切,一定会开心。"
微风拂过,梅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天上的回应。
裴云璋从怀中取出那块已经佩戴了十八年的玉佩——现在它是完整的了,一半属于他,一半属于她。
"我替你守着这山河。"他轻声说,"直到我们来世再见。"
远处,一个少年牵着马静静等候。那是裴云璋的侄儿,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少年眉目间有几分楚惜颜的神韵,尤其那双清澈坚毅的眼睛。
"走吧。"裴云璋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座被白梅环绕的坟墓,"我们回京。"
马蹄声渐远,唯有白梅依旧,静静绽放,如雪如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