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顾清川推着沈秋筠离开，决绝的背影充满了嘲讽。

“这次又想用什么理由从我这骗钱？你得了癌症，也快死了？”

“江锦书，不会有人一直都是傻子，永远相信你。”

“别说你身体健康了，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不会给你一分钱！”

话落，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凡他回一次头，就会发现我呕出的血。

看着那渐行渐远，冷漠又疏离的背影，我不禁自嘲。

这么久以来的付出，辛苦隐瞒，怕他担心，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的一场笑话，他从未在乎。

也罢，既如此，我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从地上爬起来，我给大学室友陈千千拨了通电话，让她帮忙介绍赚快钱的活。

很快，就接到了好消息。

“鼎盛酒吧招收角色扮演的小丑，高薪，大概一个月就能赚到你需要的钱，但工作强度大，夜班，最少12小时。”

“我去。”

我回了句。

对面传来千千担忧的声音。

“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都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隔着屏幕，我能感觉到千千抽泣的声音，平静的安慰道。

“我没事，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光，还了爸爸的安葬费，然后找个风水宝地，享受生命的余光。”

在鼎盛工作的一月里，我身体严重负荷，出现各种症状。

头晕、咳血、昏倒......

千千见此情形，忍不住劝道。

“够了，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可以提前走。”

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没事，你也说最后一天了，等结束了这单，我就离开。”

千千知道我的脾气，深知劝说无果，没再阻拦，只是时刻关注着我的情况。

换上小熊装，我走进最后一单的包厢。

没想到会再见到顾清川。

只不过他全程低着头，坐在角落中，盯着手机出神，没有注意到我。

察觉到我的目光，沈秋筠走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

“你这工作人员怎么回事，叫半天没回应？”

“会唱歌吗？”

我摇头。

她又问。

“跳舞呢？”

没等我回答，她打量了我的装扮，扫兴道。

“算了，你穿成这丑样，跳的舞，我们也不敢看。”

“来陪我们玩转盘吧，转到谁，谁就脱一件衣服。”

其他六朵玫瑰闻言，立马来了兴致。

“这个好。”

说着，她拉着我坐到他们中间。

开启了转盘。

只见她们使了个眼色，指针停在了我面前。

沈秋筠哈哈大笑起来。

“你输了，脱吧。”

在她们期待的目光下，我脱掉了身上厚重的熊熊外衣。

她们又互看了一眼，接着，我又输了。

几局下来，我褪尽了身上的衣物，只剩单薄的里衣。

见状，深秋筠嘴角闪过一丝得逞。

“你已经无衣可脱了，确定还不摘下头套吗？”

这句话引起了一直坐角落中的顾清川注意，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他认出了我。

疾步过来，一把摘下了我的头套。

看清我的面容时，七个女人假意惊讶。

尤其是沈秋筠，首当其冲的故作刚发现。

“姐姐，怎么是你呀。”

“我不知道是你，如果知道，不会这么过分，对不起。”

说着，她胡乱抓起沙发上的衣物就往我身上套。

却被顾清川一把撤掉。

“愿赌服输，既然输了，就让她脱。”

一群人闻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我看着顾清川，那双曾经满含深情的桃花眼，此刻看不出任何情绪。

顺着他的话，视线扫过他手中的头套，接到。

“顾总刚刚已经替我脱了。”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疏离的称呼他，他眼中瞬间染上怒意。

“别人脱的不算！”

画面僵持，呼吸静止。

不知对视了多久，沈秋筠站到我们中间，把我们隔开，假装解围，出口的要求却暗藏阴谋。

“不脱也可以，喝杯酒代替。”

说着，她递上一杯酒。

我看着那满满一杯的白酒，抓起掉落的衣物套在身上，回道。

“你们这单，我不接了。”

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却传来顾清川威胁的声音。

“你想清楚毁约的后果，你想连累整个鼎盛就大胆走出去！”

我知道顾清川说到做到，不想连累无辜，回头，问了句。

“你想怎么样？”

他的眼神落在沈秋筠手中的酒，声音冰冷。

“听她的，喝了它。”

他似乎忘了当初陪他创业时，因为喝酒胃穿，他心疼的应承我，以后绝不会再让我碰一滴酒。

思绪收回，我看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孔，问。

“是不是喝了这杯，我就可以走了？”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我接过了沈秋筠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迅速引起反应。

胸腔的血液喷涌而出，我也因承受不住负荷，昏倒在地。

视线模糊之际，我看到千千焦急的冲进来，推开了想要抱我的顾清川，泪如雨下。

“你还有没有心，你知不知道她为了救你，已经胃癌晚期，马上就要死了！”

“让她喝这么烈的酒，是怕她死的不够快吗？”

06

看着我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面容，顾清川终于慌了神。

他跪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泣不成声。

这时，沈秋筠还在试图煽风点火，污蔑我是装的。

他却再也听不进去。

一边冲着门外焦急的吩咐司机，一边从千千手中抱起我，往停车场赶。

去往医院的途中，他不停的躬身贴着我的脸。

似乎只有这样，我的体温才能流失的慢点。

失去意识前，我彷佛感受到唇瓣有温热的气体传入，双唇相触的瞬间，面前的人却颤抖的不行。

迟到的承诺与告白都带着哽咽。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遣散家里所有的女人，以后我们好好的过。”

“我爱你，江锦书。”

“求你，求你不要丢下我。”

最后是一颗颗湿润的泪珠砸在我脸上。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顾清川和医生的交谈从隔壁传来。

“她怎么样？”顾清川焦急的询问我的病情。

医生只是连连叹息。

“顾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太太现在已经是胃癌晚期，油尽灯枯了。”

“若是早来一步，早做化疗，若是没有饮酒，也许还能多活些些时日，现在......唉。”

透着床帘的缝隙，我看到顾清川的身体明显一晃，似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几乎站不稳。

良久，他声若蚊蝇的问。

“还有多久？”

“多则一周，短则三天。”

说到最后，顾清川抓着医生的肩，近乎哀求的声音。

“医生，无论如何，请您一定竭尽全力救她，钱不是问题。”

“需要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

医生拿下他的手，安慰。

“顾先生，我知道您救人心切，但顾太太的癌细胞已经扩散，我们也无力回天了。”

“不过......”

“不过什么？”顾清川急切的追问。

“若是能找到顾太太曾经吃过什么致癌的东西，对症化疗，再保持心情愉悦，或许会有奇迹，延长顾太太的寿命。”

“但也不会超过一个月，顾先生还是早做准备。”

“哪怕能让她多活一天，我也不会放弃。”

结束对话，顾清川向我走来。

我闭上了双眼，假装未曾醒来。

看着我沉睡的模样，他先是抚了抚我的脸部轮廓，又紧握着我的手，放到他脸庞。

“江锦书，你不是很有能耐吗？”

“你们苗疆不是医术了得吗？你救自己啊，你醒来啊。”

“你醒来，醒来和我顶嘴啊，你骂我，你打我啊！”

说着，他当真抓着我的手拍在他脸上。

掌心触碰到湿润的液体。

他哭了？

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

“你活下去啊，你骄傲的活给我看啊。”

“你不是要离婚吗？你不是想自由吗？只要你醒来，只要你活下去，我就放你走好不好？哪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不知哭了多久，他最后在我额上落下一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我。”

07

顾清川离开后，找到当初为我手术的医生。

从他口中得知我当时的病情。

都是因为长期服用不明药物引起的。

他连夜带人赶往苗疆，可是始终找不到入口。

在山里徘徊了几天，他早已精疲力尽，却始终不愿放弃。

终于，在第五天，他们遇到了出来采药的小满。

小满得知他们是为我而来时，带他们进了村寨。

村长带他们来了我家，准确的说是我之前采药的住所，因为自我记事起，我家就搬到了城里，并不长居于此。

只是逢年过节会回来，除了联络感情，还会学习村里的手艺。

苗疆古方，稀世药材的识别等。

当进入我家的那一刻，引入眼帘的是堆积成山的草药。

村长引他们进来，详细的介绍了我之前为救他，每日不停采下的药物。

见此情形的那一刻，顾清川便挪不动脚了。

再听村长的解释，他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实在无法想象那段日子，我是如何度过的。

每每想到此，他的心就痛上一分。

村长的话还在继续。

“这是锦书这孩子从悬崖边上冒死采回的独蒜兰。”

“那天本是风和日丽，可天气瞬息万变，锦书不过爬上去不到三分钟，天气突然骤变，狂风暴雨席卷，那小小的身子在风雨摇摇欲坠，可这孩子却仍不肯退宿半分。”

村长说着，声音忍不住叹息起来，彷佛有种劫后余生的余悸。

“那天的凶险，是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只能说同一时间的其他地区，一艘游艇倾翻，致使数十名伤亡。”

“但我永远记得那天她采到这株药时，差点踩空摔下来，可任凭如何艰难，她都死死护着这株独蒜兰。”

“她说，这是她爱人的生机，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绝不放弃。”

顾清川看着村长指着的残留的独蒜兰，呼吸早已停滞。

他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爱意，支撑着那枯瘦的身体在悬崖上顶住突来的天灾。

一思及此，他的心又痛上一分。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弃他而去，而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拼命为他寻找续命的方法。

可他都做了什么呢？

每年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当着我的面极尽羞辱。

甚至不惜让我沦为他们的保姆。

他突然想到，其实这一切都有迹可循，在我无数次张口想要解释时，都是他亲自打断了我的话，又或者我已经解释过了，可他从未相信。

就像那天在医院，我明明已经失魂落魄的倒在他面前，他也还是认为这是我联合爸爸耍他的把戏。

一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自己已经死去。

又或者，得癌症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他痛苦的跪在这些草药面前喃喃自语，一掌又一掌的往自己脸上扇打。

彷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清醒。

让他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多么的混蛋。

不知痛斥了多久，他终于停下自虐的行为，将这些药草包装好。

小心翼翼呵护着，就好像是护住我的最后希望。

回去的途中，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我只能活一天，他也要清清白白的陪我一天。

于是他遣散了家里的七个女人。

可到了医院，却早已不见我的踪影。

等待他的，是他都叫不上名的沈秋筠。

08

看到沈秋筠的那一刻，他没来由的心慌。

一把将坐在病床上的人拽起，脸上是沈秋筠从未见过的怒容。

“你怎么在这？她呢？”

被强行拖拽起来的沈秋筠吓了一跳，下意识问。

“谁啊？”

下一秒，顺着顾清川的视线，注意到了那张病床，才意识到他口中的人是我，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姐姐去哪了，我来的时候这里就没人了。”

说着，她像往常一样，不分场合，向顾清川身上靠，却被他一把推开。

顾清川拍了拍被她触碰的衣服，满脸嫌弃。

“别碰我！”

沈秋筠被这一举动惊的愣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眼泪说流就流。

“顾总，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最疼秋筠吗？为什么赶我走？”

顾清川只觉得头痛无比，他此时满心满眼只有我，只想尽快找到我，没有理会沈秋筠，转身就要去找医生。

可刚到门口，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沈秋筠一脸委屈，哭的梨花带雨，恳求道。

“顾总，别走，别丢下我。”

“姐姐已经死了，以后就让我代替她陪着你，好不好？”

顾清川条件反射般抽离，将人狠狠推到在地，并叫来保镖禁锢着。

这才脱下自己的外套，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的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连正眼也没给她，冷声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把她送去乐天。”

说着，他吩咐身前的保镖。

哪知，被禁锢的沈秋筠一听乐天这个名字，整个人吓得魂都没了，大脑不经思考，质问的话声声而出。

“顾总，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说过最疼我了，如今居然为了一个抛弃过你的死人要送我去那种地方。”

“进了那个地方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啊，顾总，你不能这么对．．．．．．”

“啪！”

沈秋筠的话被顾清川响亮的耳光叫停。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寒意。

“你原本可以安然无恙，悄无声息地离开，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我，还大言不惭的诅咒我的锦书，你有几条命啊？可以这么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

深秋筠吓得连忙求饶。

她挣脱禁锢，还在试图抓住顾清川，却被顾清川一脚踹回原地。

再想上前，却已被保镖死死摁住。

顾清川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却也让她死的明白。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先是欺骗我锦书爸爸已死的事实，后又引诱我到酒吧当众羞辱锦书，真当我一无所知？”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面孔，沈秋筠却吓的连连后退。

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

“你，你都知道了？”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出口气。”

“哦？那谢谢你。”

顾清川靠近她，挑起她的下巴，突然笑了。

沈秋筠见状，立马恢复了精神，挺直腰板。

“不客气。”

“顾总，您这是原谅我了？”

下一秒，顾清川捏着她的下巴用力一甩，嫌弃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假的。”

沈秋筠瘫倒在地，脸上的表情从欣喜变成绝望。

他的声音此刻就像夺命的音符。

“既然你这么喜欢当众脱衣的游戏，那就去乐天表演个够，那里的人定让你玩个尽兴。”

“带走！”

说完，他摆摆手，示意保镖拖走。

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沈秋筠痛苦的求饶，他却像失聪般疾步离去。

09

离开医院后，我让千千带我回了苗疆。

在这里，我找的了一个山清水秀的住所。

在生命的尽头，能与鲜花、绿水、青山、鸟语相伴，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似乎心灵得到了净化。

以至于千千告诉我，顾清川正利用媒体全世界找我时，我的内心已毫无波澜。

这天，久违的暖阳透过窗帘照进来，我拉开，看到了屋前绿宝石般的水波，又想再次感受儿时在水中畅游的感觉。

求了许久村长和千千，他们才同意我下河。

在水中感受绿宝石的触碰，流动的液体轻抚肌肤，我才感觉自己还有一丝生气。

不知游了多久，我沉入水中，任由溪水将我淹没。

这一举动，却吓坏了岸上的千千。

她赶紧叫人来帮忙，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探出头来，笑着安慰她。

“别怕，我还没死。”

可她却哭的更凶了，纵身跳进水里，托着我就往岸上游。

最后，她搬来一个躺椅，警告式的吩咐。

“水，你就别想下了，但可以坐在这里晒晒太阳，看看风景。”

我摇晃着身下的座椅，半开玩笑的问。

“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要自杀？”

千千没有回答，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怕我伤情，她别开脸，转移话题跟我汇报起了顾清川近日的行踪。

“他已经快找到这里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看着褪去浪潮，平静的溪水，答非所问。

“今年村长爷爷种的蚕豆收成好，你去摘些来炒吃吧。”

看着我我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她脸上写满担忧，脚步迟迟未动。

我看出了她的忧虑，安慰道。

“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她这才半犹豫的往地里走。

她走后，我才吐出口中积攒的最后一滩血。

看着变暗的血色，我瘫在躺椅上，紧闭双眸。

耳边是千千焦急的叫喊声，还有赶到的顾清川忏悔的声音。

“锦书，我来了，别丢下我。”

可我却再也睁不开眼。

只能感觉到一颗颗泪珠砸在我身上，不知过了多久。

彻底失去五感前，我感受到掌心传来湿热的触碰，耳边是顾清川细若蚊蝇的声音。

“你走慢点，等等我。”

到了奈何桥，我刚喝下孟婆汤，身后就有人叫住了我的名字。

我转身，看着那双噙着泪的桃花眼，却迟迟认不出那人是谁。

男人靠近我，试图牵着我的手。

“锦书。”

却被我躲开，我惊吓的躲到孟婆身后。

孟婆问我：“你认识他吗？”

我摇摇头。

“不认识。”

话音刚落，那双蓄着泪的桃花眼，顷刻间，泪水决堤而出。

“那你走吧。”

在孟婆的指引下，我过了奈何桥。

每走一步，身后就传来男人愈发痛苦的叫喊。

孟婆说，过奈何桥不能回头，否则会前功尽弃，无法轮回。

所以，我没有回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