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历劫归来，我赶去照看，才进仙门就听见他冷喝：“敢拿这种事情来骗本神君，你好大的胆子！”

“全天庭都知我最不喜妖族，怎么可能求娶妖仙？”

“天上仙子多如过江之鲫，她又有什么出色，能让本神君求父君亲自提亲？简直笑话！”

他一怒之下挥手毁了仙阁，措不及防与我四目相对。

盛怒的神君几乎瞬间怔住，他手腕上的情丝结光芒大盛，映得他脸色微红，眼里光彩熠熠，声音轻柔。

“敢问仙子，可有婚配？”

我：......

本来是有，现在，不确定了。

01

刚闭关出来，就得知我下凡历劫的夫君辰璧返回天庭。

虽然我俩的婚事不过是天庭和妖族粉饰天平用的，才见了几面就各忙各的。不过毕竟有夫妻名分，我匆匆安排了事务，就赶去天庭。

才进仙门，顶头撞见司案慌里慌张往外跑，看见我几乎哭出来：“神妃，神君他回来了。”

我微微一笑：“历劫归来，高兴成这个样子。”

“不是高兴，是......”

她欲言又止，看我一眼：“神妃您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神君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我猜着这辰璧神君大概是历劫受了磋磨心气不顺，自觉在心里演练了一下温柔安慰的语气，才快步进门。

还没等进内殿，就听见辰璧怒喝：“成什么亲？敢拿这种事来哄骗，你好大的胆子！”

里面的司墨声音哆嗦：“神君，您，您真成亲了，是跟妖族君凝帝姬……”

辰璧更怒：“全天庭都知道我不喜妖族，怎么可能娶她一个妖族女仙？真是无稽之谈！我不过历劫些日子，你竟还学会了胡说八道！”

司墨被骂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委委屈屈憋出一句：“这婚事可是您亲自求了天君去提亲的，知道亲事定了之后你还亲自准备了聘礼，那高兴劲儿，可一点没看出您不喜欢。”

辰璧轻蔑嗤笑：“你编也编的靠谱些，天上仙子多如过江之鲫，她又有什么出色，能让本神君求父君亲自提亲？你再胡说，即刻领罚！”

司墨也是长了胆子，居然还敢还嘴：“当时娶亲，您亲口吩咐我等要对神妃恭敬如见……”

“放肆！”

辰璧一喝，整间仙阁瞬间湮灭，我站在院子中，还不知道应该跟他怎么解释，一抬头就跟怒气冲冲的辰璧四目相对。

呃，该怎么跟他说，他的确是跟我成了亲的？

司墨倒是忠心，刚被辰璧骂了一通，还是小声跟我解释：“神君他才回来，有些事记不得，神妃您莫要着急。”

辰璧这会儿倒没有反驳，只是一眼不眨的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原形看出来似的。

我安抚的对着司墨点点头，却又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毕竟我和他这夫妻，满打满算也才不过月余，且我闭关他历劫，话都没说过几句，根本就没什么机会互相了解彼此。

我刚出关都差点忘了自己有夫君，他历劫后忘了自己结过亲，倒也不难理解。

我安抚的冲司墨点点头，放缓了声音对辰璧道：“你才历劫归来，可有哪里不适应的？”

正要走近点儿再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辰璧手腕上的情丝结忽然光芒大放，引得我手腕上的情丝结都微微颤动起来。

我有些诧异，不明白辰璧为何忽然这样激动。再抬头却看见他那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仿佛风吹一样散的干干净净，只是怔怔看着我，眼角眉梢透着些莫名光彩。

情丝结的震颤实在异常，我没见过这种情形，忍不住快走两步拉住他的手腕来看。

“你有何不适？仙根可还稳固？”

辰璧不言不语，一眼不眨的盯着我，眼睛里的神采越来越亮，无瑕如玉的肌肤之上慢慢透出一层薄红。向来矜持清冷的仙君，此刻看着我竟显得有几分痴慕之意。

坏了，别是历劫之时出了什么岔子？

我来不及多想，叫司墨去请医仙。

一直没动的辰璧忽然有了动作，翻手就拉住了我的手，动作轻柔的握在掌心，眼看着那情丝结的光芒瞬间大涨，几乎晃瞎人眼。

“仙子你，可有婚配？”

他一句话，把我和司墨司案都给说愣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是该说有还是没有？

我一时不知怎么跟他解释，索性还是先让人请来了仙医。

辰璧又被仙医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确定各处的确没有不妥，我才终于放心。又询问仙医辰璧为何言语怪异。

仙医拈拈胡须：“神君如今安好，法力仙根都未受损。至于这言语混乱么……”

仙医看了眼目光一直跟着我的辰璧，轻声道：“许是历劫时候的经历有所混乱，以至于神君一时记忆不稳。等老朽再调制几味丹药给神君稳神即可……”

送走仙医，一转头就又对上了辰璧直勾勾的眼神。

一副如获至宝的架势，总让人觉得他若也是我妖族中人，此刻恨不得化了原形舔的我满脸口水。

我沉吟着没有说话，他似乎也觉出些尴尬，目光扭捏的解释。

“你别误会，我，我并不轻浮的。我只是想，他们喊你神妃，那咱们，应该是成过亲了吧？”

看他有点儿着急，我刚要开口，司案忽然阴阳怪气插了一句：“那谁知道呢，咱们神君可是眼高于顶，谁说一句成过亲的话都要被赶出去的。”

说完又撞了司墨一下：“天上仙子多着呢，你算老几？”

司墨扑哧一声，赶紧捂上嘴憋笑。

辰璧脸色青红交加似要发怒，司案司墨滑溜的很，立刻对我行礼告退。

神妃两个字，特意喊得响亮，然后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留下个憋气的辰璧和我大眼瞪小眼。

02

我身为妖族仙修，未过雷劫时常在人间走动，见过许多生死离别爱恨怨嗔，早就已经心如止水。

可如今对着暂时记忆紊乱的辰璧，我还是拿不准该用什么身份来跟他相处。

正犹豫的时候，辰璧先试探着开了口：“我历劫归来，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成了亲，我一向洁身自好，平日里也从未跟哪个仙子格外亲近过的。”

“你不信可以去问司墨！”

说完了又想起刚才司墨调侃他，咬唇有些懊恼：“之前没见你的时候，我当真以为是他得了不知谁的好处，来哄骗我的。”

“我并非故意要忘掉咱们的关系。”

他解释的有些着急，期期艾艾的要拉我的手：“夫人，你别生我的气。”

我抬头看着辰璧，实在难以想象我那个新婚夜亲吻时候都带着一股矜持的夫君，会有现在这样黏人的时候。

“夫人……”

我一时回神，看他手腕上的情丝结仍旧亮的逼人，想起医仙嘱咐，赶忙推他在榻上坐下：“医仙说了，要你安静修养，你别这么激动。”

“我怕夫人生气不理我。”

他倒是直白，听话坐下却还是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怕你……”

“我就知道夫人一定是心疼我的。”

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截住，还变本加厉拉着我的手往他胸口上贴。

“之前他们跟我说，夫人闭关修炼，知道我历劫归来，立刻就赶着来看我了，可见我在夫人心里也是极要紧的。”

“果然夫人是我心尖儿上的人，最是知冷知热。”

话说得越来越多，他方才的羞涩尴尬也随之散去，夫人来夫人去，加起来比成亲这些日子喊的都多。

我脑子忽然蹦出个奇怪的想法来。

他自己说只记得历劫前没有婚娶，又说从未对别的仙子有过爱慕，那这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熟练架势……

是在凡尘历了情劫？

怪不得天庭嘴严的跟蚌壳一样，根本不说什么劫难。

其实何必？

反正我也对辰壁没太大心思，难道还会吃醋不成？

“夫人，你刚出关就赶过来，也累了吧？咱们都歇一歇，好不好？我陪着你。”

他自觉在榻上挪开位置，轻轻拍了拍：“我替夫人暖过了，夫人快来睡吧。”

“不必，我闭关时长眠，如今正该活动活动。你倒是该要听医仙的话，好生休养。”

辰璧似乎有些失落，躺在榻上也不肯睡，眼巴巴看着我：“夫人，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心头喜悦，咱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定是很恩爱的。”

他语气肯定，我却不能苟同。

哪家恩爱夫妻，是为了利益硬凑在一起的？大概更不会各忙各的，互不关心吧？

“夫人，是不是我之前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伤心了？”

辰璧敏感的很，见我不说话，立刻就坐起来凑到我面前。

这么热情直白的辰璧让人招架不住，我只好简单将我们成亲的前因后果略略一说，顺带也说了我们那短短月余的相处。

辰璧的目光透出些许诧异，慢慢变得有些怅然。

等我说完，他倒是不再夫人长夫人短，安静了片刻之后，又抬头看我：“可是夫人，我始终觉得，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我见到你，会心生欢喜倾慕，会想要陪在你身边，去做什么都好。”

“我从未对其他人生过这种心思。”

“夫人，别的事情我不记得。可是我心悦于你，绝没有假。”

言辞凿凿，说得像真的一样。

03

历劫后记忆紊乱这种事，后果可大可小，虽然仙医说了并无大碍，为求稳妥，我还是将实情禀报了天君。

顺便给我在外游历的父君母后报了消息，决定暂时住在这里照顾辰璧。

辰璧见我能留下来陪他，十分开心，靠在我旁边说个不停，直到我说再不休息就要回妖族去，他才委委屈屈闭上眼睛。

我坐在前厅，随手翻了几本药典出来看，想看看有没有他这种突发病症的解除之法。

孰料才看了没多久，内室屏风忽然被人咣当一声猛地推开，我起身就看见一脸惊慌的辰璧，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一把握住我肩膀。

“你怎么了？”

他逐渐平稳了气息，才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我：“我似醒非醒的，恍然发现你不在，以为你不想管我，回妖族去了。”

我不知回他什么好，索性扯开话题：“休息的怎样？有没有好些？”

“嗯，不怎么好……”

他轻哼一声，闭上眼顺势俯在我肩头蹭了蹭，又拉着我的手去摸他胸口：“你摸摸看，我心跳的厉害，浑身没有力气。夫人，你疼疼我……”

我：……

算了，顶着这样一副神颜撒娇，实在叫人拒绝不了。

谁叫我是个看脸的妖呢。

“那我扶你进去躺着。”

“我不，夫人不在，我躺着也只会惦记夫人。”

“夫人在眼前，我才能安心。”

“我就陪在夫人身边，好不好？你做什么就只管做，我绝不会打扰到夫人的。”

辰璧赖着不肯走，我也没了办法。

“你高兴就好，只别硬撑。”

“夫人这么关心我，我自然不会让夫人担心的。”

书看了没两页，辰璧的手从我的肩头滑到腰间，轻轻搂住：“夫人，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诧异：“怎么这样问？”

他靠紧我，微微用些力气将我拢在他的怀里：“我听说妖族中人都是活泼热情，言语甜蜜。夫人这样好，必定有许多人爱慕，我怕，你不喜欢我这样不善言辞的夫君。”

呃，你这要叫不善言辞，别人大概得叫哑巴了。

我无奈瞥他一眼，不过转念想了想，一直专心修炼，倒真没在意是否有人倾慕我。

于是安慰的时候更有底气：“你这样就很好。况且我在成亲之前，也并没有什么爱慕的人……”

辰璧立刻精神起来：“这么说，夫人是最中意我的？果然我和夫人是心有灵犀，两情相悦！”

呃，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原来心思缜密的神君如今脑子里一团乱麻，跟他较不了真。

我轻吁口气，实在想象不到，将来辰璧恢复如常，该怎么看如今的自己。

04

天庭里待了几日，辰璧好奇问我：“夫人跟我住在天庭，怎么不见夫人的日常应用之物？”

我随口道：“我不在你这里住。”

辰璧立刻愣了：“咱们既是夫妻，为何夫人不跟我同住？”

呃，又是个需要解释的事情。

我同辰璧成亲，天君为表郑重，特意寻了一方仙山做我们二人居所。

但是我在妖族闭关，他又常在天庭，那仙居只在大婚时住了几日而已。

辰璧听说原来我们有同住之处，兴奋的拉着我要去看看。可等真到了地方，他不满蹙眉：“这地方这样冷清寂寥，哪里像神仙眷侣的居所。夫人，我能改一改么？”

我不置可否，他便又来了精神，掐诀念咒上上下下各处布置。

仙山一瞬间树绿花开，清波碧潭，不时又有三两只灵鹿仙鹤悠闲行走，生机勃勃。

他拉着我的手偏头一笑：“这样才看着好些，夫人你喜不喜欢？”

平心而论，是比那一片冷寂的样子好的多了。

等进了居所，辰璧四处一瞧又嘟囔起来：“这四处空荡荡的，连咱们的东西都没有几件，实在不像样。夫人，我命人将把东西都搬过来，以后就住在这里如何？”

说完不等我答应，忙不迭的就遣一只仙鹤去天宫吩咐。

我有些为难：“我日常应用杂乱，要收拾也有些麻烦，不如......”

“不如我陪夫人去收拾？我最会收拾东西了，今日正好让夫人瞧瞧我的本事。夫人，咱们走吧？”

我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道回妖族里去。

今日正赶上妖族集市，大大小小化形没化形以及半化形的妖，在山脚上来回穿梭十分热闹。

辰璧扯着我的手好奇张望：“夫人，你住的地方好生热闹，咱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我看他一眼，着实有些奇怪：“你平素不是最不喜欢妖族？那里全是妖。”

“原来是不喜欢的。”

辰璧一点儿也不尴尬，回应的坦坦荡荡：“可是见了夫人我才知道，是我见识太浅薄了。妖也好，仙也罢，总不是都一样的，有让我不喜的，也有让我欢喜的。更何况如今夫人陪着我，我看什么都是喜欢的。”

说完眉眼带笑的看着我：“夫人别吃醋，我最喜欢的，永远是夫人。”

那笑容干净澄澈，黑如曜石的眼睛里满满只映照我一个人。

我蓦然觉得有些意动。

其实跟这样一个人做夫妻，倒也真不是什么坏事。

05

我在妖族地位卓然，是父君捧在掌心的小帝姬，众妖对我也格外热情。

只是今天看我带了陌生人来，胆大的便好奇打听：“小帝姬何时出的关？怎么今日换了人陪着。”

辰璧闻言立刻转头看我，委屈到泫然欲泣：“夫人，你出门为什么不让我陪着，要找别人？”

我未及解释，周围妖都倒吸一口气：“这难道便是帝姬的夫君？怎么这般孱弱！”

辰璧顿时眼圈都红了。

“夫人果然是嫌弃我么......”

边说边按住心口，似乎疼痛难忍。

我忙一把撑住他，转头道：“我这夫君出身仙族，本就与咱们不同。历劫受了损伤，我今日陪他出来散心，所以没带护卫，你们以后不要认错。”

众妖连声答应，怕吓着辰璧似的，还好心塞了许多山精地宝过来，让我替他补养。

我一路半搂半抱，将辰璧带到住处，他倒是不见外，俯身就躺在我的床榻上，仰头看我：“夫人的床果然不一般，我睡上去都觉得好多了。”

“既然你不舒服，咱们就缓缓再收拾吧。”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以为夫人不喜欢我，才难受的。”

他抬手拉住我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夫人哄我一句，我就好了，好不好......”

哄？

我想着前几日他对我说的话，又对上他满是期盼的眼神，下意识道：“没有不喜欢你，你是我夫君，自然也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话音落地，辰璧腕上的情丝结又光芒大盛，我忙要拉他手腕查看，他却倾身过来，唇如同蝶翼轻颤，在我脸颊上一触即分。

我一时怔住。

明明在新婚时，比亲吻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却远不及此刻悸动。

“夫人，我......”

蓦然响起的清脆鸟鸣打断了他的话，窗边飞进来一只小鸟，口吐人言：“嫂夫人可瞧见辰璧？咱们到处寻不到他。”

我听出这是天庭的无涯神君，也是辰璧的知交之一。

正要说话，辰璧得意一笑：“你找我作甚？我有夫人要陪，可没空理你们这些孤家寡人。”

小鸟顿了顿，立刻换了语气：“好你个辰璧！有种你滚回天宫，看本君不打得你金光乱冒！”

“夫人，他欺负你夫君，夫人快护着我！我可不像他，他是没夫人护着的。”

小鸟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翻身扎在地上，化成一阵青烟。

“果然有夫人在就是好，我从此也是有夫人宠的人，他们再欺负不了我了。”

我：......

好像夫人这个词，是越听越觉得习惯了。

06

没了一只小鸟，引来了一群小鸟。

辰璧的几位神君知交，大抵想见识他不要脸的程度，围在我窗外嫂夫人长嫂夫人短，吵得我不胜其烦，只得代辰璧答应在我们仙山居所的地方，大肆宴请。

这群鸟儿才心满意足各自消散。

辰璧跟我带着东西回到仙山的时候，这几位神君已经在山上等着，一见我们便聚拢过来。

无涯拉长声音，阴阳怪气：“哎呀，如今跟在嫂夫人后面装什么？我可是听说，有人因为听见自己成了亲，连屋子都推倒了。”

“何止呢？”

另一位岸芷神君摇头轻笑：“刚说了自己对谁都没兴趣，转头那情丝结光芒大放，朝阳初升都没那么亮。”

“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

辰璧被两人接连调笑，却并不在意，只怡然自得拉着我的手：“难怪你们这么惦记，毕竟你们偌大年纪，连情丝结也没机会戴上呢。”

“你这小子……”

几个人气得咬牙切齿，闹着要吃垮了这座仙山才肯走。

我晓得他们也是担心辰璧，忙命仙侍整治宴席招待。

辰璧被他们拉着灌酒，我正派人安顿几位神君住处，忽然山脚处清光一闪，有人信步向我走来。

“明熙见过神妃，别来无恙。”

我并不认得他，想来应该是大婚时见过我。

“仙君有礼。”

“我修炼之时，曾得妖王照拂，如今看帝姬被人蒙骗，实在不忍心啊。”

我蹙眉看他：“仙君何意？”

“帝姬冰雪聪明，难道就从没怀疑过，辰璧神君为何只是下凡历劫，回来后便在夫妻情分上判若两人？”

我沉吟不语，他便上前一步，低声道：“他瞒着帝姬，是下凡去历情劫！”

就这？

我原本有些紧张的心绪瞬间轻松。

“既然是历劫，那便也无法挑选。如今他已归来，我自然不会计较那些凡尘之事。”

明熙听我如此说，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又轻笑：“神妃倒是大度。可神妃是否想过，辰璧神君不喜妖族，天庭皆知，为何会对你妖界君凝帝姬一见钟情？甚至放下身段，去求天君提亲呢？”

他面色冷峻向我逼近，我手中微动，护身法宝便挡在面前。

他笑得有些难看：“帝姬以为我会伤你吗？我不过是来告诉帝姬几句实话。”

我并未撤回法宝，冷声道：“说就是。”

“辰璧之所以如此执着，不过是因为，帝姬你好福气，长了一张同她相似的脸罢了。”

“神君历劫，就是为了去陪她一世红尘。”

他说着又盯住我：“帝姬出身尊贵，难道只为了辰璧神君，就甘为替身吗？”

我冷眼看他，激活法宝：“我不耐烦听废话，滚！”

明熙没想到我说动手就动手，仓皇间抵挡，袖间闪出一个人偶，径直撞向我的法宝。

“夫人！”

07

辰璧不知何时出来，硬抗我法宝威力抢了那人偶。

明熙没有动手，被法力波及，口吐鲜血却仍旧在笑。

“君凝仙子不妨瞧瞧，你那深情夫君护着的，到底是什么？”

辰璧手中握着人偶，步伐慌乱的过来扶我：“夫人，我只是感觉到这上面似乎有极其熟悉的气息……”

“站住！”

我低喝一声。

他怔怔停住了脚，面色惶惶：“夫人，我不要它，你别生气……”

他说着便要将人偶扔掉，被我挥手夺过。

这人偶制得活灵活现，眉眼间竟与我十分相似，周身萦绕着些许情丝余念。

与我气息相通，竟是我的情丝。

明熙挑眉望我：“帝姬还不知道，这人偶被你的情丝所寄，又得了神君心念，再加上一世红尘滋养，很快便能真正成人，到时修仙得道，那才是神君所爱！他最厌妖族，岂会真心爱慕！君凝啊君凝，你可真是蠢极了！”

我心头一痛，唇角溢出血来。

“夫人你怎么了？”

辰璧不敢硬撞我的法宝结界，回身便对明熙痛下狠手。

明熙拔腿便逃，笑声嚣张：“恼羞成怒了？我可没那么蠢……啊！”

笑声戛然而止，半空中血雾飞溅，明熙身躯被我的法宝切成几块掉落。

辰璧试探着向我伸手：“夫人……”

“别叫我夫人！”

我低喝一声。

“他骂我蠢，我便要杀一儆百，此后便再不敢有人骂我，我妖族行事一向如此！”

我抬眼看向辰璧，将人偶放在地上：“至于你，既不喜妖族，也不必勉强。看在这几日相处，我容你骗我这次。”

“可从今以后，君凝与你，再见便是仇人。”

08

父君一向疼我，听了这件事勃然大怒，定要去给我讨个公道。

回来的时候眉眼平和，告诉我辰璧被天君判了百年雷刑，算是极重责罚了。

我消气闭关许久，竟没想到再出来居然顶头看见了辰璧。

他怎么还有脸到我面前来？

辰璧见我便眼睛发亮，轻声唤我夫人。

我蹙眉亮出法宝：“神君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他轻轻摇头：“你说的话，我从没忘过的。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我也是你心尖尖上的人？”

他说到这些，我便想起那人偶，忍不住怒道：“上门来羞辱我，你当我妖族好欺负？”

法宝应声而落，辰璧却丝毫不躲，硬冲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

他手腕上的情丝结又熠熠生辉，连我的法宝都被拦在半空。

“你做什么？”

“我说过，我对夫人欢喜倾慕，心悦于你，绝没有假。可是夫人你呢？从求亲到成婚，可曾对我有过片刻动心？”

我一时语塞。

好像，是真的没有过。

辰璧苦笑一声，似乎早有所料。

“枉我以为，你为了人偶发怒，是对我有了情意，因爱生恨。直到妖王去了天庭讨公道，我才知道，你当真只是恨我把你当做替身。”

我甩开他的手：“难道你拿我做替身，我还该高兴不成？”

辰璧苍白着脸，从袖中拿出那个人偶。

“我的确感知到这人偶上，留存有我的心念，可我真的不知道这人偶是哪里来的。我从始至终，从未骗过你。”

他将人偶握在掌心，轻声道：“今日我毁了它，你也不必多想。”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忽而露出个极为浅淡的笑来：“没了这牵绊，我盼着能管住自己，从此不对你心心念念。”

人偶在他掌心，应声而碎。

我却瞬间觉得心口剧痛，站都站不稳，恍惚中看见辰璧惊慌失措的扑过来接住我。

我眼前一黑，隐约听见他喊我。

凝凝。

他好像，从未这样叫过我。

09

“阿凝，这个给你！”

我茫茫然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面皮白净，衣着整洁的小男孩，伸手将糖果放在我手里。

“阿凝，这个给你！”

再见时，小男孩长大几岁，将一个纸鸢拿给我：“我自己做的，你若是闷了就玩一会儿，我很快就下学了。”

“阿凝，这个给你！”

小男孩长成翩翩少年郎，红着耳尖儿把一支玉簪推到我手边，眼神闪烁不敢看我：“我觉得好看顺手买的，你，你戴着吧。”

眼前场景渐渐变化，他与我青梅竹马，顺理成章结成夫妻。

一世浓情蜜意，简直是难得的伉俪佳话。

他缠绵病榻之时，拉着我的手轻声道：“夫人，这一生和我一起，你可喜欢？”

我点点头，他便笑了，像初见时般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喃喃道：“我要走了，夫人。你也像我一般，跟我说一句私房话吧。”

“夫人，我心悦你，你呢？”

我抿抿唇，总觉得不知为何张不开嘴。

他的眼神满是失望，渐渐涣散，抓着我的手吃力放在他胸口之上。

“夫君……”

我忍不住呼喊出声，反手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却格外挣扎，拼命要从我手中滑出去。

“夫君！夫君！”

我猛然惊醒，眼前一切如镜花水月散去，我才发现床边坐着锦衣玉带的慕缘神君，而他的手，还被我牢牢握住，挣扎不开。

“帝姬终于醒了，可喜可贺！”

他终于抽出手，不着痕迹看向旁边。

我跟着看过去，便见辰璧黑着一张脸，沉沉盯着慕缘……与我。

安静片刻，辰璧的目光如同梦中那样，渐渐染上哀伤，侧头避开我的视线，轻声道：“你既无事，我，我便先告辞了。”

慕缘忙不迭拉他：“事情还没解释，你哪里能走？如今帝姬才醒，你着什么急？”

我听得云里雾里，辰璧见我没开口，索性一把甩开慕缘，转身就不见了。

慕缘一摊手，对我叹气：“哎呀呀，早知道我就不出那馊主意，真是跟在你俩后面干着急！”

“什么？”

我蹙眉不解。

他随手打开一面水镜：“喏，你看看就知道了。”

10

镜中辰璧神情沉闷，托腮道：“我总觉得夫人对我不甚满意，弄得我也不敢多亲近，怕她生厌。”

慕缘一支笔写个不停：“大婚之时互结情丝，我瞧嫂夫人情丝颜色浅淡。她是妖族，应该是修仙历劫时损落许多，所以难免对情爱之事淡漠。”

辰璧叹口气，有些惆怅：“我日日盼着夫人能同我多说几句话，可这才大婚几日她便说要闭关。我一个人在家中，触景生情时时想她，只好回这里呆着。明明有了夫人，却更孤家寡人了。”

慕缘不语，辰璧便抢了他的笔：“你对男女之事向来最懂，快帮我想想如何取悦夫人！”

慕缘颇为无奈：“情丝散落又不比寻常，除非下凡去将她散落的情丝收集还回，哪有什么好办法。”

辰璧却蓦然眼睛一亮：“你这家伙不早说，害我受我夫人冷落！赶紧替我寻个理由历劫，我替夫人去收情丝！”

“你别胡闹！若这么简单，只怕天庭人人都下去找寻自己掉落情丝去了。”

慕缘冷哼一声：“历劫要封闭仙根神念，才能确保红尘不伤。可是寻情丝是要神念全开，下凡才能找得到。你若有个什么闪失，天君怕不是要罚我永世入轮回？”

“我的神念稳固，不碍事的。你就帮我一回吧……”

慕缘收了水镜，叹口气：“我也是经不住他说，就答应替他隐瞒，谁想会闹出这种事儿来。他为了拿回情丝，擅自开了神念，所以回来才会心思紊乱，不记前尘。”

我轻轻抚上心口，总觉得今日不同以往，看见水镜中种种情形，不由对辰璧有些别样感觉。

慕缘又开口：“千般事由都是那个人偶惹出来的。就不是明熙这贼人挑拨，帝姬早晚也会知道。帝姬看那人偶，可否有些眼熟？”

我对这人偶实在心有芥蒂，咬咬牙道：“何止眼熟，是我长的同它十分相似！”

慕缘赶忙摆手，哭笑不得：“不是帝姬同它相似，是它同帝姬相似！这人偶，原本就是辰璧对你初见钟情，又打探不到你来历，做来以慰思慕。下凡后得了你情丝附着，才会变得如此神似。”

我蓦然睁大了眼睛。

初见钟情？打探来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全不知道？

11

原来辰璧的喜欢，竟是那么早就开始了。

慕缘说起的时间，正是我飞升上仙，随着父君头一次去天庭赴宴。

那时我仙阶不高，没人奉迎，我自己也不在乎，只顾着吃喝赏玩，却不曾想有人惊鸿一瞥，就将我印在了心里。

宴席过后我回了妖族，辰璧思慕佳人，偷偷摸摸找遍天庭却并没见我，最后只能做了人偶，聊慰心情。

慕缘说着又看我一眼：“后来又在宴席上见你，知道了帝姬身份，便求着天君为他提亲，亲事成的时候，他在我府上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说罢长叹：“帝姬最不必怀疑的，便是他的真心爱慕。”

我讷讷无语，蓦然想起他说过的话：“他不是说了最不喜妖族，怎么见了我又变得这么干脆？”

慕缘嗐叹：“若说这个，其实也是因帝姬而起。他那时到处寻你不到，一位妖仙便说你不敢见人，大概是什么精魅化形。他生了气，从此便不喜妖族。”

也就是说，凡此种种，都是因为我？

我细思前因后果，恍然大悟：“所以辰璧下凡历劫为我收集情丝，便是我刚才梦中的情形？”

“对啊，可惜帝姬那一绺情丝不肯开窍，他只好动用神念强行带回。结果回来后伤了心念，便把这情丝与人偶忘的一干二净。而人偶得了帝姬情丝，所以被毁后，帝姬被反噬，也才能得知凡尘之事。”

我一时觉得心跳加速，翻身下床，极想马上去找辰璧。

没想到才出了门，就险些和他撞在一起。

“你怎么在这儿？”

我原以为他回了天庭，没想到这么一问，辰璧的面色顷刻黯淡，伸手放下一个锦囊：“这个给你。里面是弱水仙草，专可滋养神念。”

说完转身就走。

慕缘连声喊不住他，我拿了锦囊，抬头看他背影：“这里不好休养，夫君带我回家可好？”

辰璧猛然顿住。

慕缘哎呦起来：“谢天谢地，小帝姬，您可算是恢复过来了。”

辰璧缓缓转头，看着我手腕上情丝结光芒闪闪，一时间惊喜莫名，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迈步向他走去，每走一步他手腕上情丝结就亮一分，直到最后同我手腕上的情丝结交相辉映。

“你，你现在……”

“不是该叫我夫人？嗯，要不叫阿凝也好。”

辰璧怔了片刻，忽然一把将我拥进怀里，我能感觉到，他周身轻轻的颤抖。

耳边他的声音，略带泣音：“夫人，你吓坏了我！”

我伸手轻抚他肩背：“现在没事了，以后都不会了。”

“那你要补偿我！”

呃？

辰璧一张脸凑到我面前，眼眸微闭。

慕缘忽然怪叫一声：“辰璧你也要些脸，这还有人呢！”

“谁叫你看了？老不羞！”

他拥着我乘风而起，转头贴在我耳畔：“夫人，咱们回家！”

回望他幽深目光，我轻轻靠近他怀里：“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