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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新郎最新小说(降雪南风纪顾若莱)全文阅读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14:10:01 

世人都说南风家主是短命鬼,谁也不敢嫁。

除了那只贪恋修人世,修炼千年的妖狐。

因窥见他幕后人如玉,忍不住与他一夜荒唐后,

她抱着狐狸尾巴逃之夭夭。

直到再次相见时,他领着众将把她围剿于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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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计谋。

他早已知道她的心血

可延年益寿。

1.

镜离城。

张灯结彩的南风府似乎比往常热闹了一点。

「吱……」许久,门终于被推开了。

坐在床边的新娘子像是舒了口气,呆坐了一天,身子都有点麻痹起来。在门打开的那一秒,她迅速整顿好侧卧而疲惫的身姿,挺直背部,正正经经地端坐着,伏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紧。她倒要看看是个怎样的人会成为她的夫君。

南风纪站在门口已有一会,他轻轻拂拭了身上红袍沾染的灰尘,抬起头看着今晚的天空,挂着的一轮弯弯明月瞬间把他眼中若有若无的倦意冲洗掉,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朝着夜空喃喃细语:明月配佳人,的确是个好日子。

然后转身轻轻地把门关上。他没有急着上前查看和他一样一袭红衣加身、正经端坐着的佳人,而是来到茶桌前,为自己倒上一杯小酒独酌起来。

宁静的屋子里,似乎还能听到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几杯酒下肚,南风纪端起酒杯来到床边,在她面前十厘米处停下,凝视着等待自己掀起红色头盖的新娘子。

「今晚夜色甚美,白姑娘,您愿和我饮一杯吗?」

「夫君既想,娘子定当奉陪。」

夫君?娘子?对这个新称呼,新娘子倒是适应得很快。

降雪这一声落,那边便要随手拉下自己的红色头盖。

她好奇死了,若不是陪嫁红娘亲自嘱咐,需守礼守节,她定不会在这折腾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说时迟那时快,在明处的南风纪便先降雪一步,紧紧地握住降雪往上抬起的手,微微俯下身子,温柔地说:「娘子的头盖必须得为夫来掀,可不能坏了风俗。」

好家伙,降雪静静凝视着这个抓住自己手腕的男人,沿着头盖往上抬起的是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而修长。

随着头盖落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澄明的眼眸,微蹙的双眉间又似乎隐藏着化不开的墨,浓翘的长睫,高挺的鼻梁,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被金冠高高束起,果然如传说般风流韵致,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他低低浅笑,多情邪魅地看着她,肆意而致命。

眼前女子双眸似水,却隐约着几分若即若离的冰冷,自带一股看透一切的冷静,眉目如画,与镌刻在脸上如莲花状般血红色的伤疤显得格格不入,若不是这伤疤,想也不必非得嫁入这人人避而不及的南风家。

他和她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2.

「娘子,久等了。」

南风纪拉着这个一上来就唤他「夫君」的女子的手腕,牵着她来到茶桌前,为她斟上酒。

「今宵良夜,喝上这杯合卺酒,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夫妻了。」

一般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几乎都会吓得落荒而逃,俊朗如他却如此冷静,实属让想要看好戏的降雪有点失落。

「夫君,你确定要和我喝这杯合卺酒?」

降雪接过酒杯,故意抓起南风纪细长的左手,轻轻地抚摸自己脸上的莲花伤疤:

「难道你就不怕我?」

南风纪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愣,这女子有点不简单!

但几乎一秒后便勾起了嘴角:「那你怕守寡吗?」

他主动地轻抚着这盛开得鲜艳的血色莲花,仔细地端详。这本该有着一副美丽面孔的姑娘,却被这血色莲花扼杀了她本该灿烂无忧的年华,无情而决绝。

眼前人所散发的自信和淡漠气魄,甚至让他忘记了他要娶的是城中最丑陋之人。

这无半点卑微的样子,与传说中爹不疼娘不爱,常遭人唾弃,唯唯诺诺的白家姑娘截然不同。

这真的是同一人吗?

不,与其说怀疑,不如说是意外。

好一阵子,他凝视着眼前这位不一般的丑美人,接着戏谑地说:

「你这伤疤如莲花状,莲花出于污泥而不染,我甚是喜欢。」

「夫君定是见过太多绝色美人,觉得无味,才独爱我这污莲吧。」

降雪眼睛微弯,俏皮地回视着这眼中人。

「美人我倒是见得多,你这样的美人确实还是第一次。」

「我娘亲为了这门亲事,可是费了不少周章,眼下胆敢嫁进这南风家的,在偌大的京城中兴许就你一人。」

只见南风纪举起酒杯,挽起降雪手腕,一举交错饮下,并摆出一副玩世不恭、妖艳邪魅的笑容:「你无人敢娶,我无人敢嫁,岂不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今生今世,只许我一人?」

「缘分天定,今日既已是夫妻,我南风纪向来说到做到,此生唯有你足矣,绝不轻待夫人,夫人觉得如何?」

「只是听说你……活不过三十。」好一个直截了当的姑娘。

南风纪突然大笑起来:「听说?全天下都知道南风家的人是薄命之人,你觉得我会是个例外吗?」

「也并非不可一赌。」

降雪双手扶着下巴,痴痴地望着眼前人。

「哦?那你觉得我能活到什么时候?」

南风纪没有目视她,而是静静地盯着手上的酒杯,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问自己。

只听说南风府的男人几乎无法活过三十,早年老庄主南萧剑凭着一身上乘武艺叱咤江湖,本当壮年却突然暴毙而亡,南风家族「断子绝孙」的诅咒也开始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江湖传闻当中。

南风萧死后,南风家族便从此一蹶不振,门第萧条,但也过了二十年相安无事的生活。

可这两年,大少爷南风尘和二少爷南风月相继在年近三十之际先后消亡,且膝下均无子,关于南风家族的诅咒便更加变本加厉地越传越真,越传越神——没有一个南风男人,能活到三十!

「你我也算夫妻一场,我自然是希望你能长命百岁的,不然可惜了这……」

降雪情不自禁地撩过眼前棱角分明的脸庞。

如今,南风府便只剩下这二九年华的少庄主南风纪,若真如传说这般,看着这即将凋零的盛世容颜,降雪竟也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南风纪一手接过降雪从脸庞滑过的手,眼神坚定而狡黠。

「不会是想要和我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吧。」

「这难道不是世间夫妻所祈祷的,有生之年能与所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哦?所以我是你所爱之人吗?」南风纪本是一张清秀无双的脸,但他却偏偏一脸坏笑。

「奈何你是个薄命之人。」降雪坦荡地说道。

「你是在心疼我,还是在可怜我呢?」

南风纪紧紧握着降雪的手腕,表情甚是认真。

「心疼与可怜又有何区别?」降雪反问。

「若是心疼,我自然会更高兴一些。」南风纪还是一脸地坏笑。

「如若你真是将死之人,那我可不能喝这合卺酒。本娘子虽样貌丑陋,但天生命长,算命师傅可是算我能活到八十,我可不愿守这几十年的活寡。」

降雪抿了抿嘴,看着摆在眼前的美酒佳酿,若有所思。

「哈哈哈,你怕!为何还愿意进这家门?我从不逼迫别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抵抗得了这天命。」

降雪随之抬起脸庞,不停地抽噎着,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哦?你既不喜欢,可今日又风风光光地嫁进了我南风家,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南风轻轻拂去降雪脸上似掉不掉的泪水,再次触摸到那血红色伤疤。

他不禁怀疑起眼前这位姑娘的真实身份。

3.

「只愿夫君予我一次成全。」

「成全?我该如何成全,南风府进且方便,退可没那么容易。况且,我又并非娘子所爱,这可是很伤我心呢。」他好奇心渐起,甚至觉得有趣起来。

「京城人都知道,我作为南风家仅剩的唯一男丁,担负的可是传宗接代的责任,好不容易讨了个愿意嫁给南风家的女人,我定会好好地怜香惜玉,不然可惜我娘亲的一番心血~」

「只要夫君能与我和离,赐我一封和离书,我便做什么都愿意。」

降雪扬起楚楚可怜的眼神,肆意地盯着挺鼻薄唇,心里打起了小心思。

要不然就这样走掉,不沾染沾染这笑倾城的冰肌玉骨,岂不是白来一场。

「是吗,做什么都愿意?」

终究是个男子,南风身长八尺,伸手向前一搂,把演得一场好戏的细腰女子拉进自己怀里,反客为主地抬起她的下巴。他定神地望着眼前这位有点出乎他意外的女子,黝黑的眼神透露出三分温存,三分好奇,四分挑衅,像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复杂而深奥。

这一看,看了半晌,看得降雪差点招架不住,脸上的血气开始躁动起来,幸好有血红色的莲花伤疤遮盖,看起来几无变化。

他曲下身子,慢慢往下,两个人的双唇几乎要碰上。

亲密如此,降雪乐得其成。

本来也只是吓吓这个新娘子,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南风纪身体里似乎渐渐催生着一股无名的力量,在内里四处游走,折腾着他的五脏六腑,侵蚀着他的一寸寸肌肤。他的肌肉开始冒起青筋,头发突然冒汗。

不妙,南风纪皱了一下眉头,脸色立马惨白了起来。他立刻推开顺势往自己怀里倒的娘子,试图用内力控制正在翻滚的五脏六腑。

可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平时一般可控,正在踌躇之际便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宛如断线的风筝砸在地上,一时失去意识。

降雪一惊:想不到真是个短命鬼!

4

「喂,醒醒……」

降雪踢了踢突然倒地的新郎,只见他一直躺着一动不动,难道就这样死了?

她立马上前查看情况,不把脉不知道,此人心脉已经枯竭,五脏六腑受损严重,似是病入膏肓,按这样的持续吐血,不出一年便会「驾鹤西去」,一命呜呼。

她迅速扒下南风的上衣,一副精壮的胸膛映入眼帘。

降雪不禁吞了下口水,暗中叹道:病成鬼样,怎么还有这等好身材!

她左翻右翻,并没有看见他身上有任何的剑伤刀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这严重内伤究竟从何而来?

这时,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南风突然睁开眼睛,望着衣衫不整的自己以及对自己上下其手的娘子:「你要做什么?」

醒得倒是挺快!降雪见状,瞬间收起疑惑的眼神。

「娘子莫不是想在此刻对为夫……咳咳咳……」

他眼里闪过一丝虚弱无力,一边咳嗽一边说:

「本是花好月圆夜,奈何为夫有心无力,娘子不会因此而失望吧?」

降雪冷冷一笑,心里嘀咕着死神来催命还如此嘴硬。

「你痨病犯了?家族遗传?」

「娘子对为夫甚是关心呀,咳咳咳……权当是个痨病鬼也不错。」

「不是痨病的话,那为何……要不要叫大夫?」

「没事,习惯了,一时半刻死不了。」

南风迅速整理好衣裳,抹去嘴角边的血迹,报以诡魅一笑。

「你吐血已经成了习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降雪脸色凝重起来。

「你在担心我?」南风纪并没有直接回答。

「只是好奇,请你死之前先给我立下和离书,我可不想背上这克夫的名号。」

降雪一边说一边把南风扶到床边坐下。

「哎,真无情,我这命可比不上一份和离书!」

南风纪即便元气大伤,也没忘记挖苦挖苦这位一心想要休书的娘子。

「与其两个人一起痛苦,不如放过大家,你说是吗?」

「放过?看来,你是一心只要和离。」南风纪冷冷回道。

其实,降雪还想要……但看着眼前已经半死不活的南风纪,多少有点不忍心。

「好,来人!」

降雪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成功夫都未使上呢。

这南风家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在门外一直守候着的黑衣男子闻声,迅速推开大门,看着地上的鲜血和衰弱的庄主,眉头一皱:「庄主,你……谁人伤你?」

未等话说完,他手中的剑便脱鞘而出,剑指站在南风纪旁边的红衣女子。

5.

划过空中的剑气凌厉而利落,甚至把降雪头上的一枚玉簪给震落在地,碎成两半。

只要她一转头,就可能一剑毙命,人头落地,但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害怕和惊恐,反而扬起隐藏得极深的微微笑意。

此女子竟如此淡定,这一切被南风纪看在眼里,他大声呵责:

「胡闹,你觉得谁能伤得了我?今夜我累了,快扶我回房。」

黑衣男子警惕地望了新娘子一眼,马上收回出鞘的剑锋:「是!」

然后像无事发生一样,径直扶起庄主往外走。

没走几步,南风纪突然回头,强撑着虚弱的身躯,脸含笑意地说道:

「今夜吓着娘子了,明日我会把和离书写好,娘子好生休息。」

看着南风纪浅浅明朗的笑容,降雪突然心虚了一瞬,眨了眨眼,细语嘀咕:

「该死的!城中女子是否知道南风府的男子都长得如此撩人?!」

翌日清晨。

「咚咚咚!」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降雪披上面纱,打开门,是南风府的侍女。

「白小姐,打扰了,」侍女手捧着一封信和一个盒子,向降雪递去:

「这是庄主嘱咐给白小姐送过来的。」

「这是?」降雪接过东西,指着另一个盒子。

「庄主说,白小姐打开便知。」

「你们家庄主好点了吗?他人呢?」

「庄主一早便出外公务去了,白小姐莫需担心,庄主说了,白小姐今日就可离开南风府,远行的马车已经备好在府外。庄主因为公务在身,一时半刻未能赶回来送行,如果还需要其他,可以随便差遣小的,小的会办妥的。」

昨日伤得如此重,今日居然一早就外出公务?

降雪有点疑惑,但也不好再深问,于是礼貌地说:「不必了,谢谢!」

关上门后,降雪打开了送过来的盒子,盒子里装的竟是一只典雅别致的玉凤钗。

看起来价值不菲,原来他注意到昨晚她头上的凤钗碎成了两半,倒算是个翩翩公子。

这时,一位十六七八的青衣女子从房梁上的天窗跳下。

一举夺过降雪手上的玉凤钗,仔细地端详:

「这凤钗好美啊,谁送的?」

「你终于来了?」

6.

降雪一点也不惊讶,望了望被抢过去的玉凤钗:「喜欢吗?给你了。」

「主人,我这不是来了吗?就是路上有点耽搁。」

青衣女子说完,甚是喜欢地把凤钗插到了自己的头上:

「好看吧,可适合我了。」

「白姑娘可好些了?」降雪认真问道。

「有我在,主人不用担心,我已经安顿好她了,她的伤疤再过些日子就能复原了,可惜伤疤已经深入骨皮不能完全消失,但也能去个七八成,当个普通女子足矣。」

青衣女子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主人,左看看右看看,顿了顿说:

「哇,主人你的易容术真的太出神入化了,连神韵都那么像,若不是我刚刚才从白姑娘那过来,几乎连我都能骗过。」

「小意思!」

「昨天才结婚,今日就和离,到底是主人给他施了迷魂术?」

「你觉得我需要吗?」

降雪对着青衣女子瞥去一眼,她倒是想施的。

「对了,主人,这传说中的南风纪可是个短命鬼?姿色如何?」

「长得倒也不赖,可惜命不长。」

「那你可有趁他病拿他命~」

降雪敲了敲青衣女子的头,嫌弃地说:

「乘人之危可没啥意思!走吧,这是和离书,给白姑娘送去,莫让她因此事而轻生了。」

7.

青山翠林,奇峰重峦,这逐渐远去的无限景致让南风纪陷入了沉思。

「纪儿,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父亲,我以后也要像您一样。」

「纪儿,只要平安长大就好。」

「好,哥哥守护百姓,纪儿年纪最小,我就想守护咱们家。」

「好!我会看着的!」

他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他父亲的声音,一段又一段的人生光景,晃过眼前,稍纵即逝。

他明白自己已命不久矣,但他不甘心,他才到而立之年,还有很多未了之事……

说到底,自己还是不想死得那么早。

「吁……」突然,石墨桥勒马停止前行。

「何事?」躺在马车内的南风纪听见外边有动静,眯着眼睛问。

「庄主,前方有些障碍,我们……被包围了。」

「哦?来者何人,竟敢在此挡我去路?」

南风纪睁开双眼,不慌不忙地把玩着手上的冰珠。

「为首的是位……威猛大将,带着两千精兵骑射,箭已在弦上,来势汹汹。」

被长枪指着喉咙的石墨桥声音透露出丝丝无奈。

「是敌是友?」

「不太友善~」

「可有胜算?」

「毫无。」

「要是你身先士卒,我会厚葬你的。」

「黄泉路上,属下必定陪着庄主!」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投降?」

「庄主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此等要命时刻,投降不算丢人。」

「这横扫千军的架势应该是找你的吧,堂堂『一剑封喉』居然被一把长枪给堵住了,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尽管闭着眼睛,南风纪还是对马车外的状况了如指掌。

「待会庄主可能比我更丢人……」石墨桥小声地嘀咕着。

「嗯?说吧,这回收了多少?」

「呃……五百两。」

「石墨桥啊,区区五百两就把你侍奉二十年的主子给卖了,真是可造之材。」

南风纪从马车上伸了个懒腰,缓慢地从马车上下来。

此时,能在镜离城内调动兵力的也只有那人了。

这一动,原本架在石墨桥喉咙上的长枪迅速转移到了南风纪身上。

南风纪立马举高双手,一边示意投降,一边瞥着石墨桥说:「有点出息,我就值这么一点银两?下次得要一千两!」

「废话少说!」那人持着长枪死命地盯着南风纪:「看你往哪里逃!」

「这不是城中鼎鼎大名,未闻其人先闻其声,让人闻风丧胆的秦大将军吗!今日真是巧遇啊。」

「巧遇?本将军可没有那个闲心!」

「秦大将军莫不是也跟在下一样出外郊游,想透透气晒晒太阳?」

「别废话了,束手就擒吧!」

「不知我所犯何事,需要惊动秦大将军前来截堵?」

「欺君瞒下,抛家逃走,罪加二等。」

「确实是大罪,对吧?」

南风纪转向石墨桥,接着一秒由嬉笑转向严肃,趁机把手慢慢放下:

「许久未见,看着都瘦了不少。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没想却遭到那人的明令禁止:「把手举高,不准动,休怪我长枪无眼。」

「手都抖成这样了,看来真是没好好吃饭啊!」

「手举高!!!!」

南风纪只好又乖乖地举起双手:「你说抓我区区一个将死之人,又怎能配得上秦大将军的两千精兵骑射呢?」

「你胡说!」

「咳咳咳……」南风纪突然跪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起来,许久都未站起来。

这一咳可把刚才枪指二人的秦大将军给吓坏了,立马丢下长枪,急忙来到南风纪的身边,哭丧着脸说:「你怎么了,别吓我啊,纪哥哥。」

8.

「我要死了……咳咳咳……」

「不许你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我没事,骗你的!」南风纪从苍白的脸色中透出一丝笑意。

「你怎么这样,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好,我错了,我没事。你也别哭了,这可是在两千士兵面前,成何体统!」

他轻轻地抹去面前人的眼泪,并取下沉重的头盔。

原来头盔下藏的是一副小巧玲珑精致脸孔,年纪也不过十五六:

「闹完了吧,你看这硬邦邦的头盔都要压坏你这干瘪身子了。」

「我不管,我就想见你。你要去哪里?要去多久,我也要一起去。」

「所以你要装扮成这样跟我去?」南风纪噗嗤一笑。

「我决不拖纪哥哥后腿,而且这两千兵力可以保护你。」

「此次出行我需要轻装上阵,而且你这两千精兵不能随意调出镜离城,如今战事四起,他们的任务是保护镜离城的百姓,并非你我的护卫,知道吗?」

南风纪温柔地看着霜儿。

「那我独自陪你。」

「我啊,就是去处理一些小事情,很快就回来了,你在家等我,好不?」

「不,你们都骗我,以前尘哥哥和月哥哥都是这样说,可是他们到现在都回不来!我不想再见不着你了,呜呜呜……」

看着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妹妹,南风纪也有点不忍心,他说:「霜儿,我答应你,三个月之后就回来,你在王府等我,镜离花开之际就是我归来之时。」

「不要!我要陪着你才放心。」

在镜离城,他唯一的牵挂大概就只剩面前这个同他一起长大的小妹了。

他摸了摸霜儿的头,继续打起感情牌:「纪哥哥最守信用了,你不是不喜欢母亲选定的新娘子吗?我直接把她给休了!在我这,天王老子的面都没有霜儿的大。只要答应了霜儿的事,我说到做到。」

「真的吗?你没有娶那个丑女?」

「不信,你问问你的眼线。」

秦霜儿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得远远的石墨桥,希望从他那儿得到大大的肯定。

在她心里,根本没有谁可以与他的纪哥哥匹配,她不希望任何人再抢走她的哥哥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她的纪哥哥会在背后偷袭。

南风纪望着被打晕的秦霜儿,宠溺地说:「如果我突然消失了,只准你哭三个月,知道吗?」

他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上马车,朝着两千精兵骑射一声令下:众军听令,即刻护送郡主回府,不得耽误!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众军:是!世子殿下!

目送完远去的军队,南风纪卸去片刻威严,神色忧郁地望着自己的手背,火辣辣的灼烧感一阵一阵地折磨着他。他握紧拳头,催动着内力,手背即刻显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血之花。

「六魂血花快成型了,只缺一魂。」

「庄主,莫要再动用内力!」站在一旁的石墨桥也十分担心起来,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容不得一点耽误了。

「咳咳咳……不打紧……即刻赶路。」

9.

一个月后,北城。

「来来来,今日为纪兄洗尘接风,必须得来一趟这北城中最负盛名的凤仙阁,今日得不醉不归。」一位摇着扇子的白衣公子领着南风纪来到了一间酒肆。

酒肆就伫立在城中心交界处,四通八达,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烟花之地,若莱兄可是经常光顾啊!」

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南风纪歪着头,一脸的坏笑。

「哎,你可不了解,这凤仙阁可不是什么下流的烟花之地,它不过是个饮饮酒、听听琴乐、卧虎藏龙的江湖之地。要说这凤仙阁最为出名的,便是这若隐若现、仙气十足的奇女子。你这个失婚之人,今日可有福咯。」

白衣公子收起扇子,急急忙忙地拉着南风纪往里走。

「仙气十足?」南风纪一边走一边问道。

「今天就让我顾若莱带你见见世面。」顾若莱拍了拍南风纪的肩膀,神气飞扬。

看见贵客到访,站在门口的小二连忙上前招呼。

「顾公子,这边请,小的已经给您留位了。」

「老地方。」顾若莱轻车熟路地拿出银两塞给了门口的小二。

「谢谢顾公子。」

小二把几位公子哥引到窗边坐下。他定神地看了看南风纪,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这两位公子看着脸生,似乎是第一次来咱凤仙阁吧?」

「好眼力,南风公子和石公子就是慕雪夫人之名而来的,不知她今日可在阁中?」

上月一别,顾若莱已经许久未见雪夫人了。

「顾公子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我们雪掌柜和海棠姑娘都在。」

说罢,小二便退下了。

南风纪好奇地问道:「你跟这里的掌柜很熟?」

「嗯……算熟吧,有过几面之缘,点头之交罢了。这雪夫人可是北城的第一大美人,可惜早有婚约在身……」

「哦?」

「听说她来北城是为了寻找突然失踪的未婚夫,凤仙阁在北城立足已有半年,但这雪夫人行踪一直有点漂泊不定,偶尔能碰上几面也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顾兄口中的大美人,可真要好好见识一番。」

「纪兄,你不知道吧,除了北城第一大美人,在这里给咱们饮酒助兴的都是些妙龄女子,而且是蒙着面纱的绝色佳人。」

若莱话音刚落,戏台上便上来一蒙着白纱的女子,抱着琵琶,温婉地弹奏着乐曲,满腔柔情的乐曲声如那涓涓细流,惹得台下的江湖人士和公子哥们高声欢呼,连连称赞,好不开怀。

「这是雾非姑娘,最是通音律,时常有人远道而来,只点一壶酒,便坐一晚上,就是爱慕其琵琶声乐之名。」

「难道就无人好奇这姑娘面貌如何?」

「那当然有,时不时就有公子哥看上这里的才女,但这里的姑娘个个德才兼备,任谁使出各种方法都难得佳人笑,更不用说面对面聊个天了。」

「你说的公子哥,不会就是你吧。」南风纪狡猾一笑。

「哎,我可不是那种『霸王硬上弓』的无耻男子,美好的姻缘总是要付出真心实意的。」若莱满脸自信地说道。

「那真看不出原来北城富可敌国的顾若莱,还是个有情有义的痴情之人啊。」

被南风纪这么一逗,若莱气得脸都涨红了:「你……」

但一瞬间就冷静地反驳道:「我虽并非痴情之人,但我也不像某些人如此狠心,竟对一弱女子送以绝情休书,哎,可怜这好端端的姑娘家……」

南风纪报以一笑,并无反驳。

顾若莱继续道:「说回正事,在这里除了看佳人,更重要的是情报。这里聚集了来自四海八方的江湖奇人,与其说这是一个饮酒作乐的艺舫酒肆,不如说是个新兴的隐形情报中心,不少江湖轶事、风月八卦都从这里流出,所以来这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硬闯硬碰,做有损江湖和自己利益之事。」

这时,邻桌的几个公子哥也开始聊了起来。

「哎,最近有个传闻,你们可知道?」一个衣着金贵的公子哥突然问起。

「什么传闻?」其他公子哥异口同声。

「听说城中出现了吃人心脏的妖孽,而且还专挑醉酒之人。」

「妖孽?不知这妖孽长相如何?」几人一起起哄。

「能勾人魂魄,自然是绝世的美貌。」

衣着金贵的公子哥答道,接着他压低声线,细声说:「听说吃人心脏前还会吸人精气。」

「怎么吸?」

「自然是……有咬牙之亲,哈哈哈……」

「那么,今晚……我们大家都可能是其囊中之物咯……」

说完,几人举杯碰酒,哈哈大笑起来。

「吸人精气的绝世妖孽?有意思。」南风纪轻笑着说。

「这等传闻历来传播已久,也不算什么秘密,孰真孰假,也无人在意,毕竟都是些茶余饭后的闲谈。要说真的嘛……」

这时,若莱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金元宝轻放在桌子左上角,并往上撒了几颗花生米:「看戏吧!」

未过一会,不远处的黑衣男子便走了过来,并以一封信换走了桌上的金元宝,然后行色匆匆地走出了凤仙阁。

「真的料……在这里。」一直嬉皮笑脸的若莱收起了笑容,严肃地把信封递给了南风纪,并细声说:「江湖规矩,机不可泄。」

南风纪接过,公然打开信,露出三字:

生死咒。

10

南风纪看完便交给了一直在旁守候的石墨桥:「收好,这可是顾兄的大礼。」

顾若莱立刻回道:「还好还好,用钱能办到的事就不是什么事。」

只见这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一位青衣女子翩翩起舞,灵动的眼眸、妖娆的舞姿像是摄人心魂的飞絮,绝美地飘荡在空中,圣洁不染风尘。

「这位是凤仙阁的二当家海棠姑娘,绝美绝美……你可知她除了舞姿超群,救人还有一手呢。」

「哦?若莱兄对这里的姑娘真的是如数家珍,了然于心啊。」

南风纪突然盯着从舞台上下来的海棠姑娘,比起超群的舞姿,灵动的玉发簪更引起了他的注目——这发簪怎会在她头上?

顾若莱挥了挥扇子:「那可不,我在这里花的酒钱可不少。」

「你可知她的来历?」南风纪追问。

「要说具体底细还真不太清楚,只知她医术高明,平日会给北城的落难之女解决一些疑难杂症,甚受北城姑娘所尊,而且她从不看男人。听说刚才的雾菲姑娘脸上本有一个胎记,在海棠姑娘的圣手之下,才出落得这般沉鱼落雁。」

「而且她从不看男人。」

「不看男人?」

「今日你既然在此,要不纪兄你去试试,用你这连男人都羡慕的鬼样魅惑魅惑,或许能解开你这该死的隐疾。」若莱突然认真起来。

「你都说是隐疾,圣手难治,就无需姑娘费心了。」南风纪一脸云淡风轻。

「横竖是无解,多试试也无妨,墨桥,你说呢?」

顾若莱把问题抛给了一旁静默无语的石墨桥。

还未等南风纪回过神来,一旁的石墨桥就已经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刚好从舞台上下来的海棠姑娘:「姑娘,请留步。」

小二见状,立马向前说道:「这位爷,有什么吩咐可以找小的,小的会尽心服务的,海棠姑娘有点累了,需要休息,您看我……」

海棠冷冷地盯了一眼这位不识抬举的客人,好大的口气,敢在凤仙阁拦路的可是第一回,她停住脚步:「哦?如果我不留呢?」

「那我就得罪了……」

只见石墨桥的剑不知道何时已经出鞘,强大的剑气居然把海棠脸上披着的白色面纱震下。

这突然的拔剑行为已经引起了周围看客的围观和敌视。

融洽的歌舞氛围似乎有点箭在弦上的紧绷感。

面不改色的海棠心理冷笑,此时,坐在一旁的蓝衣公子训斥道:不得无礼!

看着眼前揭开白纱,露出清澈灵动眸光的少女,石墨桥的瞳孔一震,迅速收回剑鞘。

「海棠姑娘,你好,在下南风纪,初到凤仙阁,斗胆向海棠姑娘请教,没想到失了分寸,得罪姑娘了。」

南风纪?

这不是……

他怎么会来到北城?

11

正当海棠疑惑之时,小二急急忙忙地请来的雪夫人也到了。

「这不是我们凤仙阁的常客吗?顾公子今日可不是来喝酒的?」

一名白衣女子突然闯进了众人的视线,长而直的秀发没有盘起,披在肩头,如水一般的娇媚。

被石墨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的顾若莱终于回过神来,也紧接着作揖赔罪:

「雪夫人,海棠姑娘,这几位是我顾府的朋友,刚才石兄的举动确实有点鲁莽,但也只是仰慕海棠姑娘的医术,并无恶意,多有得罪了。」

「哦,不知是顾公子有病呢,还是哪位朋友有病?」

雪夫人说着说着,眼神从顾若莱的身上转移到了蓝衣公子身上。

「在下南风纪,刚到此地,就叨扰贵阁了。我只是有些许风寒,并不碍事。」

如果说海棠姑娘是一朵灵动热情的鲜花,那眼前的雪夫人虽面带笑意,但无处不透露出冷艳与妩媚。她冷傲的眼神中却包裹着勾魂动人之心,竟会有如此明艳之人。

南风纪虽见识过不少美人,但这样傲雪风霜的女子是平时那些胭脂俗粉所不能媲美的。

「对对对,就是有几声咳嗽。我这朋友才刚到我府上做客几天,不知怎的就咳个不停,可能是我照顾不周。不知海棠姑娘是否愿意卖若莱个面子,给咱纪兄把把脉,诊断诊断呢?」

顾若莱马上接着说。

「我可从来不给男的把脉。」

海棠姑娘哼一声,把头一扭,死命地盯着刚才差点要杀了自己的石墨桥。

「还请顾公子原谅,咱凤仙阁虽只是一普通酒肆,但阁中一直有规矩,海棠姑娘只是遵守阁规,并非故意刁难诸位。她呀,也没什么大才,平常只是帮城中女子免费看一些闺中隐疾,小毛小病的,可不能耽误了贵公子的尊贵之躯。」雪夫人解释道。

「如果雪夫人和海棠姑娘能赏脸帮忙,若今后有事,我顾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莱,无需强人所难。」

站在一旁的南风纪倒成了个看热闹的。

「顾公子言重了,规矩毕竟是规矩,如此多江湖豪杰在此,凤仙阁确实不好打破之前立下的阁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办法?雪夫人,请说。」若莱急切地问道。

「三日后,阁中将会举行『凤酒仙』大赛,所赢之人皆可指定凤仙阁任何一人满足一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

「当然,除了卖身,什么都可以。」

雪夫人视线越过顾若莱,望着南风纪妩媚一笑。

12.

凤酒仙大会当日。

南风纪早早就被顾若莱和石墨桥硬拉软哄地来到了凤仙阁。

对于参加凤酒仙大会,他们俩出奇地一致,尤其是顾若莱,最爱热闹,既能见见阁中仙女,又能目睹这城中盛事,十分积极主动。

南风纪倒是无所谓,能否治病他是不抱多大希望的。

但对于这凤仙阁的二位主人,他确实有些好奇,不然谁也拉不动他来这。

昨日,红鸾给他传信,拿着和离书的白鹭姑娘从南风府离开后,没有回到白家,只寄回一封平安家书便往北去了。

难道这凤钗真是机缘巧合流落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南风纪觉得有点蹊跷。

今日的凤仙阁比上次还要轰动,城中不少达官贵人、翩翩公子早早等候于此,时不时聊上几句。

「元玉兄,以你的酒量,今晚必定能抱得美人归!」

「哪里哪里,今晚大家都有机会。」

这位被称为元玉的公子虽然谦虚回应,但是一脸志在必得。

「雾非姑娘可不是人人都愿意搭理,元玉兄倒是可以一试,她对你似乎有些特别。」

这时,从门外传来几声吆喝声:「让开,让开!」

「连世子爷都来了。」那人的同伴小声嘀咕着。

「哎,今晚尽兴就好,多说无益。快看,要开始了。」

随着话音声落,众人自动让开通道,一个锦衣华袍的青年被人簇拥着走进了舞台中央的正桌,刚好落座在南风纪的斜对面。

那人的侍从迎头就是一句:「该死的,越来越冷了。小二,赶紧给世子爷拿暖手的火炉来。」

南风纪的目光也正好触及到这个引起一时轰动的世子。

顾若莱:「这是北城的世子,北渊回。」

「看来你跟世子爷的差距还是有点远呀。」

看着北渊回威风凛凛的模样,再看看自己靠边角落的座位,南风纪还是没有放过这个逗顾若莱的机会。

「在北城,北渊回的行头第一,谁也比不上。我顾若莱就是再有钱,也只是一商贾之家,岂有强压地头蛇的道理,低调,懂吗?」

南风纪微微一笑,他觉得逗顾若莱特有意思。

待北渊回坐下,站在舞台中间的海棠姑娘便开始宣布比赛规矩:「各位公子爷,凤酒仙大会正式开始,酒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观酒,第二闻酒,第三品酒,过一关者可获得凤仙阁美酒『追魂』一壶,过二关者可与阁中姐妹相约一游,如阁中姐妹愿收下各位公子爷的随身物品,即可成行,过三关者可指名阁中姐妹完成一愿望……」

对于酒会的规则,南风纪一点也不关心,他在观察在场的人。

「雾非姑娘,雾非姑娘……」在凤仙阁,雾非姑娘的人气非同一般,大伙似乎都奔着跟雾非姑娘约会一事而去。

「获胜者可否点名雪夫人啊?」

能如此说的,在北城也就只有北渊回了。

13

众人也跟着起哄起来:雪夫人,雪夫人……

这时,不知何时出现的雪夫人回应道:

「当然,承蒙各位公子爷一直以来的支持,本阁姐妹才能安稳于北城。只要无违背道德常理的越矩行为,本阁都会满足。上酒!」

一众蒙着面纱的姑娘开始呈上美酒,九碗美酒分别置于九个小格中,颜色各异。此关是通过眼睛观酒,识得酒名则通关。

这一轮还不算太难,有半数人通过,当然包括南风纪这一桌。

第二轮是闻酒识酒香,这一轮有凤酒仙的镇店之宝「追魂」。这酒香浓烈,很多爱酒之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住它的酒劲,一般人只要闻多几次,便会在无形之中醉倒。

因此第二轮下来只剩下5人不到,这回顾若莱可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左闻右闻,虽未被酒气所熏醉,但想了很久也无法破解「追魂」一酒的酒香来自何物,便也淘汰了。

南风纪和石墨桥轻轻闻了闻酒香,对视一眼,似乎心中已有答案。

雪夫人在各桌中轮流寒暄了一番,这回,也来到了南风纪身边。她看着在酒桌上生闷气的顾公子,笑着说:「南风公子不仅是识酒之人,也是识花之人,就是顾公子有点可惜了。」

「识花之人?」

「此追魂乃花酿酒,酒香源自花香,追魂酒用的正是镜离花。」

「镜离花?那不是……」

顾若莱这才醒悟过来,怪不得这二位主仆能过关。

「镜离花乃镜离城的城花,它只生长于镜离境内,非镜离城之人一般不识之。」

石墨桥也觉得奇怪,居然在此喝到镜花酒。

「雪夫人竟然对镜离花如此熟悉?」南风纪突然问道。

「说来话长,前些日子经过镜离城,机缘巧合喝到了这镜离花所酿之酒,甚是念念不忘。」雪夫人倒是很坦白,「这酒瘾上来了,便也自己尝试着酿了这么一壶追魂。」

「哦?居然与镜离有此渊源,府上也有几壶镜花酒,下次到镜离,在下一定要好好招待雪夫人。」

南风纪突然的殷勤,着实整蒙了看在眼里的石墨桥和顾若莱,毕竟亲如兄弟的顾若莱也未曾有机会踏进他那死气沉沉的南风府。

是一次也没有。

「你怎么不邀请我呢?」顾若莱瞟了眼南风纪。

「下辈子,若你是个姑娘时~」

雪夫人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贫嘴,也嫣然一笑说:「没想到南风公子竟是镜离城之人,那我这追魂酒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雪夫人的追魂酒,与我府中的镜花酒,一样地耐人寻味。」

「有言曰,相隔千里能相会的,必定是有缘人,如此酒缘,降雪必定赴约,相信公子在下一关也能梦想成真。」

原来她的名字叫降雪,一如她本人冷艳而神秘。

这一笑不足为奇,但却刺痛了一直在旁观看的北渊回:「此人是谁?好生的面孔。」

「似乎是顾若莱的朋友。」北渊回的侍从回答。

「听说是镜离人。」

「我又不聋!」

于是,这在第二轮败北的北渊回拿起酒壶,径直往南风纪桌上重重一放,酒当场洒了南风纪一身。

这可令在场的顾若莱和石墨桥石化了,他俩对了一眼,默默退后两步,可怜兮兮地望着这位不识好歹的北城世子。

「哎呦,不好意思啊,重手了,我本是想过来结交一下这位新朋友,听说是镜离人,不知顾公子是否能引荐一下?」

未等顾若莱回过神来,静默的南风纪便轻轻地拍了拍衣服,缓慢地站了起来,接过北渊回的酒壶,往杯子里倒了酒,恭敬地举起酒杯,自干了一杯:

「在下南风纪,今日有缘认识北城世子,甚是欢喜。」

说完便举起酒壶往北渊回头上一砸。

上一秒还狂妄嚣张的北渊回,下一秒便成了头破血流的窝囊头,抱着头哭哭嚷嚷:

「血……你竟敢……」

一旁的侍从一惊一乍地骂道:「竟敢袭击世子,好大的胆!来人……」

但话未说完,从门外准备冲上来的一众世子救兵便被剑鞘给打趴在地,而下一秒石墨桥的剑便横在了那侍从的颈上,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整个凤仙阁也被此时的动静给吓住了,没人敢吱一声,那趴在地上的世子救兵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敢在北城袭击世子的,今天算是第一次碰见,平时世子爷再蛮横也无人斗胆抗争,更何况是如此不留情面地在虎穴欺虎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好厉害的人物!」

「元玉兄,此话差矣,这公子可是会倒大霉的,今日虽然得了彩头,料想他也没有几日风光,在北城惹世子不满的,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站在一旁的雪夫人和海棠也跟大家一样露出了吃瓜的表情。

「没想到这南风公子看着彬彬有礼,内里却如此凶猛啊。」海棠小声嘀咕着。

「看来人不可貌相!」

「对啊,别看他长得人畜无害,内心黑暗得很……」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若莱也站在了雪夫人背后。

雪夫人和海棠转过身来,一脸好奇地望着顾若莱,他继续搭话:「偷偷跟你们说啊,小时候我们俩曾一同习武,时常偷下山去玩耍,有一次我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没想到后来他为了报复我,偷偷在水里放了泻药,让我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他倒好了,武艺越来越精进,我就越来越跟不上,我如今这半吊子武艺,全是拜他所赐,你们说我惨不惨……」

「没想到顾公子儿时竟有如此遭遇,委屈了……」雪夫人对顾若莱投以怜悯的目光。

此时,南风纪看着倒在地上的北渊回,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喃了一句。

「世子爷的脸怎么越发苍白?南风公子究竟说了什么?」

顾若莱意味深长地说:「定是些威胁的话。他威胁别人可最在行了。」

「看来顾公子被威胁的次数不少呀。」

被这么一说,顾若莱只好摸摸头,勉强一笑。

「世子爷,我先回去更衣了,要不然坏了您的雅兴。」

只见准备转身离去的南风纪突然停住:「对了,这酒香不错,有机会可到镜离一尝。」

顾若莱看着转身要走的南风纪,也要作揖告别:「雪夫人,顾某明日必当好好赔罪。我们先回了,如若后面世子爷气不过闹事,你让他来顾府找……」

南风纪接过话:「找他,我跟北渊回说了,我是他顾若莱的门客!」

顾若莱一脸无奈:「你怎能如此嫁祸我!」

南风纪满脸真诚:「难道不是吗?」

一番热闹后,没想后方突然有人大喊:着火了,厨房着大火了……

14.

凤仙阁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好好的品酒大会,不仅世子被打伤,后厨居然还起火了。

那人大呼起火未过几秒,火苗已经开始蔓延至大堂。

大片大片的灰色烟雾笼罩开来,充斥在了整个凤仙阁中,原本人潮暗涌的凤仙阁瞬间乱成一团,大家走的走,跑的跑,大喊的大喊:「快跑……」

除了骚乱声,也不时传来被烟雾刺激的咳嗽声和碰撞声。

此时,一身红色便衣,墨发利落束起,腰间别着匕首的女子迅速来到顾若莱的身边,对着他说:「公子,火势已经失控,必须马上撤离。」

顾若莱对着红衣女子说道:「琴衣,快护着雪夫人和海棠姑娘出去。」

逃命之际,降雪被紧急往外撤退的人群挤到角落,她一下子没站稳,几乎要绊倒在地。

就在此时,一双细长的手迅速从后环抱住她的腰部,紧紧地托住了她往下倒的身姿。

「小心!」南风纪看着屋顶掉落的房梁,深蹙了下眉头,立马顺势抱起雪夫人往外跑,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逃出这火城。

顷刻间,凤仙阁就已经被熊熊的火焰所包围,一秒前的光怪陆离、灯红酒绿,一秒后就成了残垣断瓦,化成灰烬,所有的繁华都消失殆尽。

南风纪把雪夫人轻轻放下:「得罪了,刚才一时情急,逃命要紧。」

「谢谢。」降雪微微上挑的凤眸尾梢隐隐泛红,被抱离火场的这一路确实有些紧迫,没想到在他衣袂飘飘的痞坏外表下,竟还有如此认真侠义之时。

「小姐,没事吧?」这时,早一步出来的海棠迅速跑到降雪身边,关心道。

「没事,多亏了南风公子相救!大家都出来了吗?」

降雪看着稀稀落落的人群,担心地问道。

海棠说道:「姐妹们都在,只是我们的家毁了,这可怎么办啊!」

「人没事就行。」降雪安慰道:「世子殿下出来了吗?」

「早跑了,要不是他们挤兑你,你也不会摔倒,哼!若他不是世子,早想扒下他两层皮!」海棠甚是气愤。

「看来我今日算是做了次好事。」南风纪一脸笑意。

顾若莱叹息道:「没想到,闻名一时的凤仙阁就这样没了,怎么就突然起大火了?」

怎么办啊,我们要住哪啊?一众阁中仙女看着眼前的塌楼,纷纷不知所措。

顾若莱见状,立马说道:「要是雪夫人和海棠姑娘不嫌弃,可在我府中暂作休整,毕竟凤仙阁要重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其他阁中的各位姐姐妹妹们,也可到我别院居住,可好?」

「这……那有劳顾公子了。」

降雪沉吟半晌,正想着如何安排这十几个阁中姐妹时,没想到顾公子开口帮了个大忙,便顺势答应了。

「琴衣,马上去安排。」顾若莱马上对着身边的红衣女子说。

「是的,公子。」

见势如此,海棠马上拉着降雪到一边说:「主人,你怎么还答应暂住他们府上呢?他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特别是那个像木头一样的,啥也不懂,就会拔剑,以为自己有多帅呢……」

海棠说着说着就来气了。

「那你觉得有更好的办法吗?」

「嗯……我们大不了去客栈住~」海棠赌气说。

「这么豪华的顾府不住,住什么客栈,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傻啊你!」降雪轻轻敲了一下海棠的额头。

「我……」海棠支支吾吾地怎么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只好放弃不作声。

降雪问道:「难道你不好奇为何会在北城遇见他……们?」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呢。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南风纪看起来也并无异样。」海棠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这就很有意思了。」

逃离时,恍惚间,她看到了他手背上隐约出现的印记。

如一朵凋谢的花。

15.

众人聚在顾府大厅。

「什么,你说看到有人故意放火?」顾若莱震惊道。

「是的,昨夜我一直待在凤仙阁外,当时只见一黑影闪过,想追上一探究竟时,就听到后厨起火。」琴衣说道。

「是否看清是谁点的火?」降雪谨慎问道,她觉得这火起得可疑。

「那黑影轻功了得,一转眼就消失了,因为担心公子安危,我便立刻返回阁中。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如此厉害?这人故意放火,莫非跟凤仙阁有仇?」顾若莱不解。

「我们凤仙阁只是一普通酒肆,江湖之事,一般不过问,阁中的姐妹都是本分清白之人,并无任何结怨。」海棠坚定地说。

「那近期凤仙阁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顾若莱继续问道。

「与平常一般,无甚异常。」雪夫人见没什么线索,便也不再追问了,或许只是某些江湖纷争。

「确实,凤仙阁一直救弱扶伤,誉满北城,是连当今的北城王都要敬佩几分的地方,还有何人敢如此放肆?想来也是被江湖中的一些纷争所波及,琴衣,你去认真查查,看有什么线索,这关乎雪夫人和海棠姑娘的安危。」

「属下从命。」

吩咐完琴衣,顾若莱转头对着雪夫人说:「雪夫人,海棠姑娘,你们就安心在府中住下,一切就交给琴衣去办吧。」

「有劳顾公子和琴衣姑娘了。若不是顾公子出手相助,我凤仙阁估计要露宿街头了,我代阁中姐妹谢过顾公子。」降雪谢道。

「小小事情,何足挂齿,雪夫人莫要与我客气,我等冒犯海棠姑娘在先,如今雪夫人肯赏脸在府上居住,是顾府何等的荣耀,纪兄,你说是吧。」

一直默默喝酒的南风纪嘴角上扬,赶紧附和道:「当然,也多亏了顾兄,我才有机会一睹雪夫人和海棠姑娘的绝世风采,与美人一同饮酒作乐,是何等的乐事!」

「南风公子过誉了,听说南风公子是初到凤仙阁,此次到北城?不知是来游玩的还是……」

「听说北城凤仙阁是天下风流雅士必到的一处佳地,论风流,论雅趣,有生之年我可不能输给顾兄。」

南风纪又露出那副痞子尊容,若真若假的模样与昨夜跑出火城之时截然不同。

「行了吧你,一天到晚油嘴滑舌的,腻!」

顾若莱最是明白南风纪,他认真解释道:「纪兄此番来北城是有要务在身,顺道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

降雪环绕了一圈,好奇地问道:「哦?怎么今日只见南风公子,而不见昨日那英姿飒爽的石公子呢?」

「对啊,南风公子,这个石头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半步呢?」

海棠趁机揶揄起南风纪来。

「是这样的,今早墨桥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哎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一直拉个不停,大夫开的药也没用,估计这时候还在……」顾若莱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昨日如此威风,怎么今日就变病虫了?」海棠噗嗤一笑。

「难道是水土不服???」顾若莱摸了摸头,不解地说。

「有病得治啊,这样吧,不如试试凤仙阁的备用药,也算是答谢南风公子的救命之恩。」

降雪望着南风纪说。

「那有劳雪夫人了,前几日他如此粗鲁,待他病好,我定会让他向您和海棠姑娘好好赔罪。」

「我可没有……」海棠在降雪耳边小声嘀咕着。

「你不去,再晚点顾府可要办丧事咯~」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偷偷下了一点点……」

「是一点吗?」降雪笑着看向海棠。

「谁叫他那么嚣张,酒会如此好的机会,我就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哼!没想到他居然熬了一晚上才发作……」

「海棠姑娘是否觉得不方便?」顾若莱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小声说着话,不解地问。

「拿来!」降雪向海棠伸了伸手。

看着认真起来的主人,海棠姑娘虽然撇着嘴,但还是乖乖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解药来。

「这是海棠独门研制的消气散,专治肚子疼的,有十分好的疗效,可以给石公子一试。」

「快快快,拿过去……」顾若莱招呼着下人把药送给石墨桥,他转头对南风纪说:「纪兄,你大可放心,海棠姑娘医术高明,墨桥这次可不用这么遭罪了。」

「那当然,海棠姑娘不但灵气动人,还是个菩萨心肠呢。今日所见,在下多有佩服,只是不知海棠姑娘头上的发簪是在哪里买的呢?我看还挺别致,特别衬海棠姑娘的气质。」

南风纪盯着海棠头上的发簪,面露笑意,若有所思。这发簪是母亲赠予的新婚之物,虽非巧夺天工,但世上也仅有一支。

海棠姑娘心里一惊,糟糕,忘记换掉了,这南风纪怎么这么小心眼,连发簪都能看出来。

「发簪?纪兄对发簪还有研究?」顾若莱一脸问号。

「倒也没有,只是这发簪与我送给故人的一支特别相像,有些想念罢了。」

「那想必是一个重要的故人,区区一支发簪,居然让风度翩翩的南风公子如此挂念,此故人是真有福气。」降雪问道。

「故人?我可没听说过你对谁如此痴情过,不会是想起你那个一夜相好吧?」

「一夜相好?」降雪明知故问。

「你们不知道吧,我们纪兄最近可是倒了大霉,新婚的第二天,就跟人家姑娘家和离了,你看,现在才想起别人的好了吧!」

顾若莱嬉笑着,好不容易抓住个戏谑南风纪的机会。

「原来南风公子还有这么一段露水姻缘,那为何?」降雪眯起眼睛,妩媚地遮不住笑意。

「他啊总是高高在上的,肯定是冷落了人家姑娘家……」被南风纪狠狠一瞪,顾若莱知道自己说多了,赶紧闭嘴。

「都过去了,是我配不上人家,还是这美酒适合我。」南风纪又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对了,说起这发簪,海棠确实是有那么一段故事来的。」

海棠接收到了降雪的信号,也聊了起来:「我这发簪啊是一姑娘送我的,就在不久前,我于阁中义诊,算是帮了她一点小忙,她临别之时愣是把这发簪送我,说我戴着好看,比她合适,看姑娘如此有心,便也收下了。」

「不知这姑娘现在何处?可知她姓甚名谁?」顾若莱认真问道。

「额……似乎姓……姓白,对!白姑娘!」海棠摸着脑袋,装模作样地说。

「莫非是同一支?」顾若莱也有点好奇。

「只是相像而已。」南风纪突然有点失望,眼神也黯淡下来,虽说只是陌路人,也没曾想自己一心弥补的发簪倒成了别人的累赘之物,既如此,一切随风吧。

「哦,天下之大,竟有如此相像之物,必也是一番缘分。」

看着如此嘴硬的南风纪,降雪与海棠相视一笑。

「对对对!缘分,今日我们能在此聚首一堂,也是世上一奇缘。那天是我们失礼了,这杯酒是我敬海棠姑娘的,还请海棠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从今往后,雪夫人和海棠姑娘的事就是我顾若莱的事。」顾若莱说完,一口干了杯中酒。

「你敬我又有何用?」海棠撇着嘴说。

「哈哈,看来海棠姑娘气还未消,不知要如何才能博得姑娘原谅呢。」顾若莱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得好好想想。」海棠傲娇地说。

「好,那这算是我欠海棠姑娘的,海棠姑娘尽管好好想想,只要是我顾某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几番上前敬酒,几杯酒下肚,降雪见夜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和海棠回到房里休息,众人也一同散去。

也只有降雪心里清楚,客栈的那把火是她放的。

16.

「我们要不再喝一轮?」顾若莱指了指屋顶,对着南风纪说。

南风纪微微一笑,二人拿起酒壶,随身一跃,便上了屋顶赏月饮酒。

「今晚的夜色真不错,啊纪,你能来找我,我是真的很开心。」

顾若莱继续说:「自从大哥二哥……,我们兄弟俩就再也没如此开怀地畅饮过。」

二人碰酒,南风纪嘴角轻翘,并无多言。

「这三年,你受罪了。」顾若莱继续说。

「多亏了你的暗哨给我带来的消息。」

「我和你什么关系?不必多说这些。」

「什么关系?」南风纪看着真挚的顾若莱,又开起玩笑了。

「天生孽缘。」顾若莱把手搭在南风纪的肩膀上,狡黠地答道。

南风纪立马抖了抖肩膀,露出恶心的表情:可别给我攀亲戚。

「生死咒连着一生一死,本是情蛊,为何会发生在你身上呢?大哥二哥早早成婚,种了情蛊倒是有些可以理解,你一个薄情寡义的,也没干啥坏事,怎么也会沾上呢!既然是咒,必定有解决的方法。你放心,花灯节一过,我会同你游遍四海,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揪出个所以然来。」顾若莱说道。

只见南风纪望着眼前的明月,眼神中充满了复杂和不确定,接着说:「你舍得这里的灯红酒绿吗?」

「经过此番闹腾,你觉得世子爷还能让我在北城待下去?以他的性子,就算不能取我性命,非得把我弄个底朝天不可。」

「如今看来,我可得谢谢你的世子爷咯。」

「没他,我也会是一样的选择。」若莱拍拍胸脯骄傲地说。

「前路可是万分凶险,你不会是想靠我这半个废人给你挡刀吧?」

「我顾若莱可是腰缠万贯,什么都不多,就钱最多,有我在的地方,哪里都有灯红酒绿,至于安全问题,你可别忘了,我身边有琴衣,她可是曾经的杀手头目,杀起人来从不眨眼……」顾若莱还未说完,就急促地左望望右望望,生怕口中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嘘……」南风纪一点不想再听顾若莱唠叨了,只想把眼前的景色收入眼中。花灯节前夜,此等休闲,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碰着。

对于生死咒,他倒是没什么在乎。

现时,他更在乎的是。

这个雪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17.

月圆之夜的北城,霓虹华丽无边,花灯与游船,锣鼓与花脸,好不热闹。

「快来看看,快来看看,包子新鲜出炉,三文钱两个……」

「小姐,这边,这边,挑个好看的花灯,美好姻缘自然找上门……」

「公子姑娘,过来猜谜,猜中三题送花灯……」

叫卖声与猜谜声此起彼伏,充斥着大街小巷,即便有名的凤仙阁倒塌了,这里的人们还是能找到不同的乐子耍。

「哇,太美了……」尽管在北城立足已久,但对走在最前面的海棠而言,北城的花灯宴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好吃……」

她时而发出声声赞叹,时而被路边的叫卖声所吸引,时而游走于五彩缤纷的花灯间,好不欢快。

看着蹦蹦跶跶的海棠姑娘,一旁的顾若莱也提着钱袋准备追过去:「海棠姑娘,等等我!」

没想到被南风纪拦了下来,他转过头对着石墨桥说:「你去吧!给海棠姑娘赔赔罪。」

顾若莱顿时醒悟:「对对对,墨桥,你这次能少受点罪,多亏了海棠姑娘的良药,今日就好好陪陪海棠姑娘,哈哈哈……」

石墨桥抱着剑没想踏出两步,而是伸出左手,作出要钱的手势。

「你不是才坑了我五百两吗?」

「那是郡主的,与庄主无关。」

南风纪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大腕,顾若莱没好气地说:「你们两就爱坑我,谁叫本公子银两多呢,给!」

石墨桥自知理亏,拿完钱袋,也自觉地跟上前去了。

海棠见状,一改刚才纠结难选的模样,立马咧嘴对着老板说:「嗯……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姑娘,这可太多了,你能拿得了吗?」店家惊讶地问道。

「拿得了!」

海棠应声后,就马上把买到手的各种花灯一股脑地全扔给石墨桥,然后抬头挺胸地继续开心往前逛。

「你可得好好帮本小姐拿着,不许出任何差错!」

看着这样的情景,降雪忍不住噗嗤一笑,这石头有得受了。

突然的笑声吸引了南风纪的注意,冷静的她一直保持着一份清冷和疏离。

但刚才噗嗤一笑又不乏俏皮的韵味,她身上似乎有一股连他都说不上来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啧啧啧……你看啊,宁可得罪小人,也莫得罪女人!」

顾若莱对着南风纪小声地嘀咕着。

「还是我们顾兄懂女人。」南风纪又端起那一脸坏笑。

「那可不,顾公子可是我们凤仙阁的常客,不仅出手大方,还殷勤体贴,待人有礼,除了饮酒,绝不越池半步,做半点肮脏之事,君子是也。若是哪家姑娘有幸能与顾公子喜结连理,真是天大的福气。」

降雪头头是道地夸起顾若莱。

「雪夫人过誉了,我顾若莱生来好自由,顶多算是个风流君子,况且这不有个坏榜样在吗,岂敢过早成家。」顾若莱拍了拍南风纪,笑眯眯地说。

「看来我们家若莱的魅力还是不错,深得大美人的欢心,若雪夫人不嫌弃,要不考虑考虑我们家若莱。」南风纪附和道。

「乱说什么呢,雪夫人可是有婚约在身。」

「婚约?」降雪眼睛微弯着说,她嘴角上翘的样子尽收入南风纪的眼里。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是啊,听说雪夫人是来找失踪的未婚夫的,不知是否已寻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吩咐我。」顾若莱接着问。

「顾公子客气了,这婚约一事本来只是个托词,不过倒是给我省了不少麻烦。现时凤仙阁已毁,也不必再相瞒,日后你们唤我降雪就好。」

与其说要找未婚夫,不如说要找一副不会说话的皮囊!

但不知道为何,降雪突然不想再以雪夫人的名义出现。

「难怪……我实在也无法想象,这天底下能与降雪姑娘匹配的会是何人。」

顾若莱说着说着,转头突然被一个顶着兽面面具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那兽面面具的人激动地蹲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海棠姑娘。

「啊……海棠姑娘,你可把我吓死了……」

「哈哈,你胆子也太小了,快带上……」

说时迟那时快,石墨桥已经默默手捧好几个面具,顾若莱接过并戴上了面具。陆陆续续的人来人往,你碰我,我碰你,才一会儿,他们已经与众多面戴花脸面具的年轻人穿梭于琳琅满目的街市中,谁也认不出谁,只留下了降雪和南风纪留在原地。

「阿纪,照顾好降雪姑娘……」

看着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顾若莱,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瞬间相视一笑。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烟火燃放的声音,众人都停下脚步,欣赏起这一瞬间的美丽。

降雪盯着前方绽放的烟火,看得出神。

这个出神的样子,全入了南风纪的眼里。

南风纪问:「你喜欢?」

「你知道吗?相传,能在一起看烟火之人,前世必定是有缘之人。」

「有缘之人?今日能让降雪姑娘赏脸与我一同赏烟火,确实是我的机缘。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我喜欢那一刹那的灿烂,虽然短暂,但让人记忆犹新。」

看着她被烟火映得通红的脸,眼睛里没有了看不透的东西,有的只是满眼的欢喜。

顺着她的眺望,南风纪也转头看了让这姑娘出神的烟火,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地仰望过天空,也没有心思看这稍纵即逝的烟火。

他以前不喜欢这些如同虚幻的东西,因为抓不住,也拿不走,但在那一秒,他似乎也并不讨厌了。

「好美。」降雪盯着烟花,不禁地说道。

南风纪的视线又落在了她的脸上,望着这个眼里有光的女子,他竟跟着吐出二字:

是,好美。

「许个愿吧!在花灯神明下,许的愿望会特别灵哦。」降雪突然说道。

虽然南风纪不相信这些虚幻的东西,但不知怎的,他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向着烟火许了个愿望。

「你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南风纪潇洒地说道。

「偷偷告诉我,会更灵哦。」

看着这个势必要知道所以然的女子,南风纪低头浅笑,慢慢靠近降雪的耳边,柔柔细喃。

「希望,这样的光景还有下一次。」

静静听着的降雪,也微微一笑。

这一刻,没有了猜测和怀疑。

二人的背影在光影的照耀下,越发灿烂。

18.

烟火结束后,众人也散去,他们也准备找顾若莱汇合,但未走几步,便撞上一个满身酒气的公子爷。

「啊,这不是北城鼎鼎大名的雪夫人吗?」

「原来是世子爷啊。」降雪停下脚步。

「自从凤仙阁大火后,本王尚未找到机会问候雪夫人的近况,今日一见,依然如此容光焕发,那我就放心了。」

「几日未见,世子爷似乎也精神了不少。」降雪看着世子爷头上的纱布,微笑道。

「也多亏了雪夫人遣人送来的膏药。」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往降雪脸颊摸去。

降雪见状,连忙把脸侧了过去,想着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对其动手。

未想到,世子爷依然不放弃,跌跌撞撞地就要往降雪身上扑去。

岂有此理,这小子居然还敢如此放肆,看来不给你点花样看看不行,降雪心中嘀咕着。

正当降雪准备要作弄这个醉醺醺的世子爷时,沉默半晌的南风纪先其一步,一手把降雪拉入怀中。

在那一秒,世间仿佛停顿了一般,只剩下二人脸贴脸的呼吸感。

他牵起这个女人的玉手,如她名字一般冰冷,但透心凉的冰冷感像是触动了他心底的开关,有一下没一下地朝平静的湖面扔小石块,小石块在如镜子般的湖面上连跳几下,激起了淡淡的波澜,勾动了他封尘已久的内心。

这感觉……是她!

19.

南风纪轻蔑一笑,终究是想明白这独一无二的发簪是如何出现在海棠姑娘头上的。

他用身子挡在了世子爷和她中间。

只微微一侧身,站不稳的世子爷就踉跄地跌倒在地。

「啊……世子爷……」一众随从惊呼。

南风纪不忘嘲讽:「哎呦,世子爷没事吧,怎么向我行这么一个大礼呀?」

「还不赶紧拉我起来!」世子爷醉意似乎清醒了几分。

随从们马上扶起倒地的世子爷。

连忙站起来的世子爷挥了挥身上的灰尘,目光狠狠地斜视着站在旁边的南风纪:「你……又是你!今日本世子要好好把账算一算。」

「好,那我们就把账好好清算一下,此前听说世子爷对我娘子多有照顾,如今看来就不必再费心了。」

「娘子?」娘子一出口,不仅世子爷惊了,连同降雪都有点措手不及,此时的他一垂眸,一抬手,痞态全无,仅剩不怒自威。

「你是雪夫人的未婚夫?」世子爷急切追问。

「正是在下!」

「就……凭你?!」

世子爷盯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他那仅存的一丝王者尊严不允许他立刻就退缩,怎么也得撑两下门面,便支支吾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他身边的随从也附和道:「你说是就是?在北城,能配得上雪夫人的只有我们北王府的尊贵世子爷,你算个屁!」

「在下不才,这一生也没太多功绩,唯一的运气大概就是遇见了娘子。」

南风纪低头对着降雪说道,满是宠溺。

这南风纪的操作,降雪也是有一点一头雾水。

「你……」愚笨的世子爷有一种有口难言、怒火攻心的感觉,但嘴笨的他一下子也找不到词来回嘴。

「世子爷莫不是要在如此花灯良夜强抢良家妇女不可?」

南风纪添油加醋地故意高喊起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家开始对着世子爷指指点点。

良家妇女?这个词在降雪看来用得极好,把她打造的温柔贤妻人设形容得淋漓尽致,她的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一翘。

「什么强抢?世子爷今日是微服私巡,暗中体察民意,对于不明来历之人,可是要重点盘查盘查。你是哪里人,为何如此脸生?」

这时,世子爷的私人随从叫嚣道。

「我是顾若莱的门客,并非来历不明,如若有何不满,可请世子爷到顾府一查。」

「顾若莱?这顾府虽说富甲一方,对北城有所贡献,但也不是没有窝藏罪犯的可能。」

世子爷对南风纪的说辞颇为不满,看来一个顾若莱是打发不了这骄横跋扈的地头蛇了。

南风纪随即合手作揖,从怀里拿出一枚北城通行令,原本以为用不上,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那随从一看,是「北通令」!

便在世子爷耳边小声说道:「王爷交代,他不在时莫要节外生枝,如今恰逢花灯节,正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如若再犯,肯定要受禁足之戒。而且此通行令是王爷特别颁布的金通令牌,不受任何人管制,这位可能是王爷的贵客,莫要得罪。」

世子爷听罢,自知无趣。

他看了看越聚越多的围观群众,便「哼!」一声,灰溜溜地走了。

「你为何?」降雪连忙松开南风纪的手。

他脸上写的东西太多,似乎连她都猜不透。

「为何唤你娘子?」南风纪故意问道。

「嗯?」对突然从他嘴里蹦出来的两字,降雪异常费解,难道是认出了她?还是只是情急时的胡言乱语?

「走吧,降雪姑娘,若莱他们在前面等我们呢。」

南风纪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和他有一纸婚约的白家姑娘。

哦不,是降雪姑娘,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20.

这一摸也让降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是何心思。

但听到他不再称呼娘子,便放下心来。

对于她的易容术,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人能看穿,如果只是在情急下为了赶走油嘴滑舌之人所用的借口,倒不算意外。

二人一前一后地继续走着,路过的摊主也十分热情地吆喝着。

「这位公子,买支发簪吧!回去保证你家娘子喜欢。」

摆摊的摊主随手拿起两只发簪递给刚好经过的南风纪。

小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发簪,南风纪也突然停下了脚步,凑过去,拿起几支发簪左看看右看看,最终从富丽堂皇的众多发簪中挑选了一支素雅的银白色发簪,只见那簪子通体碧白,簪身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雪莲花,飘雅出尘地悄然绽放。

他加快步伐,追上降雪说:「别动。」

「嗯?」她发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

她仰头,不过一巴掌距离,就能触及到他的唇。

她盯着他凌厉的下颚线,双唇不时发出魅惑感,

她刹那间就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饥饿感。

月圆之夜,身上的妖丹也开始撕裂得更厉害,她不禁抿了抿嘴,吞了吞口水。

急不可待地想扑向眼前这秀色可餐的猎物。

21.

可毕竟他们正身处热闹非凡的花灯集市,左右两边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知道何时开始,她感觉她的眼里只有他们两人,仿佛这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暂停了,时间也停止了,一切变得悄无声息。

幸好突然一个急忙赶路的行人挤碰了她一下,一下子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仰头望向这个为了躲行人而圈住他的男子,嫣红的唇瓣开出了一朵鲜艳的笑花:「怎么了?」

只见他拿出刚买的银白色发簪,轻轻地插在了她的头上:「这才适合你。」

可下一秒。

还未戴上的发簪就随他一起掉在地上。

那一夜,

她的心如他合着的眼睛一样。

深不见底却泛起了一丝旁人不容易察觉的涟漪。

这是他第二次无征兆地倒在她面前。

为了救他,降雪花了一番心力。

甚至一夜白了头。

可是第二天,南宫纪醒来得知降雪救了他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谁让你救的!」

降雪至今忘不了他愕然的眼神,以及那眼神里闪烁的一丝心疼。

但他脱口而出的话,却让降雪有些措手不及。

「你果然是妖狐!」

他凄冷地看着满脸疑惑的她,直到召唤北王的军队将降雪团团围住。

降雪这才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谋算。

他早已知道她的心血可解咒。

22、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南宫纪没有回答,他又怎么会告诉她,在她输送心血时,他真切地看到了幻化成白狐的她。

沉睡的记忆开关也从此打开。

但他只是轻蔑地来了一句。

「都说狐妖能解百咒,果不其然把我的诅咒解了,可毕竟人狐殊途,你我总归不是一路人。」

一声令下,降雪已经被团团围住。

「杀了她。」

众人要杀狐妖的心不死。

「你留着已经没有用处了,该上路了!」

说完,他顶着那张妖孽的脸,当着北王的面,一刀刺进了她的心脏。

庆幸,那一刀的血并没有染花她的纱裙。

毕竟降雪才刚刚用了一半的血救了垂死的他。

她当时也不知道为何,看着倒下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字:救。

刀刺进心脏时,她并没有过多地反抗,直到海棠在乱葬岗里找到了她。

一睁眼,便是一个月之后。

她换了一张脸。

敲开了南山府的大门。

南宫纪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惊讶的眼神却蕴藏着必然,像松了口气:

「果然是不死之身。」

他语气脆弱,身子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降雪横在他脖子上的剑拨开。

「再过些时日,或许你也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罢了,和我一样。」

他带着讥笑。

降雪看着眼前的人,压根不像解开了诅咒,却像加速了死亡的脚步。

狐能解百咒不错,但若身主并无半点活下去的意向,再多的狐血也无用。

降雪疑惑,既然都已生无可恋,又为何演这么一出戏。

「为何杀我,又留我一命?」

很久,降雪终于开口,她知道是他通知海棠来接她的。

他刺向她的心脏处时,并没有刺中方位,而是偏离了几分。

她好奇他究竟打的是怎样一盘棋。

她的身份从北城消失,对她而言并非坏事,她的身份已经败露,所以当时她并没有过多地反抗,而且她不想破了在月圆之夜杀人的诺言。

他倒是不惊讶她这样问,反而把她引到了饭桌上。

「杀我前,陪我吃顿酒,这酒我酿了许久。」

「谁说我要杀你。」

他拿起酒杯喂降雪,突然嘴角上扬,似是蓄谋已久。

「那你要什么?」

要你的身子。

在月圆之夜。

23

「这是你想要的?要休书是你,馋我身子也是你,即便你易容了,我也知道是你,你身上的味道还是一成不变。」

降雪笑笑不说话,他也是个聪明人。

他经过狐血炼化的躯壳非常适用于她幻化成人。

不是她选的他,而是她跳动的妖丹选的他。

「也不是不行。」

「你救我一命,本该还你一命,你既不要命,以身相许也好。毕竟我们也是拜过堂的合法夫妻……」他话锋一转,冷然地盯着她。

「不过,你得带我去一趟地府,找我的生死簿!」

好你个短命鬼,原来是想要这个!

降雪的心头血只能扼制住病情,要想一了百了当然是在生死簿上划掉自己的名字。

黄泉之路,非常人可去,除非有妖丹护体。

他知道降雪不得不答应,只有和他圆房,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以前的功力和状态。

毕竟南宫家受过诅咒的身子,是狐妖进补的最好方法。

「这也是你杀我又留我的原因?」

他表示同意。

到了地府,穿过孟婆桥的时候,他却望着天空不动了,像是在想些什么。

「想过桥,便得喝孟婆汤。」降雪提醒他。

他笑了,一头灌下,头也不回地往命数阁走去,也不怕迷路,只是一直往前去。

兴许是等得太久,降雪倚在黄泉边上打起了瞌睡。

随着一股血腥味从舌尖散开,她慢慢地闭上眼睛,感觉发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梦里,有清河。

他和一个陌生女子正在孟婆桥上聊天。

「师弟,快过来。」早早喝完孟婆汤的女子远远地招呼着他。

清河摆了摆不小心露出来的狐狸尾巴,一脸欣慰地笑看着蒙面女子。

很久很久,他抿了抿嘴,吐出了孟婆汤,转变方向,望着降雪,似在对降雪说:

「下一辈子,不要再找我了。」

「清河,不要走……」

降雪一惊,从梦里醒了过来。

「清河?」

南风纪的声音如流水般疯狂涌进,把降雪拉回了现实。

降雪没有搭理他。

来地府一趟,他脸色又苍白了不少,她的狐丹精气不足,再不走,怕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快走吧。」

他见降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睛透出点失望,硬生生地站着不动,怎么拽也拽不走,直到降雪无奈地说:「我怕耽误了你性命,毕竟我如今的法力也没有恢复。」

倒是他,从囊中取出两本生死簿中,分出一份,摔在降雪的面前,

「顺便拿的。今晚我会兑现诺言。」

他似乎有些愠怒,然后拧了拧眉,头也不回地走了。

生死簿上。

是降雪的名字。

上面还有一道划过的痕迹。

24.

降雪自然没有应约。

区区一个生死簿,怎能奈何得了一个千年狐妖的命数?!

而且她要的本不是长生,而是一个幻化成人的机会。

自从梦到清河后,降雪便忙于寻找他的下落。

地府一趟,不可能突然梦到他,兴许他还活着。

南宫纪的邀请,被降雪推辞了好几次。

这天恰逢月圆,降雪赶到南风府时,南风纪已昏迷数日。

他的下属告诉她,自从从地府回来后,他便暴怒无常,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降雪觉得奇怪,明明已经从生死簿上划掉了名字,为何会是这般光景。

难道生死簿也解不了他家的诅咒?

「如今我还未恢复正常,仅剩的一点心头血也延不了多少时日。或许他的命运就该如此……」

降雪也知道,要完成自己幻化成人的目标,他可不能死在她前头。

石墨桥看降雪有些踟蹰,脱口而出:「公子并没有拿回自己的生死簿,他让我不要告诉你,可如今他命在旦夕,姑娘,若你能再救他一趟,取我性命也可以!」

降雪愕然。

他去地府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25

为了探明真相,降雪又下了一趟地府,找到了孟婆。

但孟婆只肯透露:

「你们的命数因心血融合,已为一体,姑娘,又何必执着于前尘往事,你寿数已解,好好在人间活一趟吧。」

「我即将寿尽?!」降雪不解。

孟婆只是点头,便不肯再说什么。

「原来命该绝的是我。」

作为狐妖的降雪已过九世,以往都能控制嗜血的特性,但在这第十世,却总会偶尔失去理性,虽说她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却不得不在月圆之夜以吸食新婚男子的精气为生,南风纪的精气也是她遇到的最撩人的精气,没有之一。

她一直有一个想成人的期望,不想再让自己成为失去理性的嗜血妖精,而南风纪的身子可能就是最好的成人皮囊。

如今,降雪独自徘徊在黄泉边上,心却有些空荡。

她似乎有点贪恋他的精气,他的精气像极了她的同类。

当初,她觉得是因为下了诅咒的关系,但如今她似乎有点想不明白。

那一夜,

降雪遣散了众人。

独自潜入了南宫纪的房内。

26

降雪摸着眼前的心肺,跳动得雀跃。

连续好几晚的折腾,他已经开始恢复元气。

本是她吸食,如今却又变成了他吸食。

降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无奈于自己的又一次心软。

她披上衣裳准备下床,未想却被拉住裙角,后背传来一句:「在想什么?」

他醒了,在如此紧要关头。

降雪嫣然一笑:「想一个朋友。」

他把降雪抱得更紧:「你不会把我当做他吧?」

自地府一别,他知道降雪的记忆里有一个「清河」。

在降雪眼里,他试探的样子像极了清河,但眉眼又多了些深不可测。

这是清河所没有的,他终究不是他。

九百年前,降雪和师弟清河从青丘下山,从此便没有返回。

「他为了救我,把自身狐丹给了我,却从此消失,寻了他9世,却一点音讯没有。」

降雪缓缓地说出了心里话。

「你可以把我当做他,我不介意。」

「可我知道,你不是清河!」

南宫纪看着降雪,突然从试探变成了娇羞的样子,试着逗逗眼前的她开心。

他一个堂堂八尺冷艳男儿,在这一刻竟化身小奶狗!

降雪实在是不忍心推开,便蜷缩着身子,钻进他怀里。

放任着自己,一整夜。

直到听见他梦里喊出那句:

「别走……卿儿……别走……」

谁是卿儿?

「卿儿是我妻子。」

他揉了揉眼睛,故意道:「你介意?」

「不介意。」

降雪肯定,但嘴角却也不自觉地扁了扁。

南宫纪看在眼里。

「明日生辰,你在可好?」

好。

甚好,不拖不欠关系才更诱人。

同时,降雪把藏于袖口的纸条传了出去:

「明晚动手。」

27

南风府生辰,久违地迎来了热闹。

石墨桥和顾若来在前厅安顿宾客。

府上挂满了红灯笼。

他拉着我的手致敬满场宾客,像结婚那次一样。

「怎么了?」他帮我抹掉了冒出来的冷汗。

降雪感知到她那半颗丹心的裂口已经撕裂得越来越大。

月圆之夜,本来是她进补的机会,却反而又献出了心头血。

几番折腾,她的身体也大不如前。

她以不适回房休息为由,想离开现场,可却被他一剑挡回。

「你要杀我?」

降雪望着他,没想到他的脸变得这么快!

「是你要杀我在先。」

他把我昨夜传信的鹦鹉扔在地上。

降雪发出一声讥笑:「错过了生死簿,你的身躯撑不了多久,或许还是个能容纳魂魄的好皮囊。」

他冷言:「你就是这样算计我的?」

彼时,七十二盏引魂灯把降雪团团包围。

降雪在烈焰中看到轮回真相:

「每任家主『三十而夭』后,魂魄都被锁在了南风府的灯珠上。」

要想续命,必须用妖丹滋养。

「互相算计而已。」降雪回怼,「你觉得区区小阵也能困得住我?」

「当然不够,但……」

话没说完,石墨桥就把刀放在了昏迷的海棠头上。

「你们把她怎么了?」

「你好好呆在这,她就不会有事!」

「我生平最厌恶别人威胁我!」

随即,降雪的狐尾化作一把锐利的冰刀向南宫纪刺去。

可他却收起诡异,突然嫣然一笑,把装作刺向降雪的刀尖收回,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倒是像等了好久一样!

「就差这一步,你就可成人,卿儿。」

他唤我卿儿。

他说他是清河,那个降雪掘地三尺都要寻找的清河。

但冰刀已经出鞘,无法挽回。

冰刀扎实地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无力地跪在降雪的面前。

「我才是最后的祭品。」

他流出的血开始滋养降雪撕裂的妖丹。

他看着妖丹恢复完整,满意地舒了口气。

然后用最后的力气撕开了幻象,露出了他自己千疮百孔的狐尾。

一旁的石墨桥和顾若来已经哭成泪人。

「这真身,是上次去孟婆那求来的,不然我怕你不认我。」

「我一直都知道是你,可我还是对你试了又试,想看看你能不能找到我,想看看换了身份的我能不能得到你的欢喜,直到你在花灯节为救我而做的事,我知道我自己得到的足够多了……」

清河的黑尾巴短了一节,是上辈子在与降雪比武时,故意输给她,被砍掉的。

她化成灰都认得。

"当年我偷来人间,因走火入魔犯了天条,你为我挡天雷魂飞魄散,是我逆天借来十世..."

「每一次你都因救我而死,这次你不能死在我的前头。」

他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毕竟我才是那个短命鬼……对不起,又一次欺骗了你……要不然你不会真的杀了我……」

他说,只有杀了他,轮回才能结束,降雪才能真正地以人的身份活下来。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

他手垂下去的那一瞬间。

记忆正位,原来,当年魂飞魄散的是她。

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突然浮现。

这是他们的第十世。

直到他手上的第六瓣血花印记染红,降雪才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他死在了降雪的怀里。

那一刹那,她知道。

她是他的卿儿。

他是她的清河。

他们曾是青丘山上唯二相伴的狐仙。

28.结局

最初,降雪在客栈守了五百年,等一个人。

也从来不知道为何要等一个人,直到今天。

他说他罪孽之深,不愿拖累她。

十世到了,是他信守自己的承诺把她救出了轮回。

而他却卷入了轮回,从此不在三界!

可是在他消失的那一刻,

她已经知道,

明明犯了天条,非要入人道的是她。

他说谎了,为了她。

三年后。

「雪夫人,醒醒。」

一睁眼,客栈外都是鲜活的男宾客,他们是来取赏金的,手上都拿着寻找血花胎记的告示。

降雪睁开双眼,与唤醒她的海棠和石墨桥相视一笑。

但他们却神情异常。

「有他消息?」

「秦霜儿来信,荨州有他的踪迹,她已经前去查探……」

镜离城如今已经掌管在秦霜儿手里,她是南风纪同母异父的妹妹,不是可靠的消息,她不会擅自出城。

降雪大喜:「即刻启程!」

29.番外之第一世

黑狐站在巍峨的雪山上,俯瞰着天地,他喜欢微风夹雪吹拂脸颊的感觉,那种刺骨的严霜凛冽是最适合他的温度。

他生于此,亦居于此,千年间,昼夜变换无穷,历经世间四季,千变万化都在须臾之间,变的是万物,不变的是终日被白雪覆盖的青丘山。

他缓慢地走到早已坐在湖边的白狐身边,平静的湖面如同一块巨大的明镜,倒映出他挺拔的狐影。他抓起一颗石头,朝着湖面扔去,那平静的湖面瞬间四分五裂。这寻常的把戏不过是为了增添一点小情趣。

看着支离破碎的湖面,他嘴角翘起,接着说:「天地万物,凡千年际,必随轮回之劫,或天道,或妖道,或魔道……」

「何为天道?何为魔道?」

「天道魔道妖道,不过都是梦幻如泡影,你我存在本身,便是神迹。」

「哦,若想为人呢?」

未等黑狐回答,白狐便站起,起身一跃,瞬间化为人形,往雪山下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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