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棵千年灵芝，只等还完恩情便可位列仙班。

恩人受了伤，我揣着刀进了恩人的房间。

准备割块腿肉给他补身子。

"恩公对我恩重如山，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这副身子，望恩公不要嫌弃。"

恩公脸色爆红："身……我……这不好，我不是那种人。"

在恩公无措又害羞的目光下，我掏出菜刀。

对着大腿狠扎下去……

1

我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少年，打了个哈欠，幽幽转醒。

检查一番，身盈体润，非常满意。

"额滴神嘞，芝芝你在发光哎！"

我抬头望去，看到只小山般的大黑熊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哎呦我去，黑黑你咋长这么大啦！"

我沉睡前她还是只刚开灵智的小熊，刚从猎人下的捕兽夹里逃开。

伤口深可见骨，看到我后目露凶光，直流哈喇子。

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疼得她嗷嗷叫。

我被她吵得头疼，为求清静。

我撒了点孢子粉在她的伤口上，渐渐地她不嚎了。

我们就此结下缘分。

黑黑俯下身凑近嗅了嗅："芝芝你好香啊，这是仙气吗？"

"你是不是要成仙了？"

我推开她毛绒绒的脑袋，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应该是的，如今我已有千年道行，距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千年灵芝！"

黑黑又开始流哈喇子，一把将我捧在掌心。

"一口，就给我吃一口好不好？"

"大嘴巴，闭起来。"我轻易将黑黑的血盆大口重新闭上。

她意识到我们实力上的差距，眼神都清澈了。

我从她掌心跳下来，转身往山下走。

"喂！芝芝你要去哪？"黑黑在我身后大喊，整座山的飞禽走兽抖了抖。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尘缘未了，下山报恩。"

2

我的芝生终极目标是："成仙，成仙，成仙。"

为了完成目标，我潜心修炼，终得大成，如今只差最后一步。

遥想当年我被个炼丹的道士挖走，是个小孩觉得我模样奇特拿起玩，又不小心摔倒，我被扔到地上，立刻土遁逃走。

他无意之中救我一命，便有了因果。

是大恩，只有还了这份恩，我才算了却凡间事，才能登上仙位。

好多前辈都是这样的。

我得下山去找恩公报恩。

过程很顺利，没多久我找到恩公的踪迹。

顺着痕迹找啊找，找啊找！

然后摔了个狗啃泥。

太久没用人形活动了，肢体都不协调了。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便看到了身穿甲胄的少年将军靠在树下。

顿时眼冒精光，这就是我那苦苦寻觅的恩人呀。

"恩公！"

原来，这一世我的恩公是个小将军。

我立刻爬起来朝他冲过去，结果左脚绊右脚，直直摔在了恩公身上。

恩公倒抽一口冷气，出气多进气少。

我天奶啊！他死了我是要遭天罚的。

我急忙起身查看，还好只是晕了。

但是晕了我怎么喂他灵芝肉？

我正发愁呢，突然大地一阵地动山摇。

随后就看到黑黑山岳般的熊躯。

"人死了吗？你这是寻仇来了吧。"

我想报恩，但出了点差错。

"我不小心砸到他了，这下可怎么办？"

黑黑的灯笼大眼滴溜溜转。

"我知道，你让我吃一口，我就告诉你。"

我双眸微眯："吃一口才说？"

黑黑："咱们都多少年交情了，熊熊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人类身娇体弱，受伤了就不能风吹雨淋，要住进房子里，病了要吃药，伤了要止血。"

原来要这样。

3

我用术法搭了房子，把恩公放进去。

又在他的伤口处撒上灵芝粉，可他就是不醒，身体还越来越烫。

我从窗户处伸出头："黑黑，你能不能变小一点？"

她太大只了，跟她说话得一直仰着头。

黑黑拍拍胸脯，声音响得跟打雷一样。

"又高又壮，这样好看。"

"可是这样跟你说话好累。"

"……那好吧！"

黑黑变成了正常人类大小。

"黑黑他怎么还不行，身上也好烫。"

"可能是发烧了，你得给他喂药才行。"

"哪里有药啊！"我犯了愁。

黑黑翻了个大白眼。

"这天上地下你就是最好的药啊！"

"可他晕着，吃不了我的肉。"

"泡水，给他灌下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身上哪哪都是精华，所以整了两盆洗头水给恩公灌下去。

没多久，恩公果然醒了。

"在下萧明宴，敢问恩人大名？"

我摇摇头纠正："你才是我的恩人。"

萧明宴讶然："姑娘是不是认错了，我从未见过姑娘，何来恩人一说？"

我捋了下前因后果。

"很久以前你无意间救了我，只是你不记得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报恩的，你记住这点就行了。"

萧明宴蹙眉想了会儿，不知是不是想通了。

轻笑："若我曾经救过姑娘，姑娘如今又救我一命，两两相抵，姑娘的恩应该已经报完了。"

"怎么能这么算呢？是我把你砸晕再救醒，这不算报恩的，你之前的恩我还没报呢。"

我有些焦急，恩人好像要赶我走。

萧明宴似乎不太明白我为什么执着于报恩，但他眼下又确实需要人照顾。

于是松了口："既然如此，萧某便劳烦姑娘了，待他日我伤势痊愈，你便算报了我的恩了。"

我点头如捣蒜。

"没问题。"

"姑娘怎么称呼？"

我天生地养没有名字。

"他们都叫我芝芝。"山上的那些大小妖怪们都这么叫我。

"芝芝姑娘有礼了。"

4

我把恩公养得很差。

因为我只会采些野菜野果给他，把他脸都吃绿了。

虽然他每次都笑着吃了，但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直犯愁。

"唉！"

"芝芝你叹什么气啊？"

黑黑借着月色遮掩来看我了，她从恩公醒来后就离开了。

说是怕吓到恩公。

好不容易她来了，我把烦恼跟她一说。

黑黑拍了下我的脑门："笨芝芝，永远学不会利用自身优势。"

黑黑点醒我了。

我开始在给恩公吃的菜里夹上我的头发，恩公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不出几日，就已经能正常下地行走了。

恩公带我去了镇上，给我挑了好些衣裳首饰。

"这几日多亏姑娘照顾，这些都送给姑娘。"

"你一个小姑娘，应该穿些活泼明媚的颜色。"

"你平日里穿得太老气了。"

我看着这些颜色招眼的衣服，颇为无语。

我要是披着这样一层皮，不是身怀剧毒，就是被吃早夭。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枯叶色，这才适合芝芝的颜色。

我拦下想要付钱的萧明宴，使劲儿摇头。

"不要，这些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去挑？"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不用买的。"

"不行，必须买。"

恩公怎么这样，但要必须买的话。

我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一个翠绿的环上。

"我想要这个。"

店里的老头顿时笑开了。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只翡翠镯子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你看这种水，多漂亮啊！"

萧明宴还没说话，我就听到身后一声嗤笑。

"真是不知廉耻，年纪轻轻偏挑了个又贵又老气的镯子，摆明了冲那小郎君的钱来的。"

"那小郎君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狐狸精，平白当了冤大头。"

狐狸精？没有啊！

方圆十里地，只有我一个灵芝精。

难不成对方修为在我之上？所以我才察觉不到。

我已是千年大妖，比我还厉害，对方该是何等角色。

身后这两名妇人居然发现了，难不成是厉害的高人。

我顿时浑身紧绷，离成仙在进，我也还是个妖。

这俩捉妖师不会把我抓走补身体吧？

高人继续道："小郎君，我看你气质不凡，想必是大家出身。"

"跟这等冲你钱来的浮花浪蕊搅在一起，实在不明智，还是早些寻个老实本分的女子过日子才是正经。"

萧明宴闻言轻笑，示意老头把绿环拿过来。

他接过来后套在我的手上。

"娘子若是喜欢银子，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我正愁该如何讨娘子欢心呢，娘子喜欢钱往后我就挣多多的钱，全都给娘子。"

"娘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掌柜的，结账。"

萧明宴把绿环和那堆鲜艳的衣衫钗环都买下了。

萧明宴冲我眨了眨眼，我居然领悟到他的意思了。

抓住他的衣袖："我好喜欢，多谢你。"

结完账，萧明宴带着我离开。

我终于看清两位高人的长相。

怎么说呢，面容扭曲。

等出了那个店，萧明宴问我："你又没有做错事，她们骂你为何不还嘴？"

"骂我？谁啊？"

我的目光太过真诚，萧明宴与我对视片刻后移开目光。

叹了口气："你啊！"

"真不知把你养得如此天真烂漫的人，是在疼你还是害你。"

我听到了萧明宴的小声嘀咕。

在心里回答他。

天地肯定是疼我的，不然我怎么能活这么大，还快成仙了。

天地不疼的，早死了。

5

到了晚上，我刚躺下就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来了好多黑衣人，他们悄咪咪地摸进了恩公的房间。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走正门，反而要偷偷的。

直到他们冲恩公挥起手中的刀，我一个激灵爬起来。

不好，这群人要砍我的登仙路。

我急忙掐诀把他们扔得远远的，第二天又来了波人。

跟昨天的不是同一批，他们动作更为小心轻盈，呈半扇形包围之势靠近恩公的房间。

我正打算把他们也扔远一点，恩公打开房门出来了。

我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恩公。"恩公看到我却脸色大变。

"快回去，别出来。"

萧明宴将我推回房间里，将门关上。

"藏好了，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随后不等我开口，就提着剑冲进黑衣人的包围圈里。

外面响起兵器相撞的声音。

我悄悄推开门，从门缝里偷看。

萧明宴一打七，萧明宴胜。

黑衣人战败溃逃，萧明宴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

原本的伤口又裂开了，还挨了两刀。

我轻车熟路地给他包扎止血，包扎好后。

他忽然道："芝芝，明天一早你就赶紧离开吧。"

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立刻拒绝。

"不行，没报完恩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当初说好的，我伤好后便算你报恩了，如今再次受伤跟你无关，你赶紧走吧。"

当初是这么说了，但我肯定没报完恩。

他对我是救命的天恩，我做的这点算啥。

肯定没报完，不然我现在该飞升成功了。

哎呀，跟他说不清楚。

"不行，我不走，我说报完了才算数。"

萧明宴态度强硬："你必须走，明天我也会离开这里，不会带着你的。"

这样吗？

我想了想。

既然没办法明面上跟着，那就偷偷跟着好了。

只是看着萧明宴那苍白的脸色，我好怕他没走几步路就死掉了。

当即决定今晚好好给他补补。

说到补……谁能比得过我。

我转身去找了把刀，准备割点肉下来给萧明宴吃。

我跑得太快，没看到我转身时萧明宴下意识想要伸手，最后又缓缓收回。

6

洗完澡后，我就揣着刀踹开萧明宴的房门。

"芝芝，这么晚了你有事吗？"萧明宴有些惊讶。

"你对我恩重如山，我却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只有这副身子有点用处。"

萧明宴脸色爆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身……你……这样做是害了你，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我自愿的。"

"我想报恩，此次一别，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先报一点是一点。"

"你就成全了我这个心愿吧。"

萧明宴的脸更红了，我都怀疑他快熟了。

好一会儿，他才扭捏道："那……行……行吧。"

太好了，我立刻去掏衣襟里的刀，却被他按住。

"你听我说完，若我此次能平安归来，你要是有意，我们就……"

什么等他回来？

"我一天都等不了了，现在就要。"

萧明宴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深吸一口气。

郑重道："姑娘放心，我必迎娶姑娘进门。"

我今天才发现萧明宴是个啰里啰嗦的人。

"没意见了是吧？"

萧明宴忸怩："是。"

那就成。

在他害羞地注视下，我掏出刀，掀开裙子露出大腿。

狠狠扎了下去……

没扎下去，被萧明宴拦下来。

7

"你拦我干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萧明宴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我答："割肉给你补身子呀？"

萧明宴一把夺掉我手里的刀，扔到地上。

"你从哪里听到骗人的土方？不管这人是谁都是骗你的。"

"很多大夫都这么写药方的。"

"那些都是庸医！"

萧明宴把我抱进怀里，又立即松开。

"你不用做这种傻事，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萧明宴无论如何都不肯吃我的肉。

我无奈只能用菌丝泡了水给他带上。

"这个水你一天一瓶，里面的丝丝也要吃掉不能浪费知道吗？"

"你身上有伤，遇到危险，打不过就跑知道吗？"

我满心担忧，生怕他死在半路上。

萧明宴不仅不担心，还笑得一脸温柔。

"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萧明宴摸摸我的头，转身走了。我立刻变回原形扎根泥里，菌丝缠上泥下的各种植物根茎，只要菌丝搭上就能让我瞬移到那个地方。

这比我人形时行动方便多了，还能让我远远把萧明宴甩在身后。

但我肯定不会那么做，时常停下来等他。

我跟着他一路到了流风城，看他乔装成商人进了城，和一个男人碰面。

男人："将军您失踪后，汪城主在打你找您，私底下却动作频频，杀人派出去好几拨，不知意欲何为。"

萧明宴冷笑："他早就找到我的下落了，那些杀手的目标就是我。"

男人大惊："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难不成……近来城中频发的失踪案跟他有关？"

"多半跟他有关，只是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宜打草惊蛇。"

"明天带人佯装刚找到我，正大光明迎我入城。"

男人抱拳称是。

"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萧明宴的表情柔和下来。

"这次我能够化险为夷，多亏了一位姑娘相救。"

男人蹙起眉："这位姑娘的存在肯定瞒不过城主，城主会不会对她下手？"

萧明宴的表情僵在脸上，下一刻破门离开。

8

坏了，他要回去。

这次他骑了马，跑得飞快。

但还是我更快，我直接使用术法闪现到木屋。

眼前的小木屋已经大变样了，从屋内到屋外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得乱糟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昨天夜里刚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树木潮湿的气味。

啊！

好香。

萧明宴应该还要阵子才能赶过来。

我转头找了棵大树，猛地把头埋进去汲取大树的芬芳。

太香了，而且好舒服呀！

一个不注意我就睡着了。

……

萧明宴风尘仆仆赶到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屋子。

那个傻乎乎成天嚷着要报恩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芝芝！芝芝！"

萧明宴找遍了木屋的每一个角落，翻看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

可是哪里都没有。

芝芝出事了。

萧明宴只要想到这可能，心间就涌上一股绝望。

忽地，他的视线被大树上的一抹嫩粉吸引。

"你这样的小姑娘，合该穿些活泼明媚的颜色才好。"

音犹在耳。

"芝芝。"

萧明宴低喃出声，颤抖着靠近那淡粉色。

待看清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那就是他的芝芝。

她的头被摁进树干中，不敢想象在自己来之前她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萧明宴忍着心中的悲痛，抱住芝芝的身体，用力往外一拔。

芝芝的头被拔出来了。

日光照在我的脸上，有些刺眼。

我揉着眼醒来，对着萧明宴通红的眼睛。

"你怎么哭了？"萧明宴的脸上挂着泪，我伸手给他擦了擦。

从他怀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萧明宴好像被人施了定身诀，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伸手在他眼前挥挥。

"你怎么不说话？"

萧明宴僵硬地转头看向我，有些心疼。

"芝芝，谁把你挂树上的？"

"没人把我挂树上啊？"

萧明宴有些气愤："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语气中饱含歉疚："这次是我不好，不该留你独自在这里。"

"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我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用愧疚的，真的。

萧明宴掏出帕子，微微俯身擦掉我脸上的木屑。

少年的脸在我眼前放大，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这些在一起组成了张更加好看的脸。

我最喜欢好看的东西了。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得他面红耳热。

"芝芝，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没有哪一出是不好的。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萧明宴的脸更红了。

"干……干净了，走吧。"

10

萧明宴想我跟他一起去流风城。

光明正大地跟着他和偷偷跟着他对我来说没区别。

我欣然答应。

刚出发没多久，就看见前方一道烟尘快速逼近。

仔细一看，原来是黑黑弄出来的。

她正向我狂奔而来。

"芝芝你快停下，前面有坏人。"

"你不能去！"

萧明宴看到一头狂暴的黑熊冲过来，立刻将我护在身后。

我按住他拔剑的手，走到他前面。

"这只黑熊是我朋友。"

我向黑黑比了个手势，她紧急刹住。

焦急说道："有只小妖告诉我，流风城里有人抓妖炼丹，很危险你不要去。"

我思索片刻，成仙之路本就不是坦途，反而处处都是危险荆棘。

我也不觉得这最后一步会轻而易举。

"黑黑，我必须去。"

往前一步，或许是我的造化，也或许是我的死劫。

黑黑知道我的坚持，给了我一个熊抱。

"那我走了啊！"

黑黑转身离开，健硕的背影此刻看着有些寂寥。

"你们是朋友？"萧明宴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

我回过神，有些失落。

这一别恐再难相见。

"是啊，我没去过外面，黑黑是我唯一的朋友。"

萧明宴闻言眼中满是心疼，伸手揽住我的肩："往后你不仅会有很多朋友，还会有很多亲人。"

12

我跟萧明宴在流风城的一处小巷子里住下。

这里的人总是很热情。

巷口卖包子的婶婶经常塞热乎滚烫的包子给我。

凶悍刻薄的张寡妇会教我编花环，好多人都说她坏，但我觉得她跟旁人说的都不一样。

邻家的哥哥红着脸送花给我，被萧明宴黑着脸严词拒绝。

城中处处看似和乐，但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每个人的身体也都好像绷着一根线。

"恩公，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我不太喜欢这里。"

萧明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表情有些凝重。

"很快，等我除掉这里的坏人，我就带你回灵州。"

"最近这段时间你先别出门了，我会让人暗中保护你。"

我不明白他有什么打算，只是后面他明显忙碌起来。

我听他的话，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

无聊得快要发霉了。

这天我待在墙角数蚂蚁，忽然视线中出现一双绣鞋。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高傲的美人面。

我站起身歪头打量着她。

美人上下扫视我一眼，冷哼一声。

"你就是萧将军带回来的那个狐狸精？"

"也不过如此。"

"说，你用了什么手段迷惑将军！"

我摇摇头。

"你说错了，我不是狐狸精。"

我明明是灵芝精。

美人柳眉倒竖："你还敢顶嘴，知道我是谁吗？"

旁边的黑壮姑娘接话："我家小姐可是城主之女。"

"翠青，给我打烂她的嘴。"

黑壮姑娘也就是翠青，撸起袖子朝我逼近。

这是要干嘛呀？

要我开伞吗？

我倒是有些族亲需要借助外力开伞，但我不用啊！

翠青抬起手的瞬间，我本能地察觉到危险靠近，出手反击。

我轻轻推了下翠青，因为知道凡人脆弱，而我要成仙不可杀孽。

所以，我已经很轻很轻了。

但翠青还是连退数步，吐出一口血。

给我吓个半死。

"你可千万别死啊！"

我想上前把她扶起来，不等我过去她就自己爬起来连连后退。

"小姐，此女手段了得。"

"我们还是改日多带点人再来。"

美人好像被吓到了，脸色惨白。

点点头。

两人互相搀扶着，匆匆走了。

13

她们走后没多久，萧明宴就匆匆赶回来。

进门就喊："芝芝，你没事吧？"

他拉着我上下打量，确定我没什么不妥后松了口气。

"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她们？难道是说白天的那两个人。

"没有，她们只说要打烂我的嘴，我就推了她们一下，然后她们就走了。"

萧明宴听完笑开了。

十分赞许地道："你做得对，往后谁想欺负你，你就狠狠地打回去。"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没有打人。

打人是会损功德的，虽然很少，但每一分功德我都很珍惜。

萧明宴想要像往常那样来摸我的头，我却抓住他的手。

敛起神色，有些慌乱地看着他。

"怎么了。"

萧明宴有些疑惑，他额前凝着一团死气。

这是将死之人的征兆。

"恩公，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萧明宴收起脸上的笑，温柔地看着我。

"抱歉芝芝，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你不能去。"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是汪凌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你现在立刻停手，不然你会死的。"

萧明宴叹了口气。

"芝芝，流风城的城主抓妖炼丹，杀人入药，以求长生，我是大夏的将军，我不能坐视不理。"

"之前她派人杀我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我来流风城的目的就是阻止他，明晚是月圆之夜，他会在城中水井下毒，让整个城池的人都变成供奉他的养料。"

"我必须去阻止他，哪怕是死。"

我明白他的坚持，就像我为成仙也不怕任何艰难险阻。

"所以，你最大的愿望就是阻止城主的阴谋，救下流风城的百姓是吗？"

"是。"

萧明宴带我去了城中最高的阁楼，俯瞰全城，一片灯火辉煌。

"芝芝，这样和乐安康的景象，是我这辈子都要守护的东西。"

"此行凶险，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我待会便让人护送你离开。"

14

我没有离开。

左右不过一天的光景，你要是失败了，我又能跑多远。

萧明宴被我说服了。

他紧紧抱住我。

"等此事了结，我就带你回灵州。"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要带我回灵州了。

"为什么要回灵州？"

"因为那里是我的家乡。"

"为什么要回你的家乡？"

"因为要带你见我的父母。"

在我下一个问题出来前，萧明宴先回答了。

"我要带你回去见父母，然后成婚。"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们要成婚。"

好绕呀，有点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但总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萧明宴松开我。

留下一句"等我"便转身走了。

可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他会失败，流风城很快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天上的乌云黑压压一片，食腐鸟在树上嘎嘎鸣叫。

一切都在昭示着不详。

"哎呦！别垮着个脸，笑一笑嘛。"

"黑黑你怎么来了？"

15

黑黑不知何时窜到了我身边。

"我又不修仙，还是个吃荤的，明天这里就会死好多人。"

黑黑指了指树上的食腐鸟。

"我跟它们的目的一样，来吃肉的。"

我才不信她的鬼话。

双眼一眯："说实话。"

黑黑心虚地撇开眼："这就是实话。"

我脚下探出一根菌丝缠上她的熊。

"说实话？"

"我说我说，是你那恩公用十罐蜂蜜聘请我来保护你。"

黑黑自暴自弃地揉揉脸。

"你个快成仙的大妖，哪里用得着我保护。"

"但我蜂蜜都吃了，就来了。"

"我看你那恩公也活不过明晚了，咱们也别等了，现在就走吧。"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黑黑继续劝我。

"我知道你想早日成仙，可这事儿也急不得。"

"强行干扰凡人命格是要遭天谴的，那之后你不知还要修多少年。"

"倒不如等他死了转世，也就你打个盹的时间。"

"听熊一句劝，回去睡一觉再去找他的转世吧。"

16

沉默良久，我抬头看向黑黑。

"可我已经知道他最大的心愿了，替他完成心愿后，我也就报恩成功了吧。"

黑黑听完毛都炸起来了。

"你不要命啦？想帮他救流风城！"

"是的，我要救他，救这座城。"

想要救萧明宴，光靠我的血肉是不够的。

须得损耗自身修为凝结成丹，方能破死劫。

我盘坐在地，黑黑在一边急得直打转。

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坐到一边为我护法。

等我的丹丸凝结成功，已是第二天傍晚。

我把丹药递给黑黑。

"你帮我去救恩公，我去城中水井旁守着。"

黑黑看着那溜圆的丹丸，又开始流哈喇子。

"这可是大补，你就这么给我，不怕我偷吃？""

"不怕。"

"因为我知道黑黑是头好熊。"

不然我不会一睁眼就看到，有熊出没，我才能安睡那么多年却不受干扰。

"黑黑，恩公就拜托你了。"

"你要多加小心啊。"

黑黑揣好丹药，擦擦嘴上的口水。

"放心好了，我虽然比不上你。"

"但也是一方大妖，寻常人伤不了我。"

"等我救下你恩公，咱们就一块回山上睡觉昂~"

17

我与黑黑分开，赶往城中心的那口水井处，这里是城中水源的中心。

此时还未入夜，天上只有抹淡淡的月影。

我本想在此处守株待兔，等投毒的人一来，我就擒住他交给恩公处置。

这样一来，恩公和流风城就都救下来了。

只是我刚靠近水井就察觉到了不对，井中弥漫着缕缕黑气。

我环视周围，发现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死气。

食腐鸟在天空中兴奋地盘旋。

我来晚了，药已经被下进去了，甚至很多居民已经喝了带毒的水。

难怪萧明宴会失败，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城主的陷阱里。

所谓的今日才下毒，多半是故意放出来迷惑他的。

看着黑气缭绕的水井，我犯了愁。

毒已经撒下去了，想要全部消除估计我得千年修为散尽。

千年修为，一步登仙。

这让我怎么舍得？

我转身想走，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嚎叫，是城中百姓痛苦的呻吟。

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无数人影。

温柔笑着的张寡妇，红着脸的邻家哥哥，塞给我热包子的婶婶。

还有明知是死路，依旧毅然决然的萧明宴。

明明没有变回原形，双腿却依旧像扎了根一样。

挣扎片刻后，我转身盘腿坐下。

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水井中。

可我还是低估了这毒的毒性，不仅要我的灵力，还要我自身。

修为了没了可以重修，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我犹豫片刻，捡起根木棍在地上写了封遗书。

"萧明宴，我要离开了。"

"黑黑，我不能跟你回山上了，黑黑不识字，麻烦你转告她。"

我的身体在消散，水井泛出月华般的光彩。

恍惚间，我觉得地动山摇。

好像是变大的黑黑驮着萧明宴飞奔而来。

我想告诉他们毒已经解了，不用那么着急，我给你留了遗书，记得看。

可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就彻底消散了。

18

按理说我该是死了，可实际上我好像没死。

我在一片虚空中醒来。

"灵芝，你舍生忘死救下一座城的人，此乃大功德，你想要什么？"

"成仙，我要成仙。"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从我开始修行，这便是我的目标。

跟黑黑在山上的日子很开心，人间的热包子很好吃，萧明宴也很好。

但这些都不是让我停下脚步的理由。

我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悠扬的钟声。

眼前倏地明亮起来，我来到天上。

琼楼玉宇，仙音袅袅。

高髻彩衣的仙子迎上来。

唤我："灵芝仙子。"

我是灵芝仙啦！

19

流风城聚集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露出碧空艳阳。

城中居民前来打水喝，却见水井旁站着一人一熊。

那黑熊足有屋子那么高，人被吓得跌倒在地，腿都软了。

"有……有熊！"

黑熊忽然口吐人言。

"城中生怪病者，饮井水可解。"

说完，便迅速离开。

城中居民喝了井水，发现怪病果然好了。

纷纷感念黑熊的恩德，便修了座熊女庙。

快要竣工时，黑熊再度出现。

"救你们的是芝芝，不是我。"

在黑熊的指导下，熊女庙成了芝仙庙。

九重天上的我，突然就受到了香火供奉。

虽然有点懵，但因为受了香火，我仙力大增，也更加明白作为神仙，要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这日，我掀了芝仙庙的水镜看。

看到了一位故人。

萧明宴，他老了好多，头发都白了。

他坐在我的神像前跟我说话。

"芝芝，我打赢过好多胜仗，救下过好多百姓。"

"现在我老了，天下也太平了，不用再打仗了。"

"你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这些年，我很想你啊！"

萧明宴说到最后居然落下泪来。

我想告诉他，我都看见了，也很开心。

但是没法直接跟他说，那就托个梦吧！

我入了萧明宴的梦。

告诉他我成仙了，他说的那些我都看到啦，很开心，期待再见。

第二日，萧家仆役发现自己老爷在睡梦中逝去，嘴角带笑。

20

约莫又过了千年，我赴宴途中听到别的神仙交谈。

"听说下界又升上来个战神。"

"他飞升的时候我也在，一身的凛然正气，据说每一世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战神？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也遇到过一个战神。

下一刻，我便看到了这位战神。

"芝芝，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