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树海棠花(那一树元霜)全文免费_(那一树元霜)那一树海棠花后续阅读(那一树元霜)
嫁衣缝好的当天,我的青梅竹马领兵上门。
一朝灭族,他将长剑抵在我妹妹的脖颈之上,哭着求我嫁他。
五年后,曾说永不负我的丈夫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美丽的女子。
人人都道王妃失宠,只有我知道,筹谋多年的复仇计划,
可以开始了。
1.
时枯带着新欢来到我面前时,我正因身孕吐得昏天黑地。
“染儿,这是元霜,她家道中落,身世可怜,我欲封她侧妃之位。
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
那是个十分清瘦的女子,一袭素白衣衫,弱柳扶风。
仔细看去,那张清丽容颜,与我竟有七分相似。
“小女元霜,见过皓染公主。”
“霜儿,叫错了,要喊王妃,叫姐姐也行。”
时枯温柔地纠正元霜的称呼。
元霜一脸惶恐,颤颤巍巍地换了称呼,又行了一遍礼。
时枯满意地点头,余光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不由得冷笑一声。
我还没死呢,我的好丈夫已经开始找替身了。
元霜见我不出声,偷偷瞥我一眼。
与我对视的瞬间,她颤了一下,又急忙低下头去。
是个胆子很小的姑娘呢。
时枯注意到了她的紧张,温柔地握住她纤细的手指以示安慰。
我瞧着他们紧握的双手,只觉得讽刺。
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温柔地待我。
哪曾想如今物是人非。
那姑娘小心翼翼地为我奉茶之后,时枯便带着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生怕被人吓坏了似的。
但我看得清楚,时枯从进门到离开,每时每刻都在打量我的神情。
他想从我脸上看到什么呢?
嫉妒?不甘?还是伤心?
“公主,雨儿给您拿了些酸甜的点心,压一压恶心。”
雨儿站在帐篷外,等到时枯离开才走了进来。
她瞪着那对离开的眷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您都这样了,他竟然还带人来你面前炫耀,真是……”
“雨儿,”
我及时打断她:
“慎言。”
寄人篱下,言多必失。
雨儿一身武功已经被时枯狠心废去,我不能再让雨儿受到伤害了。
“是,公主。”
雨儿心疼的为我擦去因恶心呕吐生出的薄汗。
我吃着酸甜的点心,却味同嚼蜡。
一如我那干枯的心。
2.
时枯安排元霜住在成霜院,离我的凤憩院仅一墙之隔。
时枯每日都待在成霜院醉生梦死。
元霜担心他们声音太大会吵到我,可时枯不仅没有收敛音量,反而越发放肆地大声玩乐。
我甚至不需要特意路过,便能清楚听到两人在院中玩闹说笑的声音。
他还真是很刻意啊。
元霜入住成霜院后,时枯请人在她院中移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海棠树。
海棠,那曾是我最喜欢的花。
年少时,他也曾亲手为我种下一棵海棠花树,只为了安慰做噩梦被吓到的我。
我与时枯青梅竹马,年少时一同拜入翱山门下修习武术。
那时的我们,也曾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
我曾以为那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只可惜。
终究是遇人不淑。
不过也好。
有了元霜之后,时枯倒不似从前那般经常来骚扰我了。
他经常好几日都不见人影,偶尔见到也是和元霜黏在一起。
除了他二人在隔壁玩闹的确有些吵闹之外。
元霜本就有七分像我,笑起来的更是与我少年时候一模一样。
时枯极宠她,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的房里送。
二人形影不离,谁看了不夸一句般配。
元霜也不再是初入府时胆小如鼠的模样。
遇到我不打颤了。
行礼也是落落大方。
“元霜见过王妃。”
最近正是花开的时节,王府的小花园风景极好,在这里遇到她并不意外。
“元霜姑娘免礼。”
我扶起她,亲热地抓住她的手聊了起来:
“元霜姑娘近日看着像胖了些。”
“胖……胖了?”
小姑娘突然面露焦急,着急地摸着自己的脸:
“元霜是否惹了王爷不喜,我……元霜这就回去减重!”
她急急忙忙要走,我忙伸手拦住她:
“姑娘误会了,本宫没有骂你的意思。你以前太清瘦了,跟个纸片似的。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可比从前漂亮多了。”
元霜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一时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来:
“谢……谢王妃夸赞。”
“不客气。”
我伸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理至耳后。然后,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元霜蓦地愣在原地。
那笑容她最熟悉。
时枯最爱她这样笑。
她本是个内敛的性子,因为时枯喜欢她肆意张扬的笑声,她便忍着不适,逼自己装作外向的样子。
时枯每每看到她那般模样,都会笑得格外畅快。
“元霜姑娘?你怎么了?”
我轻声唤她。
元霜突然回过神来。
她死死盯着我的脸。
下一秒,她像是被什么吓到一般,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我收回停在空中的手,看着匆忙离去的女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样单纯的姑娘,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3.
第二天晚上,隔壁不出所料地传来争吵的声音。
骂声与哭声同时响了一会儿便戛然而止,时枯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去。
深夜的时候,我的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我怀着孕本就睡不安稳。
听到动静,我下意识握紧枕边的簪子以做防卫。
下一秒,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抱紧了我。
“染儿……”
是时枯。
“染儿,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们小时候,一起在翱山偷师父的鸡腿吃……嘿嘿,真好吃……”
男人抱着我迷迷糊糊地说着情话。
他又提起我们在翱山的过去。
一股难言的恶心在胃里翻滚。
我翻转发簪刺向掌心,一滴鲜血自指缝露出。
疼痛刺激之下,我强行忍住溢到唇边的恶心,忍住一刀刺死他的冲动。
“染儿,我好想你,你许久没对我笑过了……”
时枯嘟嘟囔囔地抱着我不撒手,我只好唤来侍女帮他清洗,又喂他喝下醒酒汤。
折腾了半个时辰,烂醉如泥的时枯终于勉强恢复清醒。
刚刚那一番情深意切的表演,换做寻常女子,定会感动的稀里哗啦吧。
可我不一样。
我清楚地记得他当初是如何带兵闯入我辰族王宫,如何残忍地亲手杀死我的父母亲族,如何无耻地用我唯一一个妹妹的性命逼我嫁他为妻。
我与时枯幼时一同拜入翱山门下,做了七年的师兄妹。
这七年来,我们朝夕相处,暗生情愫。
后来我们学成归家,我是辰族大公主,他是夕族二皇子,两族离得不远,我们私下也偷偷见过几次。
那时的时枯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他以血为誓,向我保证会说服他的父王亲自去辰族提亲。
他说要给我世间最盛大的婚礼。
那时的我是怎么想的呢?
我去寻了整个王都最名贵的布料,请了最好的绣花师傅,想自己亲手缝制一套最美的嫁衣。
可我没想到,他借着与我相见的名义,偷偷带了探子潜入辰族地界打探情报。
他一直都在利用我。
嫁衣缝好的当天,时枯带着百万精兵,屠杀了我辰族王宫。
那天,他拿着那柄我亲手打造、送给他做定情信物的长剑,抵在我妹妹皓清的脖颈之上。
“染儿,只要你嫁我为妻,我可保你妹妹一生富贵。”
我倒在一片血海之中,浑身是伤,字字泣血。
“时枯,你真无耻啊。”
4.
曾许诺要给我世间最盛大婚礼的少年郎,最终也只是按夕族王宫最寻常的礼仪规格将我迎入府中。
我的贴身侍女雨儿原本也差点命丧黄泉,我以命威胁,才让他同意留下雨儿性命伴我左右。
只是雨儿那一身武功,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但饶是如此,他仍派了无数精锐我对二人日夜监视。
风光无限的夕族王妃,实际过得像一个囚徒。
过于所有与他有关的回忆,对我来说都像腐烂的虫子一样让人恶心。
成亲五年,我时常想冲进时枯的房间给他一刀。
但妹妹的命还握在他的手上。
皓清表面上生活富贵衣食无忧,但我知道,她的生死从来都是时枯一句话的事情。
为了妹妹,我不能和他撕破脸。
我只能忍。
可若要我与他再情深意切,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逼自己与他相敬如宾,已是我的极限。
“王爷酒醒了就回房吧,元霜姑娘该等急了。”
听到这个名字,前几日还将她当做掌上明珠的时枯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今日不想与她一处……染儿,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好好说会儿话了,我今晚留下陪你好不好。”
我忍着腥臭的酒气,不动声色地躲了一下。
时枯顿时瘪起嘴,一副受伤委屈的模样。
他可怜巴巴地牵过我的手轻声哄道:
“染儿,你总是这样与我疏离,我会伤心的。”
我想抽出手来,可奈何他牵的太紧。
“我与那女子走得那样近。你就从来都不吃醋吗?”
吃醋?
我心中冷笑。
他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谁都会和元霜一样昏了头般的喜欢他吗?
“王爷,臣妾还怀着身孕呢,实在是不……呕!”
那酒气实在熏人的很,我忍耐不住,猛地弯腰呕吐起来。
时枯吓了一跳,连忙换侍女进来服侍。
侍女拿着帕子为我擦拭嘴角,时枯在一旁面色心疼的为我拍背。
我抱着盆吐得昏天黑地,并不理他。
他本就在元霜那里受了气,如今在我这里也讨不到好。
男人精致的眉眼染上怒气,见我难受也不好发作,只能沉着脸转身离开。
确认那道脚步声彻底离开院子之后,我直起身,结束了这场无趣的表演。
元霜住在隔壁,他们争吵的内容我一清二楚。
元霜发现自己是替身了。
5.
时枯之前时不时带着元霜到我面前试图刺激我,但一直在刻意避免元霜直视我的容貌。
他没想到我会找元霜戳破这件事。
元霜从前盛宠,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如今发现自己得到的宠爱全是因为另一个人,她自然不愿。
可时枯是什么人,刚愎自用,唯我独尊。
他怎么会允许一个替身质疑他的行为。
他给元霜的宠爱,本就是随时可以收回的东西。
元霜视若珍宝的爱情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轻轻一碰就碎掉了。
隔壁院落的灯彻夜未熄,隐约能听到女子破碎压抑的哭声。
后半夜的时候,雨儿传来消息。
“公主,王爷在外面乱逛了一会儿,刚刚又回到元霜姑娘房里去了。”
隔壁断断续续的哭声停止了。
我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倒是不意外。
第二天,元霜和时枯和好了。
这场替身风波只用了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便悄然结束。
两人又恢复了亲密无间的样子。
为了哄她,时枯甚至花重金找来一匹汗血宝马,亲自带她出去骑射。
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倒真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但我知道,终究是不一样的。
元霜曾也是官家女子,若非家道中落,也不会被时枯捡回来做什么侧妃。
她虽柔弱,但也是有心气的女子。
虽一时被情爱迷了眼睛,但有些东西,破裂了,就是破裂了。
破镜是无法重圆的。
元霜知道了自己是替身,心里不膈应是不可能的。
而时枯一向多思多疑,他对元霜本就无甚情意,经此一遭必然心生芥蒂。
两人产生隔阂,他们闹翻是迟早的事。
而我要做的,就是等。
“公主,天凉了,咱们回屋吧。”
雨儿拿着一件斗篷为我披上,整理衣服时用气音小声说道:
“皓清公主来信了。”
“好。”
回房后,我以身子不适为由早早睡下,紧闭门窗。
枕头下方,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塞在了枕套的缝隙之间。
打开密信,上面是陌生的笔迹,和只有我们姐妹俩才知道的暗号。
“姐姐,皓清安好,无生命危险。已联系到十位旧臣遗孤,进入下一步准备。”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忙深呼吸几大口气,将这过于明显的笑容强制压下。
如今在王府处处受控,即使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我也要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才能真正做到不露破绽。
看完密信,我将纸片撕碎吞入腹中,又拿出纸笔,缩在床上给妹妹回信。
近日夕族王宫的一切事宜,包括元霜,我事无巨细,一一交代。
“清儿,时枯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或许,会是个机会。”
6.
时枯和元霜和好后,时枯并不像之前一样在元霜房里一泡就是几个月。
许是我那晚孕吐吓到他了,他不再故意冷着我,也不再带元霜到我面前扮演恩爱夫妻。
他寻了很多医师为我调理,几乎每天都要来看我。
我烦得紧,却不能表现出来。
只在心里求他多找几个替身宠爱,不要再来烦我了。
元霜最近也不大出门,成霜院里的欢声笑语少了许多。
两个人果然还是不似从前了。
怀孕五个月时候,太后辰诞,宫中举办寿宴。
元霜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时枯将她也带来了。
这本是极大的荣宠。
但元霜好像并不开心。
这是他们吵架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元霜。
时隔数日,元霜憔悴了许多。
原本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此刻眼中全是红血丝。
显然没少哭。
听雨儿说,两人因为替身的事情又吵了好几次。
最严重的一次,时枯关了她三天禁闭。
这原本不是多重的处罚,但对元霜的打击是巨大的。
所有人都清楚,时枯这样做是在警告元霜。
要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元霜姑娘近日瘦了许多。”
趁时枯与旁人寒暄,我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元霜。
“这是医师为我制的调理气血的药材香囊,姑娘带着,可滋养身体。”
元霜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规矩地行了一礼。
“王妃厚爱,元霜不敢承受。”
我看着那双原本清澈如水,此刻却满是悲伤的眸子,笑着将香囊塞进她手里:
“拿着吧,孤身一人在这王宫之中,要多保重自己才是。”
这话在外人看来只是随口一句客套,听在元霜耳朵里,却是连日来唯一的关心。
那三日禁闭不仅是给她看,更是给王府中的众人看。
府中都是见风使舵的人,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对面的姑娘蓦地红了眼眶。
她估计也想不到,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居然是她的“情敌”。
元霜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她收起香囊,认认真真地再次行礼。
“公主,您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7.
宴会开始,元霜不在受邀之列,自然没有她的席位。
她名为侧妃,此刻却和侍女一样坐在时枯身边侍奉。
身边达官显贵推杯换盏,她饿着肚子为时枯布菜。
时枯偶尔高兴了会赏她几口点心。
就像随手打赏一只小猫小狗。
我瞧在眼里,也是心疼。
元霜并无什么心计,入府多日从未与我起过冲突。
时枯演技太好,让元霜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一颗心都扑在了时枯身上。
不过是个被时枯欺骗的可怜人罢了。
又五个月。
我的孩子出生了。
怀胎十月,这十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元霜与时枯的关系时好时坏,成霜院也不复从前风光。
听雨儿说,我生产的时候,时枯正带着元霜在外面为她挑选生辰礼物。
下人通报我生产的消息之后,时枯匆忙骑马回府,竟直接将元霜丢在原地。
时枯没有吩咐人照看元霜。
那些下人就真的当元霜不存在。
没人知道元霜那日独自走了多久才回到府中。
夕族二王妃诞下男丁,时枯后继有人,王宫中一片喜气洋洋。
所有人都在庆祝小王子的出生。
没人会在意一个侧妃的死活。
我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襁褓中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那是我的孩子,可他有着时枯的血脉。
我恨他。
……
孩子出生后,时枯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了我的房中。
有时枯安排人事无巨细的照顾,我恢复的很好。
我看得出来,他真心喜欢这个孩子。
因政事疲惫的男人站在摇篮前微笑着逗弄小小的团子。
那画面真是美好极了。
我陪他演着这岁月静好的戏码,手中攥着皓清最新传来的密信。
【姐姐,一切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嫁入夕族五年,我表面乖顺,扮演着一个被威胁的二王妃。
可我辰族儿女铁骨铮铮,绝不会为了苟活而屈居于仇人之下。
这些年,我不断用密信向皓清传递王宫情报,而皓清则想办法寻找旧臣遗孤,联合力量,招兵买马。
我与皓清里应外合,暗中蛰伏,积蓄力量。
只求有朝一日能为我辰族冤死的亡魂报仇雪恨。
这很难,但我们一定要做。
现在,我们筹谋了五年的计划,终于到了行动的时候。
8.
第二天,王府一大早就乱作了一团。
雨儿拿着一张染血的帕子,大声哭着冲出门去。
“来人呐!王妃突然呕血不止晕过去了!太医!快传太医!救救王妃!”
……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敬业地扮演着一个遭人毒害的可怜形象。
门外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不断,是禁卫军走动的声音。
时枯大怒,下令将整个王府封锁,掘地三尺也要将下毒之人给找出来。
两个时辰后,雨儿带人在元霜的房中搜出一只巫蛊娃娃和一包毒药。
这个计策实在是浅显得很,稍稍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但雨儿传回的消息是:
时枯在看到巫蛊娃娃和毒药之后,竟直接下令将元霜囚禁房中,派重兵把守。
他连盘问都不曾有。
隔壁不多时便传来元霜哭喊的声音。
而时枯此刻正满脸激动地坐在我的床边。
我还“晕”着,他不敢出声,怕吵到我。
但我感觉得到,他在高兴。
他很高兴。
其实元霜与时枯的关系早就变得十分紧张,仅剩表面上勉强维持着的一点和谐。
但元霜没想到,曾将她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真命天子”,如今不过一年时间,竟会变得如此绝情,连最后一点面子活儿都不愿做。
他甚至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曾给她,便直接定了她的罪。
两日后,时枯突然解除了元霜的软禁。
我不知道成霜院发生了什么,时枯只进入待了半刻就出来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争吵。
时枯站在成霜院门口,声音洪亮地宣布了对我的审判。
“王妃善妒,陷害侧妃,罚侍女雨儿半月俸银,王妃餐食减去一菜一汤。”
“侧妃受人陷害,实属委屈,成霜院中的所有下人,仔细照顾侧妃,不得怠慢。”
众侍从:“是。”
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地翻篇了。
这样的处罚,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好笑。
可时枯便光明正大的这么做了。
晚饭时候,时枯喜气洋洋地踏入我的房间。
我正坐在桌前准备用膳,他兴奋地坐在我身边,准备张口时却犹豫了起来。
一双手局促不安地搓着,眼睛亮晶晶地,像极了当年那个想表白却害羞紧张的小小少年。
“染儿,你……”
他牵起我的手,温柔地吹了吹手背上划破的伤口。
那是装晕摔倒时不小心磕到的。
“染儿,疼不疼。”
我低着头不看他,语气多了些许平日没有的轻柔:
“不疼。”
从前我是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
时枯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他激动地将我的手抱在怀里,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
男人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染儿,是我不好,是我太宠爱元霜了,你吃醋了是不是。
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不会再找她了。
明日我便让她搬离成霜院,不让她碍你的眼。”
我低下头,另一只手放在腿上,在衣袖的掩盖之下狠狠一掐。
眼眶因疼痛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再抬头,已是一副眸光潋滟的模样:
“王爷,我……”
我哽咽着喊他一声,随后将他抱在怀里的手抽了出去。
我知道自己现在在时枯眼里的样子是怎样的楚楚可怜。
王府如履薄冰的五年,足以让我锤炼出这世间最精湛的演技。
“染儿时常想起与王爷翱山上的样子,我梦到父母妹妹亲自送我出嫁,嫁给我少时最爱的儿郎……”
我红着眼睛,一滴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王爷,清儿她,还好吗?”
9.
我曾是那样热烈地爱过时枯。
正因如此,我亦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我知道他爱我,知道他的狠心,知道他既要歼灭辰族的功劳,又放不下对我的爱。
他是那样的无耻又自负,在灭我亲族之后仍幻想我会继续爱他。
时枯认真地看着我,他在心疼我,也在审视我。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不断落下,打湿了脸上清淡的妆容。
我盯着他的眼睛泪流不止,用哀求的眼神求他给我一个解释。
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情难自抑却困于往事无法释怀的痴情之人。
时枯眼中的审视逐渐消散,他神色动容,眼眶渐红:
“染儿,你相信我,辰族之事非我所愿。
父皇逼迫,我没有办法。”
他用力将我箍在怀中,在我耳边温言软语:
“你放心,战事结束之后,我瞒着父皇,派人偷偷将所有枉死之人妥帖安葬,他们已经得到安息。”
“真的吗?”
我已哭得泣不成声。
“当然是真的!”
时枯替我整理散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染儿,我怎舍得你伤心。”
“王爷……”
泪珠在脸上划出一道泪痕,我大哭着抱紧时枯。
两人在饭桌前紧紧相拥,不论是谁看了,都会认为我们是一对破镜重圆的有情之人。
但,破镜怎会重圆。
他和元霜不会。
我和他,更不会。
五年前,我嫁入王府一月不到,便收到皓清的一封密信。
信上说,时枯请了法师,布灭魂阵,将辰族所有死去之人放入阵中,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时枯不仅没有安葬他们,更是让他们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我辰族无数生灵一朝枉死,却连去阴私申冤的机会都没有。
我从不信神鬼之说,但时枯这般狠辣手段仍让我心惊。
如今又在我面前作出这般良善模样。
我闭着眼睛,说不清是演戏流泪,还是在为辰族数万冤魂流泪。
不过没关系,他嚣张不了多久了。
夕族王宫每一个虚伪可憎之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10.
第二天,二王子和二王妃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
时枯牵着我的手,我们站在一起,亲昵地仿若一对新婚的恋人。
他高兴疯了。
我们又回到了从前亲密无间的日子。
时枯所有的空闲时间都陪在我的身边,陪我玩,陪我笑,陪我照顾孩子,陪我处理王府事宜。
我对时枯灿烂地笑着,温柔地哄着。
他不小心将手擦破一个小口子都要找我好一阵撒娇。
就像我们少年时那样。
宁静又美好。
时枯许久没那般开心过了。
我不再是从前那样相敬如宾的样子,他以为自己的光回来了。
和他冷战多年的女人终于向他低头,他以为自己胜利了。
……
我们和好之后,元霜彻底失宠了。
这个可怜的姑娘被送去了府中一处偏僻的院落。
时枯再也没踏进她房门一步,元霜多次来寻他也皆被拒之门外。
下人墙头草一般见风使舵,元霜失势,人人都开始欺负她。
即使元霜曾经对他们很好。
我曾远远见过她几次,原本被养得红润的她,短短几日又变回了那个瘦弱苍白的可怜女子。
她眼中温柔的水光彻底干涸,变为一片死寂。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时枯给的宠爱。
这种他随时都可以收回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对毫无根基的元霜来说,便是毁灭一般的打击。
听雨儿说,元霜除了偶尔去找时枯吃闭门羹以外,其他时候都把自己关在门里不见天日。
我远远瞧着那个憔悴虚弱的女子。
她现在,还会爱时枯吗?
又过了半月,我谎称身体有恙,以怕过了病气为由劝说时枯不要频繁找我了。
没想到的是,时枯前脚叮嘱我好好休息,后脚就传了元霜侍寝。
元霜如今住的那个院子偏僻,又旧又冷,时枯待着不舒服,就将元霜又带回了成霜院。
我有些惊讶时枯动作如此之快。
忽略隔壁那让人心烦的噪音,我将手中密信放在烛火上焚烧殆尽。
雨儿从袖中取出皓清和信一起送来的小盒子,在里面取出一粒丹药喂我吃下。
“公主,这丹药三日一次,连吃两月便能将压制的内力恢复如初。”
“好。”
我随手披上一件斗篷走出房间。
窗外一片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11.
这“病”一治就是两个月。
我买通了诊治的医师,让他告诉时枯我生产之后身体受损,此次突然发病,不可频繁房事。
尽可能避开亲密接触,避免他发现我内力的异常。
只苦了元霜。
我这里待不成,他便又日日宿在元霜房中。
元霜又过上了和之前一样的日子。
但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不似从前那般爱笑了。
她看着时枯的眼神有了更多复杂的东西。
有伤心,有失望,有祈求,有希冀。
却再不见从前那般纯粹的爱意。
两月之后,我吃下最后一粒丹药。
成霜院传来元霜有孕的消息。
……
成霜院中,元霜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时枯坐在床边等着医师给她把脉。
“回禀王爷,侧妃身子虚弱,气血亏空,导致胎像不稳。若想保住孩子,在生产之前,不宜再行房事。”
听到最后一句,时枯眉头皱得更紧,本就不耐烦的脸色此刻满是烦躁。
元霜不语,只定定地看着时枯。
时枯看也没看元霜一眼,随口交代一句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留下我站在床边跟医师面面相觑。
“王妃,这……”
医师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照顾侧妃。”
“是。”
房中恢复寂静。
我清楚地看到,元霜眼里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她有了时枯的孩子,若是从前,必然众星捧月。
但如今的成霜院一片寂寥。
物是人非,何其悲凉。
元霜身子虚,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时枯偶尔会去看看她,最多坐一两句话的时间就走了。
后来,我带着两个纸包,亲自去看她了。
皓清传来消息,所有计划已准备就绪,只需要最后一步。
而这最后一步,我需要一个绝对不会引起时枯怀疑的人,作为我的助力。
12.
踏进元霜房间的时候,她正捧着药碗发呆。
看到我来,她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又恢复成了一潭死水。
“参见王妃娘娘……”
她挣扎着起身行礼,我忙按住她:
“身子不方便就别折腾了,好好躺着。”
她苦笑一声,苍白干裂的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
“娘娘来做什么。”
“我来问问你,”
我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还爱时枯吗?”
元霜愣了一下。
“爱?”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有气无力地嗤笑一声:
“我也配谈爱吗?对他而言,我从头到尾,不过是个随手就可丢弃的玩意儿。他高兴了,随手便可赏我万金,不高兴了,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我坠入深渊。”
她抬头,枯井一般的眼睛了无生气地注视着我:
“其实我早该意识到的,他带我回府,是因我与您相似的容貌。他时常带我在娘娘面前炫耀,是为了刺激你吃醋。他看似给了我无数宠爱,但只要听到一点您生病受伤的消息,他会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我抛下。如今失宠,他只有在无人侍寝的时候才会想起还有一个我。我坏了他的骨肉,他却因我无法侍寝生气离去。
他私下从未叫过我真正的名字,他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小然,每每在床弟之上,他总是会唤一个名字,娘娘,您知道他喊的谁吗?”
我沉默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元霜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滴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掉进手中凉透的药汁。
“娘娘,他喊的是'染儿',皓染公主的'染'。
他从未爱过我,他心里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您。
是我看不清楚,如今这般下场,是我自作自受……”
说完这些,元霜将手中凉透的药汁一口灌下,低下头不再说话。
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在府中经历这一番浮沉,终于彻底看透了时枯薄情寡义的真正面目。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
从前的我,何尝不是今日的她呢。
我拿出准备的两个纸包,轻轻塞入元霜手中。
元霜不解地看着我。
我摸摸元霜有些毛躁的头发,轻声问她: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元霜瞳孔瞬间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继续说:
“这两个纸包,一包是堕胎药,一包是毒药。堕胎药药力强劲,你身子虚弱,需有医师在场才能服下。这包毒药……”
我握着元霜的手,将药包在她手中攥紧,就像是攥紧杀人的刀。
“这包毒药是慢性毒,服下不会立刻发作,服毒者一身内力会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化去,直至完全消散。”
元霜意识到了什么,她眼睛瞬间瞪大,胸口不断起伏,握着药包的手颤抖不已。
我没有管她是何反应,一字一句的,将我的要求清清楚楚地说给她听:
“三日后皇帝寿宴,我要你在寿宴前一天晚上将此药喂与时枯吃下。在那之后,你只需要收拾好包裹在房中等待,自会有人接你离开。到时山高水远,没人能再欺你分毫。若你不愿,只管将药一把火烧掉,那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便都与我无关。”
元霜捏着药粉,好久好久都不说话。
我并没有逼迫于她,又留下一把银票便离开了成霜院。
皇帝寿宴前一天晚上,时枯正在陪我商量晚饭要吃什么时,成霜院侍女突然求见。
元霜做了一大桌的好菜,说今日是她的生辰,求时枯过去一叙。
时枯皱着眉刚要拒绝,我制止了他的话头:
“去看看吧,元霜姑娘一片心意,别辜负了。”
见我求情,时枯无奈地叹一口气:
“你呀,就是太懂事了。我去去就回。”
时枯果然在那边简单坐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元霜和他说了什么,两人自然又不欢而散。
时枯没了胃口,也没继续留在我这吃饭,一个人气闷地回了书房。
又过了一会儿,成霜院从小门送过来一个东西。
一个空了的毒药包。
13.
第二天,平静许久的皇宫空前热闹。
皇帝生辰宴,各路达官显贵齐聚一堂。
殿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当真好一副繁华模样。
此次宴会由时枯一手操办,皇帝喝得红光满面,不住夸时枯做得漂亮。
时枯端起酒杯正准备谢恩,门外突然传来吵嚷的声音。
殿中众人正疑惑时,一支利箭破空而入。
“铛”的一声,
利箭狠狠钉入大殿门口的柱身之上。
殿中顿时乱作一团。
“护驾!护驾!”
“来人呐!保护皇上!”
“抓刺客!哪里来的贼人如此猖狂!”
胆子大的人都冲到皇帝面前,想抢下这护驾的头功,胆子小的缩在角落藏了起来。
皇帝坐在主位之上颇为淡定,甚至悠闲地喝了杯酒。
殿中人多,这么多人护着他,想伤到他并不容易。
时枯却听出了不对劲。
正疑惑之际,殿中响起一声惨叫。
数十个宫女太监突然暴起杀人。
她们袖中藏着利器,很多官员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命呜呼。
大殿几乎是瞬间便被浓浓的血腥味占据。
而殿外,井然有序的脚步声,恐惧害怕的逃窜声,还有走动间盔甲响动的声音,
宫中涌进大批人马,顷刻间便将这座大殿死死包围。
“有人造反了!保护皇上!”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
“啊啊啊救命啊!”
刚刚还挡在皇帝面前的许多大臣,在见到真正的叛军之后立马作鸟兽散。
只留下少数几个人还在坚持不懈地保护皇帝
这些安插在殿中的细作都是顶尖高手。
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已经血流成河。
原本悠哉的皇帝在一众宫女太监的掩饰之下慌慌张张地退至后方。
我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淡定饮下一杯清酒。
聪明如时枯,见我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你……”
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那双恶狼一般的眼睛似是要将我瞪出个洞来。
我不语,微笑着又倒了一杯酒。
正欲饮下,时枯突然抬手,愤怒地打翻了我的酒杯。
清澈的酒水洒了一地,和地上的鲜血混在一起。
“来人!随我护驾!”
时枯派人钳住了我,随后带着侍卫准备迎战。
我心里数着数,嘴角一勾。
下一秒,意料之中的尖叫在人群中炸起。
时枯猛地看向声音来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父皇!”
原本护在皇帝身边的人已经全部逃开,皇帝孤身一人站在那里,脸上已成灰败之色。
他的心口正中,一柄利刃破胸而出。
一滴鲜血从刀尖落下,在地上泅出一小片血渍。
皇帝身后,一个小太监抹去伪装。
皓清抽出利刃,皇帝没了支撑,瞬间像纸片一样倒了下去。
“你死!”
时枯双眼通红,怒吼着朝皓清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暗自用功挣脱侍卫,抢过一把刀,脚尖一点,飞快地拦在时枯面前。
“王爷,你的对手是我。”
14.
皇帝已死,殿中乱作一团。
在王府做了五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弱王妃,再次动手,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想起在翱山上风吹日晒刻苦习武的时光,遥远的好像上辈子的事。
时枯完全没想到,多年不曾动武,甚至当年身体受过损伤的我,功力竟然不弱于当年。
我与他打得有来有回,时枯几次试图突破都被我轻轻松松挡了回去。
他略显狼狈地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地紧盯着我。
“你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时枯对我处处监视,即使在我假装与他和好的这些日子,那些监视也从未有过一丝放松。
我冷笑道:
“王爷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监视天衣无缝,只可惜,你太自信了。”
我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韬光养晦。
这五年,我与皓清里应外合,暗中筹谋。
心中日益深沉的恨意,足以支撑我们克服一切艰难险阻。
我拼尽全力将时枯牵制在原地,殿内尖叫奔逃的声音渐渐消失。
不知什么时候,偌大的宫殿,竟只剩我们两个活人。
时枯眼见情况不对,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他差一步就能踏出殿门的瞬间,引爆埋在殿中的火药。
轰隆一声。
滔天火光瞬间将大殿整个吞没。
火药爆发的冲击力将我与时枯掀翻在地。
烈焰熊熊燃烧,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吞噬殆尽。
时枯不顾身上疼痛,爬起来想逃出火场。
运功的瞬间,我看到他身形一顿。
就是现在!
我飞身上前,提气运功,满含恨意地一掌用力拍在时枯心口。
“噗!”
时枯喷出一口浓稠的鲜血,浑身无力地跌倒在地。
“王爷,这销魂散的滋味儿,如何呀?”
“你做了什么!”
“方才那一掌,你体内毒素已经充斥全身经脉。王爷,你废了。”
15.
时枯一口一口地吐着鲜血,一双眼睛红得可怕。
我上前一步,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
“王爷,当初师傅就曾劝过你不要盲目自大。
你用那般手段蹂躏他人的时候,是否想过有一天也会被你眼中微不足道的蝼蚁算计。”
我嘴角噙着一抹明媚的笑容。
那抹笑容时枯比谁都要熟悉,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元霜……是你让她给我下药的!”
时枯突然猛烈挣扎起来,但努力许久也站不起来。
“你们……你们本是死敌,为何联手害我!那个贱人背叛我!”
我突然很想笑。
“死敌?我与元霜并无仇怨,何来死敌?”
他总是这样,总以为全天下人都会无条件地爱他。
“你忘记你对元霜做过什么,对我做过什么了吗?”
我丢下长刀,从怀中掏出一枚海棠花簪。
这是我们在翱山定情时,时枯亲手为我打造的。
这簪子做工用料都是极好,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这枚发簪仍鲜亮如初。
灭族之时这簪子被我亲手丢弃,被逼嫁入王府之后,时枯将这簪子寻了回来,重新送给了我。
火势渐大,殿中浓烟滚滚,我和他均被熏得咳嗽不止。
他在地上摸索着,想抓散落在地上的武器,无力的双手却连一把剑都提不起来。
“见人……见人!你背叛我!”
他嗓音嘶哑,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他对我的“背叛”感到愤怒。
“哈哈哈哈哈!”
我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时枯,你这种人,居然也有脸说背叛!
你当日领兵踏入我辰族王宫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你我从来都是仇敌,何来背叛?”
时枯擦去嘴边血液,再抬头时,眼中带着悲伤的柔情。
“染儿,我这五年从未亏待过你,你在夕族永远是受人尊敬的夕王妃,你有什么不满意?”
又是这样。
他总是会这样演戏。
“你的宠爱很稀罕吗?你的爱能让我父母活过来吗!”
浓烟之中,我的视线已经模糊。
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听到自己哑着嗓子对他怒吼,像是要把这许多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什么情意,什么宠爱,辰族破灭当日,我与他的情意便彻底消失。
灭族之恨不可忘却,我只想杀了他!
时枯没了力气,只能勉强撑着坐在原地。
他眼中满是不甘。
泪水流了满脸,又在炙热的火焰之中瞬间蒸发。
我走上前,轻轻将时枯拥入怀中,就像他当年第一次对我诉说情意一样。
“时枯,安心去吧。辰族数万冤魂,等着在黄泉路上向你讨债。”
“你这个贱……唔!”
那只代表我与他年少情爱的海棠花簪,狠狠刺入他的后颈。
发簪之上抹有剧毒。
时枯瞪着眼睛,满眼不甘地停止了呼吸。
“轰隆!”
大火还在不断燃烧。
浓烟刺激得我眼泪直掉。
我生生忍了五年的泪水,终于能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烈火灼烧着我的皮肤,我站在空荡的大殿中央,安静地感受生命流逝。
大仇得报,我想我可以安心的去了。
这一生悲苦,只愿来世投个寻常人家,也过一过那平凡普通的安稳日子。
16.
元霜抱着皓染为她准备的包裹,站在宫门外等待着。
士兵冲进王宫的时候,有人破开她的房间带她趁乱离开皇宫。
她认得那个人,是皓染公主的近身侍卫。
离开皇宫的时候,耳边充斥无数人的哭嚎尖叫,那声音让她心惊。
侍卫将她带到皇宫外就离开了。
此处已经听不到那骇人的声音,但空中仍有浓郁的血腥味儿,提醒她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侍卫叮嘱她不要乱跑,她乖乖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直到一辆马车来到她面前。
车里走出一个陌生的女子。
“你就是元霜姑娘吧。我名皓清,是皓染公主的妹妹。”
皓清此刻已经褪去皇家装扮,换上一身粗布麻衣。
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装扮,也难掩皓清周身气度。
皓清带元霜进入马车,里面躺着一个狼狈的身影。。
“姐姐的侍女雨儿冲入火场救下姐姐,只可惜火势太大,雨儿没有武功……”
皓清悲伤地垂下眼眸。
雨儿和她们姐妹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可她们早将雨儿当做家人。
雨儿……元霜记得她。
在她因时枯日渐消瘦的那段日子,皓染公主常吩咐雨儿带着衣食偷偷看她。
皓染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手背上一片被火灼烧的可怖伤痕。
元霜拿出帕子为皓染擦去脸上灰尘,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这一场复仇,她筹谋了多久,又忍下来多少委屈。
皓染公主,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强大。
皓清扬鞭,马车摇摇晃晃地驶离了王宫,扬起一片灰白尘埃。
元霜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宫殿,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昨日她还被关在那个阴冷的小院。
今日,她居然就这样离开这里了。
王宫里升起一阵黑烟。
皓染公主放得那把火真大啊。
那就让这些年所有的仇恨与怨怼,在这一场大火之中,彻底消散吧。
17.
三年后。
桃源村。
“姐姐,你风寒刚好,不许喝酒!”
皓清嗔怪着夺去我手中酒瓶,我笑着向皓清撒娇:
“好妹妹,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嘛。”
“不可以!”
皓清十分严肃地拒绝了我的撒娇卖萌,无情地将酒瓶放回酒窖,并在门上加了三道铁锁。
好吧,今日偷喝又失败了。
我撇着嘴,拿起元霜熬的甜汤喝了起来。
妹妹不让喝,那我就不喝了。
元霜的甜汤也是一绝,我这张挑剔的嘴,怎么都不会受亏待的。
“对了,小霜呢,一早上都没见她了。”
我边喝汤边问皓清。
元霜这丫头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经常见不到人影。
皓清神神秘秘地一笑:
“姐姐你猜~”
我歪头认真地想了一想,算算日子,过几天好像是……
我的生辰?
看着皓清调皮地笑容,我故作苦恼地摇摇头:
“猜不到,你告诉我好不好。”
“才不告诉你呢,略~”
皓清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转身离开:
“我出门啦,今天可是赶集的好日子!”
自辰族覆灭,皓清被囚于夕族王宫,那五年,从前最活泼好动的小公主被迫变成沉稳谨慎的样子。
那五年,她脸上从未有过一丝笑容。
幸好,一切过去了。
我的妹妹变回了那个快乐的姑娘。
夕族王宫在一场大火之中烧成了灰烬。
一切仇怨都已经彻底结束。
我,皓清,元霜,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个祥和的小山村。
从此山高水远,我们会过着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那些纷纷扰扰都再与我们没有关系。
我仰头将半碗甜汤一口干下,追上皓清离去的步伐。
“清儿等等我,我也要去。”
皓清远远地冲我一笑,竟提着裙子跑了起来:
“追上我我就等等你!”
我飞快地锁好门,随手拿过一个竹篮,提起运功便追了上去。
“姐姐你犯规!怎么用轻功追人呢!”
“谁让你不好好练功,跑不过我吧!”
“谁说我跑不过你,比一场?”
“比就比。”
路边海棠花树开得正盛。
清风拂过,有花瓣乘风落在眉心。
我捻过一片花瓣,放在鼻尖细细嗅着。
未来的日子,也一定会像这花香一样。
永远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