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致远睡在身旁，呼吸平稳。

她曾无数次看过他沉睡的模样，带着安心。

他们正在阿勒泰旅行，这是林悦心心念念已久的交往5周年纪念。

这份安心，即将碎裂。

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一条。

又一条。

来自同一个微信头像。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机身。手机的解锁密码林悦一直知道，只是从来不曾偷看过。

鼓起勇气打开微信界面。置顶的位置，是一个清晰的名字：周珂。

聊天记录一行行铺陈开来，无声地诉说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周珂分享着日常的琐碎。新买的咖啡豆。一部刚上映的电影。办公室里无聊的会议。健身或者旅游的自拍照。甚至还让陈致远给她介绍男朋友。这是在释放自己单身的信号。

她的身材很好，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窄腰翘臀。也很会打扮自己，妆容精致，穿搭时尚，无可挑剔。是妥妥的大美女。

而他，对每一条都细致回应，有时甚至聊到凌晨。

那些耐心，林悦似乎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她曾天真地以为这是恋爱谈久了，激情必然会减退。只是没想到，只是换了一个人而已。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他几个小时前刚发过去的。

内容是一张星空照片。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

那张照片的构图，那个独特的视角。是她今天晚上刚拍下的，还兴奋地发给他看。

他当时含笑点头，说很美。接着就拿起手机，把这份美，转赠给了另一个女人。

林悦默默地将手机放回原位。

2

林悦第一次见到陈致远，是在学校的摄影社团。

那个时候她刚好大一，因为拍摄绘画的素材，入坑了摄影。而陈致远是摄影社团的副社长，比林悦大两届。

因为经常一起拍摄，很自然地成为了朋友。

后来陈致远组织社团去海边拍摄“蓝眼泪”时，林悦也去了。

这是很少见的自然现象，但他们运气很好。夜幕降临，漆黑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点、两点幽蓝的光芒。那光芒如同被揉碎的星辰，又像是精灵的眼泪，

“林悦。”陈致远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低沉而温柔。

“我喜欢你。”

“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毕业后，陈致远去了大厂工作，而林悦继续读研。好在，他们还在同一个城市。她以为他们很快会结婚，但没想到等来的是陈致远的变心。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做巴德尔-迈因霍夫现象，说的是当你第一次接触到某个信息后，短时间内似乎“到处都能看到它”。

就好像林悦，自从隐约察觉到周珂的存在后，生活中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陈致远下班后沉迷一款新出的团队竞技游戏，林悦对此兴趣缺缺，便由他去。

后来她才无意中发现，他的游戏搭档几乎固定，语音频道里，他称呼对方“珂珂”，语气亲昵，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兴奋与温柔。

不久后，陈致远出国出差，会经过免税店，临行前随口问林悦需要带什么化妆品。

林悦平日素面朝天，对这些也无甚研究，便说不用。

他出差回来那天，林悦帮他收拾行李箱，却在夹层里发现了一张长长的购物清单，上面列满了各种她叫不上名字的昂贵护肤品和彩妆。旁边还有几张票据，加起来足有五位数。

林悦终于忍不住，在一个他刚结束游戏的夜晚，试探着问起那个“珂珂”是谁。

陈致远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解释说是业务上往来比较多的一位女同事，让她别多想。

林悦说她介意陈致远和女同事过分亲密。

先前还算平静的陈致远突然提高了声调：“你就为这点事怀疑我？我跟同事打个游戏怎么了？那是我的社交自由！”

他甚至指责林悦无理取闹，干涉他的正常社交。

“她是大方得体的女孩，你怎么能这样去揣测别人？”

那一番抢白，把林悦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林悦从此不再提，只是默默打开电脑，上面是一个英文的申请表。

3

真正见到周珂，是在一次展览活动中。

展览馆内人头攒动。

林悦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正在向一位嘉宾介绍着展览作品。

中场休息，她轻舒一口气，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陈致远。

而他旁边的女伴，打扮得格外明艳，一身香槟色连衣裙，手腕上是闪闪发光的钻石手链。

陈致远看到林悦，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林悦，你怎么在这里？”

周珂上下打量着林悦朴素的装扮。

“你是致远的女朋友吧？早就听他说起你了，果然气质不凡。”

她大方地介绍自己，“我是周珂，致远的同事。”

“你在这里做兼职吗？”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探寻。

“那正好，你给我们讲解一下吧。”

林悦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周珂，然后又看了看陈致远。

几秒钟的沉默，让空气都有些紧绷。

“可以。”

她带两人到一幅作品面前，开始认真讲解。

周珂起初还听着。渐渐地，她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开始摆弄自己的指甲。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士快步走了过来。

“小悦，你在这里！大卫在找你，他对于c展区的作品有些问题。”

男士口中的大卫，是大卫·克伦佩勒，当代艺术界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

林悦点点头，“我马上过去。”

她转向陈致远和周珂，“抱歉，失陪一下。”

男士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两人，他露出友善的微笑。“这些是你的朋友吗，小悦？如果他们愿意，等下可以一起参加晚宴。”

林悦点点头，便跟随他匆匆离开，留下一个干练的背影。

陈致远和周珂继续独自在展厅里参观。

不经意间，他停在了一组系列画作前。画作的风格独特，色彩大胆，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清秀的签名。

——linyue。

陈致远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是林悦的作品。

而此时的周珂已经走到展览的休息区开始坐下。她其实对这些艺术品毫无兴趣，只是展示自己的一个机会罢了。她开始打开镜子，补了补精致的妆容，然后露出自信的笑容。

4

晚宴设在画廊顶层的露天花园。

周珂挽着陈致远进门时，还洋洋得意地扫了一圈会场，想象着林悦若也出现，会是怎样的局促场面。

她穿着一袭红色鱼尾裙，妆容明艳，笑容自信。今晚，她准备做“真正站在陈致远身边的女人”。

但她很快发现，现实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林悦，这边！”有人招手。

她下意识转头，看到林悦站在灯光最聚焦的区域，一袭藏蓝色修身长裙，头发挽起，只戴着一对珍珠耳钉，却比在场任何人都更干净利落。

她不是宾客。她像是这里的核心。

张教授，国内知名艺术教育家，正与一位白发蓝眼的外国老者愉快交谈。

“大卫，我为你介绍一下。”张教授一手招呼林悦，“这是我的学生，林悦。这次展览很多细节，都是她协助完成的。她的画作你也看到了，很有自己的想法。”

大卫·克伦佩勒。

陈致远猛地一怔。

他认得这个名字——在林悦提过无数次的艺术访谈和论文里，这位当代艺术巨匠是她梦想中的导师级人物。

而此刻，那个他曾以为的那个只是会画画的女孩，正被大卫郑重其事地握住手。

“林小姐。”大卫笑容爽朗，带着点欣赏的意味，“你很优秀。我正式邀请你毕业后去我的工作室看看，我有意与你合作。”

空气突然安静了半秒。

这句邀请，如同一枚重锤砸进人群。

分量有多重，懂行的人都明白——巴黎工作室意味着什么，那是国际级艺术家孵化中心，代表着未来与资源。

周围的嘉宾纷纷看向林悦，有艳羡、有佩服，也有暗暗点头的认同。

而站在人群边缘的陈致远，手指一紧，握着酒杯的关节微微发白。

周珂站在他旁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她显然听见了那句话，也认出了那个名字。

这一切与她设想中那个“林悦只是个靠兼职刷经验的学生”的形象，南辕北辙。

林悦站在那里，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她不是被照亮的那一个——她就是光源本身。

5

晚宴接近尾声。

陈致远端着一杯香槟，站在露台边，远离人群。

他心里发闷，仿佛错过了一整场星辰大海。

而另一边，周珂正试图挤进两个设计师的谈话中：“你们刚提到的那位法国摄影师，我好像在小红书刷到过！他是不是有拍过一组红丝绒色调的时尚写真？”

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淡淡一笑：“他是纪实派，不拍时尚写真。”

空气瞬间冷了几度。

周珂脸上的妆仿佛也遮不住那份尴尬。她想再开口，却发现没人再等她接话。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里的社交，不是靠打扮和伶俐就能混进去的。

你可以装懂，但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她咬了咬唇，目光不甘地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林悦。

林悦正站在张教授与大卫之间低声交谈，眼神专注、神色自然，偶尔点头回应。他们的世界她插不进去，却又止不住想靠近。

终于，她不顾一切地走了过去。

“林悦，”她低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稳，“你真的很会演。”

林悦缓缓转头，眼神平静。

“你是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吧？你在等今天，等这个场合好好羞辱我，是不是？”

她声音不大，却尖锐地刺破了原本优雅的气氛。

周围几人的目光微微一动，开始回避却又忍不住听。

林悦静静地看了她两秒，淡声道：“你太高估你在我人生里的戏份了。”

周珂愣住。

“你以为我憋着气要赢你，可其实——你不是我要对标的那种人。”

林悦的语气不急不缓，清冷得像一泓深井：“我没打算踩你上去，只是刚好你站在我脚下而已。”

周珂脸色刷地白了，像刚刚精致补过的妆也遮不住情绪的崩裂。

这时，陈致远从人群外走近，眉头紧蹙：“周珂，够了。”

他终于意识到，周珂不是他以为的“聪明又得体”。她骨子里，是控制欲与比较心交织出的焦虑。

而林悦，从未与人争过，却走到了所有人都仰望的地方。

6

林悦回家后，发现陈致远正坐在家中等她。桌上还捧着一束鲜花。

“悦悦，你今天真的很棒！”

“陈致远，我们分手吧。”

陈致远显然有点慌了。

“我和周珂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恰好有两张票，被人放了鸽子，然后才找我陪她的。”

林悦沉默。

她已经不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她不想要了。

陈致远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抱着林悦的大腿，不断央求。

“我现在就把周珂拉黑，删得干干净净。”

林悦看着这个她曾经爱了5年的男人，“不用了，我不想干涉你的社交自由。”

她开始给收拾行李。

“陈致远，这是我的房子，请你离开。”

看到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陈致远收回了刚刚那副做派，开始冷着脸收行李，最后沉默离开。

林悦把陈致远的各种社交账号都拉黑了个遍。世界终于清净了。

不过一个星期后，她的手机突然有一个好友申请，她认得那个头像，是周珂。

她没有通过申请，只问周珂找她干什么。

“致远那边有些东西要给你，只是他联系不上你，所以让我来。”

“那就快递给我吧。”

“这东西不方便快递，我们还是见一面吧。”

最终林悦妥协，不得不和周珂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周珂带来的，是一台哈苏相机，这是林悦之前很喜欢的机型。

“致远说，这是他亏欠你的。”

“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致远有任何的联系，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林悦笑了一下。

“这样的男人，来给我提鞋都不配。倒是你，品味奇特，专挑有妇之夫。”

林悦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附近几桌的人已经侧目看向她们。自然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人这么无耻。

周珂的脸上开始有点泛红。

正当周珂准备反击的时候，一个身着西装的身影走来，坐到林悦身边，自然搂她肩：

“你朋友啊？我在外面可是等了十分钟。”

林悦微微一笑，挽着他胳膊：“抱歉，久等了。”

她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周珂。“哦，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尹鹤。”

周珂瞬间脸僵：“你、你谈恋爱了？这么快……”

“不快，我已经追求林小姐很久了，最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呢。”尹鹤笑了一下，阳光灿烂。

这时候，门口引起了一阵骚动，有路人问，“这是谁的车啊，这么拉风。”

尹鹤听到后，拉着林悦便要走。

“不好意思失陪了，林小姐还要陪我去一个地方呢。”

他很绅士地给林悦开门，然后也上了车。

周珂站在门口送行，发现尹鹤开的是一辆亮黄色的超跑，怪不得有这么多人围观。她的脸上浮现出羡慕的神色。

7

车内安静了几分钟。

尹鹤忽然打破沉默，“怎么样，解气了吗，我的大小姐。”

尹鹤其实是林悦的发小，这次只是来接她一起吃饭。

林悦侧头看他，眼神柔和，唇角微弯：“我没想报复她。”

尹鹤一愣。

“她做得那些事，不配我拿人生浪费。”林悦声音平静，“我只是顺手，把她幻想的胜利感，拆了而已。”

“所以……你是真的要出国？”他声音发紧，连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透出的慌张。

林悦轻笑，“申请批下来了，研究生最后阶段我会去柏林交换一年，之后可能还会去巴黎那边的视觉项目工作坊。”

“你要走多久？”

“一年吧，或者……更久。”

红灯前，玛莎拉蒂缓缓停下。

尹鹤忽然转头，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哑了：“那你还回来吗？”

林悦抬眼看他。

他喉结滚了滚，眼神沉下去，像是在压抑什么多年的情绪，终于低声开口：“林悦，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画第一次讲故事的插画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想错过你。”

“可你一直有陈致远。现在你们分手了，我不想再什么都不说。”

风从窗缝灌进来，林悦的指尖抖了一下。

“你怕我不回来？”她问。

尹鹤点头，又摇头，“怕你走了，再不是我身边的你。”

“如果你能等我回来，”她说，“我再告诉你答案。”

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像是驶进了一条没人能预测的路。

而她的心，也终于从那段沉睡的感情中醒来。前方未知，风也未知。

8

下飞机那一刻，林悦长舒了一口气。

空气还是那种熟悉的湿热，脚下的土地让人心安。

她站在t3航站楼的出口处，手机刚连上信号，一条消息便跳了出来。

【已到达p1停车区，右边出口。】

备注名是：尹鹤（拎包助理）。

林悦忍不住笑了一下，拖着行李朝出口走去。

远远的，一辆熟悉的亮黄色跑车停在路边，车门刚打开，尹鹤就跨下车来，一把接过她的行李箱。

“怎么不穿外套？”他看了眼她单薄的风衣，“我看气温预报只有十四度。”

“刚从零下回来，这点温度正合适。”她淡淡说着。

上车后她调了座椅靠背，整个人陷进柔软的真皮椅里。

“欢迎回国，林小姐。”尹鹤一边启动引擎，一边笑着转头，“国际著名插画师。”

林悦侧过脸看他：“没你这拎包助理帮我在巴黎送饭洗衣加修稿，我也走不到现在。”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请你吃饭，最多三次。”

“抠门。”

车窗外夜色缓缓退后，林悦望着熟悉的街道，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归属感。

她回来了，带着新的作品，新的身份，还有一个逐渐靠近的人。

第二天晚上，是林悦归国后第一次正式出席公开活动。

她受邀参加一场“金融与青年艺术”跨界酒会，一方面是圈内资源整合，一方面也是为她接下来的个人展览预热。

会场选在江畔一家艺术酒店，灯光温润，音乐舒缓。

她穿着一条藏蓝色开衩长裙，头发高高挽起，佩戴着她在巴黎市集淘到的一对古董耳钉，整个人清冷淡雅，又不失锋芒。

尹鹤也换上了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整个人格外挺拔。

“还挺会穿。”林悦打量他。

“你也还行。”尹鹤瞥她一眼，“今天不能丢你脸。”

他们一同入场时，不少嘉宾投来打量的目光。

“那位就是林悦吧？听说刚从欧洲回来的。”

“她的那组《叠影的身体》很有想法，情绪线条感很强。”

林悦一边与艺术家们打招呼，一边感受到尹鹤稳稳地陪在身侧，既不过分显眼，也没有刻意低调，像是天生就该站在她身边的人。

她回头看他一眼，对方正不紧不慢地喝着香槟。

远处的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

红唇烈焰，一身香槟色亮片短裙。

周珂。

而她身边，挽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长相出众，气场张扬，举手投足间满是“我很有钱”四个字。

林悦淡淡收回目光。

夜色很深，酒意刚好。

这一晚，才刚开始。

9

“林悦，好巧啊。”

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轻柔，但尾音翘得不加掩饰。

林悦转过头，看到周珂正挽着一个年轻男人朝她走来。对方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手腕上是最新款的百达翡丽，一看就是有钱人。

“你男朋友？”林悦看了她一眼，没急着寒暄，语气淡淡。

周珂笑得一脸无辜，“嗯，他叫江翌，最近在帮朋友投一些新媒体艺术项目。我刚好对这方面感兴趣，就一起看看。”

说着，她目光轻飘飘扫过站在林悦身旁的尹鹤，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你现在很幸福吧？”林悦忽然开口。

“当然啦。”周珂眼中浮起自信，“江翌对我特别好。上次去巴黎，我说想去博物馆，他立马安排专人带我走贵宾通道；我说想看安藤忠雄的美术馆，他立刻飞大阪订票。”

她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下一秒就要晒机票与餐厅账单。

林悦静静听着，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尹鹤。

那年在巴黎，她因为导师换人，项目资料被拒收，面临重做。

夜里，她坐在床边崩溃到想订最近一班回国机票。

半夜三点，门铃响了。

她打开门，尹鹤站在门外，披着外套，头发还带着飞机上的褶痕，手上拎着一盒泡面和一张行程表。

“顺路出差。”

她鼻子一酸，没让他解释太多，只把人拉进门。

后来，他帮她联系新导师、重组计划书，白天陪她跑画材市场，晚上陪她修改速写，语气温和却一点都不马虎。

他们一起去布拉格的旧城街头写生，她坐在石阶上，他帮她挡风。

她说：“我要把这些画下来。”

他低头看她，“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陪你。”

思绪回到眼前。

周珂还在滔滔不绝：“……我们计划圣诞去瑞士滑雪，说不定会顺便去卢浮宫。”

“卢浮宫圣诞不开门。”林悦淡淡道。

“啊？”周珂语塞，神情尴尬地一怔。

江翌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你不是说去东京？”

气氛一滞。

林悦勾唇，把酒杯轻轻举起，“祝你旅途愉快。”

她转身要走，周珂却突然开口：

“你就不怕他也会像陈致远一样？”

林悦脚步一顿，没回头。

尹鹤却直接开口：“不要把我和那个渣男相提并论。”

10

尹鹤在桐市给林悦送了一套带院子的别墅，说是庆祝林悦学成归国，可以居住也可以作为工作室。

这里树木繁盛，满眼苍翠。

林悦却之不恭，准备每年给这个“投资人”一点分红以表感谢。

他们有空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

而周珂的朋友圈最近热闹得像综艺首播。

先是她挽着江翌的照片，配文【他带我走进真正的世界】。

接着是香槟、红酒、私人展厅，一张接一张，连滤镜都比平时贵气几分。

【未来不会太差，因为有人替我挡风。】

林悦刷着刷着，没点赞也没翻白眼，只轻描淡写地关掉了页面。

自从周珂约见面时加了好友，林悦一直没删除她，是因为想留着看乐子，类似于某种“赛博宠物”或者是“人类观察项目”。

这次，她说不清是好笑，还是感慨。

她没有想着去提醒江翌，也没有公开过什么。但她身边，有人忍不住了。

两天后，尹鹤正在画室帮林悦做画展布景。他一边搬架子，一边对着电话低声说：“……不提醒你是义气，提醒你是友情。你自己看着办。”

挂断时，他正好看到林悦拿着色卡走出来。

“又在搞什么小动作？”她半开玩笑。

“先保密。”他语气轻快。

第三天早晨，林悦刚刚打开手机，朋友圈忽然异常寂静。

周珂最近更新密集的那几条动态，全删了。

头像也从戴钻表的自拍照换成了一朵灰白调的“极简花”。

她点开周珂的主页，发现只剩一条文字动态：【真心不值钱。】

林悦抿了一口咖啡，轻轻一笑。

“出事了？”她问坐在沙发另一头的尹鹤。

“江翌那边，有朋友提了一嘴。”他翻了一页杂志，“听说她曾是别人感情中的第三者，还拿前男友的钱去给自己买高奢，后来男方创业失败，她吃抹干净就走人了。”

林悦一副了然的表情。她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辛苦了，尹先生。”

他侧头看她：“所以，有奖励吗？”

林悦再也忍不住，踮脚吻上了他的唇。

11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大厅地面，暖而不烈。

林悦穿着一身深墨色羊绒长裙，配一双利落低跟短靴，走入母校的新图书馆——这里正举办学校十周年的校友回馈酒会。

她的名字，被印在展板最上方。

【林悦｜艺术类杰出校友·国际青年插画奖得主】

【捐赠：500万】

台上灯光亮起，主持人笑容满面地说：“接下来，有请我们最年轻的捐赠代表，林悦女士，为我们致辞。”

掌声落下的那一刻，她走上去，气场沉稳，眼神澄澈。

“感谢学校曾为我提供的起点。我现在所取得的一切，并不是天赋，而是起步时，身边有人相信我值得被看见。”

台下掌声如潮。

站在人群最边缘角落的陈致远，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指节蜷在快凉掉的纸杯上。

他不想被看见。

可他又忍不住一直看着她。

休息区里，林悦端着柠檬水站在落地窗前，远处江面泛着光。

她刚喝了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悦。”

她回头，看到一个灰扑扑的身影。

陈致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毛衣，裤脚还沾着一点泥点。他手上拎着一只不甚干净的帆布袋，像刚从地铁口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她眉毛微挑。

“……朋友拉我一起来，想碰碰有没有合适的项目可以合作。”

她没说话，只看着他。

他低头笑了一下：“你现在真的……很不一样。”

林悦平静地点头：“你也挺不一样。”

“我其实……创业赔了不少，最近靠打零工生活。”

他顿了顿，仿佛终于下决心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创业吗？”

她没回答。

“是周珂。”他自嘲地笑了下，“她的标准越来越高，她说她不想过‘中产的凑合生活’。我工资根本撑不住。”

“我怕她走，也不甘心自己永远做个打工的。就觉得，搏一把吧，哪怕成不了，也得赌一次。”

他眼神落在她脸上，声音低哑：

“我以为她会陪我。结果呢？赔光之后她先走了。”

“你知道吗？我这段时间常常想，如果当时没跟你分手，没那么贪，没那么自负……”

林悦打断他。

“没有如果。”

陈致远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道歉。”林悦把杯子放下，“你好自为之。”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

他手中拿着一件她的米色风衣。

“外面有点凉，结束后我们直接去餐厅。”他的声音温和，带着自然的亲昵。

他将风衣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动作熟练而温柔。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好。”

男人转过头，这才像刚注意到陈致远一般，眼神平静地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并没有任何轻蔑或者敌意，只是单纯的审视，却让陈致远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位是？”

男人开口询问她，语气依旧温和。

“一位同学。”

她简单回答，没有多余的解释。

陈致远的心沉了下去。

“同学”两个字，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去都抹得干干净净。

男人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对她说：“我在休息室等你。”

他没有干涉她的社交，也没有对陈致远表现出任何不悦，只是用行动宣告了他的存在与她的归属。

这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陈致远看着那个男人从容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光彩照人的她。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屈辱感将他淹没。

如今，她的成功，她的幸福，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连站在她面前，说一句“我们重新开始”的资格都没有。

活动结束后，她脱下高跟鞋，换上平底鞋。走出会场，她看见了窗外明媚的阳光。以及阳光下，那个正含笑等待着她的男人。

她加快了脚步。

他起身迎向她，“结束了？”

“嗯。”

他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包，牵起她的手。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离开了喧闹的会场。

留下一室的鲜花与祝福，以及一个彻底被抛在过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