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在现场发现两具尸体，其中包括一个未及满月的孩子。”

“初步判断，应该就是失踪的祁夫人和那个婴儿……”

消防人员的声音响在耳边，祁晏却恍若未闻，目光依旧盯着那具尸体。

听说死的人当真是我，苏家父母和苏软软也愣住了。

随即，苏软软不在乎地嘟囔了句：“一个孩子而已，至于这么寻死觅活的吗？”

“她死了不要紧，干嘛还要坑我一把，害我白白错过留学的名额？”

以前对于她不过脑子的话，祁晏只会当作没听到。

可如今，却觉得有些刺耳了。

他愕然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苏软软：“你、你在说什么啊？”

“那是清浅，是你的姐姐，那个孩子也是刚出生的一条命啊！”

苏软软很不服气，正要辩驳回去，却被苏家父母拉着胳膊使了个眼色。

她只能嘴硬地转折：“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吗？”

“你想啊，孩子是你跟姐姐的，姐姐有丧子之痛，难道你就没有了吗？”

“现在她倒是痛快了，有没有考虑过你？”

“万一这件事传了出去，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议论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祁晏疼到头皮发麻，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他怔怔地看向被放置在地上，被人盖着白布的焦尸，呼吸颤抖而微促。

丧子之痛？他真的有么？

起初是有那么一点不忍心的，毕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他还记得那个孩子很乖，小小的，软软的，被包裹在温暖柔软的襁褓中。

用粉嫩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指，小脚一蹬一蹬的，很用力，很鲜活。

那时，他是不想让那个孩子死的，所以寻遍了国内外的名医，想保住孩子一命。

那么小的孩子，被取心头血，立刻从健健康康的小生命，转进重症监护室。

身上插满了管子，哭得撕心裂肺。

最终，当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线条持平时，宣告了死亡。

所以从那以后，每当孩子出世时，他都不会抱一下，也不敢再看一眼了。

如今，他曾经逃避的痛苦一股脑儿地堆叠在心里，如倒刺般鞭笞着他的心。

他这才明白，原来竟真的那么痛啊……

008

见情况不对，苏软软赶紧向苏家父母递了个眼色。

苏家父母立即跳出来劝慰说：“祁晏啊，清浅已经没了，你得节哀顺变啊。”

“是那丫头没这个命，你想想看，不这样做，难道眼睁睁看着软软去死吗？”

说着，他们一如既往地拿出手帕，如受害者似的哭哭啼啼地诉说——

“当年要不是清浅，我们一家人也不会分开这么久。”

“软软也不会在乡下受这么多苦，我们软软才是无辜的……”

祁晏却觉得很累，心口好像有块东西压着，很沉，很闷。

连苏家的哭诉都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转过身，嘶哑地说了句：“我累了，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那天晚上，祁晏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

在去南岛别墅之前，我就把家里收拾干净了。

我和祁晏从小到大的结婚照和合影，他装模作样陪我在母婴店给孩子挑的小衣服。

哪怕是我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望着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变得空荡荡陌生冷清的家。

祁晏终于被抽去最后一丝力气，瘫软着身体扑倒在地上。

他双手痛苦地插着头发，心中压抑蓄积的某种感情，将要喷涌而出。

他早该发现我的崩溃和异常的。

如果那三天里，但凡他去过南岛别墅一趟，哪怕是回家一次，也会发现端倪。

可却偏偏没有，就这么在他的自傲与欺骗中，放着我一步步地走向了绝路。

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脚步接近的声音。

祁晏一瞬惊喜地回头：“清浅，我……”

可对上的，却是管家苍老低垂的面容：“少爷，夫人她真的……”

望着祁晏布满血丝的眼睛，老管家怅然地叹了口气：“少爷，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

“您跟夫人从小一起长大，夫人的性情如何，您难道还不清楚？”

“就算那位苏小姐确实在乡下受过委屈，但冤有头债有主，跟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为何连你也以为夫人亏欠了她什么？”

009

这个答案，祁晏没法儿回答。

毕竟一直以来，他们满口说着的亏欠，理所当然的道德绑架，都不过是偏爱罢了。

我又欠苏家和苏软软什么呢？

说我占了苏家大小姐的位置，可从小到大，他们都把我当作巴结祁家的工具。

苏软软回来以后，他们就断绝了我的一切生活来源。

我这个假千金鸠占鹊巢无耻的嘴脸，被他们挂在热搜上凌迟半个月。

就这苏软软依旧不肯放过我。

我和祁晏养了八年的猫咪，被她剁碎了喂鱼，还捂着鼻子装难受称自己对猫毛过敏。

她因行事张扬得罪了人，却设计我去赴约，害得我差点被人欺负。

事后却将我衣衫不整的视频当作福利散播出去。

可每次，苏家父母都会不耐烦地瞪一眼——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这是你欠软软的，让她一下怎么了？”

祁晏也会无奈地望着苏软软，掩饰着眼底的宠溺劝我——

“软软就是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不过这样也好，总不会被人欺负了。”

苏软软的恶意，像一头永远喂不饱的饕餮。

在苏家父母和祁晏毫无底线的纵容和滋养下，终于吞噬了所有。

祁晏欲言又止，管家又叹了口气——

“其实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夫人嫁进祁家这些年，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现在这样的结局，对她和孩子来说，也算是解脱了。”

管家离开后，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祁晏一个人，对着陷入黑暗的天花板发呆。

那晚，祁晏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地躺在地板上，还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回想起了年少时的很多事情。

我们相识于八岁，在南岛一望无际的海滩上迷路，两人手牵手找到回家的路。

沙滩上印着一排小小的脚印，他曾用奶声奶气的音调向我许诺——

“浅浅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一定可以找回你的家。”

从那开始，我们形影不离，一路见证和陪伴彼此成长中每个重要的瞬间。

十八岁那年，我们高中毕业，只因同班男生向我告白，祁晏就气到红着脸将我拉走。

他说我是他的未婚妻，以后要做他的妻子。

可惜，那些往事时隔太久了，我们在一起也太久了。

久到让他习惯，让他麻木，让他想不起来自己对我究竟是喜欢，还是责任了。

010

祁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就接到助理急切的电话。

“祁先生，不好了！”

“刚才有警察来公司问话，好像是关于夫人和小少爷的事……”

祁晏皱了皱眉，抬手捏了捏欲裂的太阳穴，嘶哑的声音开口——

“就说是自杀，让公关那边做好准备……”

可下一刻，助理又抖着嗓子说了句：“不是这个案子，是……”

“是夫人临死前报了警，那座给软软小姐做手术的医院已经被查封了。”

听到这句，恍若一道惊雷从祁晏的耳边炸响。

他倏忽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苏清浅怎么会报警？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不会……这件事怎么能让她知道？她一定会发疯，一定会接受不了的。

作为父亲，他一次次地指使医院伪造病历单，将自己的孩子送上了绝路。

他无法想象，如果苏清浅发现了真相，会是怎样……

这时，电话那头又响起助理的声音：“另外，还有一件事……”

“关于软软小姐当年在乡下的处境，以及她因此患病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即便当年在医院阴错阳差被调换了身世，苏软软也是从未吃过苦的。

我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哪怕出身农村，也是把她如珠如宝地捧在了手心里。

农村孩子哪儿有学乐器的？可只因苏软软对着电视上的钢琴说了句‘喜欢’和‘想学’，我爸爸就咬着牙跑到工地上，在夏天的炎热下搬了几个月的砖，为她买回来。

因苏软软不想当留守的泥腿子，爸妈便顶着压力把她接到大城市。

明明爸妈把最好的都给她了。

夫妻俩省吃俭用几年都不敢换新衣服，却将苏软软打扮的漂漂亮亮如同小公主。

可只因苏软软委委屈屈地说了句班里城市的同学都穿名牌戴奢侈品。

爸妈就咬着牙尽量满足她，还放纵她的任性陪她去追星。

苏软软身世真相曝光那年，我的亲生父母去世了。

而他们发生车祸惨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苏软软排队要偶像的签名，差点被车撞了。

关键时刻，是我父母用自己的生命救下了她。

这样的苏软软，又怎么可能会受苦被虐待出病根呢？

011

以前被苏家摁着头敲骨吸髓地还债时，我也曾试图反抗和辩解。

可却没有人相信，他们只会指责我忘恩负义而已。

跟祁晏结婚后，未免跟苏家发生冲突，让他和祁家夹在中间，我学会了闭嘴。

可如今，他和苏家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我‘临死’前，委托假死机构写了篇声情并茂的小作文，石锤苏软软在说谎。

加上之前苏软软抄袭被闹上热搜的事，瞬间引爆了全网。

不少网友开始深扒她的过去，苏软软从苏家娇俏可爱的小公主，彻底跌下神坛。

“我靠！这女的不是说自己在乡下喂猪喂羊，还整天被养父殴打吗？”

“何止啊，这女的以前满嘴跑火车，还说自己差点被乡下老汉欺负，留下心理阴影呢！”

“听说当年在医院里，是苏家先把孩子弄错了，人家才会认错女儿啊？就算他们的身世被互换了，苏小姐和她亲生父母又有什么错？更何况养父母还救过苏软软的命。”

苏氏集团因此陷入舆论风暴，股票一跌再跌，分分钟蒸发几亿资产。

再然后，媒体上突然曝光了一段新闻。

为了彻查孩子心头血的案子，警方当然要找苏软软和苏家父母问话。

媒体闻风造势，纷纷拥堵在苏家的门口做采访。

面对证据确凿，苏软软终于不装了：“我就是说谎了，怎么了？”

她一改往日天真娇俏的表情，表情里满是骄纵与恶毒：“苏清浅在我们家花了这么多钱，享受了这么多资源，她家欠我们苏家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那两公母穷的叮当响，哪里爱我了？”

“要不是他们，我会穿不起名牌奢侈品吗？会追个星都被他们唠叨埋怨吗？”

她咬牙切齿地眯了眯眼睛，又自负地哼了一声——

“我可是苏家的小姐，能用他们的贱命救下我，算是他们的荣幸！”

“不然他们哪儿来的命，能见到我们这种人上人？”

012

苏软软就是个纯坏的人。

因做梦都想摆脱曾经在乡下当‘泥腿子’的过往，她对以前的事尤其偏激。

所以回到苏家后，她对所有人说，在乡下遭受非人的折磨。

养父母待她不好，动辄非打即骂，还曾为了钱，差点把她卖给人贩子。

有次，她在乡下的同学病重，想求着她借点钱救命。

那些钱，连她一天的零花钱都不到，她却伪造聊天记录，说人家对她敲诈勒索。

因为恨我，所以她不许我回家。

把我‘囚禁’在苏家的牢笼里，变成供他们一家折磨玩乐的宠物。

可因为祁晏说喜欢的人是我，是他说不介意我的身份，所以我不顾一切地留了下来。

如今才明白，原来，他也相信了苏软软的谎言。

哪怕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自认为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加了解我。

哪怕苏软软的所作所为，一直以来，他都看在眼中。

他也依然选择欺骗自己，然后将‘亏欠’的枷锁一层层地套在我的头上。

外面的丑闻越闹越大，苏家终于扛不住了。

他们跑来找祁晏求助，甚至想好了对策来洗白自己。

因我之前患有抑郁症，就诊记录被他们拿出来，造谣说我有产后抑郁症。

而那些孩子，则是被我自己发疯掐死的。

对于他们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连祁晏也受不了了。

他一下子掀开客厅中的玻璃茶几，任由碎片飞溅，震惊了所有人。

祁晏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问：“清浅已经死了……”

“那些孩子是怎么死的，清浅是怎么死的，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苏家父母被吓得噤若寒蝉，苏软软却拨弄了一下头发，不屑地轻笑出声。

“我们是怎么对她的，你不是一直都看在眼中么？”

“现在跳出来装好人，早干嘛去了？”

013

祁晏并没有答应苏家的求助，命人将他们赶了出去。

一直以来，被祁晏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第一次吃到了闭门羹的感觉。

苏软软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威胁，如果祁晏敢对她和苏家见死不救，她就跟祁晏同归于尽。

可那天之后，祁晏却失踪了。

他逃过警方的追捕和封锁，直接包机出国，堵在了异国的街头。

我知道，假死那种小把戏，瞒不了他太久。

只要警方那边的DNA比对结果一出来，他就会知道火灾现场抬出的是我买来的尸体。

出国后，我改名换姓在法国进修。

一边上课追逐梦想，一边带着几个月的孩子。

当祁晏看到我们的第一眼，他的眼睛就红了。

对着我推着的婴儿车，他脸上瞬间露出一抹欢喜，呼吸急促地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可我却后退了几步，带着孩子与他保持了距离。

他动了动唇，良久才艰涩地说了句：“对不起……”

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会扑上去打他骂他，揪着他的衣领让他为孩子偿命。

可现在，我连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了。

见我沉默，他又看向婴儿车内的孩子，明知故问地说了句：“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冷笑一声，反问：“你觉得你配？”

祁晏埋下头，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哑然回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

我直接推着婴儿车绕开他，继续往前走，丢下一句——

“既然知道自己没资格，那就别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014

祁晏回国自首了。

而那时，苏家重金请了一个律师团队，正意图为自己脱罪。

苏家父母义正言辞地说，就算他们的女儿苏软软道德不佳，但并没有犯罪。

他们还专门开了个记者会，对着媒体的镜头叫嚣着——

“那两个人是心甘情愿为软软死的，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们可以选择对软软好，我们也可以选择对他们的女儿苏清浅不好。”

“凭什么道德绑架我们，让我们对那家泥腿子感恩戴德？”

这番厚颜无耻的说辞，直接震碎了所有人的三观。

可苏家毫不在乎，还列了个网暴的名单要告所有人。

苏软软哭哭啼啼地辩解，取孩子心头血是祁晏自己的决定，自己毫不知情，也从未插手。

可随后祁晏命人放出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苏软软捂着心口，痛苦地扭曲着脸。

“祁晏哥哥，我知道虎毒不食子，让你放弃自己的孩子救我是强人所难……”

“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以前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才跟爸妈团聚，享受到被爱的感觉，我不甘心啊……”

苏软软又狡辩说，自己虽参与合谋，但真正执行的人是祁晏和医院。

紧接着医院为求自保，也放出了一段证据。

聊天记录中，因苏软软压根没有什么病根。

医生当然知道她是装的，怕东窗事发会连累自己，哀求苏软软到此为止。

可苏软软却拿着他们以前助纣为虐害死孩子的证据，威胁医院继续狼狈为奸。

在模糊的监控画面中，苏软软还曾闯入重症监护室。

那时我的孩子明明没死，身上插满了芯片和管子，用小小的生命对抗着死亡。

她却将孩子的腿拎了起来，硬生生地扒开了他心脏处已经缝合的伤口。

这段内容放出来，网上彻底炸了。

无数人辱骂苏软软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简直恶毒到了极点。

苏软软也终于闭了嘴，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她和祁晏被判决死刑立即执行，苏家父母也因是帮凶，被判处无期。

苏软软和祁晏被执行那天，全网欢呼大快人心。

而远在异国的我，却受到了一笔巨额的资金，据说是祁晏留给我和孩子的遗产。

但那笔钱，我并没有要，直接捐给了慈善机构。

办完捐赠事宜后，我又带着孩子返回了国外。

那天，晴空万里，小小的孩子熟睡地躺在我的怀抱中，做着甜甜的美梦。

我低头看了眼，轻轻地亲吻在孩子的脸蛋上。

伴随着飞机启航的声音，我在心里告别从前的一切，开始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