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用excel表格分析复盘，关心靠陌生号码发送。

余白以为，程墨的理性已经杀死了他们的爱情——

直到她发现，这个连说’我爱你’都要撤回的男人，

这个说她的存在像完美系统里唯一的bug的男人

在深夜写了一份’余白生活应急指南.exe’。

第一章：

【牛奶过期了】。

是的，就像她和程墨的爱情。

余白盯着冰箱上那张便利贴，指尖轻轻抚过程墨工整得像印刷体一样的字迹。连分手通知都写得像生活小贴士，这很程墨。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没成型，一滴眼泪就砸在"过期"两个字上。黑色墨水晕染开来，变成一个小小的灰色太阳。

"真是的......"余白用袖子抹了把脸，却越抹越湿。她索性坐在地上，背靠着装满酸奶的冰箱门，开始数瓷砖上的花纹。

这套公寓是他们毕业第三年一起买的。程墨当时做了个excel表格，详细比较了十二个楼盘的性价比、通勤时间和升值空间。余白只看了一眼采光最好的那间阳台——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时，像给整个房间涂了层蜂蜜。

"十年啊......"余白环顾四周。书架上程墨的技术书籍按照高度排列，厨房里调料瓶贴着整齐的标签，连沙发靠垫都被拍打成标准的45度角。她的存在像是这个完美系统里唯一的bug。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林承悦"三个字跳得欢快。

"姐妹！听说你终于甩了那个控制狂？"林承悦的声音穿透听筒，"今晚’分手快乐派对’，不来不是中国人！"

余白把手机拿远十公分："谁告诉你......"

"墨远科技，赵明远刚发的朋友圈，说程墨连续加班72小时快猝死了，一问才知道是失恋。"林承悦语速飞快，"地址发你了，必须来！我找了一打小鲜肉陪你嗨！"

余白想说自己可能更适合窝在家里看老电影，但林承悦已经挂断了。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定位——"狂野之夜"酒吧，名字就很林承悦风格。

派对比想象中热闹。林承悦不知从哪真找来几个阳光男孩，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余白耳根发烫。酒过三巡，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余白抽到"最后一次为爱流泪是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余白晃着酒杯，冰块叮当作响，"看着冰箱上的便利贴哭了。"

满桌哄笑，只有林承悦拍了拍她肩膀。

"十年感情，最后就值一张便利贴？"一个染蓝头发的男孩问。

余白摇头："便利贴是他提醒我牛奶过期了。分手是上周的事，他用ppt分析我们的感情，说无以为继，及时止损。第三页还有柱状图。"

笑声更大了。余白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又想起程墨做ppt时认真的侧脸，鼻梁上架着她送的那副防蓝光眼镜。

第2章撤回的关心与失控的派对

第二天早上，余白盯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照片，太阳穴突突直跳。照片里她举着酒杯大笑，眼角还挂着泪花，活脱脱一个为情所伤的怨女形象。

最糟的是，这张照片被配上"市场部余经理借酒消愁为哪般"的标题，在公司内网疯传了整整一上午。

"余经理，张总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实习生小林探头进来，眼神里满是同情。

余白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领。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张总标志性的大嗓门："......影响太坏了！公司形象还要不要了？"

门开了，人力资源部的王姐朝她使了个眼色："小余啊，进来坐。"

张总推了推眼镜："余白，公司一向欣赏你的专业能力，但作为中层管理者，私生活方面也该注意影响......"

"张总，"余白打断他，"昨晚是我朋友为我举办的生日派对，照片明显是断章取义。如果公司认为这影响了我的专业形象，我可以......"

她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危机公关建议：1.不回应；2.联系it删帖；3.下周慈善活动主动参与转移焦点。——共同朋友」

余白盯着那个刻板的编号格式，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她咬了咬嘴唇，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

"你可以什么？"张总问。

"我可以参加下周与残联的慈善合作项目，"余白脱口而出，"正好展示公司员工积极正面的形象。"

张总的表情缓和下来："这个思路不错。王主任，你协调一下。"

走出办公室，余白靠在走廊墙上长舒一口气。她重新看那条短信，回复：「谢谢"共同朋友"，但真正的朋友会直接打电话。」

三分钟后，手机响了。

"你的it朋友李明可以帮忙删帖，"程墨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依然冷静得像在汇报工作，"慈善活动我建议选轮椅篮球赛，你有相关资源。"

余白闭上眼睛："程墨，我们已经分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程墨的声音低了几分，"但你的职业声誉很重要。"

"所以你连陌生号码都准备好了？就为了给我发公关建议？"

"我......"程墨罕见地语塞，"只是恰好看到。"

余白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十年了，你还是不会说谎。一说谎就结巴。"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程墨显然在转移话题："第三条建议最有效，我查过你们公司近期......"

"程墨，"余白打断他，"谢谢。但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挂断电话，余白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十年养成的习惯真是可怕——她居然因为程墨还记得她公司的慈善项目而鼻子发酸。

"所以他就用’共同朋友’这么老土的名义给你发短信？"林承悦把一杯血腥玛丽推到余白面前，"程墨这男人真是......连当个前男友都这么程式化。"

紫罗兰酒吧的灯光打在林承悦精致的锁骨上，她今天穿了件亮片吊带裙，耳环大得能当手镯。作为娱乐圈最年轻的王牌经纪人，林承悦的穿衣风格和她带的艺人一样张扬。

"重点是那张照片怎么流传出去的，"余白搅动着杯中的吸管，"拍照片的人明显坐在我们那桌。"

林承悦翻了个白眼："亲爱的，现在谁还care照片？重点是——"她突然凑近，香水味扑面而来，"程墨还爱着你。"

余白差点被酒呛到："他那是强迫症！见不得任何事脱离掌控，包括前女友的职业形象。"

"得了吧，"林承悦掏出手机划了几下，"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微博截图，一个名叫"techguru"的用户发了一条："如何优雅地撤回一条消息？"发布时间是今天下午3点，正是余白和程墨通完电话后不久。

余白心跳漏了一拍："这不能说明什么......"

"再看看这个。"林承悦又划出一张截图，是同账号五年前的回复："撤回功能设计不合理，建议增加’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程墨"

余白盯着那个熟悉的微博id，胸口发紧。程墨从来不用社交媒体，这个账号是他们刚交往时她帮他注册的，只发过几条技术建议。

"他居然还记得密码......"余白喃喃道。

林承悦突然拍桌："有了！"她一把抓住余白的手，"童潇下周回国，正好缺个正能量形象重塑的契机。轮椅篮球赛？完美！"

"等等，童潇是谁？"

"忘了？我去年签的宝贝，去年年会我拉你去当嘉宾你应该见过。"林承悦眼睛发亮，"21岁，身高188，笑起来像清晨的阳光，微博粉丝800万，最重要的是——"她压低声音，"完全不是你前夫那种控制狂类型。"

余白扶额："我不需要......"

"你需要！"林承悦斩钉截铁，"听着，程墨为什么能这么游刃有余？因为他吃定你十年没接触过其他男人。你需要让他知道，余白女士的市场行情好得很！"

余白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也许林承悦是对的，也许她确实需要一些......新鲜的空气。

程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眼睛酸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办公室玻璃门外，赵明远正和一个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女生说话，女生不时掩嘴轻笑。

"老程！"赵明远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女生，"给你介绍一下，徐木槿，新来的产品经理，清华硕士，专门从深圳挖来的。"

女生微微鞠躬："程总监好，久仰大名。"

程墨点点头："欢迎加入团队。"

"木槿可是你的迷妹，"赵明远挤眉弄眼，"说你那篇《人工智能在金融风控中的应用》她读了十遍。"

徐木槿脸红了："赵总夸张了......不过确实受益匪浅。"

程墨看了眼手表："我还有个会......"

"取消啦！"赵明远一把拽起他，"兄弟连续加班72小时，再这样下去要猝死了。今晚必须喝酒！"

一小时后，三人坐在公司附近的居酒屋里。赵明远已经干掉三杯清酒，话越来越多："......所以我说老程，你不能因为失恋就虐待自己啊！"

程墨手里的筷子顿住了。徐木槿惊讶地看向他："程总监......分手了？"

"前女友照片在他们公司内网传开了，"赵明远大着舌头说，"这家伙半夜不睡觉，给人写了份十页的危机公关方案......"

程墨猛地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眼睛布满血丝，领带歪到一边。程墨用冷水洗了把脸，掏出手机。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有雨。他下意识点开通讯录，找到"余白"，输入："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发送的瞬间他清醒过来，立刻长按消息选择撤回。系统提示："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程墨盯着那行小字，胸口发闷。十年养成的习惯，比代码里的bug更难修复。

回到座位时，赵明远正举着手机给徐木槿看什么，两人笑作一团。

"老程！"赵明远晃晃手机，"看看余白多潇洒，分手派对玩得这么嗨！"

程墨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余白在酒吧的照片，她身边围着几个年轻男孩，其中一个正俯身在她耳边说话。程墨的指尖无意识地放大了照片——余白穿着那件他选的天蓝色衬衫。

"这男的是谁？"他听见自己问。

赵明远挑眉："哟，现在关心起来了？听林承悦说是她新签的小鲜肉，叫童什么......对了，童潇！微博上小姑娘们的老公。"

程墨把手机还回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胸口那股无名火。

"程总监......"徐木槿轻声说，"您还好吗？"

程墨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说了句："她不喜欢人靠那么近说话。"

回公司的路上，赵明远搭着程墨的肩："兄弟，听我一句劝。要么去把余白追回来，要么......"他朝走在前面的徐木槿努努嘴，"考虑下新人？木槿不错，聪明又体贴。"

程墨没有回答。路过便利店时，他进去买了包烟——余白最讨厌他抽烟。

点燃第一支烟时，手机震动。是余白发来的消息：「谢谢你的建议，轮椅篮球赛谈成了，童潇答应来做公益大使。」

程墨盯着那个陌生的名字，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发送后，他点开余白的头像——还是去年他们在青海湖的合影。她当时笑着说："用这张吧，这样你每次发消息都能想起我们的约定。"什么约定来着？好像是说好每年都要一起去旅行。

程墨关上手机，深吸一口烟，呛得直咳嗽。他忽然想起余白常说的话："程墨，你连抽烟都像在执行任务。"

远处，徐木槿回头看他，眼神温柔而关切。程墨掐灭烟，快步跟了上去。

第3章商业伙伴与旧日默契

余白盯着会议室白板上的技术架构图，太阳穴突突直跳。市场部与it部的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两小时，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箭头和方框活像一团乱麻。

"所以用户画像系统就是无法对接我们的crm？"余白用马克笔敲了敲白板中央的红叉。

it部主管擦了擦额头："余经理，不是我们不配合，底层数据结构不兼容......"

"那就重构数据结构。"余白斩钉截铁。

会议室里一片哀嚎。实习生小林偷偷戳了戳余白的手臂："余姐，it部说这至少要三个月......"

"活动下个月就要上线。"余白环视一圈，"有没有其他方案？"

市场部同事们面面相觑。这时小林眼睛一亮："我学长说墨远科技专门做这种系统对接，他们有个中间件......"

余白手里的马克笔"啪嗒"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

"墨远科技？"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报价如何？"

"据说比自研成本低40%，两周就能上线。"小林兴奋地说，"而且他们的程总监是技术大神，他亲自......"

余白突然站起身："约他们明天上午十点来开会。"

走出会议室，余白直奔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眼眶发红，嘴角却挂着冷笑。分手两个月，她换了新发型、报了冲浪课、甚至开始学着吃辣——程墨最讨厌的三种改变。现在命运却要把他们推回同一个会议室？

手机震动。林承悦发来消息：「童潇明天回北京，约你吃晚饭，别说没提醒你穿漂亮点」

余白回复：「明天要见程墨，工作」

三秒后，手机炸响。

"余白你疯了？"林承悦的尖叫声引来隔壁隔间的咳嗽，"见面等于给敌人递刀！"

"只是工作。"余白压低声音，"再说了，我又不是去打架。"

"比打架更糟！"林承悦咬牙切齿，"你会心软。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晚必须和童潇见面，让他明天陪你一起去。程墨看到你们出双入对......"

余白挂断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走出洗手间时，她撞见小林正和同事交头接耳。

"......听说余经理和程总监是大学同学？"

"何止，"同事神秘兮兮，"他们交往了......"

余白干咳一声，两人立刻噤若寒蝉。她昂首走过，后背绷得笔直，直到拐进楼梯间才垮下肩膀。十年感情果然像便利贴留下的胶痕，怎么擦都有一圈淡淡的印子。

第二天早上，余白在衣柜前换了三套衣服，最终选了最保守的灰色套装。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地喷了一点程墨送她的香水——去年生日礼物，他说这个味道"像雨后的竹林"。

电梯门一开，童潇阳光灿烂的脸就映入眼帘。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余白姐！"他小跑过来，"林姐说你需要保镖？"

余白差点被口水呛到："她这么说的？"

"原话是’防止某控制狂死灰复燃’。"童潇做了个鬼脸，"不过我查过程墨的资料，他确实厉害，那个多模态算法......"

余白惊讶地挑眉："你还懂这个？"

"计算机系辍学生，"童潇不好意思地挠头，"大二被星探发现才转行的。"

会议室门口，余白深吸一口气。推门的瞬间，她听见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正在解释什么技术参数。两年过去，程墨说话还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节奏，像运行良好的代码一样精准。

"所以我们建议......"程墨抬头看见余白，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在她和童潇之间快速扫过，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小林看看程墨又看看余白，嘴巴张成o型。

"这位是童潇先生，"余白率先打破沉默，"我们的公益大使，今天来了解项目。"

程墨点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公事公办。他穿着余白最喜欢的那件深蓝色衬衫，袖口却没了她送的袖扣。这个发现让余白胸口发紧。

"继续吧。"她拉开椅子坐下。

接下来的两小时堪称职场礼仪教科书。余白和程墨你来我往地讨论技术方案，语气客气得像初次见面的商业伙伴。只有熟悉程墨的人才能看出他频繁推眼镜的小动作——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最后有个技术细节需要确认，"程墨突然说，"能否借用一下余经理的电脑？"

余白把笔记本推过去。程墨接过的瞬间，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又同时触电般缩回。余白假装整理文件，余光却瞥见程墨盯着她的键盘保护膜——上面印着他们去年在青海湖的合影。

"系统需要管理员权限。"程墨的声音有点哑。

余白输入密码——还是程墨的生日。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她不敢看程墨的表情，只能盯着他操作电脑的手。那双手曾在她发烧时整夜握着冰毛巾，也曾因为她在代码里留了个爱心图案而气得重写三小时。

"好了。"程墨合上电脑，声音恢复平静，"三天后交付测试版。"

会议结束，众人作鸟兽散。童潇被市场部的小姑娘们围住要签名，余白独自收拾资料。忽然，一杯咖啡被推到面前——美式，加双份奶不加糖，她喝了十年的配方。

"你下午还有两个会。"程墨站在桌边，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天气，"别又低血糖。"

余白抬头，发现程墨的领带歪了——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她几乎要伸手去整理，半路改成拿起咖啡杯："谢谢程总监关心。"

程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余白望着他的背影，似乎有一根根细针，轻轻戳着她的心脏。

交付日当天，系统测试意外顺利。余白盯着屏幕上流畅运行的数据流，不得不承认程墨的团队确实厉害。庆功宴选在公司附近的日料店，程墨带着两个工程师出席，全程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余经理，"酒过三巡，程墨团队的年轻工程师大着胆子问，"听说您和程总是老同学？"

余白手里的酒杯一顿。坐在角落的程墨突然坐直了身体。

"嗯，大学社团认识的。"余白轻描淡写。

"那你们为什么......"工程师话没说完就被同事捂住了嘴。

包厢里安静得能听见隔壁间的笑声。童潇突然举杯："敬最佳合作伙伴！下次演唱会给你们留vip座位！"

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喝高了的it部主管拍拍程墨的肩："老程，余经理这么优秀的前女友，你怎么舍得放手啊？"

余白差点被清酒呛到。程墨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因为我总想把她的多肉植物修剪成几何图形。"程墨突然说，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今天程墨说的第一句带个人感情色彩的话。

余白鼻子一酸。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的导火索——程墨趁她出差，把她养了三年的多肉全部修剪成了完美的球形。

"那确实长得不够对称。"程墨又补充道，表情认真得像在讨论代码优化。

全场爆笑。余白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前就模糊了。她借口去洗手间，却在走廊拐角撞见正在回邮件的程墨。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余白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拍的青海湖日落——他们最后一次一起旅行。

"还没找到更合适的桌面？"余白脱口而出。

程墨手忙脚乱地锁屏："只是......还没来得及换。"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远处传来童潇的笑声，程墨的眼神暗了暗："你们......很合适。"

"什么？"

"他年轻，活泼，看起来......"程墨斟酌着用词，"不会强迫你改变什么。"

余白想说童潇只是朋友，话到嘴边却变成："是啊，至少他不会给我的植物动手术。"

程墨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这个表情让余白想起大学时他熬夜帮她改论文，明明困得眼皮打架还要嘴硬"不麻烦"的样子。

回包厢的路上，余白的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明天降温，记得加衣。——共同朋友」

她回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程墨，对方正专注地盯着菜单，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余白把手机放回口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或许有些习惯，就像便利贴留下的胶痕，再怎么清理也会固执地粘在原地。

第4章暗涌与蛋糕

余白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白白，我和你爸明天到北京，下午三点的高铁。小程来接一下吧，他上次说新买了辆车。——妈妈」

这条普通的家常消息此刻像一颗定时炸弹。三个月了，她居然还没告诉父母分手的事。余白把脸埋进手掌，指缝间溢出几声闷闷的呻吟。电话铃适时响起，林承悦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在周五晚上打扰我......"余白有气无力地说。

"出大事了！"林承悦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童潇被拍到和女模特进出酒店，现在全网都在传！"

余白把手机拿远了些："所以？"

"所以你们的’恋情’得提前曝光了！我马上发通稿说你们已经稳定交往三个月......"

"等等，什么恋情？"余白猛地坐直，"林承悦，你又擅自安排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呃......就是上个月慈善活动后，我稍微......暗示了一下媒体你和童潇的关系。"林承悦语速飞快，"反正程墨又不知道真假，刺激一下他怎么了？"

余白眼前发黑。现在她不仅要向父母解释分手，还得解释这个凭空冒出的"新恋情"。

"听着，我爸妈明天要来，他们还不知道我和程墨......"余白突然顿住，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林承悦，你说程墨会愿意......假装一下吗？"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砸在地上的声音。"余白！你疯了吗？是你甩了他，现在又要他配合演戏？"

"就吃一顿饭......"余白自己都听出语气里的心虚，"我爸妈特别喜欢他。"

挂掉电话，余白盯着通讯录里"程墨"的名字看了足足十分钟。最终她发出一条看似公事公办的消息：「明天我父母来京，不知我们分手。能否请你吃个晚饭？地点你定。」

三分钟后，回复来了：「需要我准备什么？」

简单八个字，余白却看得眼眶发热。程墨永远这样，不问缘由，不提条件，只是精确地提供她需要的支持。这种该死的可靠性曾让她又爱又恨。

「不用特别准备，七点聚宝源可以吗？」

「好。我会带东阿阿胶给伯母，普洱茶给伯父。」

余白咬住嘴唇。他居然还记得她父母喜欢的伴手礼。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磨着她的心脏。

聚宝源的包厢里，余白第n次检查手表。程墨迟到了——这在他身上几乎从未发生过。父亲正津津有味地品着服务员刚上的菊花茶，母亲则不停地往门口张望。

"小程是不是堵车了？"母亲问，"你要不要打个电话？"

余白正欲回答，包厢门被推开。程墨穿着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走进来，手里提着精致的礼品袋，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抱歉，临时有个会。"他微微欠身，声音里带着不常见的急促。

余父笑着摆手："工作要紧，快坐。"

接下来的两小时堪称完美表演。程墨熟练地为余母夹菜，与余父讨论最近的股市行情，甚至在余白不小心点到香菜时，自然而然地帮她挑出来——这个动作让余白喉咙发紧。十年养成的默契骗不了人。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酒过三巡，余母突然问道，"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余白的筷子僵在半空。程墨的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但他的声音稳得像秤砣："看余白的意思，我随时都......"

"妈！"余白急忙打断，"我们最近工作都忙，暂时没考虑这个。"

程墨垂下眼睛，专注地剥着一只虾，动作精确得像在操作精密仪器。

饭后，程墨坚持送二老回酒店。余白坐在副驾驶，听着他与父母闲聊，恍惚间觉得分手只是一场噩梦。直到车停在酒店门口，程墨礼貌地告别而没有一同下车时，余白才被拉回现实。

"小程不上去坐坐？"余母疑惑地问。

"他还有个视频会议。"余白抢着回答，声音比预想的尖锐。

回程的车里沉默得可怕。余白盯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突然开口："谢谢你今天......很完美。"

程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应该的。"

在一个红灯前，他转过头："童潇知道你今天......?"

"知道什么？"

"没什么。"绿灯亮起，程墨踩下油门。

车停在余白小区门口，程墨没有熄火的意思。余白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要上来喝杯茶吗？"

程墨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不了，你男朋友应该在等你。"

余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童潇正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拿着一束显眼的红玫瑰。

"他不是......"余白话没说完，程墨已经递过来一个纸袋。

"给伯父伯母的北京特产，明天你可以带给他们。"

余白接过袋子，指尖碰到程墨的手背，一触即分。她下车走向童潇，没有回头。但背后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烫得她后背发疼。

周一早晨的办公室，余白正埋头处理文件，小林风风火火冲进来。

"余姐！出大事了！"她举着手机，"墨远科技的核心算法泄露了，网上都在传是他们内部人员卖的！"

余白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墨远科技——程墨的公司。

"赵明远刚才被记者围堵，说已经报警了......"小林还在喋喋不休，余白却已经听不进去。她抓起手机，犹豫再三，最终拨通了林承悦的电话。

"我需要你帮个忙。"余白直奔主题，"关于程墨公司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夸张的抽气声："余白女士，你是在请我帮前男友？"

"你认识那个爆料博主’科技老狗’对不对？"余白无视她的调侃，"我想知道他的消息来源。"

"啧啧啧......"林承悦拖长声调，"分手了还这么关心？"

"林承悦！"

"好啦，我帮你问。不过有条件——下周童潇的新歌发布会，你必须以女友身份出席。"

余白咬牙："成交。"

三天后，余白收到林承悦发来的录音文件。听完后，她立刻转发给了一个做网络安全的老同学，附言：「麻烦查下这个ip和声纹」。

当天晚上，余白向赵明远邮箱发送了一份资料包，里面是"科技老狗"与墨远科技前员工钱某的交易录音，以及钱某电脑的登录痕迹。

做完这一切，余白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三小时后，手机震动，是林承悦发来的消息：「发布会流程发你邮箱了，记得赴约’哦~」

余白正想回复，门铃突然响起。监控屏幕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程墨。他手里提着什么，不停地调整站姿，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

余白打开门，程墨的表情像是被抓到做坏事的孩子。

"我......来谢谢你。"他递过一个精致的蛋糕盒，"黑森林，你最喜欢的那家。"

余白接过盒子，指尖传来冰凉触感——蛋糕明显是冰袋保鲜一路急送来的。她刚想说话，身后突然传来童潇的声音：

"白白，我买了宵夜！"

程墨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余白回头，看见童潇拎着外卖袋站在走廊尽头，脸上灿烂的笑容在看清程墨后迅速消失。

空气凝固了几秒。程墨后退一步："打扰了，我先走。"

"等等！"余白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一团空气。程墨已经大步走向电梯，背影僵硬得像块钢板。

童潇走到余白身边，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蛋糕盒："哇，黑森林！是知道我今天要来特意买的吗？"

余白没有回答。她盯着电梯下行的数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对了，"童潇突然凑近，"下周发布会后有个小惊喜给你......"

他的话音未落，嘴唇已经贴上余白的脸颊。余白愣在原地，余光瞥见电梯门不知何时又开了——程墨站在里面，手里拿着她家门钥匙。

"你落在我车上的......"程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童潇还未完全撤离的脸上，又移到余白手中的蛋糕盒。奶油已经开始融化，一滴巧克力顺着盒边缓缓下滑。

程墨弯腰把钥匙放在地上，转身走进电梯。这一次，电梯门彻底关闭前，余白清晰地看到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那是他情绪失控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接下来的两周，余白从各种渠道听说程墨在拼命加班。赵明远的朋友圈晒出一张程墨睡在办公室的照片，配文"老板比员工还拼"。小林则神秘兮兮地告诉她，程墨工司接了个大项目，全员进入"战斗状态"。

余白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发布会流程单。童潇的新歌发布会就在今晚，她答应以"女友"身份出席。林承悦说得对，是时候向前看了。

"余姐，你要的咖啡。"小林推门进来，放下一杯拿铁，"对了，墨远科技的危机解除了，听说是有匿名人士提供了关键证据......"

余白搅拌咖啡的手顿了一下："是吗？"

"最神奇的是，那个爆料博主突然删帖道歉了！"小林压低声音，"有人说看到他和一个娱乐圈大佬吃饭......"

发布会现场灯光璀璨。余白穿着林承悦精心挑选的连衣裙，站在童潇身边微笑。闪光灯下，童潇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在无数镜头前轻吻她的额头。余白没有躲闪，但眼睛却不自觉地搜寻着人群中某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第5章冲浪板与抽象画

余白盯着冲浪教练古铜色的腹肌，第一百次后悔答应林承悦来学冲浪。三月的海水冷得像程墨提分手那天的眼神，而她身上这件紧身潜水服勒得快要窒息。

"放松点，余白姐。"童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两块冲浪板，"你绷得像根弦。"

阳光透过他湿漉漉的发梢，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个21岁的大男孩笑起来时眼角会有三道细纹，莫名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错觉。

"我没事。"余白接过冲浪板，手指在发抖。

童潇没有戳穿她，只是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记住，浪来的时候不要对抗它，要顺势而为。"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与程墨永远微凉的指尖截然不同。

第一个浪头打来时，余白尖叫着被掀翻。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那一瞬间她想起程墨最讨厌海边——"不可预测且缺乏逻辑"，他总这么说。

"再来！"童潇把她拉出水面，眼睛亮得惊人。

第五次尝试，余白居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她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感受着海浪在脚下的起伏，突然理解了什么叫"顺势而为"。

"我就知道你能行！"童潇划到她身边，举起手机，"笑一个！"

余白下意识比了个剪刀手。照片里的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但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犹豫片刻，把照片发给了程墨，附言：「冲浪比想象中有趣，我确实该多尝试新事物」

发完她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向前任炫耀？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程墨的回复来得意外地快：「重心太靠后了，膝盖再弯曲5度会更稳。另外注意离岸流。」

余白盯着这条教科书式的回复，嘴角不自觉上扬。十年了，程墨还是那个程墨，连点评别人的人生都要精确到度数。

"前男友？"童潇突然问，眼神落在她的手机上。

余白慌忙锁屏："很明显吗？"

"你刚才的表情，"童潇模仿了一个似笑非笑又眼眶发红的样子，"像是同时想哭又想笑。"

回程的车上，童潇没有播放他那些吵闹的嘻哈音乐，而是选了张轻柔的钢琴专辑。余白靠在车窗上，发现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其实比想象中敏锐得多。

"为什么追我？我比你大十岁。"她突然问，"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

童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余白摇头。

"去年公司的年会，你被林姐拉来当嘉宾。"童潇瞥了她一眼，"当时你在台下帮一个哭鼻子的练习生整理裙子，还悄悄把自己的发言时间让给了她。"

余白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那一刻我就想，这个姐姐真特别。"童潇的声音轻了下来，"表面温柔，内里却坚韧。"

余白心头一震。程墨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他的版本是："你表面上随波逐流，实际上比谁都固执，不肯改变。"

"所以，"童潇把车停在她公寓楼下，"给我个机会？"

余白望着他年轻而真诚的眼睛，突然想：为什么不呢？程墨已经往前走了，她为什么还要停在原地？

"好。"她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坚定。

童潇眼睛一亮，倾身过来时带着海水和阳光的气息。余白闭上眼，却在最后一秒别开了脸。那个吻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不急。"童潇退开时依然笑着，"我有的是耐心。"

程墨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冲浪照片，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余白灿烂的笑脸。办公室的蓝光打在镜片上，映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又加班？"赵明远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罐啤酒，"自从......"

"把新算法的测试报告给我。"程墨锁上手机屏幕，声音冷硬。

赵明远叹了口气，递过一份文件："徐木槿整理的，相当不错。"

程墨翻开文件，强迫自己专注于那些数字和图表。但余白湿漉漉的头发和童潇搭在她肩上的手像病毒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对了，"赵明远状似无意地说，"童潇新歌冲上榜首了，听说余白功不可没。"

程墨的钢笔尖啪地戳破了纸张。

"老程，"赵明远突然正色，"你要是还放不下......"

"我没有。"程墨摘下眼镜用力擦拭，"只是工作太忙。"

赵明远耸耸肩：“随你吧，其实我看得出来，余白也放不下你，不然不会把证据包发给我。”

起身离开前丢下一句："对了，徐木槿说你上周去了那个什么抽象艺术展？挺不像你的风格啊。"

门关上后，程墨打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展览门票——余白最喜欢的日本艺术家的中国首展。他本来想约她一起去的，直到在朋友圈看到她和童潇的冲浪合照。

电脑突然弹出邮件提醒：余白发来的项目进度报告。程墨点开附件，发现文档属性里显示的创建者是"tongxiao"。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他啪地合上笔记本。

深夜回家路上，程墨鬼使神差地拐进了余白小区右手边那家鱼仔档。买了她最爱吃的粥，还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盒她最喜欢的薄荷糖。走到她楼下时，程墨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站在路灯下，看着12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快的音乐声。

手机震动，是徐木槿发来的明日行程。程墨正要回复，余光瞥见余白阳台那出现两个人影——童潇正俯身说着什么，余白仰头大笑。那个笑容像刀一样扎进程墨心里。

他没有转身离去，按了楼栋门密码，进电梯，只是薄荷糖在口袋里硌得大腿发疼。

余白盯着满墙的抽象画，第一百次怀疑自己的决定。这些色彩斑斓的扭曲图形是程墨最讨厌的艺术形式——"毫无逻辑和效率"，他总这么评价。

"我觉得很棒。"童潇递给她一杯红酒，"比那些死气沉沉的风景画有意思多了。"

余白抿了口酒，想起程墨收藏的那些精确到毫米的工程制图。他曾说那些线条"像音乐一样优美"，而她只觉得冰冷乏味。

"来。"童潇突然拉起她的手，"送你个礼物。"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画框，里面是一幅简单的水彩：一片模糊的蓝色背景上，几个不规则的黑点排列成奇怪的图案。

"这是......?"

"上周你第一次带我去的那个艺术展，"童潇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试着画了下印象最深的作品。"

余白心头一热。那是她和童潇第一次"约会"，她本以为是工作性质的陪同，没想到他全程认真听讲解，还记下了她最喜欢的作品。

"谢谢。"她把画框放在茶几上，正好对着沙发——每个来访者都能一眼看到的位置。

童潇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下周那个日本艺术家的展览......"

"我已经买票了。"余白微笑，"要一起去吗？"

童潇欢呼一声，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余白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多么"姐姐式"。童潇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抓住她的手腕，眼神突然变得深沉。

"余白，"他罕见地叫了她全名，"我不是小孩子了。"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余白看着他逼近的脸，心跳加速——但不是因为期待，而是因为恐慌。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相触时，门铃响了。

余白如蒙大赦般跳起来："可能是快递！"

门外没有人，只有一个熟悉的保温袋。里面装着分装好的感冒药和一碗皮蛋瘦肉粥，粥还是温的。余白抱起保温袋环顾四周，走廊空无一人。

回到客厅，童潇正盯着那个保温袋，表情复杂："他又来了？"

余白没有回答。她打开手机查看门禁监控——凌晨1点零8分，程墨站在她门前，放下袋子后对着猫眼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胸口发紧。

"你还爱他。"童潇轻声说。

这不是个问句。余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童潇拿起外套："我明天要去上海拍mv，一周后回来。"他在门口停下，"余白，我可以等，但不会永远等。"

门关上后，余白蜷缩在沙发上，机械地往嘴里送粥。这粥煮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却不糊，皮蛋切成完美的小丁，姜丝细得能穿针。是小区右手边边那家鱼仔档的招牌粥。达到了程墨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曾经让她抓狂，现在想到一块加班回家，相约在鱼仔档吃宵夜的画面却成了最催泪的回忆。

手机突然震动，是程墨发来的消息：「听说你感冒了。药在左边口袋，剂量写在标签上。保重。」

余白盯着这条没有署名的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谢谢。你也是，别太累。」

发送后，她鬼使神差地点开程墨的朋友圈——以往空空如也的页面，今天居然更新了一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办公桌上融化变形的黑森林蛋糕，旁边是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余白把手机贴在胸口，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心疼"。原来心真的会疼，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

她起身走向那面抽象画墙，拍下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有些人不懂的美」。十分钟后，系统提示：程墨点了个赞。

第6章替身与醒悟

徐木槿的办公桌正对程墨的办公室玻璃门。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第十三次摘下眼镜揉太阳穴的样子。时针指向晚上十点，整个办公区只剩他们两人。

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保温杯，轻轻敲了敲门。

"进。"程墨头也不抬。

"程总监，喝点参茶吧。"徐木槿把杯子放在他手边，"您今天都没吃晚饭。"

程墨这才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看了眼杯子，眉头微蹙："谢谢，但不必......"

"是人参乌龙，不加糖。"徐木槿抢在他拒绝前说，"您上次开会时说喜欢这个口味。"

程墨的手指在杯沿停顿了一下。这个细节被徐木槿精准捕捉——三个月来，她记下了程墨所有的偏好：办公椅要调到第三档高度，咖啡要热一些的水冲泡，甚至连回形针都要按颜色分类。

"项目书我看完了。"程墨抿了口茶，推过一份文件，"第17页的数据模型有问题。"

徐木槿接过文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您真厉害，我们团队看了三天都没发现这个漏洞。"

"经验而已。"程墨重新戴上眼镜，"你早点回去吧。"

"我等您一起走。"徐木槿在沙发坐下，"正好有些技术问题想请教。"

这是她最近常用的策略——以请教为名制造独处时间。起初程墨总是公事公办地解答后立刻离开，但最近，他开始偶尔接受她共进晚餐的邀请。今晚，徐木槿决定更进一步。

两小时后，程墨终于关上电脑。徐木槿立刻起身："楼下酒屋还开着，要去吗？"

程墨看了眼手表，点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徐木槿心跳加速。她早就注意到，程墨最近看手表的次数减少了——刚认识时，他总像被什么追赶着一样匆忙。

居酒屋灯光昏黄，程墨坐在角落的位置，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徐木槿点了清酒和烤物，故意选了程墨喜欢的盐烤鲭鱼和鸡软骨。

"程总监，我一直很好奇，"她给程墨斟酒，"您为什么选择做技术这条路？"

程墨转动酒杯："逻辑清晰，规则明确。"

"就像您的人生一样？"徐木槿轻笑。

程墨抬眼看她。这个年轻女孩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发梢还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像极了十年前第一次参加公司年会的余白。

"我不太谈私事。"程墨移开视线。

"但您上次跟我聊了余白。"徐木槿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个名字，观察程墨的反应。

果然，程墨的手指微微收紧。那次是公司庆功宴，他喝多了，无意中提到余白喜欢在红茶里加柠檬。徐木槿立刻记下这个细节，并在第二天"恰巧"带了柠檬茶。

"她最近......"程墨突然开口，又戛然而止，"算了。"

徐木槿趁机坐近了些："您知道吗？我第一次见您不是在面试，而是在三年前的开发者大会上。"她的声音轻柔下来，"您讲算法优化时那种专注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

程墨有些意外。那次大会余白也去了，坐在第五排偷偷给他拍照。照片里的他站在聚光灯下，而余白的镜头还捕捉到了台下一个小女孩崇拜的眼神——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徐木槿。

"时间真快。"程墨不自觉地感叹。

"是啊，"徐木槿的手覆上他的，"三年足够改变很多事。"

程墨没有抽回手。酒精和疲惫模糊了他的判断，眼前年轻的面孔与记忆中的余白重叠又分开。徐木槿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摇，慢慢倾身向前。

就在两人的呼吸即将交融时，程墨突然闻到了一丝陌生的香水味——甜腻得刺鼻，完全不是余白常用的那款雨后竹林的气息。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抱歉。"程墨猛地后撤，"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徐木槿的尴尬一闪而过，很快换上理解的笑容："没关系，我明白。"

回程的出租车上，程墨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为何会默许徐木槿的靠近。答案令他心惊——因为她看他的眼神像极了十年前的余白，那种毫无保留的崇拜与信任。而现在余白看他时，眼里总带着了然和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

手机震动，是赵明远发来的消息：「老程，你猜我在蓝港看到谁了？余白和那个小鲜肉，啧啧，真亲密啊」

下面附了张模糊的照片：余白和童潇站在冰淇淋店前，童潇正俯身擦掉她嘴角的奶油。余白笑得那么放松，是程墨很久没见过的表情。

程墨关上手机，胸口发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拼命想"改造"的，或许正是余白身上那些最初吸引他的特质——那种不受拘束的生命力，那种敢于对抗他所有规则的勇气。

"到了。"出租车停在徐木槿公寓楼下。

徐木槿犹豫了一下："要上来喝杯茶吗？"

程墨摇头："晚安，徐小姐。"

他特意用了"徐小姐"这个称呼，划清界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徐木槿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晚安，程总监。"她刻意模仿他的正式，转身时肩膀却垮了下来。

回到家，程墨径直走向书柜最底层，抽出一本落满灰尘的相册。第一页就是大学毕业照，余白穿着学士服跳到他背上，两人笑得没心没肺。往后翻，照片里的余白渐渐变了——从穿着破洞牛仔裤的文艺少女，到后来酒会上优雅得体的职场女性。

程墨的手指停在一张海滩照上。那是他们第一次旅行，余白顶着被海风吹成鸟窝的头发，举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沙雕城堡大笑。当时他嫌弃她太闹腾，现在却只想回到那一刻，告诉年轻的自己：别试图打磨这颗钻石，它的光芒正在于那些不规则的棱角。

窗外开始下雨，程墨想起余白总说喜欢雨声。有次她发烧，他抱着她坐在窗前听了一整夜雨。那时的余白柔软依赖，与现在独立果决的样子判若两人。

"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吗？"程墨对着照片轻声问。

余白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塞进嘴里，奶油不小心蹭到嘴角。童潇立刻用拇指帮她擦掉，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好吃吗？"他问，手指还停留在她唇边。

余白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比想象中甜。"

"就像你。"童潇眨眨眼，"表面装得云淡风轻，其实骨子里嗜甜如命。"

余白挑眉："心理学家先生，还有什么高见？"

"你还喜欢前男友。"童潇突然说，"但不确定是因为习惯还是爱。"

余白手里的蛋筒啪地掉在地上。童潇弯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直视她的眼睛："我说对了吗？"

蓝港的彩灯映在他年轻的脸上，本该稚气的表情却透着超乎年龄的洞察。余白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准确指出了她藏在礼貌微笑下的疲惫。

"不完全对。"她最终回答，"就像这个冰淇淋，口味很复杂，不是单纯的甜或苦。"

童潇笑了："所以我还有机会？"

余白没有立即回答。她确实被童潇吸引——那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气质，那种看似随意实则细腻的体贴。但每次靠近临界点，总有什么拽住她。

"送我回家吧。"她说。

童潇叫了辆车，一路上哼着未发布的新歌小样。余白靠在车窗上，想起程墨从不听流行音乐，车里永远只有枯燥的有声书。这个联想让她莫名烦躁。

"到了。"童潇付完车费，绕到她那侧开门，"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余白想起昨晚程墨放在门口的粥和药，胸口一紧："今天太晚了。"

"好吧。"童潇摊手，"那至少收下这个。"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手工纯金属拼装的绿色皮皮虾递给余白。

“你拼装的？”余白好诧异，这个皮皮虾是上次刷视频看到的，当时发视频的主播说，极难拼装，需要耐心和细心还有专门的拼装工具，如果不是喜欢拼装的，不建议买。

"嗯，小时候就喜欢手工拼装。"童潇不好意思地挠头，"比不得那些专门玩这个的，但......算是个纪念？"

余白接过那只精致的皮皮虾，指尖碰到他温暖的手掌。这一刻，她突然想不顾一切地邀请他上楼，用一段新恋情彻底覆盖旧记忆。但抬头时，她看见自家阳台上那盆多肉——程墨最后一次"修剪"后，它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如今正倔强地长出新芽。

"谢谢，我很喜欢。和我的多肉放在一块应该很配。"她最终只是轻吻童潇的脸颊，"路上小心。"

回到家，余白把皮皮虾放在多肉盆栽里，旁边是程墨送她的太空人摆件。两个截然不同的审美风格在暖色灯下形成奇妙的对峙。她打开手机，看到程墨三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下周行业峰会，你要的资料我整理好了，明天发给你。」

典型的程墨式联络——公事公办，毫无破绽。余白点开他的朋友圈，发现那张融化蛋糕的照片已经删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夜景，配文只有两个字：「反思」。

她犹豫片刻，拍下童潇送的皮皮虾发到朋友圈，设置仅程墨可见。配文：「年轻真好，总有新惊喜。」

五分钟后，系统显示程墨查看了这条动态。余白等了一夜，没有点赞，没有评论。

清晨六点，手机终于震动。余白一把抓起来，却是童潇的消息：「早安，今天录新歌，歌词是写给你的。」

下面附了段音频。余白点开，童潇清澈的嗓音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你像一本读不完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我不懂的深度......"

余白把手机贴在胸口，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愧疚。童潇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一个心还在别处的女人。但同时，那种被珍视、被理解的感觉又如此美好，让她舍不得放手。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缝隙。余白想起程墨常说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不断做选择的过程。"但现在她卡在两个选择之间，像钟摆一样摇摆不定。

她拿起手机，回复童潇：「歌词很美，谢谢。」然后又给程墨发了条消息：「资料不急，别熬太晚。」

两条消息，两种人生。余白放下手机，走向阳台。那盆多肉在晨光中舒展着叶片，既不是程墨想要的完美球形，也不是自然生长的杂乱状态，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倔强姿态——就像现在的她。

第7章台风夜

余白关掉电视机时，窗外已经能听见风声呜咽。气象台刚刚发布了橙色预警，今年第九号台风"山猫"将在午夜前后登陆。她拉紧窗帘，突然想起程墨总说这种天气要检查阳台地漏——他有套完整的台风应急预案，精确到分钟。

手机震动，是童潇发来的消息：「看到台风预警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余白回复：「没事，家里有储备。」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演唱会准备得怎样了？」

童潇正在筹备首场个人演唱会，这几天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消息显示已读，却没有立即回复。余白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走向阳台。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某种不安的预兆。

阳台上的多肉植物在风中轻轻摇晃。这盆"熊童子"是程墨最后一次修剪的幸存者，如今长出了歪歪扭扭的新芽，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倔强。余白伸手想把它搬进来，却听见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她透过猫眼看去，顿时屏住了呼吸——童潇站在门外，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干燥的纸袋。

余白拉开门，风雨声立刻灌进走廊。

"你怎么......"

"路过。"童潇咧嘴一笑，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落，"顺便给你送点吃的。"

余白看着他手里"路过"的鲜虾云吞面——那是城东"陈记"的招牌，离这儿至少十公里，而且只在白天营业。

"进来吧。"她侧身让出通道。

童潇在玄关脱掉湿透的球鞋，袜子也在滴水。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好像太狼狈了。"

余白递给他一条毛巾："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不用了！"童潇连忙摆手，"我就是来送个夜宵，马上就走。"

两人僵持在玄关，雨水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洼。余白闻到了云吞面的香气，混合着童潇身上雨水和青草的气息。这个比她小十岁的男孩眼神清澈见底，所有的关心都写在脸上，没有程墨那种欲言又止的复杂。

"那至少擦干头发。"余白妥协道。

童潇胡乱擦了擦头发，把云吞面放在餐桌上："趁热吃，我走了。"

余白送他到门口，童潇突然转身："台风要来了，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我经历过很多台风天。"余白微笑。

童潇点点头，眼神却飘向她身后的客厅，像是在寻找什么痕迹。最终他只是轻轻说了句"晚安"，转身走进电梯。

余白关上门，打开云吞面的包装。热气腾腾的面条上躺着六只饱满的云吞，旁边还单独包了一小盒辣椒油——她最近才开始吃辣，程墨从来不知道这个变化。

吃完夜宵，风雨更大了。余白检查了门窗，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里滚动播放着台风路径，女主持人不断提醒市民不要外出。她拿起手机，犹豫要不要告诉童潇自己安全到家。

突然，一条程墨的消息跳出来：「阳台地漏检查了吗？」

余白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关了灯躺在床上。黑暗中，风雨拍打窗户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某种不安的心跳。

凌晨两点，余白被一声巨响惊醒。什么东西被风刮倒了，在楼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起身查看，无意间瞥见楼下花园的小区会所的沙发里坐着一个人——即使在暴雨中，那个挺拔的轮廓也一眼可辨。

童潇。

他一手拿着手机，时不时仰头望着她的窗口。余白迅速躲到窗帘后，心脏狂跳。他不是回去了吗？在楼下坐了多久？

一道闪电划过，会所里的灯照亮了童潇侧脸。那一刻余白突然明白了：他不是路过，不是顺道，而是专程来守护这个风雨之夜，却又体贴地不越雷池半步。

她握紧窗帘，胸口发烫。童潇的好就像他送的那碗云吞面，直接而温暖；而程墨的爱则像阳台上那盆被修剪过的多肉，带着笨拙的伤痕，却依然顽强生长。

雨更大了，花园里的绿化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余白看着他在沙发上蜷缩起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她想冲下楼，但双脚却像生了根。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此刻开门意味着什么——那将是对一段在内心深处尚未结束的感情的背叛，也是对童潇纯粹心意的亵渎。

余白回到床上，睁眼到天明。每隔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童潇还在那里，像一尊风雨中的守护神。

天蒙蒙亮时，雨势渐小。余白终于下定决心。她给童潇发了条信息：来我家。然后她走进厨房，烧水，取出程墨最爱的苦丁茶——那种他常说"先苦后甜，像极了人生"的茶叶。

水开了，茶香弥漫。余白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

童潇听到开门声时，正抬手想按门铃。他看见余白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进来吧。"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童潇对她扬起微笑。

"你傻不傻？楼下会所的沙发就那么好睡？"她轻声责备，递过茶杯。

童潇双手捧住杯子，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我怕靠得太近你害怕。离得太远我又不放心。"

余白鼻子一酸。这么简单的理由，这么沉重的分量。

客厅里，苦丁茶的香气弥漫开来。童潇小口啜饮，眉头都没皱一下——尽管他向来嗜甜如命。

"好喝吗？"余白问。

"苦。"童潇诚实地说，"但回味是甜的。"

余白看着晨光中他的侧脸，那些排练好的台词突然说不出口了。童潇却像读懂了她心思一般，放下茶杯："你想告诉我，我们没可能，对吗？"

"我......"

"因为你还没放下他。"童潇直视她的眼睛，"如果你放下了他，你会在昨晚发那条信息给我，而不是天亮后。"

余白握紧了茶杯，热度透过瓷壁灼烧她的掌心："那对你不公平。"

"没有不公平，你只是太理智，太善良。"童潇笑了他伸手抹去余白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余白，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被喜欢，不是要你为此负责。"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那杯苦丁茶上。余白看着光线中浮沉的茶叶，想起程墨第一次带她喝这种茶时说的话："人生如茶，浮浮沉沉才是常态。"

"谢谢你。"她最终对童潇说，"为了一切。你的抽象画，还有你的皮皮虾......"余白觉得自己的眼泪有点止不住。

童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得回去排练了。"走到门口时，他回头一笑，"下次台风天，记得关好窗户——即使没有我守着。"

余白送他到电梯口。电梯门关上前，童潇突然说："他要是再让你伤心，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余白笑着点头，却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泪如雨下。她回到屋里，发现童潇用过的茶杯下压着一张字条：「苦尽会甘来，我等你到那天。」

上午九点，风雨停歇。余白正在收拾茶杯，手机响了。屏幕上"程墨"两个字跳动得刺眼。

"喂？"她努力让声音平稳。

"阳台没积水吧？"程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久违的急切，"我看了雷达图，你那片雨量最大。"

余白望向阳台——那盆多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地漏干净通畅。十年了，程墨的叮嘱早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程墨，"她突然说，"童潇昨晚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们............"

"我们谈过了。"余白深吸一口气，"我和他说，有些感情不开始比开始更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然后是长久的静默。余白几乎能想象程墨此刻的样子——推眼镜，抿嘴唇，那些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为什么？"他终于问，声音哑得不像话。

"因为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感情负责。"余白轻声说，"如果心里还有一个人，就不该用另一个人来逃避。"

程墨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余白甚至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就像十年前在图书馆后的小路上，她第一次说"我喜欢你"时一样剧烈。

"余白，"程墨突然说，"我......"

"别说。"余白打断他，"不是现在。"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确认这不是台风过境后的短暂晴朗，而是真正的气候转变。电话两头，两人沉默着，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贴近彼此的心跳。

挂断电话后，余白走向阳台。台风过后的天空格外澄澈，阳光照在那盆倔强的多肉上——它既不是程墨想要的完美球形，也不是自然生长的杂乱状态，而是伤痕与新生并存的独特模样。

就像他们的爱情。

第8章老地方

余白推开"静水"咖啡馆的门时，风铃发出熟悉的清脆声响。三年了，这里居然一点没变——原木桌椅，黑板上的粉笔菜单，甚至角落里那盆龟背竹都还在老位置。唯一不同的是吧台后换了个年轻面孔，正手法生疏地打奶泡。

"您的冰美式，加双份奶不加糖。"

一杯咖啡被推到余白面前。她抬头，看见程墨站在那里，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块她送的表。

"你怎么知道我会点这个？"余白接过杯子。

"十年了，你的口味从没变过。"程墨拉开椅子坐下，"除了最近开始吃辣。"

余白挑眉："你连这个都知道？"

"童潇朋友圈。"程墨推了推眼镜，"你们去吃重庆火锅那次。"

余白抿了口咖啡，温度刚好。程墨面前是一杯纯黑手冲，苦得让人皱眉的那种。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搅动着杯中液体，像在寻找开口的最佳时机。

"我重新设计了多肉植物的修剪方案。"程墨突然说。

余白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什么？"

"基于形态学和生长动力学模型。"程墨掏出手机，调出一个3d建模图，"这次能保证在维持美观的同时不影响其自然生长。"

屏幕上，一盆虚拟多肉在旋转展示，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参数表。余白盯着这个荒谬又认真的"方案"，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眶发热，笑得邻座客人纷纷侧目。

"程墨，"她擦掉眼角的泪花，"只有你会用ppt和建模软件来讨论怎么剪盆栽。"

程墨的嘴角微微上扬："有效沟通需要标准化表达。"

"就像你用便利贴通知分手？"余白脱口而出。

空气凝固了一秒。程墨的手指在杯沿收紧，指节泛白。余白立刻后悔了——她今天来不是为了翻旧账。

"对不起，我......"

"不，你说得对。"程墨摘下眼镜擦拭，这是他不自在时的习惯动作，"我总想把一切都规范化，包括感情。"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条。余白突然发现程墨眼角有了细纹，鬓角也冒出几根白发。这十年，他们一起从青涩走向成熟，却在即将步入稳定时松开了彼此的手。

"我以为我们会结婚的。"余白轻声说，目光落在咖啡杯上。

程墨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我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余白胸口发紧。她曾无数次想象程墨求婚的场景——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做个详细的利弊分析ppt，最后一页写着"综上所述，结婚是最优解"。

"那为什么......"余白的声音哽住了。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昨日重现》，萨克斯风悠扬哀伤。程墨望向窗外，阳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两个小小的光斑。

"我害怕。"他罕见地用了这个情感浓烈的词，"害怕失败，所以总想控制一切，包括你。"

余白握紧了杯子。这是程墨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在他们的关系中，她一直是表达感受的那一方，而程墨则用行动代替言语。

"我也害怕。"余白抬头，"害怕冲突，所以总是顺从，压抑自己真实的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苦笑。十年的相处让他们像两棵挨得太近的树，根系纠缠，枝叶相抵，却在争夺阳光和养分的拉锯战中伤痕累累。

"你变了。"程墨突然说，"开始冲浪，吃辣，挂抽象画......都是我以前反对的事。"

余白搅动着咖啡："我没变，只是不再压抑自己。"

"我喜欢你现在这样。"程墨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更鲜活，更像最初的你。"

余白的心跳漏了一拍。最初的她是什么样子？大学社团里那个敢和他争论到面红耳赤的女孩，那个把他精心设计的海报改得乱七八糟的叛逆新人。

"你也是，"她微笑，"开始喝苦丁茶，看艺术展，甚至学会撤回消息。"

程墨难得地笑了："撤回那条’明天有雨’花了我三小时。"

"为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程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分手了还发天气预报，太越界。但不发又担心你淋雨。"

余白的指尖微微发抖。这就是程墨式的矛盾——理性上知道界限，感性上又忍不住关心。就像台风夜那通电话，明明可以只问阳台积水，却偏要提起童潇。

"我们......"程墨斟酌着词句，"是不是太习惯彼此了？以至于把对方的存在当成理所当然。"

余白想起那盆被修剪过的多肉——程墨总说它长得不够对称，却忘了正是那些不规则的生长让它独特。

"习惯不好吗？"她问。

"当它取代了珍惜，就不好。"程墨的回答出人意料地哲学。

服务生过来续杯，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余白借机环顾四周，发现墙上还留着他们当年刻的字——在第三张桌子下方，用钥匙划的"c.y2015"。那么小的痕迹，居然逃过了时间的抹除。

"童潇......"程墨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又顿了一下，"他是个好人。"

余白点头："太年轻了。"

"不，是太纯粹。"程墨难得地评价他人，"他看你的眼神，就像......"

"像什么？"

"像十年前的我。"程墨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柔软，"在你把社团海报涂满向日葵那天。"

余白记得那一天。程墨精心设计的极简风格海报被她擅自改得花里胡哨，本以为会激怒这个完美主义者，却意外收获了他专注的目光。"你很有想法"，这是程墨给她的第一个评价。

"我们回不去了，对吧？"余白轻声问。

程墨沉默了很久，久到余白以为他不会回答。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在露台上，打着旋儿，像他们纠缠不清的过往。

"我不想回去。"程墨最终说，"那段关系里有太多错误。"

余白的心沉了下去。

"但如果有机会......"程墨继续道，"我想试试新的可能。不预设结果，不强行改变对方，就像......"

"就像对待那盆多肉？"余白接话。

程墨微笑："它现在长得不错。"

余白也笑了。这一刻的阳光格外温暖，咖啡格外香醇，连程墨眼镜上的反光都显得恰到好处。他们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又像初次约会的恋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新的相处模式。

离开咖啡馆时，夕阳已经西斜。程墨坚持送余白回家，两人沿着曾经的放学路慢慢走，偶尔肩膀相碰，又很快分开。

"下周我要去深圳出差。"程墨在小区门口说，"有个行业峰会。"

余白点头："童潇的演唱会也是下周。"

他们又陷入了那种奇怪的默契沉默——既不是情侣，又不仅仅是朋友，处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中间地带。

"晚安。"余白最终说，转身走向单元门。

"余白。"程墨突然叫住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当初......"

余白回头，看见程墨站在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那个总是理性冷静的男人此刻看起来竟有些无措。

"没有如果。"她柔声说，"只有下一次。"

程墨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

回到家，余白径直走向书桌，翻开日记本写道："爱过他不遗憾，只是我们当时太年轻，不懂如何既相爱又保持自我。"写完后，她看向阳台——那盆多肉在暮色中静静生长，新发的枝芽向着光源微微倾斜。

与此同时，程墨的电脑屏幕上闪烁着一行代码注释："如果人生能像程序一样撤销错误多好......但也许正是那些bug让系统更健壮。"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窗外已是满天星光。

这一夜，城市两端的两个人都失眠了。余白数着星星，程墨调试着代码，但他们的思绪都飘向同一个地方——那家叫"静水"的老咖啡馆，和今天下午阳光里浮动的咖啡香气。

第9章生活应急指南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时，余白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去深圳的航班已经开始排队，她盯着登机口，突然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女士，需要帮忙吗？"值机人员关切地问。

余白摇摇头，把登机牌捏得更紧了些。三个月前那场咖啡馆谈话后，她和程墨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关系——比朋友亲密，比恋人克制。他们会分享日常琐事，却小心避开关于未来的话题。直到上周，公司决定派她去深圳开拓新市场。

"几点的飞机？"程墨发来消息。

余白看了看表："一小时后。你不用来送。"

回复刚发出，她就看见程墨大步穿过机场人群，衬衫领口歪着，头发像是匆忙中随便抓了几下。这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看起来竟有些狼狈。

"还是来了？"余白迎上去。

程墨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给你的。"

余白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黑色u盘，贴着标签"应急指南"。

"里面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等飞机上看。"程墨推了推眼镜，耳尖微微发红。

登机广播再次响起，人群开始移动。余白突然不想走了，三个月来积攒的勇气正在迅速流失。她抬头看向程墨，发现他正用那种熟悉的眼神看着她——就像十年前她第一次参加辩论赛时，他在台下注视她的样子。

"到了发消息。"程墨轻声说，手抬起又放下，像是犹豫该不该拥抱她。

最终他们只是点了点头，像两个恪守界限的同事。余白转身走向登机通道，u盘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握着一个未解的谜题。

找到座位后，余白立刻打开笔记本插入u盘。里面只有一个程序文件，名为"white’semergencyguide.exe"。双击后，屏幕亮起柔和的蓝色背景，跳出一行字：

「余白生活应急指南——bycm」

首页是简洁的菜单：医疗急救、生活技巧、旅行备忘、紧急联系人。余白点开"医疗急救"，里面详细记录了她的过敏史、常用药剂量，甚至还有附近医院的导航链接。"生活技巧"则包含了从疏通下水道到红酒选购的各种指南，每一项都配有示意图和分步骤说明。

这太程墨了——把关心藏在实用主义的外壳下。余白笑着摇头，点开"旅行备忘"，里面是她提过想去的所有城市攻略，每个文件夹都以日期命名。最新的一个是"深圳-2023"，打开后她愣住了——里面不仅有景点推荐，还有程墨整理的深圳租房指南、工作社交圈分析，甚至当地余白喜欢的类型咖啡馆的地图标记。

最后一个分类是"特别篇"，余白点击时心跳加速。屏幕暗了一秒，然后跳出一张照片——他们去年在青海湖的合影，照片下方有一行字：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学习在另一个城市生活。程序猿的优势就是远程工作。」

紧接着出现两个按钮：「我愿意」和「再想想」。

余白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程墨曾说"人生没有撤销键"，可现在他正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请求一次重来的机会。屏幕上的照片里，程墨难得地笑得开怀，而她靠在他肩上，眼角眉梢都是幸福。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余白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我愿意」。

屏幕绽放出烟花动画，随后跳出一段代码：

```python

whilelife:

love+=1

ifdistance＞0:

relocate()

else:

embrace()

print("余生请多指教")

```

余白捂住嘴，眼泪砸在键盘上。邻座的女士递来纸巾，善意地笑了笑："男朋友？"

"前男友......或者未来男友。"余白擦着眼泪，自己也笑了。

飞机开始滑行时，她收到程墨的消息：「看完了吗？」

余白回复：「你代码里有bug，love变量没初始化。」

「我知道。」程墨秒回，「等你来初始化。」

窗外云层散开，阳光洒进来。余白突然觉得，或许爱情就像编程，有时候需要重写很多次才能找到最优解。

一年后的周六早晨，余白被门铃声吵醒。开门后，一束向日葵差点怼到她脸上。

"早。"程墨站在门口，衬衫整齐得不像话，只有乱翘的头发暴露了他匆忙的事实。

余白接过花，注意到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藏什么呢？"

程墨罕见地犹豫了，喉结上下滚动："有个提案想请你过目。"

他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文件夹，封面上印着《与余白共同生活的第11年改进方案》。余白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表格和图表映入眼帘——作息时间协调方案、家务分工矩阵、甚至还有"争吵和解流程"。

"我做了用户调研和数据分析......"程墨推眼镜的手有点抖，"当然，所有条款都可以协商......"

余白合上文件夹，抬头看着这个用excel表说"我爱你"的男人。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勾勒出熟悉的轮廓。十年了，他们从青涩到成熟，从固执到包容，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彼此眼里。

"程墨。"她轻声唤道。

"嗯？"

余白当着他的面把方案书撕成两半，然后踮脚吻住他惊愕的唇："这次我们即兴发挥。"

程墨的眼镜歪到了一边，但他没去扶。而是伸手环住余白的腰，把她抱离地面转了个圈，像少年人那样毫无保留地大笑起来。

向日葵掉在地上，金黄色的花瓣散落一地，像撒了满地的阳光。不远处，电脑屏幕上的代码还在运行，那行"余生请多指教"闪烁着柔和的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