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来人正是我弟弟，韩志坚。

周肖丽一看到韩志坚，顿时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开始萎靡不振起来。

一旁的周肖华郁闷坏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姐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这个小舅子。

原因也很简单，我弟弟在镇上是开连锁奇牌室的，周肖丽嗜赌如命，一旦得罪了我弟弟，那么只要他一发话，周肖丽就没办法在镇子上继续玩牌了。

除非她去别的地方玩。

可**本就是一场骗局，她能在镇子上玩得开，全靠我弟给她兜底，如果敢去别的地方玩，她得把自己都输给别人。

曾经周肖丽不信这个邪，就去了隔壁镇子打麻将，然后把她丈夫的房子车子都给输了。

导致丈夫与她离婚。

周肖丽如今靠着我弟弟的照付，虽然没有工作，但玩牌，也会有人故意输给她钱，勉强满足她的日常温饱和生活开销。

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我弟看在我的面子上，变着法儿给她送钱了。

“韩哥，您，您怎么来了？”

周肖丽哪儿敢对他不敬？这些年被社会毒打以后，她很清楚，韩志坚就是她衣食父母。

原本嚣张的态度，顿时萎靡起来，卑微到了骨子里，甚至还叫我弟一声韩哥。

我心想，这不是乱了辈分嘛？

韩志坚冷笑一声，“他们夫妻俩的事情，让他俩自己处理就好了，你掺和个什么劲？想要我姐离婚啊？行啊，我巴不得我姐离婚呢！”

此话一出，周肖丽周肖华姐弟俩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肖华虽然坚持实行aa制，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我这一层关系，他的姐姐必然会隔三差五找他借钱，届时他又与我离婚分家，手里有钱了，想不借都不行。

镇子很小，他不想背负不帮亲人的骂名，哪怕全镇都知道他的姐姐是个嗜赌如命的女人，他也不想。

于是乎，周肖华开口了：“姐，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的事情你还是别插手了。”

周肖丽听后怒了，她不敢惹韩志坚，那是因为韩志坚是她的衣食父母，她是看在周肖华愿意给自己八百块钱幸苦费，她才来帮忙说话的。

所以她立刻喷周肖华，“老娘要不是为了那八百块，回来趟你这趟浑水？赶紧把钱给我！”

周肖华尴尬极了，但看着姐姐虎视眈眈的模样，他还是老老实实给亲姐姐转了八百块钱。

就连我弟都在旁边看笑了。

“我的姐夫，你可真是抠门啊，都aa制了，你就给你亲姐转800块打发了？”

说完，我弟直接递给我一张厚厚的信封，“姐，无论你离婚不离婚，我都支持你，这笔钱，你留着用，不多，也就两万，以后每个月，我都给你一万块，花着玩就是了！”

这前后对比之下，周肖丽眼睛都直了，所以看向周肖华的目光里，渐渐多了一丝怨毒。

虽然没有开口，但我看出了那双眼神里的意思——你看看别人的姐弟，再看看你，对媳妇抠门也就算了，对你亲姐也这么抠！

5.

我笑着把钱退了回去，“阿坚，你也有家庭，姐还没到那个时候呢，钱你收回去。”

我弟弟之所以对我这么好，因为我曾在他最难的时候，利用国厂的关系，帮他租下了一间门面，出钱出人，让他起家。

那个时候，我还没嫁人。

韩志坚和周肖丽前后脚离开了我家。

只留下我和周肖华两人。

屋子里顿时有些清冷……

日子一天天过着。

周肖华因不会做饭，不是把锅烧糊了，就是把菜炒废了，油渍炸的满厨房。

他郁闷坏了，看着满地的狼藉，又不想自己动手，于是喊我：“喂，厨房卫生，多少钱一次？”

我躺在沙发上刷视频，头也抬的竖起两根指头：“友情价200块，我把屋子都收拾一遍。”

周肖华被气笑了，他直接把锅铲砸在锅里，“搞个卫生200块？你怎么不去抢？”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要是不乐意，你去请保洁咯。”

周肖华气呼呼的找物业要了保洁电话，打过去问价。

这一问，他更气了：“什么？搞个卫生，你要收300块？？你怎么不去抢钱啊？”

他开了免提。

可没有想到，对方比他更硬气，“300块那是看在你是小区业主的优惠价，老娘去别的小区，收费400起步！”

嘟嘟嘟！

电话很快就被对方挂了。

周肖华被怼得哑口无言，他本想恶心我，却不料被保洁怒怼。

无奈之下，他只能搬出儿子来，“娟儿，儿子明天就带女朋友回来了，这屋子里乱糟糟的，到时候让人看了笑话，你赶紧收拾一下，我给你转200块。”

我摇了摇头，“现在是300了。”

“你怎么坐地起价？”周肖华瞪大眼怒视我。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保洁收费这么高啊，我都说了，要按照市场价收费，你要是不乐意，就去找保洁呗。”

“唉……”

周肖华郁闷坏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算了，我给你转。”

很快，我收到转账信息。

哼着小曲儿起身，开始给他打扫卫生。

晚上回房间的时候，我发现周肖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我的床上，看着我的记账本。

见到我，他颤巍巍握着记账本指着我：“你，你详细记录每项服务时间和费用，真要打算跟我算明账？我可是你的丈夫！”

周肖华开始感到了不安。

“不是你提的aa制吗？既然是aa制，那就是各管各的，你自己要是会做家务，那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啊。”

“我怎么知道家务做起来这么累人？老子腰这两天疼得很，饭也没吃好，都窜稀一个多星期了！”

“老头子，你给我气笑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以前怎么说的了？”

“做家务这么简单的事情，狗都会做，而你却不会，你是不是不如狗啊？”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了解对方的弱点，言语之间，说出的话往往更是伤人。

6.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有些后悔的，毕竟是相处了半辈子的夫妻，再怎么样，也不能如此互相伤害。

但我心中有气，不吐不快。

周肖华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这些年我与他早已没有了爱情，只剩下亲情。

要不是看在他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恐怕我早就选择了离婚。

这婚姻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他却突然给我整了个aa制出来。

想到这些年自己为他做出的让步，为家庭做出的牺牲，他轻飘飘一句我自己工作不努力，才导致退休金只有三千，我心里就来气。

周肖丽或许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我却很羡慕她。

她曾不止一次说过，“人生只有一次，我只想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女人，就应该为自己而活。”

在与周肖华对峙的这一个星期里，我渐渐觉醒了。

一个人自给自足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

好在儿子临时接了个很着急的项目，拖延了回家的时间。

让我能继续僵着。

三天后，我参加了老同学聚会。

跟我关系最好的一个老同学，被她丈夫宠上了天。

穿金戴银的，打扮的很年轻，明明有60多岁了，却像是只有四十几岁。

再看看我自己，像个七十岁的老妪。

“今天聚餐结束，我们要飞马尔代夫度假，韩淑娟，你和你老公不是都退休了吗？我们一起啊！”

其她同学也纷纷赞同：“对啊，我们都约好组团去马尔代夫，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度假的好时候呢！”

“羡慕你们，我没那么多钱去啊。”

老同学的老公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你为了家庭操劳了一辈子，你老公还不愿意出钱带你去旅游？”

“是啊是啊，”其他人开始插口，“以前条件不好，我们辛劳努力的生活，现在条件好了，就应该多出去转一转，不然这一生窝在一个地方，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广袤，真的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我听后心酸极了。

整个同学聚会，只有我没有带老公。

回去的路上，我开始思考人生。

推开门，周肖华独自在家面对一对账单和生活琐事，他脸上全都是来自aa制附带的压力。

看到周肖华，我更气了。

刚要开口喷他抠门，我就接到了老同事的电话，邀请我参加退休国厂旅行团。

一辈子都拴在老公孩子身上，我还一次都没有去旅行过呢。

当即就答应了。

周肖华一听我要去旅行，立马表示不满：“我不许你去旅行！”

我淡漠的表示，“我用的是自己的钱旅行，你无权干涉。”

7.

出游这段时间，我重新捡起了曾经的同事关系。

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我曾经的陈组长。

他曾是我的追求者之一，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被迫嫁给了周肖华。

看着陈组长那双满含智慧和深邃的眼睛，还有他身上洒脱的气质，我一时感叹。

听一起旅行的老同事说，陈组长曾经有一任肝病去世的妻子。

陈组长为了救妻，还捐了半个肝。手术费更是把硬实的家底都曾一度掏空了。

只可惜还是没能救活。

听到这里，我不免有些感叹造化弄人。

同时想到了生儿子那年，我被误诊晚期胃癌。

周肖华第一时间就劝我放弃治疗，还说要把钱留给儿子以后娶老婆，不能因为我，把硬实的家底搭进去。

那时候，我为了儿子答应了。

后来我弟出人出钱，说就是砸锅卖铁，就是没有活着的希望，他也要救我。

最后的结果是，医院误诊，我只是早期胃癌。

还有的治。

想到这些，我对周肖华的心，更冷了。

不过，往事如烟，儿子成人，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还谈了个博士后漂亮女友，我也退休了。

虽然过程不美，但结局是好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

旅行归来，我带回来许多新买的衣服和化妆品。

周肖华第一时间站出来斥责我款花钱。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情绪毫无波动：“我花的是自己的退休金。”

“还有，”说着，我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我们离婚吧。”

周肖华被吓得不轻，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我，“离，离婚？”

“嗯，我净身出户，以后你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

周肖华被吓得六神无主，如果aa制没有实行之前，妻子提出离婚，他甚至还会松一口气，但体验过没有妻子照拂的日子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娟，娟儿……aa制咱们不实行了，离婚的事情，咱以后可不能再提了，都一把年纪，离婚多让人笑话？你忘了，半个月前，还是咱俩三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呢。”

“娟儿，我后悔了，我们和好吧！以后我的钱，你随便花！”

我忍不住笑了，把他查看银行账户的记录，还有他和大姑的聊天记录晒出来。

“周肖华，你不是后悔了，你只是害怕没有我这个廉价的保姆而已。”

离婚协议书，是我弟弟给我写的。

国厂旅行团期间，我弟弟意外从醉酒的周肖丽手机里，看到了她和周肖华的聊天记录。

如果我整理婚姻中的经济与情感账本，计较三十五年的付出与回报，分走一半家产并不过分。

但我已经懒得去计较这些。

因为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些钱终究是要给儿子的。

周肖华抠门是没错，但他对儿子是没问题的。

至于他未来可能找老伴儿的问题，我想儿子会比我更上心和介意。

我收拾行李，住进了弟弟家。

没过两天，周肖华放下面子，带着儿子亲自来找我。

“娟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看在儿子的份儿上。”

“未来儿子如果大婚，咱俩离婚了，那不是婚礼上不好看嘛？”

我听后不以为然，“离婚的爸妈，一起参加儿女婚礼这很正常吧？谁知道我们离婚了？到时候出个人，配合演个戏不就好了？”

“妈，我爸这次真的认识到错误了，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以后爸再是犯浑，您跟我说，我帮您教训他！”

我摆了摆手，“你的事情，我从来不掺和，所以我和你爸的事情，你也别掺和。”

儿子欲言又止，却不敢再说话了。

我看了眼周肖华，“我离婚的决心已经下定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

8.

一个人真想要离开，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我成功离婚了。

办理离婚手续的当天，周肖华试图挽回我。

还说出，以后退休金都给我管，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如果我不了解他，我真就信了。

可生活了三十五年，我太懂这个男人了。

这不过就是他的缓兵之计。

一旦这一次我不能成功离婚，以后再想要离婚，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三个月后，我在弟弟的帮助下，开了一家大娘饺子馆，生意红火。

周肖华雇了昂贵的家政，仍不如我照顾的周到细心。

这是我开业那天，他亲自过来跟我说的。

甚至，还把房产证和银行卡都一并带过来了。

“娟儿，我真知道错了，aa制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一定会好好补偿……”

他话没说完，陈组长捧着一束花走了过来。

“恭喜你，韩淑娟，祝你生意蒸蒸日上，日子越来越红火。”

我一改面对周肖华冷漠的脸庞，扬起笑容接过了他送来的花，“谢谢你，老陈。”

周肖华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是认识老陈的。

当年，如果不是他用手段得到了我，我是要和老陈走进婚姻的。

这一刻的周肖华，怒了：“好啊，韩淑娟！原来你早就和这家伙暗通款曲！我说你为什么坚持要离婚！”

老陈微微皱眉，“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和韩淑娟清清白白，你若不信，大可以找人去查。”

我拦在老陈面前，直视着周肖华，“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出轨了，你又能怎么样？我可是净身出户，没要你一分钱！”

“周肖华，如果你真的但凡还对我有一点情谊，就不该在这里闹！祝福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周肖华失魂落魄的走了。

或许是自尊心在作祟，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我也并没有接受老陈的心意。

往后几年，大娘水饺店虽然一直没有扩大，但由于口味够好食材货真价实，每天的生意一直都很好。

我渐渐退居幕后，把水饺店交给了弟媳去经营。

将这几年挣来的钱，都一股脑给了儿子。

自己则是靠着退休金，过上了闲云野鹤一般的悠闲生活。

儿子结婚，慢慢也有了儿子。

我时常会过去看看自己的孙子。

免不了碰到周肖华。

他苍老了许多，人也憔悴了很多。

“能坐下谈谈吗？我想跟你分享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是如何度日如年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人生没有倒带，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日子。”

周肖华离婚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儿子早就跟我说的一清二楚。

他换了很多家政保姆，虽然卫生什么的过得去，可做的菜，始终不合他的胃口。

身体哪儿不舒服了，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他试图找过老伴。

可合寸的另一半，又岂会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都不是年轻人了，大家也都没有那份心思去给剩余的日子里找不痛快。

周肖华如愿过上了他想要的经济独立的生活。

“娟儿，求你听我说两句吧，毕竟夫妻一场，我们都曾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啊……”

他苍老的脸上，早已染上了悔恨的泪水。

我一时心软，便默认了他的行为。

周肖华说道：“离婚后，我才知道爸妈曾经口中的知冷知热，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的日子虽然身体自由，可心灵却是孤独的，儿子终究是有自己的家庭，陪伴我们人生最长久的，是另一半。”

“娟儿，你知道吗？”

“我有一天晚上回家，看着早上被我踢翻的垃圾桶还静悄悄的在那儿躺着，没有人收拾，还传来阵阵恶臭的时候，我想你想到发疯。”

“我恨自己，恨进了医院。”

“终究是我太傲慢了，觉得家庭主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终究是我提出aa制自食恶果。”

“终究是……我弄丢了你。”

9.

我听后忍不住替他心酸。

这老家伙，说起情话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会骗人。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你是儿子的好爸爸，我是儿子的好妈妈。”

“但我们，回不去了。”

……

一年后，周肖华死在了家里。

据说，他是死了三天以后，才被保姆发现的。

他的葬礼，我去参加了。

儿子恨我。

觉得是我害了他爸爸。

“我爸肠胃不好，离婚这几年，那些保姆没有一个做菜合他心意。”

“而且无论他强调多少次，撵走多少个保姆，每一次做的菜，都不是他想要的味道。”

“妈，是你的自私害死了我爸！”

我没有辩解。

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几乎一辈子，临老了，想过一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还把挣来的钱都给儿子了，怎么我就是自私了？

难道我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给这爷俩，我才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一个合格的长辈吗？

我弟弟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没良心的小畜生！要不是你爸当年用了歪点子把你妈骗到手，你妈至于一辈子受窝囊气？”

“你妈老了，想过一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有什么问题？”

“没有你，你妈早就跟你爸离婚这种道德绑架的话，你现在不理解也好，恨你妈也罢，你都是幸运的孩子，如果你再敢这么说你妈，小心舅舅我弄死你！”

……

十年后，我躺在病床上。

终于等来了儿子的理解。

他一如他的父亲一样，觉得女人当家庭主妇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可他的媳妇，可不是我这么好说话的。

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女人就该牺牲工作来成全丈夫，而放弃自己高薪工作。

于是一个旧时代观念的男人，和新时代女性爆发了婚姻冲突——离婚了。

没有了婚姻束缚的儿媳妇，日子顺风顺水，职位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漂亮。

反观我那儿子，一边要疲于应付领导，还要一边照顾家庭的重担。

我临走之前，儿子在我面前忏悔，他说他终于明白了，我当初为什么坚持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