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偏逢魅骨香(章节)最新推荐_最新推荐人间偏逢魅骨香(章节)
人族常说,魅族擅长勾魂摄魄,迷惑人心,却不知其因。
魅族一旦爱上一个人,那么他的眼睛就会永远刻在对方心底里,永远都不会抹去。
当再次看到那双眼睛时,她奋不顾身替他挡下了一箭。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心早已深深锁在了那人的眼眸深处。
1.
月欢楼立足于鬼市之中,极为繁华热闹,纸醉金迷。
此地鱼龙混杂,除了人族,魅族以及各种鬼怪精灵,都会化形混迹其中,常于夜间出没,故而此地的热闹自有些不同。
月下,月欢楼外,出现了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凝望着面前这片这车水马龙的盛景。
阿昼指着此楼道:“若夜,就是这里了,镜子的上一个转手卖家就是月欢楼里的班主。”
若夜拿出了那一面双界镜,垂眸道:“此镜转手多人,这一次也不知能否找得到她。”
那背面刻着一个人的名字——“沉欢”,正是他要寻找的女子。
忽然间,一团黑影闪过,卷走了镜子,随着人群遁入了月欢楼。
“小贼别跑!”阿昼喊着便追了过去。
若夜察觉异样,担心阿昼出事,立即追了上去。
可是刚踏进了月欢楼,里面却是人山人海般拥挤,人群早已将路堵得水泄不通,耳边更是喧闹嘈杂,阿昼也早已不见了踪迹。
若夜在人群中穿梭,却忽然间,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转头望去,见台上的一舞姬的目光刚好在看向自己。
来不及细看,楼上闪过了阿昼的身影,他便立即转身追了上去。
来至三楼,那贼人被他堵住了。
若夜只一伸手,那人便飞到了他手中,立即化为一缕烟散了。
原来是傀儡。
他这才意识到,那些人将他引来,是冲着阿昼去的。
正欲转身去寻他,却发现有一人站在远处凝望着他。
他转头望去,顿时怔在了原地。
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他的心在似乎停止跳动,周围的一切仿佛也跟着停止了。
他何曾想到过,沉欢竟然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她眼眸中却闪烁着惊恐,她害怕他,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并未逃走。
“你……你是魅族人?”小心谨慎地问出了口。
他这才想起,自己施法时,额间印记会显现,立即将其隐藏,有些不知所措:“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可是他只能等会儿再和她解释了,他现在必须得先去找阿昼要紧。
他望着她慢慢后退,转头下楼去了。
沉欢愣在原地,心想,会是他吗?
那双眼睛,她一定不会认错。
此时有人喊她:“月姬,你疯了,跳到一半突然跑这里来了?!”
她被拉了下去,刚到楼下,却发现已经乱作一团了,客人都躲起来了。
只见一群人将若夜围住了,为头的挑衅道:“这是人间,你以为是你们魅族地界?敢伤我兄弟,你给我偿命来!”
说着,一群人冲他而去,若夜并不想伤人,只是用镜子一划,他们都被震倒在地。
见那为头的腰上悬挂的布袋闪着灵光,一挥手,那袋子便飞到了他手中。
打开口袋,阿昼果然从里面掉了出来,他脸都吓白了。
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专食魅族的凡人,他专门捕食像阿昼这样的孩子,以获取灵力。
“今日我不与你们计较,他日再敢,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说完便转头看向沉欢,沉欢只觉心中一颤,就是那双眼睛,梦里她见过的。
可是余光里,她却忽然看到那倒在地上的人扒开袖口,里面藏着袖箭,要向他射去。
不知是为什么,她竟连自己的安危都忘了,忙喊道:“小心箭!”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竟已经冲到了他身后,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她倾身倒下,倒在了他怀里,疼痛穿心,她久久发不出声。
却在闭上眼之前,她看清了那个眼神,好像不知何时,自己的心早已被锁在了他的眸光深处。
昏迷之前,她蹙着眉问了句:“我……是不是……见过你?”
若夜抬手,满手鲜血,沉欢的面色也失去了血色,十分苍白。
他的眼眸逐渐变成猩红,用灵力将箭取出,受灵力催动,箭贯穿了那几个食魅人身上,全部倒地而亡。
众宾客都吓得尖叫,四处奔逃,若夜在其他舞姬的带领下,迅速将沉欢抱回了她的房间去疗伤。
2.
他动用灵力为她疗伤,耳后的头发渐渐变成了白色。
阿昼看见了,心中一紧,魅族来到人间,不能随意使用法术,否则会严重损耗自己。
可听若夜喊她沉欢,他便知道阻止不了了。
半刻钟后,沉欢脉象终于恢复平稳,只是暂时未醒。
若夜起身到桌边,拿起了那镜子,沉思着。
阿昼叹道:“她居然记得你?”
若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双界镜,只能我看见她,她绝看不见我的,她绝不可能见过我的。”
所以,她为什么会舍命相救,她刚才不是还害怕自己吗?
他一抬眼,忽然看见墙上挂着许多画像,每一幅画都是同一个男子。
他起身走了过去,阿昼也跟了过去。
阿昼望了望画中人,又看了一眼若夜。
若夜张口问道:“此人是谁,怎么她屋里这么多画像?”
候在床沿边的侍女一听,小心道:“那都是姑娘的心上人,她的心上人在她很早的时候,就不见了,她就一直画着说等他回来。”
“若夜,你瞧这画上的人,眼睛跟你很像!”
若夜一愣,她竟已有了心上人。
难道刚才的出手相救,是因为自己的眼睛与她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吗?
思及此,他感觉心里像扎进了一根刺。
怎么会如此巧合,他不信。
他伸手去触摸那画中的眼睛,忽然画卷都浮现一层淡淡的绿光,在他触碰到画的那一瞬,又如泡沫一样散开,画中人变了。
变成了一个女子依偎在男子身边,正是他与沉欢。
他怔住了,那正是他入她梦境的那一次的画面。
她所挂念之人,竟是自己……
他手缓缓拿开,画便又恢复了原状。
原来是有人篡改了她的记忆,此人只可能是他的母亲,这样的术法只有她能够做到。
他还记得,那一次进入她的梦里,便被母亲责罚,警告他不要和凡人牵扯太多,自那以后他再也入不了她的梦。
他正要破了这咒术,却忽然感觉到外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逼近,他立即穿墙而出,走到了月欢楼外。
一道黑影显现他面前,他躬身作揖:“母亲!”
魅族女君转过身来,抬起了他的手,冷冷道:“起来吧。我看你翅膀着实是硬了,背着我来人间找这个凡人。”
他眉心一皱,解释道:“儿子……只是想看看她是否安然。”
她却是一脸戏谑:“你什么心思,还想瞒过你母亲吗?自从你捡了那破镜子,就一直魂不守舍……那幅画你若是敢恢复,我不饶你。”
“儿子不敢。”
见他恭敬,她心软了一些:“我来是告诉你,还有三日,玄天之门就打开,你把你这些破事都处理好,赶紧给我回去,否则,我会让她永远消失,这样你就不必日日牵挂了。”
若夜眼眸一沉,立即道:“母亲放心,儿子安顿好她后,立马回去。”
她最终只留一句:“别忘了,你不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你还是魅界的少主。人族与魅族的悲剧你不是没有见过。”,说罢便摇身消失在了风中。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沉声道:“我不会忘记的。”
阿昼就是那个人魅悲剧的产物,她的母亲就是人族女子,下场极其凄惨。
3.
阿昼早早躲到了床沿边了,女君向来不大喜欢他,他也很怕她。
没有一会儿,就见沉欢醒了过来,她见到他的那双异瞳时,心中又是一惊,问道:“你……你也是魅族?”
阿昼笑道:“姐姐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身上的伤还是若夜给你治好呢,他连白发都长出来了……”
此时若夜刚好回来,打断道:“别胡说。“
沉欢朝他看去,果然发现他有若隐若现的白发,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赶紧移开了。
原来他叫若夜。
若夜转头看向阿昼,“太晚了,我们走吧,不要再打扰沉欢姑娘休息了。”
又对那侍女道:“好好照顾你家姑娘。”
然后向她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房间不远,阿昼不解道:“若夜,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
“不说了,她好好留在人间就够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的满脸胡子的班主从身边经过,冲进了沉欢的房间,他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好了?好了就赶紧去跳舞!今晚这么一闹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
若夜回头,见班主用力地拽着她的手来到了门口,这次他才注意到,她手臂上有许多淤青,只不过脂粉盖得很好。
他伸手拦住了去路,将他的手一折,甩到了一边,平静的双眸涌起波澜,“她不跳了,她以后也不会再跳了。”
沉欢和班主同时惊讶地望向他,班主虽有些怕他,却还是大着胆子说:“公子,她是月欢楼的舞姬,她不去不行啊!”
他只一挥了挥手,身后出现了高堆如山的箱子。
“这些够不够赎她出来?”
班主一看,立即跑去打开,每一箱都是实打实的黄金。”
立即点头如捣蒜,“够!完全够了!”
他双眼冒着金光,这岂止够了,这绰绰有余,都能再建几百个月欢楼。
“那还不赶快把卖身契交出来?”阿昼喝道。
沉欢全程看着,他在施法的时候,耳边又生了好多白发,她心中一沉,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很快,契书被带了来,他拿给她确认一番后,一把火给烧了。
他看到她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态度极冷淡:“我帮你,只不过是因为你刚才救了我一命,现在我们扯平了。”
说完疾步出去了,走到外面时,阿昼气喘吁吁跟上:“若夜你咋了?你找她,就是为了跟她说那些绝情的话?”
若夜却说:“人魅殊途,走近她只会给她招来祸患,不如远离,不要再给彼此制造更多的牵绊。”
不料他们还未走远,沉欢就追了出来。
“公子留步!”
他闻声停住了脚步,手指紧扣掌心,却故意做出从容的模样:“沉欢姑娘还有何事?”
沉欢慢慢靠近,望着他的眼睛,问道:“我有一事不解,公子怎会知道我叫沉欢?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吗?”
他逼近她,一字一句道:“你刚才不是见过了吗?我是魅族,知道你一个凡人的名字,很难吗?”
说罢,故意在额间显现魅族的印记,去吓退她,可她眼神虽然有些惊惧,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退。
他转身欲走,她却还在身后跟着,紧跟不放。
他停下了脚步,眼神阴冷:“你难道就不怕,不怕我杀了你吗?”
人族向来惧怕魅族,说他们魅惑人心,摄人魂魄,可怕至极。
“可你救了我的命,又为我赎身,你耳边的白发我都看见了。你若是会杀我,刚才就不会帮我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转瞬即逝,“那你为何跟我?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去哪儿都可以,已经没有人能困住你了,你大可以找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沉欢默然,她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了,自从自己被卖掉,她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她梦里的那个人。
他曾对她说,“我会来找你,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梦醒后,她发现她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疤痕都消失了。
但是他的话她一直记得,从未忘记。
所以,她当舞姬时,苦练就是为了能名扬天下,也许这样,她能早日与他重逢。
她苦苦等了七年,一直到今日,那双眼睛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他虽和记忆中的模样不同,可是他的眼睛告诉她,他就是那个人,只是模样不同罢了。
所以,她是不会就这样让他从自己身边再次消失。
她垂下眼睫,眼角却带着几分狡黠,楚楚可怜道:“我早就没有家人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一个女子,到哪儿都没有依靠,你既救了我出来,那你去哪儿我就只好跟你去哪儿了。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这样的话,反倒是先触动了一旁的阿昼,他耷拉着嘴角,眼泪直掉,嚎嗓着:“若夜,我们带她走吧,我们不要这么绝情嘛!”
若夜一听,对他们无可奈何,心也软了。
阿昼自幼就没有见过母亲,因此对人族的女孩就十分亲近。
若夜抹去了他的眼泪,妥协道:“好了,我们带她一起走,给她安置好住处,不让她无处可去,好不好?”
阿昼这才停止了哭泣,乖乖点头。
见他答应了,沉欢眼角浮起一抹笑容。
4.
搬离月欢楼的时候,沉欢把那些画也都带上,除了女子的衣物用品外,她还不知道带了一些什么乌泱泱的东西,看得若夜有些不解,他不知道她要那些有何用。
沉欢却解释道:“这些都是好东西。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沉欢登上马车,随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的越来越远,心中有些惆怅。
若夜稍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恍惚,故意问道:“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她看向他时,他又转眼看向了别处。
她双眸微沉,嘴角微扬:“去江南吧,那个地方和风细雨,小桥流水。我的故乡就在那儿,我想回到那里去。”
“那我们便去江南。”
出了鬼市后,若夜施法,马车四周腾起一片片云,那马车竟然像飞龙一样,竟在空中飞驰。
车帘随风飘起,窗外云雾缭绕,在空中乘云御风,俯瞰时,山川河流无尽辽阔,如梦似幻。
若夜抬眸便沉欢望去,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她展颜一笑,便胜过春风万许。
她转头欢呼道:“你快看,好美啊!”
若夜立即转头往窗外看去,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沉欢见他变得温和,于是拿出了那幅画,试探道:“若夜,其实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时候,跟这幅画的眼神特别像……”
若夜只是瞥了那画一眼,笑容忽然淡去,“别拿我与凡人相比。你再这样,我就让阿昼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她虽然知道他是吓唬自己,却只好把画收起来。
若夜望着那幅画,觉得不该留着它,于是稍微动了动手指头,那画就飞出来了车外。
“不要!”
她只顾着要抓住画,竟然要纵身跳出去。
若夜一惊,立即抓住了她的手,拉住了她:“抓紧!”
将她拉回了车里后,见她神情某些失落,他把画交给了她。
随后他只冷淡地说:“为了一幅画,你竟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她立即收了起来,轻声道:“这不一样。”
见她如此,若夜心中不忍,亦不再提此事。
飞了一日,在他们迎来落日黄昏之际,若夜道:“到了。”
她望着落日云霞,无限眷恋,“以后还能看到这么美的晚霞吗?”
若夜不答,只是将马车降落地上,随后他们走进了一座小城之中,暂时找了一处客栈歇下。
沉欢想起若夜的白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那是为了她才有的,于是就自己捣鼓着制起了染发的药膏。
夜里,她拿着东西来到了若夜屋外,说道:“这是我亲自制的药膏,染头发很有用,我给你……”
若夜接了过来,却心狠道:“多谢,你回去休息吧。”说罢,就便将门关上了。
沉欢一腔喜悦,扑了空,随后转身离去。
若夜随即后悔,对阿昼道:“路上黑,你去送一送她吧。”
阿昼高兴地从窗子跳了出去,笑道:“姐姐,我来送你回去!”
沉欢笑道:“不用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阿昼悄悄道:“是若夜让我来的,他不好意思。”
听罢,她回头看了看,心情好了一些。
走着,她好奇问道:“阿昼,你的眼睛真特别,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认真道:“因为我母亲是人族,所我的眼睛跟她很像。”
沉欢一愣,呆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
阿昼回来后,看见若夜坐在镜子前,看着沉欢给他的药膏,说道:“沉欢对你可真好,可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不记得你的模样了,却偏偏记得你的眼睛?”
因为,魅族一旦爱上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恰好也爱他,那么他的眼睛就会永远刻在对方心底里,永远都不会抹去。
这就是人族所说的勾魂摄魄,迷惑人心的原因。
他坐在镜子前,亲自用她制的药膏,为头发上色。
其实来人界的时候他想过,等过了那七天,玄天之门一关,他就留在人间与她相守。
可是,他没想到母亲竟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一下子就找到了他。
提醒着他,人魅殊途,还有魅族少主的责任。
若是他任性,还会害了她。
他别无选择,终究是,事与愿违。
5.
第二日,若夜先是携带沉欢去选了几个侍女,好在日后陪伴她,随后又去当地寻找适合的居所,购置田舍。
在挑选宅院的时候,她挑到了一处自己十分喜欢的院落,清净雅致,便转头问若夜:“你觉得此地如何?”
他脸上毫无波澜,淡然道:“你喜欢是最要紧的,这将来毕竟是你的家,你自己拿主意吧。”
听到“你的家”三个字时,沉欢稍微愣了愣,原来这不包括他,买好了屋子,他还是要离开自己吗?
此时,跟随的伙计笑道:“娘子,您有这样好的郎君,真是好,什么都听您的。”
若夜却说:“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伙计赶紧为自己多嘴道歉,沉欢强颜欢笑说无事,可是余光瞥了若夜一眼后,垂下了眼睫。
“那就定这个地方,我喜欢。”
两人从院落出来后,沉欢走在他后面,叫住了他:“若夜,我有话要与你说。”
“其实自从我见到你,就觉得你似曾相识。你又为我赎身,带我购买田舍。我想这世上不会有人如此待我了。我一路跟着你,你也一直与我保持距离。我今天就想问你,你心里面,可有我半分位置?”
若夜听罢,沉默了很久,张了张嘴,出口却是:“我……其实,其实你见过的男子太少,才觉得我好,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比我更值得托付终身。我是魅族,你是人族,我们没有可能的。”
“可我不在乎的,是魅族又如何呢,只要是你就够了。”她的声音是无比坚定。
若夜再也不知该说什么,甚至不敢再转头看她,他不敢保证,看到她眼睛后,自己是否还能坚定。
最后,他转身走掉了,留沉欢一人在原地。
她心中失落又疑惑:“他躲着我,真的是因为我是人族,还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厌我纠缠他?”
……
随后便是签订买房契约,搬行李,收拾屋子。
一切都顺利进行,一直到夜里,沉欢睡后,若夜才轻轻走到了她身边,看着她蹙眉,翻来覆去。
他伸手在她的额间轻点了点,施安睡咒,似有星光点点围绕着她,可帮她驱逐噩梦,果然她很快睡得安稳许多。
然后便起身离去,走到了院子,阿昼外头守着。
他蹲在地上,用石子画着圈玩:“她放不下你,这样走了,她可怎么办?你带她又会怎么样呢?”
会怎样,会魂飞魄散,只要她踏入魅界一步,就会被侵蚀肌骨,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之所以不能告诉阿昼,是因为牵扯到了他母亲的事情,自然不能告知他,所以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只要有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只要有一个更好的人出现,她或许就不会执着于我了。我会给她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陪着她,照顾她。”
6.
而随着太阳的升起,他们只剩下一天了。
沉欢醒来,推门时,阿昼满脸笑容道:“沉欢姐姐,上山的山花开得极好,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她转眼望向若夜,见他诚恳道:“去吗?”
沉欢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以为是若夜的意思,便点头了。
刚到了山坡上,阿昼就像猴子一样,四处折花,满怀的鲜花,似乎想将整个春天给搬回去。
若夜带她来到了一处亭子,说:“这里观花最合适了。你且这儿坐着,我去叫阿昼过来。”
然后他便离去了,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凝神看了很久。
她才落座不久,便见远处来了一个人,是一个面容俊雅的公子,似乎是有备而来,手中还拿着什么。
当他来到了亭中,见到沉欢的那一刻,竟愣了许久,道:“沉欢姑娘真是容色倾城,真是在下平生所幸,得以一见。”
沉欢立即起身,不解:“公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也有些惊讶:“是姑娘的兄长说安排在下与姑娘相见,姑娘不知吗?”
沉欢往亭子外看去,见阿昼还在摘花,而若夜早就不知道去哪儿去了。
那公子真诚道:“贵兄说你爱字画,所以在下特意为姑娘准备了见面礼,还请姑娘笑纳。”
她手掐入掌心,眼中尽是失落与自嘲。
说着,那男子,便献出了一幅字画。
他正要展开,忽然间,画上居然撕裂了开来。
男子脸色一白,满脸羞愧:“姑娘抱歉,是我的疏忽。我定会再送一幅给你的。”
“不必了。我找兄长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起身离去了,去找若夜了。
找到他时,见他一人独坐在树下,很快他就感受到她灼灼目光,立即站起身来道:“沉欢,你怎么……”
她目光逼视着他,眼眶早已红了:“谁是我的兄长?你吗?你若是厌恶我大可直接告诉我。我选谁做夫君,你没有资格去干涉,也不用你来操心!”
她转身要走,他着急拉住了她的手要解释,被她甩开了。
“我以后,都不会缠着你了。”
说罢,根本不听他说就转身走了,直接乘马车离去。
马车中,她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撕裂与疼痛,任由一颗颗眼泪砸在了手背上。
他这样待她,实在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仗着自己喜欢他,就这样将她的心踩在脚底下?!
回到家后,她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一个人坐在庭院里发愣。
或许,是她错了,是她死缠烂打,而他只是好心救自己一场,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没有一会儿,有人敲门,她一看,是阿昼,他捧着花跑向了她。
“沉欢姐姐,花送给你,不要生气了。”
他用自己的小手给她轻轻地擦去眼泪,沉欢问道:“若夜他那么讨厌我,回避我,你是他的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昼坐在他身边,闷闷道:“若夜他有苦衷的。他不讨厌你,他在意你都来不及,你不要相信他那副做派,都是装的。”
她心底里知道,阿昼说这些不过是哄自己开心。
而这时,是方才的那位公子竟追了过来。
“姑娘,今日是我莽撞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明日我便回家请父母,亲自来贵府下聘求亲,我会八抬大轿将你娶进门。”
“可是我们只见过面,我还没有想好。”
“那,等你考虑好了告诉我好吗,我会一直等你。”
说罢他将一枚极为珍贵的玉牌交给了她。“这是我的信物,你一定要收。”
他不容她拒绝,便离去了。
沉欢拿着玉牌,一边想,一边念道:“真心一片,不可辜负。”
7.
阿昼一听,满脸惊慌失措:“什么?你要答应他了吗?”
沉欢苦笑:“也许,我不该再勉强了,不该再为难他,我应该放下,选择新的人生。”
阿昼先是愣住了,然后开始急得跺脚,“不行不行,你不能嫁给他,你怎么可以嫁给他呢,若夜糊涂,你也糊涂了!”
“不,这是最明智的决定。感情是要两情相悦,不能强求,我也不想强求他。”
阿昼叫道:“可是,他等了你这么多年,才有机会来人界找你,怎么就是强求了?!”
沉欢听罢,眉头一皱,追问:“什么?你说什么?!”
阿昼意识到自己已经泄露了秘密,也不想再瞒着了。
他拿出了沉欢带来的画像,竟咬破手指滴血在上面,竟破了咒术,那画卷上完全变了样子。
画中人变成了若夜,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也一直是他。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凝视着画。
阿昼拿出了那面双界镜,递向她,说:“他捡到这面镜子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他会常常在镜中看你,听你说话,可是后来这面镜子里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却一直牵挂着你,一直等了七年,魅界通往人间的玄天之门打开,他带着镜子,来凡间找你……”
听到此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坠落,她丢下了玉牌,跑出去寻找若夜。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都更想见到他。
而刚踏出门,就见他站在庭院中。
他还是来迟了,她还是知道了一切。
这一次四目交汇,他没有再回避,而是迎接着她的目光。
她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抱住了他,也被他拥入了怀抱。
“原来你竟那么早就见过了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明明没有认错人,你难道……就打算这样把我丢下,把我推给别人,你真的觉得我会幸福吗?”
若夜闭上了眼睛,叹道:“我就不该让阿昼靠近你,这样你不会这样痛苦了。”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开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回魅界,我便跟你回去。”
若夜松开了她,为她拭泪,“沉欢,人族是不能去魅界的,一旦跨入,便会被戾气灼伤,不过一日,便会魂飞魄散,你不能去。今夜就是最后的期限,子时玄天门大开,我便要回去了。”
她盯着他,辩驳道:“你骗人,阿昼就是人族和魅族的孩子!”
若夜眼神一滞,转过身去,语调决然:“你可知,阿昼的父亲为了保住他母亲,用禁术,结果受禁术反噬而亡,她的母亲承受他父亲的灵力,不生不灭,记忆永失,被永远禁锢,永生不得解脱。”
他说着,神情变得悲凉决绝:“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是魅族的悲剧,那女子悲剧,更是阿昼的悲剧。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的眼神中,夹杂着痛苦和茫然,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若夜看着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却不再回答她。
而在角落听他们说话的阿昼,得知母亲的事情后,默默流泪,也自责了起来。
8.
夜幕渐深,临近子时。
沉欢靠在若夜怀里,仰望着不见边际的天空,月亮似乎越来亮,月光也越发冰冷。
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似乎这样她就能够抓住这短暂的幸福。
苦涩涨满胸腔,而心却像在慢慢裂开,一滴泪从鼻尖滑落。
没有想到,一朝重逢,竟是要面临永远的离别。
“我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微笑道:“只要我们在彼此心里,就从未分离,答应我,不要忘了我。”
此时,阿昼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碗酒。
阿昼眼睛微垂着,又朝若夜看了一眼,最终默默将酒递到了他们面前。
若夜端起了酒,递给了她,笑道:“此酒名唤无忧,魅界的好酒,我从前从未好好跟你一起饮过酒,今夜临别,能和我喝一次吗?”
沉欢未曾犹豫,直接接过了酒,与他一同饮下。
一杯下去,沉欢便朝桌上倒去,被若夜扶住,随即将她抱回了屋里。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又盖好了被子。
看了一眼又一眼,总是看不够,直到外面月色变红。
月亮变成了血色,便是玄天之门开启的时候。
他必须马上离开。
“沉欢,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阿昼依依不舍,含泪道:“沉欢姐姐,再见……”
说罢,若夜便带着阿昼,往玄天之门飞去。
踏入天玄天之门那一瞬,若夜只觉得他的心,随着那消失的月亮一起,跌入了永夜之中。
沉欢睁开眼,只见窗外两道身影朝那血色的月亮飞奔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直到泪滑落,视线才再次变得清晰,可是夜空中早已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轮月亮挂在那里。
泪珠顺着脸颊滑入鬓角,眼中是破碎的月光。
沉欢道:“若夜,再见。我会好好活着的。”
无忧酒早已被她换成了清水。
在傍晚时,若夜瞒着她去找了阿昼,她跟了上去。
听见阿昼的声音:“若夜,真的要给她无忧酒吗?”
听见若夜说:“如果我来只是给她留下痛苦,我希望她忘了我,她的余生还那么长,我希望她幸福。”
可她宁愿痛苦,也不要忘记他,她要永远记得他。
既然不能相守一辈子,那就让她念他一辈子吧。
血月淡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月色依旧。
……
七年后的七月七,小城中正举办花灯会,不少人家都携带家眷出来游玩。
沉欢看着街上卖着好看的兔子灯笼,停下了脚步。
“母亲,我要这个灯笼!”
“好,母亲给你买。”
她买了一个,女儿被父亲抱在怀里,伸手接过了兔子灯。
此时,周围忽然起了风,夫君放下孩子,给她披上了披风:“小心着凉。”
她将孩子抱起后,女儿指着身后方:“母亲,刚才树下好像有个白发叔叔。”
沉欢转头看去,凝望了许久,只见树随风而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转而笑道:“看错了吧,那边有变戏法,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好!”
一家人说说笑笑,往人群深处去了。
他们走后不久,灯笼摊前出现了一人。
“客官要什么?”
“就要那个兔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