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金丝雀说她不干了(傅辞霄周淮津老邱)最新章节列表_全本金丝雀说她不干了全文阅读
只因在打歌直播间给跳舞的男模刷了一万的礼物,我便被傅辞霄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
「几十万的包包随便买,为什么一万的礼物不能随便刷!」
我瘫在他怀里,发出绵软的抗议。
「钱可以随便花,男人不能随便看。」他捋开我汗湿的头发,在我额边印下一吻。
可傅辞霄并不知道,我给男模打赏,是因为我认出了他是我的白月光周淮津。
我差一点就可以嫁的人,我终于记起他了。
1.
第二天,我的手机果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傅辞霄很快给我换了一部新的。
我接过来,装作一脸惊喜,却也知道这部手机已经被他全面监控。
被傅辞霄当金丝雀养在身边三年,我向来不反感他掌控我的一切。
他是傅氏集团董事长的长孙,未来的接班人——一个从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尖,享用最顶尖的资源、受到万千簇拥,更拥有无可挑剔的外表的男人。
全京市豪门大佬的梦中情婿,无数名媛的心之所向,这样的男人,唯独对我百依百顺,宠护有加,我的一滴眼泪就可以让他低到尘埃里。
他不喜我独自出门,大事小事都要保镖随行,他说这是对我的保护。
他的聚会也从不带我一起参加,担心我被别的男人看上。
他也不许我去见乱七八糟的人,除了我的父母家人和旧友。
他更不喜欢我结交陌生人。
他对我太好,以至于这样极端又病态的占有欲在我看来,如同蜜糖,令人沉溺。
可这些都在我看到周淮津的那一天彻底终止。
没过几日,我借着外出逛街的名义约出我的闺蜜赵恬。
在洗手间里,我避开随行的保镖,用她的手机找到我之前刷到的直播间,却发现这个账号已经被注销了。
赵恬凑过来,盯着搜索栏里的内容,「咦」了一声。
「这个直播间最近好火,我这几天也刷到过,他们签了好多新的男模老师,怎么突然就注销了?」
我紧紧攥着赵恬的手机,被脑海中零碎的声音不断折磨着。
「宁宁,我就快赚到一千万了,我马上就能娶到你了。」
「宁宁,周淮津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宁宁,振作起来,不要怕,还有我。」
「宁宁,嫁给我。」
为什么?
我的名字明明是顾瑶。
三年前一场车祸让我失去记忆,醒来时所有人都喊我顾瑶。
我的父母和朋友都说,傅辞霄是和我相恋多年的爱人。
而他对我的好也从来都没有假。
可是从直播画面里看到周淮津的那一刻,一张清俊又充满朝气的脸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我能看到他在冒着霜气的冬天,从袖子里献宝一样拿出来的烤红薯、他带我爬过的山、和我走过的海边、甚至在游轮上四下无人的亲吻。
他说过的话一句句那么鲜活,那就是对我说的,是对我许的诺言。
还有他的名字。
「瑶瑶,你怎么哭了?」
赵恬急忙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我,我接过来,把脸上的湿润仔细擦干净。
「没事,最近眼睛有炎症。」
出了商场大门,一辆劳斯莱斯高调的停在路边。
「啧啧,把你看得真紧。」赵恬笑称,对我挥手告别。
我坐到车后座,门刚关上,一只手从腰后伸过来,将我揽了过去。
「今天买什么了?」傅辞霄拉过我的手在掌中揉搓,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
「天天就是这几个商场,逛都逛腻了。」我环着他的脖子撒娇,「辞霄,你下个月出国出差,把我带上好不好?」
傅辞霄下个月要去东南亚谈业务,我知道,他很犹豫要不要带上我。
他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远,但又怕在国外太忙,没有足够的精力来看住我。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辞霄,我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
见他眼底犹疑,我一抬腿跨坐在他身上,用软腻的语调在他耳边厮磨,「一想到要和你分开这么久,我就好难过。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真的?」他眸色倏然深沉,抬起英挺的眉看我。
傅辞霄最受不了我这样,无论我想要什么,只要娇声媚骨的勾引他,我都能得到。
「当然是真的。」我眨着眼睛回答。
他捏住我的下巴,直勾勾盯着我的唇。
「我喜欢听你讲这句话,你多讲几次。」
回到别墅的卧室,傅辞霄像疯了一般,过程中不停让我重复那句「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
我的表现让他既欢心又满足。
一个月后,我和傅辞霄一同踏上另一个国度。
这里的气候潮湿温暖,阳光充足,有大片的海滩和各色岛屿。
傅辞霄外出时只允许我在酒店里活动,说办完事再带我一起游玩。
在酒店里闷了没两天,我就吵着闹着要出去。
他拗不过我,派了几个保镖跟随,还聘请专业导游陪同。
从佛塔出来,我偷偷在买给保镖和导游的果汁里加了泻药。
人在三急的时候顾不得谨慎。趁他们跑厕所,我当即冲出密密麻麻的人群,在路边拦了辆的士,直奔当地最大的娱乐公司。
这是那场直播我查到的唯一线索。只要我找到那里,就一定可以查到有关周淮津的蛛丝马迹。
可下车之后,还没走出几步,眼前顿时一黑,接着口鼻被捂紧,我正欲反抗,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扛了起来。
失去意识前,一句咒骂传进我耳里。
「姓傅的把他这心肝看得够紧的,三年了,总算给老子逮到机会!」
2.
我从阴暗的地下室醒来,手脚皆被绑上麻绳,鼻尖不断被潮湿的霉味侵入。
铁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几个男人的争吵。
「挡着老子干什么?老子要去干死这臭娘们!」
「……那女人是个祸害,我劝你别碰。」
「他妈的,姓傅的当年为了她要了多少人的命,你去问问我们这帮兄弟,哪个的亲信手足不是因她而死?」
「你不是说你侄子也被姓傅的弄残了?你现在可怜这婊子做什么?」
「我不是可怜她,我们留着她有更多用!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活下来的也活得不像人。留着她,敲姓傅的一笔更划算。」
我听着这些话,喉间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攫摄,心里顿时后悔不已。
门外的人还在吵,争执的内容无非是睡我还是不睡我。
粗糙的墙壁还带着黏腻的水汽,我靠在上边,冰冷的感觉直窜进脊椎。
争执持续了几分钟,通过声音,我勉强能辨认出外面大约有四个男人,其中三个对我和傅辞霄有滔天的恨意。
而一直劝他们不要动我的似乎是同一个人,听起来年纪稍大。
没一会儿,几人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我松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奈何手脚被捆住,随身的包也不知所踪,找不到任何防身工具。
恐惧和戒备蔓延全身,没过多久,僵硬的肌肉酸软发麻,疲惫袭来,令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不知何时,门突然被打开,一道光线射进来,让我本就睡得不沉的身体顿时清醒。
「你要干什么!」我对着向我接近的黑影颤声叫道,「你别过来!你要钱,我让傅辞霄给你!你要多少都给!」
那人走路一瘸一拐,他逆着光,让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见他停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放下手中盛满饭菜的盘子,语气竟异常和蔼。
「吃一点吧。」
听到他说话,我先是一愣,紧张的情绪稍稍松缓。
他就是劝阻别人对我下手的那个中年人。
我望着他的身影,狠狠吞咽了一下,嗓子像刀刮一样疼。
见我无动于衷的缩在墙角,他脚步微动,似乎还想接近。
这时,天花板上忽地传来几声枪响,夹杂着如雷鼓般杂乱的脚步声、警笛声,还有男人的惨叫怒吼。
嘈杂中我依然辨别出熟悉的声音,心中如获大赦。
傅辞霄来了。
瘸子男人这才快步过来蹲在我面前,不顾我的反抗将一样东西塞进我的手心。
门外的脚步声愈发接近,他最后深深看我一眼,跛着腿移动到一旁,打开一扇暗门消失在我眼前。
「傅总,人在这儿!」
随着一声呼喊,密密麻麻的人影冲进地下室。
为首的人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见到我的那一刻,几乎是跪倒在我面前。
傅辞霄额头上满是汗水,白色衬衫沾满了血污,变得又皱又脏。
他急切地解开我手脚上的麻绳往旁边一扔,把我死死按在怀里,喉中颤抖着泄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对不起……对不起……」
血腥味中,依旧有熟悉的雪松香气隐约窜进我的鼻尖,恐惧随之消散,我甚至宽慰起他来。
「傅辞霄,我没事,我还是你的人。」
话音一落,身前颤抖的躯体突然变得僵硬,那双拥着我的手臂愈发用力,几乎勒得我喘不过气。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呢?
他轻轻放开我,我抬眼去看,入目的是他锋利的下颌和紧抿的唇角,一股戾气不断从周身散出,而他在极力忍耐。
他将我腾空抱起,走出地下室的途中,我看清了绑架我的几个人,他们通通倒在血泊里,面目全非。
傅辞霄加快了公事的进程,也不准我再外出。一周后,我们顺利回了国。
之后一段时间,我找机会状似开玩笑的问过他,是不是以前得罪过哪路大佬。
他不爱听我提这件事,只敷衍说是傅家多年前的结下的仇敌,知道他宝贝我,想拿我威胁他。
傅家势力庞大,背有靠山,在京市和黑白两道都有恩怨牵扯,我没有再多问。
虽然我知道他在骗我。
因为那些绑匪在争吵时,口口声声叫我「江宁」。
3.
我给保镖和导游下泻药的事并没人知道。
傅辞霄只觉得是他们玩忽职守,弄丢了我,才给了绑匪可乘之机。
回国后,他对我的看管更加严格。
以往我出门不用通知他,只需带上保镖。现在我出个门,他恨不得要我提前打个报告给他审批。
但他对我的好也比之前更甚,不仅天天变着花样送礼物哄我开心,连我稍稍皱个眉都要被他缠着说出为什么。
可人有时就是会无故皱眉,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他不依不饶,我只有编谎话骗他。说天气不好,说待着太无聊,说自己长胖了,说皮肤晒黑了,等等。
每一件让我心烦皱眉的细微小事,傅辞霄都能找到对应的解决方法。
比如在天花板上安个可以自动模拟天气的吊顶,请插花师来家里陪我插花,还聘请专业瑜伽师和美容护理人员帮我美白瘦身。
我怕折腾,只能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皱眉的次数。
虽然他对我越发无微不至,可我也敏感的察觉到,他在故意躲避和我的接触。
以前傅辞霄再忙,晚上也会回到别墅。可自从回国后,他常常夜不归宿。
有一天,我仍从空荡的床上醒来,正茫然间,打扫的阿姨在我耳边絮叨,说昨天傅先生凌晨回来之后,只在床头的椅子上坐着,像个木头似的盯着我盯了一整夜。
天刚刚亮,又出门去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故作害羞的喝水,心里却想,不能这样下去。
如果傅辞霄一直躲避和我接触,我就再也找不到突破口。
晚上,我在傅辞霄的书房里守株待兔。
我知道他今天会回来,特意穿上了以前说什么也不穿的兔女郎装,半卧在他的真皮沙发上假寐。
门打开,看到是我,傅辞霄疲惫的眼底久违的亮了一下。
「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
他嘴上责备着,却脱了外套便欺身上来。
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把嫣红的唇送到他面前。
「我想你了,傅辞霄。」我艰难的找到换气的间隙,喘息着吐出这几个字,手在他锁骨划圈圈。
他眸色一沉,和我一同沉溺在我亲自编织的粉色捕网里。
事后,傅辞霄抱着我回了卧室。
浴室里传来水声,我靠在枕头里闭眼小憩,听见床头他的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助理小陈。
我接了起来,并不做声。
「傅总,周淮津人在东南亚,已经被我们找到了。老吴会把他送到边境,由阿德看管。」
我听着小陈略显激动的汇报,指甲不自觉深深掐进了肉里。
「好,知道了,我会转告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慌乱至极,「顾、顾小姐?」
「还有别的事吗?」我问。
「……没有了。」
傅辞霄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略带水汽的灼热身躯再次向我接近时,我在他耳边一一转告了小陈的汇报。
我镇定如常,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事,可他周身却顿生冷意。
「怎么了?」我伸手捧住他的脸,明知故问的关心。
他眉目阴沉,颤抖的眼睫上下扫动我的脸,似乎想看出些端倪。
见我依旧平静的与他对视,这才低下头,拉过我的手在唇边轻吻。
「没什么。」
傅辞霄不知道我在试探他的反应。
看到他像上次一样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我更加肯定了我的身份不是现在的顾瑶。
第二天,我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iw美容中心吗?听说你们在国内也开了分店,我想预约今天下午的护理。」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电话里传来女人热情的回应:「对的对的,可以的,您要约几点?」
我握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老邱」,一排手机号码,和一个地址。
那个跛子塞到我手里的东西,就是这个纸条。
4.
得到傅辞霄的允许,我在一众保镖的陪同下来到了这家美容中心。
上了二楼,老板娘热情地把我迎进包房,走到门口关门时,却尴尬的回头对我笑,「这……」
我往护理床上一躺,对候在门外的保镖不耐烦地挥手。
「去楼下守着,离远点,我做身体护理可是要脱光光的。」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离开。
门关上,老板娘走到床边,拉开开包房中间的隔帘,露出里面的中年男人。
他向我走来,像上次那样一瘸一拐。
可这次光线充足,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左脸带着一块类似烧伤的疤痕。
「大小姐……」没走几步,他红了眼眶,扑通一声朝我跪下。
老板娘见状,为我们拉上了暗门,在外面故意弄出操作护理器械的动静。
「大小姐,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他痛哭流涕,眼泪划过伤疤,像融化的蜡烛。
我忍住心头那股没由来的震撼,上前去扶他。
「你就是老邱吗?」
老邱拉着我的胳膊直点头,「是!我就是老邱,我从小跟在会长身边,是看着大小姐您长大的。」
「大小姐,老邱无能,只能假装混在那帮混蛋中间,混了三年,总算有机会见到小姐了!」
「大小姐,你在姓傅的身边,过得还好吗?」
我看着激动得满脸是泪的老邱,没有回答,满腔的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老邱擦了把眼泪,接着告诉我,我是三江会会长江京海的女儿——江宁。
三江会当年在京市横跨黑白两道,产业布局极广,手下还养了不少雇佣兵。
三年多前,江家被人恶意针对,江京海早年间的黑灰色产业被人举报,牵连了江氏宗亲一百多口,三江会也一夕解散,成了所有人口中无法提起的禁词。
如今风头总算过去,他才得以出现在我面前。
我听着这些,脑子一片空白。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能记起这三年之外的,就是周淮津。
可是我从老邱的话中没有听到关于周淮津的一个字。
「老邱……」
「你知道周淮津是谁吗?」
老邱听了,先是惊讶地倒吸一口气:「大小姐,你记起周淮津了?」
我点点头,「我只记起了关于他的一些片段,不多。」
他这才松开眉头,脸上带着遗憾。
「这孩子和你交往过两年,他父母早亡,是被外婆带大的,但他的家庭背景太普通,会长发现你俩的关系之后,说什么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可你们当时正难舍难分,周淮津为了争取和您在一起的机会,向会长许诺,赚到一千万之后再来征求他的同意。」
「会长见这孩子颇有骨气,人也端正,勉强同意了。」
「您和周淮津之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不过江家没落之后,他就彻底消失了,不知道小姐你有没有再见过他?我想也许没有。」
老邱话里有话,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对周淮津的不满,好像在说这人嫌贫爱富,江家一有难就跑,明显扛不了事。
可我的记忆告诉我,周淮津不是这样的。
我问老邱,江家为什么会被人恶意针对,是谁非要置江家于死地。
老邱听了,眼神有些躲闪。
他只说三江会当时站错了队,加之早年在道上混,结了不少仇家,墙倒众人推,大厦倾覆只在一夕之间。
我沉默不语,脑中逐渐清晰的忆起了一场大火。
那像是一个祠堂,浓烟侵入我的意识,刺鼻的焦味将我从昏迷中呛醒。
睁开眼的刹那,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门窗皆被封锁,四处不断被掉落燃烧的横梁,几乎砸断我所有生路。
眼看求生无门,绝望之际,头顶传来惊天动地的坍塌声。
一道身影随着断裂的房梁瓦片一同坠下,族谱牌位随着他的纵身一跃纷纷掉落。
「宁宁!」
一声呼唤后,我的眼前被高大的身影笼罩,接着,一件打湿的外套遮在我头顶,为我隔去火海的灼热。
他用手臂把我紧紧环抱,我甚至可以触碰到他烧焦的发尾,和手臂上黏腻的伤口。
意识模糊前,我只看到他一次次用肩膀撞击门框。
醒来时,我正被他稳稳的托在背上行走,眼前不再是汹涌火海,而是一片清幽的草田。
我看向老邱左脸的伤疤,那里似乎印证了这场大火的存在。
「如果没有周淮津,我可能早就死了。」我说出这句话,眼神失焦的跌坐在地上。
老邱见我掉泪,惊慌失色的蹲在我面前。
「我要找到他,邱叔,求求你,帮我找到他……」我拉着老邱的手苦苦哀求。
我把从傅辞霄手机里听到的线索告诉了老邱,还有那场大火的记忆。
「祠堂里的那场火,大小姐你也在?」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嘴里愤恨的咒骂,「我以为你早就被会长安排的人接走了,没想到你被那帮混蛋锁在了祠堂!」
老邱总算答应帮我去打听周淮津的下落。
他给了我一部手机,让我从此用这部手机和他联系。
回到别墅,推开客厅大门时,眼前的一幕令我心跳骤然加速。
不过才下午六点,傅辞霄竟然出现在客厅沙发上,他长腿交叠,手里掐着红酒杯。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缓缓抬眸向我看来。
「五个小时三十七分,」傅辞霄抬起手表看了一眼,「什么美容护理要做这么久?」
我攥着手提包,没有迈动步子。
「过来。」
命令一般的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条收紧的绞索缓缓套在我脖间。
5.
三年的朝夕相处,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傅辞霄。
勉强镇定心神后,我走过去,把身体软软往他怀中一倚。
「辞霄,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刚靠近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他的身上隐约散出女士香水的味道。
——并非我常用的任何一种。
他手臂收拢把我往腿上带,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细密的眼睫把我从上往下扫了一遍,视线最终停留在我的v字领口处。
「护理都做了哪里?」
炽热的酒味喷洒在脖弯,带着挑逗的意味。
「全身都做了。」我环着他的肩,媚眼如丝的暗示,「你要检查一下吗?」
傅辞霄眼里一沉,把我抱上楼,身体力行的把我检查了个彻彻底底。
快要结束时,想到他外套上陌生的香味,我竟鬼使神差的问:「傅辞霄,我是你的什么人,情妇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下午,我问老邱他是否知道我和傅辞霄真正的关系。
如果我和周淮津是真正的恋人,为什么三年前在医院里醒来,所有人都说我是傅辞霄的爱人?
老邱说,傅辞霄曾经向江京海提过亲,可是江京海并没同意。
彼时,江京海已经答应了周淮津那个一千万的承诺。
想来,傅辞霄是喜欢我的。只是我已有所爱,他没有办法把周淮津从我心里赶走。
而三年前江家的那场灾难,傅辞霄不知从哪里把我救了出来,从此养在了身边。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身份全是傅辞霄捏造的。
我的亲人、父母、朋友,他们都在配合傅辞霄演一场戏。
江家江宁已经彻底不在了,现在活在世上的只有顾瑶——只属于傅辞霄一个人的顾瑶。
我也总算明白,傅辞霄为什么要把我看管得这么紧,也明白了为何每每谈到失忆前的事,他眼里总有莫名的躲闪。
他藏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秘密,见不得光,说不出口。
此刻,我像无数次那样歇在他的怀里,想到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和他的纵容疼爱,竟然难以责怪他。
而听到「情妇」两个字时,他只是停下来看着我,双眼逐渐弥漫出震惊和痛苦。
最终,他缩到我颈侧,哑声低叹。
「你是我最爱的人。」
「也是我最对不起的人。」
第二天,傅老爷子突然驾临别墅。
在当顾瑶的三年里,我很清楚傅老爷子不喜欢我。
因此,我把自己定义为傅辞霄身边的金丝雀,仿佛这样想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我也简单的以为,傅老爷子不喜欢我的原因,是我的家庭背景太普通。
傅辞霄为我安排的父母是中学教师加全职主妇的组合,虽是小康家庭,但远远攀不上傅氏这样的门楣。
而傅老爷子今天特意在傅辞霄外出时过来找我,让我不免联想到昨天在傅辞霄身上闻到的女士香水味。
果然,傅老爷子开口就毫不客气。
他说,傅辞霄即将和京市林家的小姐林蔓联姻,要我永远乖乖做傅辞霄背后的女人,不许生事,更不能破坏傅辞霄和林蔓的关系。
其实我挺意外的,我以为傅老爷子会要我彻底离开傅辞霄。
我想,大概他知道他的孙子当初是多么费尽心思把我捡回来,还换了身份养在身边的事,所以他很清楚傅辞霄不会轻易放了我。
傅老爷子的要求让我找到了突破口。
「我会按您说的做。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请您帮我报一个mba成人班,我要去上学。」
傅老爷子听了,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笑着解释:「老爷子您可能不信吧,像我这样的金丝雀有一天也想试试上进的滋味。」
傅老爷子出面安排,傅辞霄果然没有反对。
他对傅辞霄说,绣花脑袋反而容易生事,让我上几天课丰富一下生活,省得天天把注意力放在男人身上。
只有我知道,是我需要一个不被傅辞霄掌控和监视的空间。
6.
很快我就开始了在mba成人班的课程。
每天,我会定时躲进卫生间,用老邱给我的手机与他联系。
一个月之后,他总算为我带来了周淮津的消息。
照片是偷偷拍的,画面很模糊。
但我依然能够认出,那个被关在铁笼里狼狈至极的男人,就是我记忆中的爱人。
周淮津手脚挂着枷锁,身上布满血痕,衬衫早已破烂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而他正坐在笼子里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我看着照片,攥着手机的手不断发抖,哆哆嗦嗦的半天打不出一个字。
老邱说,周淮津被人关在了南方和边境接壤的一处偏僻渔村里,由一个叫阿德的人看管。
「求您,救他。」
短短四个字,耗尽我所有的力气。
老邱答应了我。
这几年他一直在尝试联系当初从三江会四散逃亡的家仆。
虽然江家一夕没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许多受过江京海恩惠的人一直蛰伏在人群中,等待着被需要的那一天。
老邱几次言谈间的深重仇恨令我心惊。
可是江家落网过程中的惨痛细节,他从不肯和我细说。
他只说我父亲江京海在狱中绝望自杀,母亲秦珍也跟着殉情。
面对这么大的仇恨,我的心却空空荡荡。
我想为父母流泪,想为江家一百多口嘶吼、呐喊,可最终眼眶干涩,落不下一滴眼泪。
「大小姐……不记得,也好。」老邱宽慰我。
是啊,我什么都不记得,记不起父母恩情,记不起手足同胞,记不起原本的朋友、恩师。
记不起自己如何受人教养、如何在千宠万爱下长大。
老邱嘴里描述得再好,也只是一幅画。栩栩如生,我却永远是画外的人。
我唯一记起来的,只有周淮津。
空白荒芜的人生里,他好像是唯一的一抹温暖。
我还清晰的忆起,他带我从着火的祠堂逃出来后,我们走过的一路。
他开车带我逃出京市,一路往南躲避仇家的暗杀。
那是个冬天,为了隐藏行踪,我们住不了酒店,也不敢借住在别人家中,只能睡在车里。
我娇生惯养,没几天手脚都冻出了冻疮。
他心疼坏了,买了好几床厚实的羽绒被,暖手宝整夜轮番充电,凉了就为我更换。
折腾一段时间下来,他的黑眼圈几乎都到了下巴,胡渣冒出来,人也瘦了一圈。
作为江京海最后一个活在世上的血亲,我成为各路仇家暗杀报复的重点。
周淮津带着我逃跑还没多久,大部分资产就被莫名冻结,手里只有几万块可以支用。
上千公里的路,到最后我们都是强弩之末。
周淮津一路对我万般体贴,我的痛苦和不适他总是想方设法为我解决,也无数次在黑暗的车里为我擦去因思念家人而落下的眼泪。
看到我哭,他总是捧着我的脸耐心安慰,可说着说着,他的眼中也泛出薄泪。
他告诉我,他的外婆一个月前已经去世了,以后我就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也总宽慰我,说到了南方就好了,他会在那里买一栋小房子,我们可以在那里做点小生意,相依为命,安稳的活下去。
我憧憬着、盼望着那一天。
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来。
可是到了最后,仇家还是寻到了我。
而在那之后,记忆断裂,至今一片空白。
「不要——」
半夜,我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一时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情景。
——周淮津被一帮人按着,打得头破血流,他的拇指就那样被活生生、血淋淋的砍了下来。
我喘息着,眼泪大颗往下掉。
那像是在我眼前发生的最真实的一幕。
我捂着头,痛苦地发出呻吟。
身旁的男人坐了起来,将我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别怕,别怕。」傅辞霄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背,「只是做梦而已,不是真的。」
他的胸膛轻微颤抖,口中的话也不知是对我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做了一个多星期的准备,这天,我照例出门上课时,回头望了望这座半山腰的别墅。
奢华、隐秘。像我和傅辞霄的三年。
我和老邱里应外合,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从学校里逃了出来。
坐在老邱准备的越野车上,随着车子的行驶缓慢离开京市时,我的心狂跳不止。
但我分不清那是因为兴奋,还是痛苦。
7.
「辛苦大小姐了,不能坐飞机和高铁,咱们只能开车走,才不会被傅家的人发现。」
老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语气里带着歉意。
我接过来,想起三年前和周淮津逃亡的一路,抿唇摇头。
「邱叔,我现在已经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
闻言,老邱抬头望向我,嘴巴张了张,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我只看到他回过身后,轻轻用袖子抹了把眼睛。
车窗外掠过一排一排的树,不断有阴影拂过我的面庞。
这次的行动,我游说了老邱很久,他总算答应带我一起去营救周淮津。
我要救他,也要见他,更想逃离这个被谎言编织的世界。
天还没黑透,我的手机毫不意外的被电话和信息轮番轰炸了。
有我的假父母打来的,也有赵恬打来的。更多的则是来自傅辞霄。
【你在哪里?】
【回话。】
【你不在学校,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没有回复,也没有接他的任何一个电话。
傅辞霄发的消息愈发疯魔,从询问,到威胁,再到祈求。
【顾瑶,不要和我闹了,为什么离家出走?】
【是因为我和林家的人联姻的事?】
【你回来,不要闹小孩脾气,我和你解释。】
【你以为我找不到你是不是?】
【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抓回来,你信不信。】
【你不要你的父母了?你再不回来,我就派人亲自上门守着他们。】
我看着这条威胁意味极浓厚的信息,不觉得可笑,只觉得可悲。
而他最后一条信息,是一句不像疑问的疑问:
【你想起来了,是吗?】
看到这短短的七个字,我喉中像是被什么窒住,浑身血液霎时倒流,差点拿不稳手机。
一旁的老邱看出异常,关切的问:「大小姐,坐了大半天的车,累了吧?要不要找个服务站休息会儿?」
我没回答,在他的目光下摁开车窗,把手机朝远处的林子里扔去。
车窗关上,我抬起模糊又酸涩的眼,唇边逐渐尝到咸湿。
「我不再是顾瑶了。」
车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导航的提醒时不时机械的响起。
老邱没再说话,很久之后,一声缓且长的叹息从他的胸膛里发出。
长途跋涉两个星期,我们总算到了最南边的国境线。
可我没想到,傅辞霄比我们更快。
一路靠着线索找到那个渔村,溜进靠海的废弃仓库中,在我以为终于可以救出周淮津时,眼前的一幕令我心生荒凉。
傅辞霄坐在一把椅子上,周围站了一圈打手。
他的脚边堆满烟头,身后是一座黑色铁笼,里面关着周淮津。
看到是我,那张冷冽又疲惫的脸上展露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江宁,」他喊出我的真名,「我最不希望见到你的地方,就是这里。」
8.
「跟我回去。」
傅辞霄仍旧坐着,我离他不算近,却感觉有什么力量不断挤压我的神经,令我喘不过气。
我努力吞咽几下,试图用干涩的眼睛看清他身后笼子里的人。
「能跑这么远,原来是有人帮忙。」
傅辞霄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座椅扶手,眼中带着骇人的冷意一一看向我身边的老邱和他召集的几个帮手。
老邱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双拳紧握,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随着傅辞霄从椅子上站起,我也迈出脚步慢慢往铁笼接近。
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周淮津仍旧被束缚着手脚,他昏迷着靠在栏杆上,嘴角的血液变成了深色,干涸在唇边,看起来像是经受了一场毒打。
他的脚边是一截掉落的义指。
往上看去,他右手的大拇指果然不复存在。
那里光秃秃的,断口早已结痂,就像老邱脸上的烧伤。
「周、周淮津——」
我念出这个名字,悲愤和痛苦像决堤的坝口,而从喉中涌出的,是一声声难听又破碎的嘶吼。
一只有力的手臂将我拦住,接着用最大的力道将我狠狠压在怀抱之中。
我在铁笼两米外停下,再也往前移动不了半分。
「你想看他,我让你看到了。」傅辞霄颤着手抚摸我的头发,嘴唇贴在我耳边,像劝小孩一般,「既然看到了,就和我回去,好吗?」
我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却始终伸着一只手,试图够到笼子里的人。
大口呼吸间,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断砸在傅辞霄的肩膀,洇湿了他的黑色衬衫。
「姓傅的,放开她!」
身后的老邱带着人上前,枪械的声音随之响起,傅辞霄身边的一圈打手也纷纷举枪向老邱几人走去。
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我的力气像被抽走一般,腿一软就往地面跪去。
傅辞霄抱着我一同跪下,却始终扣着我的后脑,压制我的身体,令我无法挣脱。
「阿宁,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娶林蔓?」一口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我脖间。
「还不是为了要给你报仇。」
「你要是生气的话,我就不娶她了。」他拉开我,指尖摩挲我湿润的脸颊,带着万般怜惜恳求,「你嫁给我,好吗?」
此刻我满眼都是笼子里那个狼狈的人,无法深想傅辞霄的话。
我只觉得他像是疯了。
可他滚烫的手心如一把绳索,死死缠住我的脖子。
「宁宁……」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铁笼中飘出,粗重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令我瘫软的脊背瞬间僵直。
周淮津醒了,他爬到铁笼边,用完好的左手抓着笼子,通红的双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没一会儿,他笑了,可是眼泪分明从那双星辰般的眼睛里落下来。
「宁宁,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是、是我!」
我在傅辞霄肩窝处不断点头,哭得断断续续。
「……周淮津,我想起你了!」
「你……」周淮津突然皱了眉头,眼神说不清是悲伤还是高兴,「宁宁,你都记起来了?」
「周淮津,她只记起了你!」喊话的是在身后举着枪的老邱。
听到这话,周淮津眼中浮上一层清明。
「……找死。」
傅辞霄咬牙切齿的在我耳边吐出这两个字。
下一刻,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身前怀抱一松,他站起来就往笼子处走去。
「不要——」
我头皮发麻,跌跌撞撞的冲上去阻止,却眼睁睁看到傅辞霄用枪打中了周淮津的腿。
枪响的瞬间,血从男人腿上喷出,周淮津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捂着腿往后倒下。
「不要!」我哆嗦着上前抱住傅辞霄,握着他的枪管恳求,「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傅辞霄……我跟你回去,你放过他,你放过他!求你了……」
说到最后,我几乎滑到地上抱着他的腿。
「妈的。」老邱怒不可遏,一瘸一拐地上前和一群打手动起枪来。
「让他们停下……让他们停下!」
我撼着傅辞霄的腿,看到大门处混战成一团的人影,恐惧在心中不断扩大。
身后铁链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回过头,看见周淮津不知何时爬到铁栏处,闷哼着捂住不断涌出鲜血并抽搐的腿。
他额前渗出大片汗水,艰难的对我摇头:「宁宁,不要求他,也不要和他回去。」
傅辞霄青筋暴起,再次举起枪。
「傅辞霄!」我恐惧到了极点,只能用手握住扳机,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让他们都停下!否则我就杀了我自己!」
「宁宁!」身后传来周淮津用尽力气的嘶喊,「……把枪拿开!」
9.
傅辞霄举着枪的手在发抖。
或许也是我在发抖。
僵持许久,他终是松了力道。
「都停下。」
他说出这句话,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把枪从我手中挪开,丢在了地上。
他拉起我,拢在身前,细细擦去我满脸涕泪。
「江宁,我放了他,你跟我走。」
「好、好。」我如同木偶一般点头,跟着他往外移步。
铁链拖动的声音伴随着周淮津绝望的呼唤在身后响起,我却不敢再回一次头。
经过老邱和其他几个帮手时,我甚至也不敢对上他们的殷切目光。
「大小姐……」
我的脚步停顿两秒,茫然的目视前方。
「走。」傅辞霄按着我的肩膀,低声催促。
我深深呼吸几下,刚要迈步,周围忽地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我猛然回头,看见一群黑黄肤色的人从仓库四周像豆子一样冒了出来。
他们个个举着枪,趁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几下就把傅辞霄带来的一帮打手打倒在地。
几个帮手见状,眼疾手快的一闪身,从我旁边控制住傅辞霄。
人越发多了起来,从仓库里、从大门外、还有隐约从村子里陆续赶来的,这些人像雨后春笋一般把整个仓库围了起来。
眼见傅辞霄的援手就要从外面突围,我大力挣脱开他的怀抱,向着最里面的铁笼跑去。
「江宁——」他伸手抓我,却被跛腿的老邱用枪抵住脑门。
我在仓库里找到电锯,开关一按就开始锯笼子。
我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即使电锯已经震得我双手发麻,无数铁屑飞到脸上、鼻尖、甚至眼角,带来尖锐和刺痛,我也不曾停下。
耳边似乎传来周淮津的阻止,我却置若罔闻。
脑海中只不断传来一个声音,叫我快一点、再快一点。
双耳不知被巨大的电锯声笼罩了多久,一双带着血痂的手从笼子里伸出来,紧紧握住我因发力而僵硬的手腕。
微凉的温度瞬间袭上紧绷的神经,电锯从手中滑落停下的那一刻,我清晰的听见自己狼狈的哭喊。
栏杆断了几根,周淮津用力掰开,探出了身子。
在我还要继续锯开他的手铐脚镣时,那双沾满血腥却温暖的手掌突然捧住我的脸。
下一刻,一枚羽毛般的吻,带着珍视和眷恋的力道,轻轻贴在我的唇上。
周围的嘈杂都不再存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隔着身躯和骨肉,却依旧撼动我的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嘴边尝到咸苦,周淮津才放开我。
「傻宁宁,待会儿他们会帮我打开笼子的。是耶敏阿姨的人,和我约定的时间到了,没见到我,派人来救我了。」
他眼里带泪,伸手拂去我颊边的铁屑,语气温柔至极,「痛不痛?」
「江宁——」身后再次传来傅辞霄的呼喊,接着,更密集的枪声不断将他往外驱赶。
「走吧,傅总!这些人是从河对岸过来的,听不懂中文,个个有枪,只知道乱打一气,我们不是对手啊!」
打斗还在继续,傅辞霄的人却似乎落了下风。
我架着周淮津,看到他流血的腿止不住的抽搐,无助到痛哭着向他哀求,「淮津……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坚持住、坚持住……好不好?」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住。」周淮津闭眼忍耐,和我额头相抵,虚弱的问,「宁宁,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我的?」
我抽泣着,答得断断续续:「一个、一个直播,一个有很多男模的直播,我看到你在跳舞,我……我就想起你了。」
「给我刷了一万礼物的人,果然是你。」他咧开染血的唇角,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有朝气的样子,「宁宁,这几年,我用了很多方法出现在你眼前。」
「可是,你被傅辞霄看得太紧,我不能直接在他面前出现。」
「我在你常去逛的商场当过安保,我看到过你好几次。」
「我还去那座别墅应聘过物业,可惜见到你的次数太少,每次只能看到你坐在车里,和我擦肩而过。」
「除了那个直播间,我还签过其他的。」
「每天十几万人观看的直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女生,我抱着亿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你能看到我。」
「我想靠近你,又不敢靠得太近。如果被傅辞霄发现,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寻找下一个可能。」
「我知道你把我忘了,可是我却一直记着你,没有一天忘记过。」
随着他的话语,三年中无数平凡的场景从脑海中一一漫过,我从未想过,他竟然曾经出现在我的周围。
「周淮津——」我几近嚎啕,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为什么不看紧我!为什么要让我被傅辞霄带走?」
听到我的话,他眼里透出无尽的悔恨。
我被揽进他颤抖的怀抱。
「是我不好。」
我抱着他抽泣,眼前世界一片模糊,却像预感到什么一般望向门口——
被不断往外拖拽的傅辞霄,似乎从旁人手中夺过了一把枪。
眼底的惊惧还未来得及扩散,喉中酝酿的嘶吼被这一枪彻底打碎。
周淮津在我耳边闷哼了一声。
我伸手抚向他的背部,轻易摸到了一片血腥黏腻。
10.
我绝望陡生,抓起地上的枪就要起身向门外冲去。
「宁宁……」周淮津吐息虚弱,力道却大得惊人,我被他扯回怀中,甚至无法站起。
他握着我的腕,把枪从我手中卸下。
「……听我说。」他唇间漫出鲜红,依旧同我抵着额,嘴里断断续续,「宁宁,去找塔基村的耶敏阿姨,她会保护你。」
他用最后的力气捧住我的脸,一边抹去我的泪,一边极为郑重的对我交待。
「宁宁,答应我,不要再做傅辞霄身边的金丝雀。」
「你的父母很爱你,他们费心养育你长大,不是想看到你成为哪个男人的附庸。」
「你爸爸从不让你碰三江会的事,他只让你像普通人那样读书,交朋友,看世界。你也很争气,考上名牌大学,还读到了商科硕士。」
说到这里,他甚至吃力的笑了一下,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骄傲。
「你很会做生意,你用你的能力帮江家挣过很多钱——很多干净的钱。」
「你还说,要把自己的公司做得比我还大。」
「你说,到那个时候,就换成你娶我了……」
我听着他如同交待后事一样的语气,内心被巨大的恐慌攫摄,喉中发出哭不似哭、笑不似笑的嘶鸣。
「周淮津,我不要你死!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他不断擦去我的眼泪,深深注视着我,眼里有和我感同身受的痛苦。
「宁宁……我请求你,要好好活下去。不为仇恨,也不为谁的爱。」
「你不知道我用三年走到你的面前,走得有多辛苦,为的就是告诉你这些。」
「宁宁,你受的苦,我无法替你承受,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请你一定要做到……」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手从我脸上滑落,垂在地下。
身下血泊越发扩大,我托着他,跪在一片猩红之中。
他逐渐没了声音,人脱了力,安静的靠在我的颈弯。
心跳一声、一声,直到再也没有。
枪响逐渐消失,仓库里只剩我和他两个人。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在门口重新出现,带着身后一帮人向我冲过来。
有人为周淮津砸开了手脚上的枷锁,有人在不停的喊他。
有人把我从地面托起,我四肢没了力气,只直勾勾盯着周淮津低垂的头颅,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打了两枪、失去浑身血液的人。
11.
南方边境的夏天,闷热,潮湿,像一碗粘稠的糖水。
听到医生嘴里那句「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我才终于意识到,周淮津已经不在了。
即便是令人烦躁的天气,他也再感受不到半分。
我和老邱在那帮人的带领下到了塔基村,找到了周淮津口中的耶敏阿姨。
耶敏阿姨年近五十,一身印花长裙,瘦瘦高高,话不多,却对我很和蔼。
我和耶敏阿姨把周淮津葬到了莱茂河旁。
耶敏对我说起了很多周淮津的事。
她说,刚在河边捡到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看上去像是死了,可他五指还完好的那只手里,死死攥着一条项链。
因为他腔子里残存的一口气,耶敏才发了善心把他带回村子医治。
可周淮津因为感染严重,高烧整整一周,差点救不回来。
昏迷中,他总是在喊,宁宁,宁宁。
耶敏听得懂中文,知道这大概是一个人的名字。
心有挂念,人就有求生的欲望。
总算,他高烧退去,醒了之后,一下床就发疯一般的跑出去,嘴里喊着要去救宁宁。
耶敏带着村民费了很大劲才拦住他,为了让他冷静,她把那条项链放到他的手中。
看到这样东西,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只怔怔望着手心发呆。
可随后,他也不顾周边站满了村民,蹲在地下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那条项链,现在静静的躺在我的掌心。
一把银制的鸢尾钥匙项链,是周淮津送给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当年,江家江宁在游轮上举办的成人礼,名流汇集,宾客都是江京海邀请的各界大佬。
唯独周淮津是我自己作主邀请的客人。
彼时的他只是一个创业初期、事业小有所成的青年才俊。
我逃开那些复杂的寒暄,拉着他来到游轮后舱的甲板上。
在漫天星辰和海洋的见证下,他为我戴上这条项链,小心翼翼地俯身亲吻我。
「宁宁,」海浪声中,他将我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凑过去温柔呢喃,「我就快赚到一千万了。」
「我马上就能娶到你了。」
此刻,莱茂河旁的晚风吹拂我的碎发,隐约中,我似乎再次听到他的许诺。
这声音跨越整整三年,攀过数千公里层峦叠嶂的山河,如今,终于等到我的回应。
我戴上这条项链,坐在河边陪了他整整一夜。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年里,老邱经常过来看我,为我带来国内的消息。
他说傅辞霄和林蔓婚期临近,但并没有放弃寻找我。
甚至去年年底,他还找到一个和我长得相似的金丝雀二号放在身边。
听到这些,我的心像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涟漪。
我像一个局外人,过去三年,对我而言,仿佛是演了一场戏。
戏散,人散。戏中的人,于我也不过尔尔。
老邱说这些的时候,我正在捣鼓一筐从山上采的草药。
塔基村附近的林子里生长着特色植被,我带人去探察过几次,找到不少草药、香料,甚至在半山腰发现一片野生茶树林。
我打算和耶敏搭伙做生意。
耶敏来自当地一个显赫的家族,多年前被旁系仇敌所害,为保生存,她只能带领嫡系族人在塔基村扎根。
周边势力复杂,这些年,靠着参与各个派系之间的争斗,佣金尚可保证生存。
听到我的想法,耶敏竟然告诉我,那片茶树林不是野生的,而是周淮津亲自种的。
她说,周淮津曾经劝过她,靠刀枪吃饭不是长久的维生之计。
那之后,他总往山上跑,还经常在镇上买种子,早上上山,傍晚才回到村里。
耶敏带人去看,发现他竟然在一片山腰的空地上种植茶树,身边还跟了好几个和他关系好的村民,正和他一起干活。
「他总说,等找到宁宁以后,茶叶就可以采摘了。」
「现在,茶树总算长起来了,孩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耶敏苍老的手拉过我,目光在暖黄的灯下尤为和蔼。
征得耶敏的授权和同意,我开始组建团队,把特产采集、包装,出口到国内和周边的小国。
一开始只是一些零星小单,可我带着几个年轻人,一步步脚踏实地,没过多久就把盘子做大了。
为了规模化运营,我开了一家公司,取名——怀津贸易。
可是不久后,傅辞霄发现了这家公司。
凭借着本能的猜测,他再次找到了我。
12.
怀津贸易成立不过一年,就遇到一个姓胡的大买主,张口就要下几千万人民币的订单,还打了一百万的定金过来,我应该有所警觉的。
可是商人对于大单天生有种向往,我的兴奋压过猜疑,按照约定时间,和副总经理阿彪一起去迎接对方。
机场到达处的vip出口内,一群人西装革履的从通道里走出来。
为首的人戴着墨镜,头发似乎剪短了些,可他的步伐依旧坚定,下颌处锋利的弧线一如往常。
认出傅辞霄的当下,我身体不受控制的一转,逃一般的往外走。
身后的阿彪不知所以的向我提醒道,「宁姐,客户出来啦!」
我停下脚步,一抹低沉的嗓音很快的接近了我。
「江宁。」
我脊背一僵,却没有动。
身后的人又走近了些,质问声清晰到像是拂在我耳畔。
「这就是你接待大客户的方式?」
我忍着眼中的酸胀,仰起头,脑中莫名想起了周淮津对我说的话。
他说,我很能干,为江家挣过很多干净的钱。
他还说,让我好好活下去。不为仇恨,也不为谁的爱。
所以,我不应该逃。
现在的江宁,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金丝雀,心甘情愿被傅辞霄像随身挂件一样捎来带去。
现在的傅辞霄,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我从这里带走。
我有了底气,深深呼吸过后,转过身,对傅辞霄伸出手。
「欢迎你,傅总。」
傅辞霄终于摘下墨镜,那双漆黑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沉,似有潮水涌动。
他目光往下移动,定格在我胸前的项链。
「你晒黑了一点,也瘦了。」他伸手回握我,压低声线,「更漂亮了。」
他掌心干燥,却也微微颤抖。
傅辞霄一激动就会手抖的毛病,果然还没好。
去酒店的路上,傅辞霄和我并肩坐在保姆车后座,他不说话,我也懒得找机会客套寒暄。
反倒是开车的阿彪对我的沉默有点不明所以,一直在找话题。
傅辞霄也都很有礼貌地一一回应。
讲到这地方哪里好玩的时候,他总算向我看了过来。
「阿宁,这些地方,你都带我去转转吧?让我看看这两年你生活的环境。」
我目视前方,点头说,「我会让我的秘书制定行程,带傅总去玩的。」
他却不太满意。
「阿宁,几千万的单子,不值得让你这个老板亲自陪我游玩么?」
他语气低落,夹杂着一丝暧昧,眼睛一直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脸上盯出一个洞。
我忍无可忍的偏过头,和他目光相接。
「我会带傅总去的地方,是塔基村附近的山林湖海。我要让贵司了解的,是你们从我这里采购的茶叶从哪里生长出来、香料是如何采集、药用植物是如何提炼。」
「这些地方,才是我这个老板——应该带傅总去看看的地方。」
我义正言辞的说完,以为傅辞霄会就此偃旗息鼓,谁知他的眼里翻滚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只有那抹炙热愈发明显,让我不由收回视线。
「阿宁,你确实变了。」
许久,他似是感叹了一声,接着便没再说话。
大概是听他喊我喊得这么亲热,阿彪一路上也没有再主动开口。
把傅辞霄一行人送到酒店,定下明天的会面时间后,我带着阿彪回到了公司。
老邱听说了我的千万大单,也专程赶过来,想帮我打打下手。
我把大买主是傅辞霄的事告诉了老邱和耶敏阿姨。
他们十分讶异,显然也没有想到。
晚上,我坐在山头的一棵刺槐树下发呆,耶敏阿姨找了过来。
「玛钦,如果太勉强的话,这一单就不要接了。」
她说着,把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肩头。
玛钦是我在这里的新名字,耶敏他们一直都这样喊我。
我拉紧外套,对耶敏投去宽慰一笑,「我以为我会很勉强,其实还好。」
见到傅辞霄的那一刻,我确实下意识的想逃。
可后来,一股力量在心里支撑着我,要我走过这一关。
第二天,傅辞霄带着团队驾临公司,我和阿彪领着他们去了塔基村旁边的那座山,还有莱茂河附近的树林。
山脚下,我沿着河岸一路介绍起周边盛产的药类植被,傅辞霄跟在我身后,一直沉默无言。
讲到中途,我正要回头,却被他突然贴上来,从身后紧紧拥住。
胸膛的温度烫到像是要吃人,想到周淮津就葬在这附近,我浑身如同长刺一般在他身前挣扎。
「傅辞霄!放开我。」
「阿宁,」他不顾我的挣扎,贴着我的耳廓低哑出声,「这两年,我谁都没碰。」
13.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傅辞霄,你爱为谁守身如玉就去守,和我有什么关系?」
「放开,我们还可以继续谈合作。」
我试图把他环在我腰间的手拉下去,却被他抱得越来越紧。
我忍无可忍,刚要用高跟鞋踩他,就被他用力转了过去。
「阿宁,我想你。」他捧着我的脸,眼眶通红,「我找你找得很辛苦,花几千万,只是想见你一面。」
说罢,他俯下身想吻我。
我不再挣扎,只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抵在他腰间。
他停在我唇边,似乎感受到了这东西是什么。
「你要开枪打我吗,阿宁?」傅辞霄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朝我哑然一笑,「是为了给周淮津报仇?」
「我不为给谁报仇,你也不配提他的名字。」我把枪口狠狠往他腰侧抵去,「现在放开我,生意还可以谈。」
一阵风吹了过来,河岸旁的林子里树叶拂动,哗哗的响。
从远处看去,我与他就像一对紧密拥抱的爱侣,正在缠绵的彼此注视着。
傅辞霄依旧捧着我的脸,滚烫的视线上下扫动我的面孔,见我丝毫不为所动,他喉结滚动,发出一声苦笑,将我从禁锢中放了出来。
会议室里,我与他签下了这千万级的合同。
金额三千万,分批供货。
签了字,公章一盖,我的心激动得在胸腔里颤抖。
临走时,他转身对我说,「阿宁,我明天晚上走,你来送我。」
他并非询问,而是陈述。
我答应了下来。
他是怀津贸易最大的客户,这是应当的。
第二天上午,我刚到公司,隔壁村的小伙子跑过来告诉我,山上那片茶园出了点问题,林业局的人在那里,要我过去看看。
我正要带着阿彪上山,忽然想到昨天河岸旁边那片林子里的动静,于是提前给老邱和耶敏打了个电话。
到了半山腰的茶园门口,我意外的看见一个年轻娇妍的女人。
她穿着米色的针织短裙,站在一圈保镖中间,扯出一抹狠厉的笑容看着我。
「哥,我就说吧,国内那个金丝雀就是个赝品,连阿霄的床都没上过,原来正主在这儿呢。」
她不知是对着哪里喊哥,可下一刻,一个和她同样年轻的男人从茶园大门内慢悠悠的走出来。
目光接触到我时,他眼底的漫不经心突然化作一种我看不懂的兴奋和玩味。
「原来是江家小姐。没想到你躲在这个穷乡僻壤做起了大老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说罢,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个人,我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厌恶,以及一种我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林蔓小姐,」我忽略这个男人,对林蔓开门见山,「把我骗过来,有什么事?」
林蔓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挺聪明的,三言两语就推测出我的身份。」
我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这很难猜吗?
昨天藏在河滩后面那片林子的人,恐怕就是这两兄妹——林氏集团长子林速、幼女林蔓。
为了捉奸,居然还偷偷跟着傅辞霄到了这里,看来林蔓相当重视这门婚事。
我懒得再搭话,和阿彪并肩站在原地,等着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林蔓双手抱怀,对身边的黑衣保镖使了个眼色,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瞬间呈合拢之势向我们围过来。
阿彪上前和他们动起了手脚,一开始还占上风,但几个回合下来,以一对多,终究难以抵挡。
就在有人要碰到我的衣角时,砰的一声,一颗不知从哪里打过来的子弹命中了他的胳膊。
林蔓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之际,树林深处响起一阵簌簌的动静。
远处,老邱跛着腿走在最后,更多的人向我们围了过来。
14.
见到林速,老邱的脸色突然沉得可怕,提着枪就往他脑门上怼。
林氏兄妹被我的人制住手脚,无法动弹,嘴里张狂起来,嚷嚷着傅辞霄一定会来救她。
还说得罪了他们林家,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带着大伙在林子里等着,还没到中午,傅辞霄果然来了。
不过不是来救她的,是来救我的。
见到这一幕,傅辞霄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伴随着止不住的颤抖。
林蔓喜极而泣,一声「阿霄」还没喊出口,就听傅辞霄对身后的人沉声说:「把她拖进去。」
话音一落,林蔓得意的望向我。
可是下一刻,她看着向她走过来的几个男人,瞬间花容失色。
几人拉起她就往林子里拖,没一会儿远处便传来她的惨叫。
我顿时明白傅辞霄要做什么。
「傅辞霄,你个狗娘养的!」
眼看林蔓呼救无效,被人钳住手脚的林速开始口不择言。
「哈哈哈哈哈,傅辞霄,你再怎么报复也没有用了!」
林速突然盯向我,笑得可怖。
「你这么宝贝的女人,还不是被爷几个玩过了!你捡爷几个吃剩的还吃这么香,还捧在手心里当菩萨供着,真是不嫌脏!活该、报应啊!」
听到这话,我头皮霎时发麻,心口像有惊雷一炸,那股恐惧仿佛瞬间找到了来源。
老邱发了疯的用枪管顶着林速的头,扯着喉咙嘶喊:
「老子杀了你!!」
傅辞霄站在我旁边,手抖得更甚,可面上却极力克制着杀气。
他顾不得我也在场,先是让人割了林速的舌头,接着让人把他丢到野外的狼群喂狼。
有人在傅辞霄身后劝他留点后路,被他一句「林氏集团早晚伏法,留下后路也是祸患」给堵了回去。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才明白,原来傅辞霄出国来这里见我,也是一计。
他把林氏两兄妹引到这里,为的就是给我报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塔基村旁边的山顶上。
傍晚,傅辞霄在一棵刺槐树下找到了我。
我靠在树下,望向山脚。
那里,莱茂河流经全境,埋着周淮津的尸骨。
傅辞霄走近我,在我身旁坐下,许久没有说话。
「阿宁。」
直到夜色将漫,他才艰难的开口喊我。
听到这声沙哑的呼唤,我才突然明白很多事情。
明白了老邱每回谈到那场灾难时的欲言又止,明白了他言谈间的深重仇恨从何而来。
明白了周淮津知道我恢复记忆片段时,那一瞬间的悲伤为什么会压过开心。
也更加明白傅辞霄近乎变态的全方位掌握是因为什么。
老邱说过,江京海是做黑道起家的,直到和我母亲结婚才渐渐金盆洗手。
可那近十年的肮脏来路,积累了多少仇家,得罪了多少势力,根本数不清。
这些人像雨夜的蚊蚁,没有下雨的时候一根翅膀都看不到,但一旦碰到潮湿的黑夜,就仿佛一夜之间从天地各处破蛹而出,成群结队、一团团、敏锐地扑向目标。
江家没落,江京海被捕,正是最好的雨夜。
而他的女儿,像一大片被焚烧过的荒芜中遗留下的最后的花田,用以承受所有人的践踏蹂躏。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蜷缩起来。
我脑中没有这段记忆。可是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心脏被一种惨烈又诡异的情绪死死绞着,我感到一种生理性的疼痛,控制不住的哈着气,却始终掉不下一滴眼泪。
傅辞霄似乎靠近了些,在我耳边断断续续的讲话。
他说,出事之后,他把参与的人全部废了,用尽手段折辱之后才让他们去死。
那些人都有犯罪的前科,多年来隐姓埋名成为亡命之徒,死活早就无人问津。
唯独林速,有林家在背后作保,成了唯一一个漏网之鱼。
他会答应和林家的联姻,是为了找机会给我报仇。
他说,他总算做到了。
我的失忆,是因为精神受到严重打击,脑部有了损伤导致的。
但他不希望我恢复这段痛苦的记忆,救回我之后,一直用核磁检查和药物的手段巩固我的失忆。
他说,他只想让我忘记所有的过往,以金丝雀的身份肤浅而幸福的活在他的身边。
他说了很多话,我只是安静的听着。
到最后,他逐渐说不下去了。
我没有看他,却可以想象眼泪是如何从他脸上划过。
「阿宁,我喜欢你。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了,可是你心里只有周淮津一个人。」
他再度开口,已是无法掩饰的哭腔。
「明明我也早就认识你,为什么你记不起我呢?」
我的眼眶干涩许久,终于泛起酸涩,远处的落日渐渐变得模糊。
我想,傅辞霄还是太贪心了。
是他强行让我和他拥有了一段独属于我和他的三年的记忆,可到了现在,他还认为不公平。
「周淮津,」我吸了吸鼻子,问出最在意的问题,「我是怎么和他失散的?」
15.
傅辞霄沉默了很久,我也没有催促他回答。
直到我站起身来,他才也站起来扯住我的手腕。
掌心的温度不像以往那般温热,反倒是一股凉意。
接着,低沉沙哑的声音逐渐传入我的耳朵。
「……周淮津为了保护你,拿笔戳伤了其中一人的眼睛,被一群人打得浑身是伤,按在地上,剁了手指。」
「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昏了过去。」
「我看到你……看到你、我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叫人处置了那帮杂种,就带着你走了。」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手也在发颤,他急忙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掌包裹在其中。
可他还嫌不够,手臂伸过来,把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严丝合缝的揽在怀里才作罢。
「所以你……没救他?」
我不再挣扎,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在黑暗中起伏的山峦,喉咙里像是被毛刷子狠狠刷过,吐出每一个字都剧痛无比。
下一刻,傅辞霄怀抱的力道更大,像是要把我揉碎。
「是,我没救他。」傅辞霄承认得爽快,随后胸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唇抵着我的发,似是忏悔,「阿宁,对不起,可那是我唯一一次能得到你的机会。」
是了,这就是傅辞霄。
为了这个理由,他可以不管周淮津的死活,也不管那截断指如果送医及时,是可以接上的。
他本可以不残疾的。
甚至,在周淮津三年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他试图再度抹去他的一切。
那两枪,等于要了他的命,也断送了他本该从此变好的未来。
我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山林间的风带来的扑鼻的青草香气。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周淮津的声声嘱托。
即使在死之前,他的嗓音也是那么清隽温柔,却带着无穷的力量,如同他的人一般。
傅辞霄手臂的力道丝毫不松,我甚至感到有一股隐约的湿润落在我的发间。
他低声下气地恳求,「阿宁,原谅我。」
我把眼泪擦干,轻轻推在他胸膛,拉开了些距离。
「傅辞霄,谢谢你。」
似是没想到我会说这句话,他身体蓦地一僵,发青的眼眶死死盯着我的脸。
我摇摇头,「但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周淮津说,让我不要为了仇恨而活,我不杀你,也不报复你,你走吧。」
「我只想在这里,守着他的尸骨过一生。」
说罢,我径自离开。身后似有目光胶着,我却没有回过一次头。
那天晚上,傅辞霄没有离开塔基村。
他的车子停在我房前,停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开走。
到了晚上,他又会过来。
一连多日都是如此,许多来找我的村民和员工一开始还有些好奇,到后面也已见怪不怪。
老邱来的时候和我说过,这几天傅辞霄留在这里,是给林家的事情收尾。
林氏集团在国内被举报偷税漏税,查证属实后被停工停产,集团董事长也因涉嫌贪污行贿进了大狱。
傅辞霄和林蔓的婚事就此黄了,傅氏甚至借力痛打落水狗。
林家也如同当初的江家一样,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老邱说起此事的时候,言辞间颇有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意。
一周后,傅辞霄终于启程回国。
16.
傅辞霄离开了,可我知道,属于他的力量一直留在周围暗中保护我。
即便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保护。
时间在眨眼间消逝,如岁羽乘风,一晃又是三年。
这三年间,周围有不少年轻男性追求我,可他们坚持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星期。
其中有和我一样创业开公司的本地小开,有在华人街摆摊卖烤鱼的老板,甚至还有来怀津贸易实习的年轻男大学生。
老邱去年已经从国内搬到这里和我一起生活,他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傅辞霄不想看到我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所以那些追求我的人,纷纷都被他用金钱诱惑,死了这条心。
「挺好的。」我听了,只笑着点头,「至少是用钱,而没有伤害任何人。」
我说完,又把头缩回电脑前工作,却感到老邱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
老邱好像有些动容,在我对面低叹。
他说,其实傅辞霄的做法,对于受到莫大伤害的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我敲键盘的手一顿,知道他说的不是打发追求者这件事,而是以前。
三年过去,老邱总算敢提起这件令人讳莫如深的往事。
也是从他的口中,我知道当初江家墙倒众人推时,傅氏也有一份参与——傅老爷子觊觎江京海在海外打通的几条特殊渠道,三江会罪证举证环节,他老人家也出了不少力。
所以,傅老爷子才会那么讨厌我吧。
在他眼里,我一个江家余孽,却被他的孙子捡回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像捧着一个定时炸弹。
可我知道,老邱虽然平等的恨每一个仇人,但对傅辞霄,因着他对我的慈悲善举,他一直有一份感念。
「大小姐,哪天要是累了,不如就回到他身边吧。」
老邱端着一杯薄荷茶,直到凉透都没喝一口,显然不知道斟酌了多久才说出这话。
我并不生气,只是躲在电脑后假装忙碌,「邱叔,你老糊涂了。」
这辈子,我绝不可能回到傅辞霄身边。
周淮津身上致命的两枪是他打的,多年前他也未对断指的他施以援手。
所以,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17.
到三十岁那年,我收养了当地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们有一些是妓女的孩子,有一些是大佬的遗孤。
金三角的势力错综复杂,彼此擦枪走火间,每一天都有无数家族覆灭、兴起。
可是新生的生命永远代表着希望,不该连一丝生路也无。
一开始我只是联合耶敏阿姨承包扩建了一家收容所,待孩子们逐渐长大,我又为他们开办了一个学校,取名——怀津小学。
生意和公益事业都在走向正轨,渐渐的,怀津贸易和怀津小学做到了远近闻名。
当地的教育局来找我,为我安排专访,我甚至上了电视台的社会新闻,成为知名公益人士。
在我收养的孩子中,有一个从三岁就会说中文的小男孩,他的性格和举止很有华人的特征,只是眼神常常透出不符合同龄人的深沉,令我看不懂。
但因着这份同源,我时常对他多一份关照,有时还把他接到办公室里,我工作,他就在一旁看绘本、写作业。
怀津中学扩建的那一天,我站在落成典礼的台中央,穿着久违的西装外套和长裤,发表落成感言。
可还没说两句,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伴随剧烈的绞痛。
我忍不住缩起身子,眼前景象变得扭曲模糊,冷汗大颗从额顶渗出。
倒下前,无数人从台下向我冲过来,其中,竟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宁!」
他拨开人群,从地上抱起我,因为恐惧,他的脸孔变得惨白,一味扯着嗓子让周围的人叫救护车。
「……傅辞霄?」对着这张近在眼前却模糊至极的脸,我艰难的吐出他的名字。
我疑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腹中疼痛令我无法思考,只能死死抓住他胸口的衬衫。
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天是泼墨一般的黑沉,流淌在四肢百骸的疼痛已经化作一股酸麻,每一个细胞都像是打了一场打仗,在叫嚣着疲惫。
我费力的睁开眼,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傅辞霄。
他握着我的手,力道不轻不重。
好几年没见,他仿佛只是憔悴了些,下颌和眼角的乌青不知是早就有,还是最近长出来的。
「阿宁,你终于醒了。」他呵出一口气,把脸埋在我掌心。
一股濡湿从指间透出来,我没有动,只是静静看他,良久,才气若游丝的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看你新建的中学。」他轻柔的将我的碎发别至耳后,疼惜的摩挲我的脸,「又是好几年没见了,江宁。」
「你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我听得出来,他是真心的夸奖。
我却笑不出来。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本来也只想看你一眼就走。」他无奈的皱起眉头,「谁知道能见到你当场中毒。」
「中毒?」我皱起眉,干裂的嘴唇扯得生疼。
「你最喜欢的那个孩子,」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忍,「是他往你的水杯里下的毒。」
我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手往后一撑就想坐起。
傅辞霄倾身过来,扶着我靠在软枕上,眉目低沉,「我调查过了,他是林蔓的孩子。」
我怔住,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你没有把他怎么样吧?」
想到其他人的下场,我不由扣紧了手指。
傅辞霄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我一眼,撇过头去,语气生硬了几分,「没有,送回国内的少管所里去了。」
我沉默许久,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再度躺下时,他替我盖好被子,病房里回荡着仪器有规律的滴答声,令我很快再度沉睡。
意识消失之前,只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忏悔般轻叹。
「是我造的孽,阿宁。」
18.
两周后,我的身体状况总算平稳下来。
傅辞霄在医院守着我的时间比老邱他们还多,到了出院这天,却没看到他的影子。
回到塔基村,屋外停着的,是一辆本地车牌号的黑色迈巴赫。
傅辞霄正倚在车前,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来对我笑。
「阿宁,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老邱见状,问要不要派人和我同行,我想了想,摇头说不用。
车子一路驶出村子,往更南部开去,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看到这座半山腰的别墅,我只觉恍如隔世。
傅辞霄下车走到我身边,示意我跟上他。
青石台阶坡度不大,却有些长,我在他身后慢慢走着,突然开口问,「傅辞霄,你怎么还不回国?」
他脚步一滞,侧身朝我挑眉,「阿宁,你这是在赶我走?」
我也停下脚步,别墅就快到了,我却不想再往里面走。
「是啊。」
我回答得很理所应当,他的眼神也随之黯淡下来。
「你是傅氏的总裁,跑到国外半个月,应该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吧。」说着,我绕过他,兀自往前走,「没见过像你这么闲的总裁。」
他似乎在我身后轻笑了一声,脚步一抬也跟了上来。
别墅半掩在郁郁葱葱的樟树枝叶下,雕花铜门前,傅辞霄和我并肩站着,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我。
「阿宁,我已经从傅氏请辞了。」
闻言,我的目光瞬间从那把钥匙转移到他的脸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傅辞霄这么轻松的表情,像是脱去了所有枷锁和桎梏,甚至还笑得有点阳光。
「这个地方,是我给自己置办的。」他低头看着我,眉目前的碎发被光线打下温柔的阴影,「用来养老。」
「如果塔基村的那栋小洋房住腻了,你随时可以搬到这里来。」傅辞霄又把钥匙往我面前递了递,见我迟迟不接,又赶紧补充道,「放心,这里面一共有五个卧室,上下三层总共一千多个平,两个人住在里面,也可能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
他的话既婉转又直接,没有明说,我却也懂。
我站着不动,他的手指逐渐有些蜷缩,刚开口要喊我的名字,我却抢先一步,把他举着钥匙的手往里推了推。
「傅辞霄,」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不用再看住我了。」
车子虽然开了十多分钟,可这座别墅,明明就只和塔基村一山之隔。
我知道,傅辞霄怕我再出危险,他想亲自守在我身边。
说完这句话,我没再看他,径自下了山,沿着宽阔的马路步行回了塔基村。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因为怀津中学的扩建,以及公司里逐渐增多的业务,我变得十分忙碌。
一个月过去,我也没再看到傅辞霄出现在我面前。
有时我忙里偷闲,打开窗户透气发呆,一眼就能看见那座郁郁葱葱的大山。
这天,我沏了一杯茶坐在窗边浏览合同,阿彪突然慌张的闯进来,神色古怪。
「宁姐,邱叔说,傅总出事了。」
19.
来到医院icu门外,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傅辞霄头上蒙着纱布,戴着呼吸机,眼眸轻闭,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摘下口罩,用蹩脚的英语向我交待了傅辞霄的情况。
「病人出了车祸,车子侧翻,伤到头部,经过检查确诊为脑震荡,醒来后可能会有记忆模糊的现象。」
接下来的话,我没太听清。
身后的老邱当即带着阿彪,跟着护士去办了手续。
我站在门外,目光朝向里面沉睡的人,只觉得有些陌生。
陌生到好像这个人不是傅辞霄——那个从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尖,身边被顶级资源环绕、簇拥的傅氏接班人。
病房里明明挤满了各种仪器,我却觉得他周围空空荡荡。
老邱办好手续回来,在我身边说:「大小姐,车祸现场的监控显示,是有人故意肇事,现在当地交警已经立案调查了。」
我目视病房内,张了张僵硬的嘴。
「帮我查一下林蔓的动向吧。」
老邱一听,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半个月后,傅辞霄总算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我每天都会抽空去看他,还安排了两个细心的护工照顾在左右。
老邱带着耶敏阿姨的得力旧部,很快就查到了林蔓的下落。
这么多年,她一直隐姓埋名苟活在金三角,不仅把生下的儿子培养成一把武器来接近我,给我下毒,还靠着几分姿色勾搭了不少大佬,其中有一个做木材生意的,叫昂基,颇爱为她卖命。
这次的车祸,就是昂基派人蓄意出手,撞得傅辞霄半死不活。
听着老邱带来的消息时,我正在病房里削水果。
老邱说完,手中苹果恰好削完。
我把苹果递给老邱,一边擦手一边说:「放消息给傅氏吧——把整个经过和肇事人都告诉他们。」
老邱接过苹果,听到我的话,眼里亮了亮,说了声好。
临出门前,他突然停下跛着的脚步,转过头,朝我展开一个欣慰的笑容。
「大小姐,总觉得,你和会长,像,又不像。」
我倚在半人高的柜子前,还没深想这句话,就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阳光从窗外直射在我的背部,烤得我暖烘烘的。
好一会儿,我才把视线转向病床上躺着的人,却意外发现他早就已经醒了,一双黑眸清澈又茫然的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的脸上盯个洞出来。
「你是谁?」
听到这句话,我向床边移动的脚步倏然顿住。
20.
傅家的人动作很快,消息传过去不过一周,昂基便落了网,连带着他身后的黑色产业链也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他身边的林蔓再次消失,没过多久,就听说她已经被当地警方抓获。
至于失忆的傅辞霄,我几次三番叫傅家派人来接,却迟迟没有等到他们。
我问过医生,他说傅辞霄的失忆,是因为脑部受了严重撞击导致的,恢复的时间难以确定。
他建议,熟悉他的人可以时常和他聊聊过去,慢慢调养,记忆也许可以逐渐恢复。
「哥,今天感觉怎样?」
我提着一袋水果,单手打开病房门,看到傅辞霄把苍白的脸从书后露出来,对我点点头。
「好多了。」
距离出事已经一个月,他的眼神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空洞,似乎逐渐在接受他的新身份。
我告诉他,他是我的亲哥。
我叫玛钦,他叫觉温。
我们从小失去双亲,在这里扎根生存。
傅家的人迟迟不来,我心里感到不对劲,却也不再催促。
无论傅辞霄是否恢复记忆,只要他想待在我身边一天,他就必须以新的身份和我相处。
我把做好的饭菜从保温桶里拿出来,放到一侧的小桌板上。
「哥,吃饭吧。」
「好。」他把书放下,将身后的软枕抬高,接着对我笑了笑。
失忆后,傅辞霄十分顺从和听话。
我不禁回忆起多年前,我也是这样懵懵懂懂的醒来,面对着全新而陌生的一切。
傅辞霄每天都会来医院陪我,不仅陪我聊天,也陪我吃饭,陪我散步,守着我睡觉。
他还对我说过很多我们恋爱的细节。
他说,他是在一座游轮上向我表白的。
那天是我的生日,海浪平稳,万里无云,而我,在大海的见证下接受了他的表白,还主动亲吻了他。
那时的我听得红了脸,心中不禁在想,好浪漫的场景,却记不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知道他是骗我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
现在,换我骗你了,傅辞霄。
陷在回忆中的我,没注意到他拿着勺子的手愈发不稳,到了最后,抖得不成样子。
他索性放下勺子,眼巴巴的看着我。
「玛钦,你喂我吧。」
他一向捋在脑后的头发,从住院起就零零碎碎的搭在额前,剑眉一遮,人显出几分天真来。
我拿过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他吃饭。
「玛钦,你的项链,很漂亮。」他吃着饭,眼睛往我的脖子上看,「是你自己买的吗?」
我动作顿住,缓缓抬眸,只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倒映着脸色不算好看的我。
「不是,」我再度舀起一勺蛋羹送到他唇边,「是我的丈夫送我的。」
「他已经去世了。」
话音一落,那双清澈的眼睛瞬间漫上一股失落和无措。
「对不起……」他垂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你没和我提起过。」
「以前这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完呢。」我勉强宽慰他,心却在没由来的阵阵抽痛。
在医院调养了很长时间之后,医生终于建议出院。
他说,傅辞霄的身体机能已经基本复原,大脑的x光片检查显示也没有异常,至于恢复记忆,只能看命了。
我把他带回到塔基村里住下来。
日子一天天流淌,一晃眼,我到了三十三岁。
而傅辞霄,也一直以我兄长的身份生活在我身边。
这几年,周围依旧有不少单身男士向我示好,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在这里做玉石生意的华人。
他长相清秀,追求的方式剑走偏锋,知道我有一个死去的白月光,上来就表示了大度,还说可以专门为他修一座佛塔,遗像也可以挂在家里。
他言辞恳切,不像是开玩笑。
我没忍住低头一笑,正准备说什么,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傅辞霄一脸严肃的走进来,身后跟着试图阻拦他的老邱。
「走走走。」他一把将人从竹凳上拉起来往外赶。
老邱看了我一眼,急忙跟出去给人赔罪。
我端起薄荷茶喝了一口,看到傅辞霄还站在我面前,双手叉腰朝门外喊着,「邪性的东西,张嘴就是佛塔遗像的。」
我摇摇头,这个人,又拿出家长范儿打发走了我的追求者。
也不知道给他安这个兄长的身份,到底是断了他的念想,还是方便了他。
夜晚,我伴着窗外的蝉鸣入睡,正入梦时,吱呀一声,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不一会儿,一抹熟悉的气息接近了我。
那人靠在床边,缓缓蹲下身,干燥的掌心将我的手轻轻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一枚又湿又凉的吻,小心翼翼地贴上我的双唇。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哑的呼唤,像是穿越所有时间,定格在我耳畔。
「阿宁。」
正文完。
番外
傅辞霄第一次见到江宁,是一次在游轮举办的生日酒会上。
那天,水晶吊灯下的应酬意外的令人烦躁。他连过生日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三江会会长的女儿。
傅老爷子接到了邀请函,却抽不出空,便打发他去。
酒过三巡,傅辞霄觉得闷,独自跑到后舱二楼的客房走廊外透气。
眼看到了八点,他准备找个借口向主人道别离开,余光却瞥到一灰一白两抹身影向甲板处接近,还传来一阵轻笑。
他定睛去看,一个提着米白色的欧式长裙的女孩,正牵着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向甲板处奔跑。
两人一前一后,女孩跑两步,就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男人,笑得粲然明媚,令四周黯然失色。
傅辞霄停住了离开的脚步,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不自觉地向他们追随。
两人来到甲板前,男人从怀中拿出一条项链,小心翼翼的戴在女孩的皓颈上。
接着,他抱着她的腰肢,同她抵着额头,张嘴说了句什么。
女孩光洁的脸庞快速升起一朵红晕,她先是羞赧的垂下眼眸,接着,她抬起唇瓣,向男人吻了过去。
二楼的走廊没有开灯,傅辞霄半边脸陷在黑暗中,感到自己的呼吸随着这一幕突然变得急促。
海浪一下一下的打过来,如同他涌动的心潮。
那天过后,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就是三江会会长的女儿江宁。
于是,他开始找机会接近她。
有时,是在她的学校,假装不经意偶遇。说起自己的名字时,女孩的表情明显有些陌生,但还是向他礼貌的伸出手。
「你好傅先生,我爸爸认识的人太多,有时候我可能认不全,实在抱歉。」
她对他展颜一笑,依旧像游轮上那晚的明媚,「不过我今天记住了,你叫傅辞霄。」
傅辞霄。
这三个字被她说出来,竟意外的好听。
他加了她的联系方式,时不时发信息给她。
知道她喜欢读财经杂志,他也一期不落,为的就是和她有聊天的话题。
他也总是找机会约她出来。图书馆,咖啡厅,高尔夫,马场,他都约过。
有时她会答应,更多的时候则是拒绝。
最后那一次,在马场骑完马,闲聊之后,她一脸认真的对他说:
「傅先生,和你一起玩很开心,但是……」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们很相爱,今年就可以结婚了。」她眉眼弯弯,眸中全是对未来的憧憬,「婚礼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哦,我让你坐vip席。」
傅辞霄的心随着这些话坠落到无底深渊。
他捏紧了缰绳,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蔓延了他的全身。
晚些时候,那个男人来了马场。
女孩见到他,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将他领到傅辞霄面前。
「傅先生,这位就是我男朋友,周淮津。」她骄傲的挽着他的手,仰头对他甜甜的说,「这位是傅辞霄,傅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名叫周淮津的男人眉眼清俊,他听了女孩的话,礼貌的伸出手对他微笑。
「你好傅先生,我是周淮津,很高兴认识你。」
傅辞霄站起来,握上他的手。
彼时的傅辞霄才刚刚满二十五岁。
他哪里会知道,未来,这个他心心念念、且用尽办法得到的女孩,会和自己一起,为眼前这个青年的死,赎了一辈子的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