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青楼妓子，一次偶然被上京小侯爷顾浸意看上八抬大轿进了侯府。

人人都说他疯了，上京名门贵女他不要，却把一个妓子当作宝。

此后，柔情蜜意，连枝共冢。

直到沈袅袅回京。

顾浸意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身边的嬷嬷给我灌下落胎药，还贴心地捂着沈袅袅的眼睛。

“全是血腥，别污了夫人的眼。”

望着他毫无温度的眉眼，我内心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消磨殆尽。

顾浸意不知道，他占有我的那晚，我在他的茶盏中下了芙蓉香。

1

我是青楼妓子。

一次偶然被上京炙手可热的小侯爷顾浸意看上并迎进了府里。

天香楼的姐妹们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芙蓉，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天香楼的姐妹们~”

“哪天混出了名堂给姐也介绍个贵人，姐累了，不想在这干了...”

看着距离我越来越远的天香楼，我想的是再也不要回来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样的好日子还没有过上两年，顾浸意的白月光回京了。

我这才知道。

当初之所以能被顾浸意一眼看上，是因为我这张酷似沈袅袅的脸。

可我无暇伤心，像我这种在烟花之地长大的女子，早就知道男人的爱靠不住，我只想生下腹中的孩子，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

直到沈袅袅身边的宋嬷嬷接过下人煮好的红花灌到我嘴里去的时候，我终于清醒过来，我之前所想的种种，都是我一厢情愿。

“蓉姨娘别怕，夫人不是不许你有孕，只是时机不对，你也不想外头的人说咱们侯爷乱了礼法吧？”

可她又凑在我耳边轻声道。

“你只是一个下贱的妓子，怎么配诞下侯爷的血脉呢？”

我吓得瑟瑟发抖，希望顾浸意能够救下我们母子。

我知道，他根本不在意礼法。

如若他在意礼法就不会执意八抬大轿将我这个青楼妓子接回侯府。

如若他在意礼法就不会在发现我喝避子汤时发了好大的火，并且勒令下人不得再给我熬药，否则以谋逆罪处。

我迟迟未曾有孕，顾浸意这个达官贵胄陪我跪完108层台阶，求上天赐下麟儿，京中贵人举办的宴会，顾浸意也会让我随行，更会在人前护着我。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乱了所谓的礼法吗？

可这次，他为了沈袅袅，开始在意礼法。

我护着我的肚子，苦苦哀求顾浸意和沈袅袅。

“我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再过两个月就能生下来了，求求你们不要杀死他....”

“我可以出府，怎样都好，只是求你们饶我孩儿一命。”

以往对我柔情蜜意的男人现在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芙蓉，不要让我难做。”

接着他以手覆上沈袅袅的双眼，温柔道。

“全是血腥，别污了夫人的眼。”

2

孩子从身体抽离的那一刻，我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耳边传来啜泣声。

“夫君，姐姐再也不能怀有身孕了，她，她会不会怪我？”

顾浸意语带怜惜。

“她怎么会怪你呢？这是她的命，你也不想的，况且孩子没了也好，我顾浸意的孩子只能从你沈袅袅的肚子里生出来。”

我死死攥紧拳头，尖利的指甲将掌心划破，有血顺着指尖流下。

沈袅袅知道的。

我腹中胎儿已有五个月，府医曾说强行打掉必会伤及母体。

我一个妓子的命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可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胸口血气翻涌，一股一股热浪朝我涌来，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沈袅袅的尖叫声已经响起来了。

“夫君，你快看，姐姐她流血了！”

情绪起伏太大，我血崩了。

沈袅袅还在一旁不停地啜泣。

“姐姐，你别动气，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啊。”

“虽然你的孩子没了，以后也不能再孕有子嗣，但是侯府一定会善待你的...”

“你落下的孩子是个男胎，已经成型了，姐姐一定要保养好身子，日后才可为他诵经念佛...”

最后一句话她覆在我的耳边，声音极轻。

“哎呀，我忘了，姐姐是个妓子，生下的孩子怎么配登上极乐，只怕诵再多的经也是枉然。”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落，我猛地推开她。

“沈袅袅，你不得好死—”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我的脸被打偏了过去。

顾浸意眼底猩红，双拳紧握。

“你真是太放肆了，看来是我以往的宠爱让你昏了头，竟然对夫人这般不敬，让我想想该怎么罚你才好！”

沈袅袅抚着胸口，满面委屈。

“夫君，姐姐才失去孩子，心中怨怼也是正常的，不如自明日起让姐姐来我房中请安，我好好开导开导。”

顾浸意握住沈袅袅的手，满是欣慰。

“袅袅，你太善良了，也罢，看在你的面上我就饶她一次，倘若再敢以下犯上，必不轻饶！”

我死死咬着嘴唇，克制自己的满腔恨意。

还记得迎我入府那天，顾浸意信誓旦旦。

“芙蓉，因着祖制，我不能给你名分，但我发誓会一生一世宠你，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顾浸意，你毕竟是我爱过的男人，天打雷劈我舍不得，只有浑身溃烂而亡才配得上我对你的一往情深。

3

芙蓉香是我娘留给我的秘方。

以女子心头血为引，制成药丸，欢好后服下，每月都需要解药解毒，否则就会渐渐癫狂、浑身溃烂而死。

我娘祖上是制香的，最风光的时候也当过皇商。

只是宫中多阴私，被牵扯到宫闱秘事，全族都受了牵连。

男子流放，女子则沦为姬妾。

我娘命是不好的，被卖进天香楼，当了妓子。

红颜易老，我娘不甘心一辈子沦落风尘，在一众恩客中选出了一人。

这人就是我爹。

自我记事起，我爹就经常打骂我娘。

“你还敢管到老子头上？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东西，你以为从良了你就干净了？滚滚滚，别耽误老子寻欢作乐。”

我娘匍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不是我不让你逛楼子，实在是家中没有银钱了...”

“没钱了？那你就去卖啊—”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清楚地看到我娘眼里的光，灭了。

之后，我总是能听到家中西边的小房间里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爹有钱花了，我娘却越来越憔悴。

我及笄的那天，我娘握着我的手，眼里全是痛楚。

“荣儿，娘怕是不行了，以后没了娘，你该怎么办啊..”

“娘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只有一个秘方，你一定要记着！”

我娘没的那天，我没哭。

她活着太痛苦。

我爹连个棺材也没给她买，一裹草席就给拉到了城东头的乱葬岗。

嘴里还骂骂咧咧。

“死娘们，你死了倒是清静，我欠的银子谁帮我还？”

他眼睛骨碌碌乱转，终于定在了我的脸上。

“哎？你个小娘皮，用什么眼神看老子的？”

“你娘死了你连滴眼泪都没掉，小没良心的，以后我也指望不上，不如把你...”

他想让我接客，可我和我娘不一样。

我趁他酒醉，闷死了他。

他断气的那一刻，我嚎啕大哭。

原来人可以这样轻易就死了，如果我早这样做，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弑父之后，我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把自己也卖进了天香楼，给我娘置了口薄馆。

我从不接客，凭借着绝色面容，在天香楼混的风生水起。

等攒够了钱，我就在京郊置办一处宅子，过淡然生活。

没想到，在我即将金盆洗手的时候，遇见了顾浸意。

更没想到，这是我悲惨人生的开始。

4

触怒顾浸意后，他就再也没来过我的房里。

倒是沈袅袅日日请我过去立规矩。

“抬起头。”

她坐在贵妃榻上，用脚勾起我的下巴。

“猛地一看，是有些像我。”

她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站在她身边的宋嬷嬷呸了一口。

“夫人说笑了，这贱蹄子怎配与您相提并论，她就是个侍候男人的玩意儿，要不是和您有两份相似，现在还在那窑子里面待着呢。”

宋嬷嬷的话没让沈袅袅消气，她手中的玉轮在脸上按来按去。

宋嬷嬷试探道。

“不如扔到郊外庄子上去...”

沈袅袅轻笑。

“嬷嬷你真是老糊涂了，姐姐之前做的可是侍候男人的营生，郊外哪有她的用武之地？”

我跪在地上，看着她们主仆拿我取乐，不过眨眼功夫，沈袅袅就从榻上跌到了地上。

宋嬷嬷连忙去扶，同时对我破口大骂。

“蓉姨娘，夫人怜惜你没了孩子，怕你想不开好心劝导你，你竟然心怀怨怼、以下犯上，对夫人不敬！”

沈袅袅眼泪汪汪，却拼命拉扯宋嬷嬷。

“嬷嬷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嫁进侯府，姐姐的孩子就不会死了，姐姐恨我也是应该的...”

一双绣着云纹的黑金靴子从我手上碾过，灼热的痛感让我下意识收回我的手。

顾浸意将沈袅袅抱在怀里，对着我失望地摇了摇头。

“芙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怀里的沈袅袅神情得意，明艳的眸中闪过讥笑，好似在嘲笑我不自量力。

只是下一刻，她扬起的嘴角就被压了下去。

顾浸意并没有将我打发出府，而是将我关在了柴房。

5

柴房不见天日，我只能靠着下人送饭的次数来判断。

每天一个窝窝头，一碗水。

我被饿得头晕眼花，期间，青儿来偷偷看过我，给我带了些吃的。

“姑娘，咱们离开侯府吧，侯府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以前咱们虽然在天香楼，可也没有过过这样的苦日子。”

我靠着墙，笑得勉强。

“快了，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沈袅袅不会容我在府里，我清楚。

果然，三天后，沈袅袅将我放了出来。

“姐姐清减了不少，可是赌气不曾好好吃饭？”

顾浸意就在一旁坐着，看我的眼中满是失望，他大抵是觉得我在与他作对。

只是这次，我不想解释了。

因为不管我怎么说，他相信的只有沈袅袅。

“姐姐，郡王府办赏花宴，我特地求了侯爷说要带你一起去呢。”

“姐姐国色倾城，一定要好好装扮呀！”

我垂下眸子，很好地遮盖住了眼中的希冀。

口中却怯懦道。

“我只是一个妾室，这种场合我去恐怕不妥...”

沈袅袅有些着急，径直将我打断。

“姐姐切勿妄自菲薄，不管之前姐姐是何身份，如今都是侯爷的女人，谁会看不起姐姐呢...”

沈袅袅越是坚持，我越是怀疑其中的猫腻。

可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她怎会知道她想要我踏进的圈套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呢。

算起来，距离上次顾浸意服用解药已经过了半月有余，我一定要赶在顾浸意发病之前离开侯府。

6

郡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郡王妃举办的花宴上京有头有脸的权贵都来了。

我看着各路人马，总算摸清了沈袅袅的计策。

沈袅袅的父亲是当朝太傅，前几年因为党派之争被流放至岭南。

今年才得以平反，回到了京城，其中，夏公公在御前使了不少力。

夏公公虽然只是一介阉人，但却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整个上京都要礼遇其三分。

郡王花宴，夏公公坐在上首，慵懒开口。

“只看花有什么意思，不如就让这些人比花娇的小姐们给咱们舞上一曲？”

郡王妃听到夏公公的话，面上哂然。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女眷平时也是足不出户，怎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人观赏献舞，此等行径岂不是烟花女子所为？

只是夏公公开口，众人不好反驳。

正为难之际，我被人推到了席中。

回头望去，宋嬷嬷正在后面阴恻恻地笑着。

“呦，这位小姐是...”

夏公公从席位上站了起来，试图看清我的脸。

我身着粉色薄纱，腰间盈盈一握，因为猝不及防被推出来，胸口衣带微松，洁白隐隐若现。

席上不少夫人小姐都知道我的身份，目光中带着不耻，更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女人还真是不知羞耻，在侯府勾引侯爷还不够，竟然跑到宴席上搔首弄姿!”

“听说侯夫人进府，这位的日子不好过，但是转头就朝阉人献媚还真是让人闻所未闻。”

“毕竟是烟花之地长大的，整日里就知道勾搭爷们，只是讨好夏公公可没用呀...”

“嘻嘻，姐姐何必动气，她愿意讨好岂不是好事，省得咱们为难，再说这夏公公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以后有她的苦头吃呢。”

坊间传闻，夏公公身有缺陷，阴晴不定，凡是进了夏府的女子最后都不翼而飞。

传闻只是传闻，但不少人都信了，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拂去耳边的碎发，神情楚楚可怜。

“奴是侯府的侍妾，愿为大人献舞。”

吧嗒一声，顾浸意手中的杯子碎了，看向我的目光恨意翻滚。

我越发讨好地看向夏公公，舞了一曲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诉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见。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

这是我和顾浸意最快乐的时光，他在月下抚琴，我则在一旁伴舞。

只是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一曲毕，席上落针可闻。

夏公公带头鼓起掌来。

“舞得好，咱家多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的舞姿了。”

景阳候家的嫡次女赵靖不忿地嘀咕了一声。

“跳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左不过是供人玩乐的东西！”

赵婧喜欢顾浸意，景阳候夫人私下里也暗示过好几次，可惜都被顾浸意装傻躲过去了。

顾浸意迎我入府后，赵婧就处处针对我，以往宴会上她总是要奚落我几次的，我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

夏公公笑眯眯的，离席走到我身边。

“咱家身边还缺一个端茶倒水的，不知道你可愿意...”

还不等夏公公话音落下，我就连忙点头。

“奴婢愿意！”

夏公公对我称呼的转变很满意，沈袅袅在一旁面色犹豫。

“大人，芙蓉毕竟是侯府的侍妾...”

她轻咬嘴唇，后面的话迟迟不说下去。

她这人一贯的装模作样，既想达成所愿，又想不为外人所诟病，今日作此局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府中侍妾对主人家来说不过一件物品，能用来笼络朝臣是最好不过，想来顾浸意不会拒绝。

可他偏偏拒绝了。

我垂下的眼眸正好能看到顾浸意的双拳紧握，冷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夏大人喜欢，我本应该割爱，只是芙蓉毕竟出身青楼，跟在大人身边恐怕不妥。”

语气冰凉，却再一次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

夏公公摸了摸胡须，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没甚不妥，只是跟在我身边添个茶罢了，与出身有甚关系？”

“这样吧，让咱家来问问，若芙蓉想继续留在侯府，咱家绝不横刀夺爱。”

顾浸意黑眸紧紧盯着我，眼中的威胁之意不加掩饰。

可他凭什么认为到了现在他还有威胁我的资本？

我无视顾浸意的目光，坚定说道。

“奴婢愿意侍候大人。”

席间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7

郡王花宴后，上京有了传言。

顾小侯爷身边的侍妾宁愿去伺候一个太监，也不愿意待在侯府。

那天顾浸意颜面尽失，回府的路上连沈袅袅也怪上了。

“袅袅，芙蓉只是一个侍妾，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自沈袅袅入府后，顾浸意从来没给过她冷脸，她面容微微扭曲，眼神里都是不可置信。

“夫君，你竟然怪我？分明是那贱人自己...”

“够了！我不是傻子！袅袅，我心里只有你，你实在不该背着我做着许多错事。”

顾浸意拂袖而去，沈袅袅气得浑身发抖。

青儿回侯府收拾包袱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惟妙惟肖地表演逗笑了我。

沈袅袅，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吗？等你发现你的夫君是个疯子的那天，恐怕才是真的有趣吧。

“快走，咱们要去上学堂了。”

8

再次见到顾浸意，是在天香楼。

彼时我正在向原来的姐妹们推荐我新开的胭脂铺，他在大堂喝的烂醉。

周围的人指着昏迷不醒的顾浸意窃窃私语。

“顾小侯爷也太荒诞了，听说他一连告假多日，圣上都不满了...”

“嘿！你这混迹青楼的恩客什么时候还关注起了国家大事？咱们既到了这销魂窟，还管旁的做什么，就连侯爷也是连官都不当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还有女子听说醉酒的是个侯爷，若有似无地往他身上靠。

只是还没有碰着人，就被宋嬷嬷狠狠掼在地上。

“哪来的腌臜货，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肖想侯爷？”

沈袅袅从宋嬷嬷身后走出来，神情疲倦，她微微示意，便有小厮拿着水壶往顾浸意头上浇去。

不过片刻，顾浸意就清醒了过来，看到是沈袅袅，他把头偏向一旁，眼中尽是不耐。

沈袅袅心中一痛。

“夫君，这些时日你是怎么了，日日躲着我，宁愿来这劳什子的青楼也不肯踏进我的院子一步——”

“你不是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吗，为什么却又这样对我？”

沈袅袅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注意顾浸意的脸色越来越差。

“够了！沈袅袅，你别用这副样子来骗我，要不是你，芙...”

顾浸意话没说完，就拂袖离去。

一众奴仆中，沈袅袅的面色阴沉的可怕。

海棠把玩着我手里的胭脂，打趣道。

“刚刚小侯爷未说完的是你的名字吧？要妹妹说还开什么店铺做生意，多辛苦呀，还不如回去侯府，和那什么鸟鸟斗上一斗！”

海棠是我在天香楼的好姐妹，当初我离开的时候她伤心的不行。

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别贫了，我这胭脂你可好好给我宣传宣传，我这玲珑阁就指望你了！”

9

外人只知道夏公公权势滔天，却不知道这上京约莫一半的铺子都是他的产业。

真真是富可敌国。

我与夏公公定下半年之约，半年时间里我将玲珑阁发扬光大，在上京一家独大。

很难，但是我有这个底气。

新店开业我一口气推出了几款新品，这多亏了炼制芙蓉香时我摸爬滚打了很多错路，但这些错路却有了意外之喜。

仅仅两天，翠宝楼就坐不住了。

“这位夫人，咱们是侯府的人，您这边新出的胭脂方子我们夫人很感兴趣。”

侯府的下人还和往常一样，个顶个的目中无人，看上我的方子好似对我天大的恩赐一般。

我挑了挑水葱似的指甲，只吐出来两个字。

“不卖！”

侯府下人怒气冲冲地回去了。

又隔了两天，沈袅袅耐不住了，派人请我到府中一叙。

我戴着面纱，缓步走到侯府的院子里。

沈袅袅坐在上首，宋嬷嬷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的身侧。

我刚坐下，宋嬷嬷就咳了两声。

“侯夫人没准允，你怎可坐下！”

我纹丝不动，只笑道。

“谈生意，还分什么尊卑吗？”

“侯夫人，你说是吗？”

许是我话中的嘲讽意味过浓，沈袅袅开始细细打量我。

“你为何面覆薄纱？难道是不便见人？”

我轻笑一声。

“非也，只是怕侯夫人不高兴看见我这张脸——”

宋嬷嬷身为沈袅袅身边的狗，马上又出来狂吠。

“放肆！怎么跟夫人说话的？既是能见人，何必故弄玄虚？”

她上前一步，直接扯掉了我面上的薄纱。

宋嬷嬷当即吓得倒退两步，沈袅袅也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你没死？你还活着！”

我用帕子掩嘴笑道。

“我若死了，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鬼，沈袅袅，你不怕吗？”

沈袅袅不愧是心理强大，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扶着宋嬷嬷的手围着我转了几圈。

“姐姐活着便好，要是死了，妹妹可就孤独了。”

说完，她咯咯笑了起来。

“看姐姐容光焕发的样子，啧啧，伺候那个阉人就让姐姐这么快活吗？”

她的手抚上腹部，笑容慢慢变得邪恶。

“姐姐还不知道吧，我有身孕了...纵然侯爷恨我将你推出去，可有了这个孩子，侯府还是在我掌握之中。”

沈袅袅有孕，我心下一惊，旋即没忍住笑了出来。

有意思，口口声声说别人下贱的人竟然也会行此浪荡之事。

看我笑得前俯后仰，沈袅袅终于变了脸色。

“你这疯子笑什么？莫不是自己不能生育得了失心疯？”

我擦去眼角笑出的泪后摆了摆手。

“玲珑阁的方子你们就不要想了，不管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的，我会看着你们的翠宝楼慢慢倒闭！”

才走出侯府，就看见顾浸意策马奔来。

“蓉儿，果然是你！”

他抓住我的手，眼眶微红。

只是露出来的手臂上面有着斑斑红点，看来芙蓉香已经开始奏效。

顾浸意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还在对着我念叨。

“自从你被夏公公带走后，我就一直在找你，生怕哪天看见你的尸首...从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以为袅袅她是个善良的，却没想到她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

“蓉儿，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我回握住他的手。

“侯爷，我也想，只是我听闻夫人有了身孕，若是我现在回府，夫人动了胎气可怎么是好？”

果不其然，顾浸意犹豫了，思索良久，他脸上喜意乍现。

“蓉儿，我且在外面找处宅子，等袅袅生产完，我再迎你回府！”

我抽出我的手，冷冷道。

“看来侯爷不是真心的了。”

“只是，侯爷待我薄情我却对侯爷有情，蓉儿提醒你还是看看郎中吧。”

顾浸意不知道，他的身子已经被芙蓉香损坏，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了。

顾浸意，你纵容沈袅袅害死我的孩子，剥夺我做母亲的资格，那我就让你变成假太监，能开花但是永远不能结果。

10

那天之后，翠宝楼就开始铆足了劲和我的玲珑阁竞争。

翠宝楼的胭脂价格总是比玲珑阁低上一成。

刚开始确实有些效果，玲珑阁的客人少了很多。

等翠宝楼的存货销售出去后，我也开始降价，我一降翠宝楼就得跟着降。

长期这样就连侯府也吃不消，更何况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天天往里面扔银子谁也受不了。

短短一个月，翠宝楼就歇业了。

我躺在玲珑阁的雅间中，叉着西瓜正吃得高兴。

“姑娘，夏公公说咱们的玲珑阁要开分店了。”

我把西瓜放下，斜了她一眼。

“什么公公？公公能是咱们喊得吗？”

“无妨——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咱家不介意。”夏公公跟在青儿身后进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特别是看到夏公公身上竟然佩戴着青儿的绣的荷包！

“这..这..你们...？”

从来能言善道的我竟然一时间结巴了。

青儿脸颊微红，垂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夏公公脸上也有些赫然。

“芙蓉姑娘，咱家今天过来主要是想和你说两件事，一件么就是玲珑阁，咱家看账本，这些日子玲珑阁收益不少，准备在上京西郊开一间分店。”

“这另一间么，就是咱家喜欢上了你身边的这个丫鬟，不知道你...”

后面的话，夏公公没说了。

我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夏公公在有权有势，他也是个阉人，青儿跟了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我借口有些女儿家的悄悄话要说，支走了夏公公。

“青儿，你别怕，是不是夏公公他逼你了？”

虽然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我能感觉得到夏公公目光清明，不像是有龌龊的。

可青儿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看上一个太监。

青儿一愣，急忙摆手。

“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其实我和夏公公，是我主动的...”

“姑娘你先别急，就是我从小在天香阁伺候，见惯了男欢女爱。你说这世上真有一个男人会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吗？不过是兰因絮果，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嫁人，直到遇到夏公公...”

“他虽然是个阉人，但就是因为他是阉人，说不让他比旁人更专一呢，这些日子以来，我笨手笨脚的，不知道做错了多少事，夏公公从来没怪罪过我，我想好了，我想要的男人就是他！”

“不能行鱼水之欢又怎样，不能生育又怎样？我在世上活一遭，为的是我自己，是为了让我自己快活。”

青儿的几句话像是锤头一般将我砸醒。

是啊——

阉人又怎么了？

青儿看男人的眼光，比我好。

11

青儿出嫁的那天，顾浸意也来贺礼。

虽然我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被吓了一跳。

顾浸意身形消瘦，原先我在他手臂上面看到的斑斑点点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上。

以前意气风发、人人吹捧的上京小侯爷现在成了众人躲避不及的存在。

“呦呵！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叫花子呢。”

“这，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都这样了不赶紧去治病，还出来乱晃，走走走，咱们离他远一些！”

顾浸意虽贵为侯爷，可自从得了这怪病后，圣上就免了他的职，上京人人见风使舵，一个遭到圣上厌弃的侯爷，面容还如此可怖，早就被众人所厌恶。

对于周围的一切声音，顾浸意没有任何反应，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人们自觉让开一条道，顾浸意得以走到我面前。

“沈袅袅骗了我。”

这一句话说的还算平静，可是下一刻他的声调猛然拔高。

“这个贱人竟然和府里的侍卫私通，怀了个野种来瞒天过海！哈哈哈哈哈，我顾浸意真是瞎了眼，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害死了我的亲生骨肉！报应！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他突然开始流泪，鼻涕什么的糊了一脸。

“蓉儿，你知道吗？太医说我没多少时间可活了，我能不能求你，求你跟我回府去吧？我生命的最后时光，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我平静地看着他。

“那沈袅袅呢？”

听到沈袅袅的名字，顾浸意神色开始癫狂，他身上的红斑也开始瘙痒，他一边用手去挠，一边大笑。

“那个贱人被我关在柴房里了，对了，关进去之前我让宋嬷嬷给她灌了红花，和你一样多的红花，这贱人当下就腹痛不止，府医说她再也不能怀孩子了，这个孽种，该死！死得好！哈哈哈哈！”

说罢，他又转过头来哀求我。

“蓉儿，我已经处置了沈袅袅，她再也不能害你了，只要跟我回府，我马上就休了沈袅袅，让你成为我的正妻，蓉儿，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他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我的影子，我也笑了起来。

“顾浸意，你把一切都怪在沈袅袅的身上，那你呢？”

“我腹中的孩子只需要你一句话就能活下来，他已经五个月了啊，手脚都已经长了出来，可是你却因为沈袅袅活生生葬送了他！”

“知道你为什么会断子绝孙吗？那是因为老天有眼，像你这种冷心冷肺的狗东西，根本不配拥有子嗣，活该你断子绝孙！”

顾浸意不妨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往后踉跄了几步。

“蓉儿，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以前你从来不会这么对我说话的...”

我打断他的话。“夏大人，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放任这样的疯癫的人进来恐怕不妥。”

夏公公早就不满，旋即就命人将顾浸意请了出去。

11

顾浸意半死不活，沈袅袅不知所踪。

侯府偌大的家业无人打理，渐渐衰败。

顾浸意不去挽救侯府，倒是日日守在我的玲珑阁前。

只要见到我就像一个狗皮膏药似地黏上来。

“蓉儿，我今天来是告诉你，沈袅袅死了，哈哈哈，你听了是不是很高兴？”

“你跟我回府吧，咱们可以保养一个孩子，民间不是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咱们好好养着，将来也能给咱们养老送终。”

我觉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出来。

“养老送终？顾浸意，你还有几天好活？”

他一愣，脸上满是迷茫。

“太医说我身体里的毒已经蔓延到脸上了...”

我看着他满是红斑的脸，肯定地点头。

“太医所言非虚。”

那天他垂头丧气地走了，接着一连还几天没出现在玲珑阁门前。

我身边换了个新的婢女，秋香。

每次看到顾浸意，秋香都满是不解。

“姑娘，这么可怖的人你总理他做什么？不如派人将他赶走？”

我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盒子，摇摇头。

“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因为他每天都能给你的生活带来惊喜，你永远都在猜明天的他会怎样哀求你。”

许是我这话有些变态，秋香借口有个事要忙连忙溜了。

青儿从雅间出来，很是无奈。

“姑娘，你又逗她！”

“不过秋香说的也有道理，这样的人咱们何必理会他呢，我听夫君说圣上已经削了顾浸意的侯爵，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平民，你若是想...”

我连忙摆手拒绝。

“他这样的人还不配我手上沾血，这般将死之人看着他蹦跶也挺有意思的。”

青儿嘴角抽搐。

“我夫君说的没错，你还真是...变态！”

中秋佳节，顾浸意提着灯笼又来了。

“蓉儿，今天是团圆节，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和你一起过，你来瞧瞧这灯笼漂不漂亮？”

顾浸意手里提着一盏橙色灯笼，上面画着阖家团圆，只是这灯笼不知怎么回事，看起来有些怪异。

像是看出来了我的疑惑，顾浸意开怀大笑。

“我就知道蓉儿你最聪明了，这个灯笼，是用沈袅袅的皮制作的...”

他笑得开心，我趁机将头凑了过去，与他平视。

“顾浸意，你不知道吧，你现在得的这种病会让你渐渐消瘦，最后只剩皮包骨头，然后再浑身溃烂而死。”

“若是处理的及时，你身上的皮也是能剥下来制成灯笼的，只可惜，只能将你做成红色灯笼了...”

顾浸意的瞳孔渐渐放大，里面的惊恐遮掩不住。

就算他这些日子表现的再疯癫，对于生死他还是在意的，我留在侯府的探子告诉我说顾浸意一直在延医用药，可惜芙蓉香是前朝秘药，今朝无人能解。

“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看着顾浸意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也倦了。

“因为，你身上的毒就是我下的啊，你害了我的孩子，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吧？”

他用手捂住头，不可置信。

“不，你骗我，你骗我！你不会这么对我的，当初我们说好了的，一辈子恩恩爱爱，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

“我不信！”

他尖叫着跑开。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只觉得可笑。

翌日，上京传开了顾浸意疯了的消息。

我看着湛蓝的天空，压下眼底的热泪。

“姑娘，我和夫君打算去一趟南边，听说那边有灾，很多孩子成了孤儿，我们准备抱养几个。”

“哎哎，我也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