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姐为我收尸后,我重生宠她入骨(沈知瑶穆云易景琛)最新章节_庶姐为我收尸后,我重生宠她入骨全文阅读
我是大越国最受宠爱的昭阳公主。
十四岁那年,父皇自民间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庶姐。
我却在太子的挑唆下对她妒意横生,处处针对,迫使她嫁给年过花甲的老可汗。
直到太子登基,亲手将我生祭于城门,唯有庶姐前来为我收尸。
一朝重生,我决定帮她夺得父皇的宠爱,为她觅得一段良缘。
却不想,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1
我出生时,百鸟盘旋于空,叫声不绝。
钦天监断言:「公主降生,百鸟朝凤,若无神龙,必为天女。」
父皇大喜,当即封我为昭阳公主。
直到那日,太子登基,我被束住双手挂在最高处,鲜血染红了半面城墙。
我瞪大双眼看向那抹明黄:「为什么?」
「只有皇姐死了,我才能坐稳这皇位!」
他握住一旁女子的手,亲自教她搭弓上弦,一箭命中我心脏。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我头晕目眩,仿佛整个房间都在飞速旋转。
「主子,扬州城的那位来了。」
兰心姑姑柔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猛然睁开眼睛。
……
永寿宫内,炭火正旺。
时光倒流回了十四岁那年冬天。
年初,父皇自宫外找回了他流落民间的女儿。
易清和进到永寿宫时,太后正跪在蒲团上,凝神静气。
听见声音,眼皮都没抬。
我悄然起身,挑帘儿迎出佛堂。
易清和立在原地,肩头覆着一层落雪,双手局促地攥着手里的帕子,怯生生地与我对视。
看着那张与我有些相似的脸,心生酸涩。
前世,我七窍流血,濒死喘息,她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混着哽咽:
「对不起,是姐姐来迟了。」
我示意一旁的小太监搬来杌子,让她坐下等。
她朝我笑了笑,沿边虚坐。
我端起茶杯假装喝茶,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她,发现她垂着眸子大气都不敢出,看起来打一巴掌都不会还手的样子。
「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就清欢这丫头敢在哀家礼佛时坐下来偷懒。」
后殿帘子一掀,太后在兰心姑姑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淡淡瞥了她一眼,却朝我嗔怪道:
「不懂规矩!」
易清和瞬间从杌子上弹了起来,窘得面红耳赤。
兰心姑姑微微一笑,接过话茬:「公主这是无拘无束,不被这些繁文缛节所束缚呢。」
我见状,忙上前扶住她的手: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清欢还不是仗着皇祖母的宠爱?
「话说回来,谁让我和姐姐都是皇祖母的亲孙女呢。」
听到这句话,太后自鼻子里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反驳,转头对兰心姑姑说:「准备开膳吧。」
而易清和,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感激。
2
易清和就是我那风流父皇早些年在宫外生的女儿。
她阿娘许氏是扬州城小户人家的女儿,当年与还不是皇帝的易潇一见钟情、私订终身。
易潇许诺会带她回京,八抬大轿迎她入门。
可后来,一封诏书他被迫紧急回宫,连与她告别都没来得及。
一年后,父皇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大统,并遵从先皇遗诏与我母后成亲,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忘却了那段露水情缘。
却不想许氏当时已经怀了身孕,在他走后不久便生下一个女儿。
未婚生子向来最是丢脸,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下,许家当即与其断绝关系,将母女二人赶了出来。
孤儿寡母受尽欺凌和白眼,四处碰壁,无人肯用她们做活。
为了生活下去,许氏不得不靠自己一身琴艺来赚钱,久而久之名声大噪,竟成了扬州一代名伎。
后来攒了些钱,许氏便带了女儿一路寻到京城,这才得知,她们的夫君、父亲,竟是这天下至高无上之人。
只可惜,历经过岁月磋磨的许氏早已不复当年的娇美姿色,再难得到父皇怜惜。
而父皇又不想落人口实,便一顶小轿将母女二人接入宫中,随意安置。
整顿饭下来,易清和都如坐针毡,眼神怯懦躲闪,全然一副小家子气。
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被太后以困乏为由打发了回去。
窗下那株梅树枝头坠了一层薄雪,红蕊褐枝覆白雪,煞是好看。
太后斜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看我帮她捶腿。
「清欢,你如果不喜欢她,以后咱们便再也不让她过来了,皇祖母是断然不会让我的乖乖受委屈的。」
「皇祖母,清欢不觉得委屈。」
太后一怔,面上有些疑惑:「前几日还在介意她抢走了你皇长女的身份,怎么现在就想通了?不怕她会分走你的宠爱?」
「父皇后宫子女无数,论宠爱又岂会多她一人?」
我边说边爬上软榻,亲昵地靠进她怀里:「况且,清欢有皇祖母的宠爱就足够啦。」
她亲昵地帮我拨弄了下额前散乱的发丝,无奈地叹了口气:「哀家答应你父皇接她入宫,你不会怪哀家吧?」
「怎么会?皇祖母也有自己的苦衷,清欢能理解。」
她轻柔地拍着我的手:「傻孩子,你母后走得早,这些年又一直跟着哀家这个无趣的老婆子,实在是委屈我的乖乖了。」
我连连摇头。
「乖乖放心,你是哀家从小带到大的,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你。管她谁是长女谁是嫡女,在皇祖母心里只认我们清欢这一个孙女。
「赶明儿,哀家便让皇帝将她们母女打发去流云殿,好让我的乖乖眼不见心不烦。」
3
我抿了抿唇,轻轻垂下眼睑。
前世便是如此,易清和一回宫,易景琛便日日在我耳边挑唆,说以后我就不是他的皇长姐了。引我嫉妒横生,上蹿下跳,生怕她抢走我嫡长公主的身份。
她依照惯例来永寿宫给太后请安,留在这里用膳,我却见不得皇祖母与她多说一句话。
易清和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坐不住了,央求着太后将她们母女打发至最偏远的宫殿。
我六岁丧母,是太后一手将我抚养长大,所有的疼宠都给了我,为了给我足够的安全感自然是偏心至极。
迎着皇祖母怜惜宠爱的眼神,我眼眶不禁泛起一丝灼热,钻进她怀里撒娇:
「皇祖母,清欢才不在乎什么嫡长女的身份,清欢只在乎您。只要您身体安康,能时时让我陪伴在身侧,清欢就很知足了。」
太后面上有些动容,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我们小清欢懂事了。」
我弯眼一笑,继续温顺道:「皇祖母,清和姐姐这些年颠沛流离,过得太苦了,咱们可得好好补偿她。」
「怎么补偿?」
我歪着脑袋想了又想:「不如给她长公主的封号,赐住锦绣宫如何?」
太后看向我的眼神里有一丝诧异。
「锦绣宫?那里可是离哀家这里最近的寝殿了,哀家本想将它赐给你去住,你的若惜苑那般偏远……」
「皇祖母,不过是个住处,我住哪里都一样能享受荣华富贵,可清和姐姐不同,我想把最好的让给她。」
太后见我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最终点头应下。
前世,清和被打发到流云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皇几次,空有公主的名号,却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尊重。
后来,南胡可汗意欲与大越公主和亲,父皇这才想起他那已到适婚年龄的长公主,毫不犹豫便将她嫁给了年过花甲的南胡老可汗。
两年后南胡内乱,老可汗死了,她与其王子皆在战乱中不知所终。
就是这样一个受了半辈子苦楚、一味忍气吞声的女子,却是唯一一个在我将死之时赶来为我收尸的人。
既然菩萨愿意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定然不会再让她像前世那般受尽冷落和委屈。
不仅如此,我还要阻止她去和亲,要让她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彼时,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心没来由地一疼。
那人……倒也配得上她。
4
半月后,易清和被封为长公主,与她母妃许才人,一同赐住锦绣宫。
而我,除了每日去给皇祖母请安,其他时候便一头扎进藏书阁,甚至晚上都要在书房秉烛夜读到深夜。
易景琛多次来邀我出宫游玩,都被我借口身体不适给打发了,他又派人送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也全被我送给了玉珠她们。
前世,我只知道吃喝玩乐做个逍遥公主,从未肖想过皇权,却不想易景琛登上皇位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生祭殉国。
既然重活一世,我定要扭转局面,将这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易景琛道貌岸然,为虎作伥,根本不配为一国之君,这一世我定要撕掉他伪善的面具,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色深浓。
玉珠边打哈欠边为我研磨,我让她先去睡,她连连摇头:「公主,奴婢还是先伺候您睡下吧,您明日不是还要去赏花吗?」
「不去。」我翻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书,眼皮都没抬,「这么多书还没看完,本公主哪有闲心去赏花?」
「可是……这赏花宴不是公主您张罗的吗?」玉珠忍不住提醒,「您还特意约了沈家小姐一同前去呢。」
沈家小姐?
我眼皮一跳。
沈小姐名叫沈知瑶,就是前世被易景琛抱在怀里,与他一同射杀我之人。
她是当今沈贵妃的娘家侄女,与我一般年纪,我们格外交好。
前世仗着有我撑腰,她没少为难易清和。
可现在,我若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抬头看向玉珠,朝她眨巴眨巴眼睛,她当即心领神会附耳过来。
「你明日去永寿宫,就说……」
5
初春,百花盛开。
我特意在宫里举办了赏花宴,邀请了京中各世家贵女前来游园赏花,当然也邀请了刚入宫的清和公主。
看大家都有些疲累了,我张罗道:
「凉亭里有今早刚送进宫的新鲜果子,大家移步凉亭喝喝茶聊聊天,稍作休息如何?」
众人连声答应着进到凉亭。
沈知瑶从人群中挤过来,紧挨着我坐下,其他贵女亦是纷纷围绕在我们四周。
「昭阳,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都不找我玩?」沈知瑶问道。
我看向被排挤在人群外的易清和,尴尬地寻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清和姐姐回来了,本公主当然是忙着陪姐姐啦,哪有工夫找你玩。」
说着,便起身走向她:「清和姐姐,我来与你挨着坐。」
其他人惯会审时度势,也都紧跟着围上前来。
「这位就是长公主吗?可真是貌若天仙啊。」
「难怪刚才便觉得与昭阳公主长得有些相像呢……」
面对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的恭维,清和倒显得有些局促,我拉住她的手:「姐姐,有我在。」
她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哼!长公主有什么了不起。」
被晾在一旁的沈知瑶很是尴尬,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听说许才人当初就是靠唱曲儿才得了皇上的宠爱,后来更是成为扬州名伎,想必长公主也是遗传了许才人的好嗓子。
「说起来,咱们这些世家贵女呀,还真是没见过什么名伎呢,不如长公主唱一曲让咱们都长长眼如何?」
话落,众人皆面面相觑,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感受到清和的羞愤,沉下脸,冷冷地看向沈知瑶:
「怎么?沈小姐这是想学做名伎了?你放心!等你混成头牌,本公主一定会带着姐妹们去照顾你生意的。」
众人哄堂大笑。
沈知瑶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昭阳,你怎么……怎么能这样戏弄我?」
「戏弄你?」
我冷笑,将手中的茶杯用力摔碎在地:「你连当朝长公主都敢随意编排,我斩了你都不为过!」
众人大惊,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清和轻轻拉了拉我:「妹妹别因为我动怒,我没事的。」
「姐姐,你是公主,岂能让他人骑在你头上?」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善良没有错,但不能一味善良到底,这样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她轻咬着唇点点头。
我再次看向沈知瑶:「沈小姐口无遮拦,冲撞了长公主,是自己掌嘴还是由本公主帮你?」
只见她面色赤红,急得快要哭了。
沈知瑶向来以名门闺秀自诩,自然不会做出自扇耳光这么丢脸的事。
我一个眼神,玉珠便上前将她摁住。
「昭阳,你不能打我,我姑姑可是当今贵妃娘娘……」
我冷笑:「没人告诉你我爹还是当今皇上吗?」
玉珠生得五大三粗,一只手便牢牢束住沈知瑶,让她半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抓过她的头发,使她仰面朝天,好方便受接下来的耳光。
我高高扬起手,「啪啪」两巴掌落在她脸上,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小点声儿,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拿帕子胡乱在她鼻涕眼泪横流的脸上一抹,再次扬起手。
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冷厉的声音。
「住手!」
6
只见父皇正匆匆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沈贵妃和太子。
「皇姐,你这是在干什么?!」易景琛眼里满是诧异。
我示意玉珠松手,沈知瑶瞬间像看见了自己亲娘,撒腿就扑进了沈贵妃怀里:「姑母!快救救我!」
恍惚间,我发现她的脸,竟活像和沈贵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与一旁的太子相比,她们倒更像亲母女。
「不怕不怕。」
沈贵妃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看向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敢问知瑶究竟做了何等错事,竟惹得公主要对她动手?」
易景琛亦柔声安慰:「知瑶妹妹,父皇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沈知瑶瞬间哭得更大声了:「姑母,太子哥哥,昭阳公主她……要杀我!」
「你装什么装?明明是你先……」我忍不住呵斥这个死绿茶。
「你闭嘴!」父皇瞪了我一眼,将凌厉的目光落在清和脸上,冷声问道:「清和,你就是这样带坏妹妹的?」
清和早就被这场面给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父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给沈小姐道歉。」
「沈小姐……我……」
「你道什么歉?你凭什么道歉?!」我怒气冲冲打断她,看向父皇,「爹爹,这大越国姓易对吧?您是我易清欢和易清和的爹爹,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偏向她姓沈的呢?」
「即便您宠爱沈贵妃,对她侄女爱屋及乌,可刚才沈知瑶嘲笑许才人是靠出卖嗓子得了父皇青睐,这又何尝不是在变相地嘲笑父皇您是色令智昏之人?」
「公主不要胡说,皇上乃一国之君,又岂会沉迷女色?」沈贵妃有些生气。
我瞥了她一眼:「我胡说?那贵妃您夜夜跳舞不是跳给我父皇看的?难不成……跳给别人看?」
「你……」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父皇一脸阴沉,「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跳舞全是为了皇上,只是希望皇上能再多宠爱臣妾一些啊……」
「啧啧……我就说嘛,难怪沈知瑶会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双手抱臂,「敢情是见着自己的姑姑出卖舞姿迷惑我父皇呢。」
「够了!」父皇被吵得头大,面带愠色,准备训斥我。
这时,太后身边的兰心姑姑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见过昭阳公主、清和公主。」
兰心姑姑一一行礼后,不紧不慢道:
「太后娘娘有要事找两位公主,特命奴婢来请。」
太后出面要人,父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更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再惹了太后心烦,便朝我挥了挥袖子,「还不快去。」
「姐姐,我们走。」
我拉清和起身,她却因为跪得太久起身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引得周围一阵轻笑。
沈贵妃趁机阴阳怪气:「清和,如今你已身为公主,不要将宫外的坏习惯带进来,有时间多向知瑶这种名门才女学学,总比大字不识得好。」
「贵妃娘娘哪只眼睛瞧见我姐姐大字不识了?要论才华,她可比沈小姐会得多。」
沈知瑶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能吟诗会作画,一听我说有人比她会得多,当即便不服气了。
「既然公主这样说,那咱们不如比试比试如何?」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慢条斯理道:
「改日吧,本公主现在可没空。
「因为……我祖母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沈氏姑侄俩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我就是故意往她们心口上捅刀子,因为我知道,沈家老夫人在上个月刚刚过世。
7
「做人不能太软弱,别人欺负你,你就要加倍地还回去。」
拉着清和回去的路上,我絮絮叨叨:
「如果你容忍他人对你的欺负,别人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清和表现得很虚心:「清欢,谢谢你,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的人。」
自小到大,她习惯了忍让,甚至她的阿娘都时常告诉她吃亏是福,久而久之,她变得越来越逆来顺受,即使命运不公也不会反抗。
我抹去她脸上的汗水,柔声道:
「姐姐,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你谁都不要顾及,甚至连我你都不必顾及,你要知道,自己才是首位。你要保护好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因为关键时刻,你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清和听完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不,我能相信的人还有你。」
……
永寿宫内,太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心姑姑伺候我净手净脸,清和也乖巧地自己擦干净手。
「前几日还夸你乖,怎么这才没两天就又惹是生非了?你不是向来和沈家姑娘交好,怎么和她起冲突了?」
「她羞辱我姐姐,与我再交好也没用。」我捏起一大块桂花糕塞进口中,含糊不清说道。
兰心姑姑给我递了热茶,笑吟吟道:「咱们公主啊,可是知道护着姐姐了呢,只不过答应与沈姑娘的比赛……」
说着,她看了清和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清和也有些怯懦,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我:「清欢,听说沈姑娘可是京城第一才女,我不可能比得过她的。」
太后也沉默不语,显然,无人看好这场比赛。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放心,我自有办法,不会让你丢人的。」
既然我今日当着父皇面儿夸下海口,那这场比赛定然是由父皇来决断输赢。
以我对沈知瑶的了解,她所有的才华都用到了儿女情长上,说到底都是个小女儿心态。
而父皇乃一国天子,格局又怎会局限在儿女情长上?
只要这场比赛,清和能以大局观为主,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8
比赛定在三日后。
第一轮为展示才艺。
沈知瑶自小学习琴棋书画,自然各种才艺都不在话下,一曲绿腰舞,夺得众人一片赞赏。
「知瑶这孩子,随你,不过与你相比可还差得远呢。」
一句话既肯定了沈知瑶的舞姿,又表达了沈贵妃在他心里无人能及,直将她哄得心花怒放。
我垂着头笑,原来我父皇嘴巴这么会哄。
轮到清和上场时,她却手拿一柄长枪走了上去。
「怎么?清和公主这是要来一段杂耍给咱们看?」贵妃掩唇轻笑,「许才人不会没教过公主女儿家该学的那些才艺吧?」
「清和才疏学浅,确实不会什么琴棋书画。」她手持长枪立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将我教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娘从小就教导我,女子不是生来就要靠才艺取悦他人,这世上也从不缺有才艺之人,可真正能在关键时拿起武器保家卫国的却寥寥无几,既然这样,那便由我来做这种人吧。」
说完,她手中长枪一抖,枪缨乱颤。那杆长枪在她手上似有灵韵一般忽左忽右,枪花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原本,沈贵妃和沈知瑶眼里皆带着自信的光芒,对这一轮志在必得。
可仔细看过去,反倒发现父皇看向清和的眼里更多了一丝欣赏。
第二轮比脑力。
内侍拿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九连环,是前些日子刚进贡来的稀罕物,整个宫里除我和易景琛外,还无人能解开。
沈知瑶眉头紧蹙,拿着九连环左右端详,没一会儿便恍然大悟,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解开了。
而清和这边,像拿了一只烫手的山芋似的,左看右看不得其解,只能求救般地望向我。
我捏起面前一颗含桃,松手。
含桃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清和会意,抬手将九连环重重摔落在地,应声而碎。
众人大惊,父皇却丝毫没有生气。
第三轮,由父皇亲自出题。
他写下一个「明」字,由她二人来拆解其中含义。
沈知瑶胸有成竹,率先开口:
「明是由日和月组成,日为火,月为水,又分别象征了男子与女子,日月相依,又何尝不是在说皇上与姑姑伉俪情深,如明月般圆满呢?」
「好好好……」皇上哈哈大笑,对着贵妃夸赞,「爱妃,你这侄女不愧为京中第一才女啊。」
「多谢皇上夸奖。」
沈贵妃和沈知瑶相视一笑,面露得意。
「清和公主,该你了。」
她不自信地看向我,我朝她点了点头。
清和上前一步,朗声开口:
「我认为,明字的本意是月亮透过窗户照亮房间,代表光明、明亮,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人明智。父皇写出这个字,恰恰反映了父皇是一位治国有方的明智之君,更预示了咱们大越朝未来会是一片光明的繁荣昌盛之景象。」
皇上大喜:
「好!不愧是朕的女儿,有大将之风范!
「来人,赏!」
清和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贵妃和沈知瑶的脸都气绿了。
这场比赛谁输谁赢,已经显而易见。
……
此后半年,我与清和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她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就连父皇也时不时会派人赏赐一些稀罕物送到锦绣宫,只不过,他自己却迟迟没有踏进那道门半步。
9
转眼中秋将至,宫中一片喜气洋洋。
朝中各大臣皆带着家眷入宫参加宴会,举国同庆,阖家欢乐。
宴席间,我同清和举杯相邀,余光却发现坐在对面不远处的穆云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向我们,眼底爱意翻涌。
「云洄,在看什么?那人是长公主,你应该还没见过。」
有人出声问他,并向他介绍清和。
穆云洄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原来这就是长公主啊,确实人如其名,看起来清柔和顺……可比昭阳文静多了。」
声音不大不小,除了聋子,恰好够其他人听到。
姐姐自然也是听见了,她脸上浮起一丝羞涩,而我心里多了一道酸涩。
我猜得没错。
他二人的确是情投意合的!
既然如此,这一世我定不能再做那个拆人姻缘的坏人了。
「陛下。」
这时,穆大人起身,朝皇上敬酒:「陛下,逢此佳节,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屏气凝神看向他。
只见穆家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穆大人会心一笑。
「犬子穆云洄与昭阳公主自小熟识,又年纪相当,犬子更是倾慕昭阳公主已久,臣恳请陛下为其二人赐婚。」
我苦笑。
穆大人,你糊涂啊!
请旨前就不知道和你儿子商量商量?
但凡你今日回去先问问你儿子心仪谁,上辈子也不至于让他阴差阳错痛失所爱啊……
穆云洄垂头不语,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
父皇哈哈大笑:
「穆爱卿不说,朕倒是忘了我们昭阳已经到了选驸马的年纪。
「昭阳,你意下如何?」
前世,穆家向父皇求赐婚是皇祖母授意的,只因我喜欢穆云洄,这才央求了皇祖母点拨穆大人。
而穆云洄一向恪守己礼,自然不会忤逆父亲、罔顾圣意,当即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可我们到底没能成亲。
在大婚前夕,锦衣卫强行将我绑上城门,穆云洄为了救我,当场死于乱刀之下,而整个穆家也被满门抄斩。
在穆云洄的注视下,我缓缓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心底却是遏制不住的疼痛。
重活一世,我从未向皇祖母提过喜欢他,却不想赐婚这件事还是没能躲过去。
可是,我又怎能让前世悲剧再度重演?
我敛下心神,声音清冷:「穆公子气宇轩昂,为人更是谦和温润,与穆公子结亲确实是桩极好的姻缘,只是……」
我转头看向清和。
「皇长姐还未成婚,我这做妹妹的又怎能这般不懂事?更何况,真论起来,还是长姐与穆公子年纪更为相当,父皇不如就将这桩婚事赐给长姐吧。」
清和时年十六岁,而穆云洄又年长我两岁,他二人连年岁都一样,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我强忍心痛,朝清和挤出一丝笑容。
「这……」
皇上转头看向穆大人,穆大人又一脸为难看向穆云洄。
只见他脸色阴沉,倏然起身,拱手道:
「陛下,云洄年岁尚轻,并不急于成婚,还是想先立业再成家,父亲属实有些心急,还望陛下莫要当真。」
穆大人也跟着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好男儿志在四方,断不可不沉迷于儿女情长,还是先立业……先立业。」
皇上不解地看着这父子俩。
谁逼他成婚了?
求赐婚的是他们,要先立业的也是他们,有毛病吧?
10
宴会进行到最热闹时,身着华丽舞衣的宫女们翩翩起舞,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我觉得有些憋闷,起身出去透透气。
月如银盘,我坐在殿前的石阶上,瞧着月亮,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公主不想嫁给我直说就好,何必要将我推给别人?」
我抬头望去,只见那人紧紧抿着唇,眼底一片冷然。
难不成是被我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所以不开心了?
我轻叹:「本公主只是觉得姐姐性子沉稳,与你极为相配,这才想成人之美,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呗。」
「谁和她相配?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出来的!」
穆云洄瞬间有些恼羞成怒:「易清欢,你可真行,敢情这些年我那些好吃的都白进你肚子里了。」
「那咋啦?大不了以后再有进贡稀罕物的,我还你就是了。」
小气鬼!
「谁要你还?」
穆云洄气急败坏:
「你就吃吧!使劲吃!
「吃完了都变成肉,成个胖公主我看谁敢要你。」
说罢,拂袖离去。
我气到原地跳脚:「穆云洄你太恶毒了!本公主要与你决裂!」
宴席还在继续,我懒得再看见穆云洄那张臭脸,索性直接回了若惜苑。
「玉珠,你去与姐姐说一声,就说我吃了酒有些醉了,先回去了。」
夜深人静,我闭着眼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着胸前憋了一口气。
直到后半夜,门外传来玉珠惊慌失措的声音:
「主子,不好了,清和公主出事了!」
11
清和被打了。
是被皇上打的。
原因是宴席中,她频频跑到父皇身边,像个幽灵一样质问他:
「父皇,您难道忘了当年扬州湖畔的许莺莺了吗?」
皇上打发人送她先回去,说明日便过去看她们母女。
结果,夜里皇上正在宠幸新来的美人儿时,清和竟从床下爬了出来。
皇上一个激灵将她踹翻在地。
「父皇,求您去看看我娘吧,您再不去,就没机会见到她了。」
皇上咒骂着翻身下榻:「朕又不是明天就要死了,怎么就没机会了?!」
清和跪在地上痛哭:「父皇,我娘病了,嘴里一直在喊着您的名字,求您过去看看她吧。」
皇上有些犹豫。
「陛下~」美人在榻,声音娇媚,「陛下,您舍得丢下臣妾吗?」
我那风流父皇自然不舍得,转头便训斥了清和,让人将她送回去。
「父皇,一日夫妻百日恩,您不能这么狠心啊,我娘是真的快不行了啊……」
「怎么就不行了?沈贵妃不是派太医过去给她瞧过吗?」
皇上被她吵得心烦,索性直接传了贵妃。
我赶到时,沈贵妃正言辞恳切:
「皇后娘娘走得早,这后宫皇上交给我来打理,公主有什么事大可来找臣妾去做,何必为了帮你娘争宠,跑到陛下面前来演这么一出?」
「不是的……我不是演的,我娘真的病得很厉害。」清和泣不成声。
皇上阴沉着脸,起身就要随她过去瞧瞧:「来人,更衣。」
「皇上!」沈贵妃阻拦,「许才人现在是什么病都不知道,听闻坊间多有会传染的恶疾,皇上龙体,万一被传染了……」
皇上闻言,不觉顿住脚步。
「是啊,皇上,您天子之躯,每日日理万机,万一病了,可怎么办?」美人也趁机劝说。
皇上只得作罢,吩咐贵妃:「你多找几个太医过去瞧瞧,药材补品都要用最好的。」
说着又看向清和:「你先回去,等朕过些时日再去看你娘。」
清和一言不发,颓然离开,含着泪光的眼睛里满是失望。
后来,听说贵妃亲自带着太医过去瞧了,与之前一样,说只是普通的伤寒,给开了几服方子。
秋雨绵绵,我再次路过锦绣宫时,听到一声又一声剧烈的咳嗽以及清和隐忍的呜咽声。
我吩咐玉珠去敲门,开门的是清和。
「许才人怎么还是咳得这样厉害?可有再找太医过来瞧瞧?」
清和哽咽:「找了,太医说我娘身子弱,再来看也没用,每次都给拿了药打发回来,可那药清淡得狠,一点用都没有。」
我灵光一闪:「姐姐别急,我来想办法。」
12
雨还未歇,若惜苑的宫女便去请了太医,说白日里公主淋雨染了风寒。
太医院立刻派了院首来为我诊治。
把脉后,年过四十的王太医眉头紧蹙:「公主凤体安康,并无感染风寒之迹象。」
我讪讪收回手:「王太医,听闻你家女儿与户部林侍郎家的儿子情投意合,但林夫人却不肯让她做正妻?」
他面上一红,嗫嚅道:「让公主见笑了,我本不想受这种羞辱,可奈何我那孩子太过执拗,非他不嫁。」
我起身将他扶起来:
「王小姐温婉贤淑,自然担得起当他林家正牌娘子。
「这样吧,这件事由我来说服林家夫人,让你女儿明媒正娶入府为正妻。」
林太医大喜过望,感激涕零。
「不过,本公主这里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趁机说道。
当晚,他随我去了锦绣宫。
「太医,我娘的病怎么样了?」
林太医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我,摇摇头。
「许才人这是多年前落下的病根,如今病来如山倒,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清和听后平静地点点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拿了银子塞进他手里,低声嘱咐:「用最好的药。」
送走太医后,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姐姐,你别太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
见她不说话,我只好起身告别。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明日再过来。」
玉珠撑了伞护着我离开。
没走几步,清和冲出来,从背后叫我:「清欢,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我头也不回:「因为你是我姐姐,因为……你值得。」
13
许是那些名贵药材起了作用,许才人的身体竟逐渐好了起来。
我告诉她,太医是皇上派来的,皇上最近政务繁忙,说等她病好了便来看她,还要听她弹唱小曲。
「皇上真这么说?」那张被病痛折磨得衰老憔悴的面容,在那一刻竟然流露出少女的天真。
我点头安慰:「当然是真的。」
清和眼底闪过一抹痛楚。
许才人吃过药又沉沉睡去,清和与我来到院子里说话。
「他不会来看她的。」清和哽咽着。
我淡淡道:「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们既然生在这皇宫里,便要早早为自己筹谋打算。」
「如何筹谋?身为女子,我们的人生犹如浮萍……终归是要听从父母之言嫁人的。」
我拉过她的手:「可就算要嫁人,也得嫁个好人不是?」
算算日子,和亲的日子也快来了,如果再不赶紧撮合她和穆云洄,到时父皇难免不会又将她嫁去和亲。
「姐姐,听闻坊间的皮影戏很是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呢,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清和宠溺地看着我:「好,咱们明日就去,坊间除了皮影戏还有好多好玩的,杂耍、舞狮……姐姐都带你去。」
我答应着,出了锦绣宫便吩咐玉珠:「去穆府送信,就说我邀请穆云洄明日去看皮影戏。」
……
翌日,戏楼门前。
我探着脑袋朝里头张望,一眼就看见了早早坐在那里的穆云洄。
他玉冠束发,身着白衣,手里拿着折扇,一张娇好的脸上笑得春风得意,引得周遭女眷频频回顾,羞臊不已。
花蝴蝶!
我在心里暗骂。
清和拉了我的手:「清欢,咱们进去吧。」
「哎哟,我肚子好痛!」我佯装痛苦地捂着肚子蹲下。
清和一脸紧张:「怎么了?怎么会肚子痛?」
「许是吃坏了东西……姐姐,你先进去,我去趟茅房就回来。」
「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你先进去占位置,我一会儿就来。」说着拉起玉珠转头便走。
「那我在里面等你啊,别乱跑。」清和不放心地嘱咐。
一个时辰后,我猜着皮影戏也快结束了,这才优哉游哉地逛回戏楼。
大老远便瞧见穆云洄面含怒气,阴沉沉地站在门前,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而姐姐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紧蹙眉头站在他旁边。
看起来,两人好像不是很愉快?
不应该啊。
我笑盈盈走上前打招呼:「皮影戏看完了?开心吗?」
「不如你开心!」穆云洄的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
清和眼底满是担忧,嗓音里带了几分斥责:「你去哪了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闹肚子呢,拉不完。」
「胡说!你根本没去茅房。」穆云洄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你又没在茅房,你怎么知道我没去!」
清和顿了下,柔声道:「你迟迟不来,穆公子说怕你掉坑里,派人寻遍了附近所有茅房都没寻到你。」
我瞬间头都大了:「吃饱了撑的啊?你们不好好坐里头看戏,没事儿寻我干嘛?」
穆云洄脸色变得更难看:「易清欢,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人?」
我沉默。
我不想,可我又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是如何,只知道我绝不能再让他因我而死。
这时,宫里的人疾步寻了来。
「清和公主,许才人的病大好了,吵着要见您呢。」
我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拉起脸色大变的清和迅速往宫里赶去。
穆云洄一脸蒙,在身后朝我大喊:「易清欢,你当真不让我做你的驸马?」
我转头,用力看了他一眼:「不让。」
14
进到锦绣宫时,许才人正坐在镜前梳妆,她容貌生得极为清秀,眉新如月,眼波似水,薄施粉黛再配上一身紫绀色如意暗纹裙,仿佛朝霞映雪一般让人生怜。
见我来了,许才人忙起身拉住我的手:
「公主,今日我醒来便不咳了,觉得周身轻快了不少,想来是大好了。
「我……能见见皇上了吗?」
身后,传来清和轻微的哽咽声。
我鼻子发酸,却强忍着泪意,笑着说:
「病好了就能见了。
「一会儿啊您好好吃饭,我这去告诉父皇,让他今晚就来看您。」
夜里有些起风,云层翻涌,将仅有的月牙儿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这丫头,好端端地出来赏什么月?这初一的月亮有什么好看的?」皇上负手而立,抱怨道。
我挽着他的手臂坐进凉亭里,望向空中弯弯的月牙。
「父皇,今晚虽然不是满月,但月牙也有它独特的美啊,您看那抹月牙上像不像坐着一位正在弹琴的仙子?」
皇上仰头仔细看去,彼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空灵清透的琴音。
琴音袅袅,如泣如诉,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情愫。
一曲作罢,皇上沉醉其中。
「是谁在那弹琴?」
一旁的公公答道:「回皇上,琴声好像是从锦绣宫那边传来的。」
「锦绣宫?是莺莺?她的病好了?」
我顺势说道:「应该是好了,我听姐姐说今日才人还在院子里跳舞了呢。」
「既然如此,朕也该去看看她了。」皇上兴起,「摆驾锦绣宫。」
那一晚,锦绣宫欢声笑语,琴音歌声连绵不断。
我与清和依偎着坐在房顶上,谁都不语,只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月牙暗自垂泪。
她哭的是她娘亲。
我哭的是我娘亲。
我们的娘亲都被那个男人给负了。
三日后,许才人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据说临死前唇角都是带着微笑的。
皇上竟也痛心落泪,几日不肯进食。
不过,随着南胡可汗的到来,他很快就将许才人离世的悲痛抛在了脑后。
15
和前世一样,南胡可汗以三座城池为聘礼求娶大越公主。
沈贵妃劝说皇上将我嫁过去和亲,而皇上忌惮太后,自然不敢将我推出去。
御书房内。
「父皇,南胡可汗只说要与大越公主和亲,却并未指定是哪位公主,既然这样,为何不让皇长姐嫁过去?」易景琛进言道。
「你的意思是让清和去?」
皇上转头看向清和,眼神里带着一丝打量。
清和颤抖着声音开口:「父皇,女儿听闻……那南胡可汗已年过花甲……」
「那又如何?」沈贵妃扯着嗓子尖叫出声,「清和公主乃扬州名伎所生,能嫁去南胡做王妃已是殊荣,还想挑三拣四不成?」
清和被人拿出身压制,当即哭丧着脸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求助。
「沈贵妃说得对。」
我淡然开口:「据我所知,南胡可汗虽年岁不轻,却是个极有品位之人,后宫数十位王妃皆是各地搜罗来的才女。」
「确实如此,清和公主嫁过去便是享福的。」沈贵妃附和道。
「只是……」我继续说,「只是姐姐自幼在民间长大,目不识丁,才疏学浅,若真嫁到南胡,怕是会惹可汗不喜,万一因为此事引起两国纷争可就不好了。」
皇上闻言,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清欢,你有什么好的人选?」
我佯装思考一番,不紧不慢开口:「父皇,沈家小姐是京中人人传颂的第一才女,不如将她送去和亲如何?」
「不可!」沈贵妃大惊失色,「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我心底冷笑。
果然!
「贵妃娘娘为何这么激动?」
我趁机挑拨:「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知瑶是您的亲生女儿呢。不过说起来,她与您长得倒真像亲母女呢,竟比太子还像。」
众人不禁都朝她看去,连皇上也狐疑地在她与易景琛脸上来回打量。
「侄女随姑姑最正常不过了。」易景琛瞳孔微震,却依旧声音平静道。
皇上大手一挥:「拟旨,封沈家之女沈知瑶为和硕公主,择日送去南胡和亲。」
「陛下!」沈贵妃摇摇欲坠,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易景琛一把拉住。
「母妃,别失了分寸。」
16
出了御书房,兰心姑姑早已等候在殿外。
「太后请公主过去一坐。」
路上兰心姑姑说,今日一早穆府便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应该是穆云洄写给我的。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封写有昭阳公主亲启的书信。
【清欢: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直呼你的名讳,今后当依君臣之礼唤你一声昭阳公主。
你我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十数载,本以为汝心似我心,皆彼此倾慕,我日日数着手指期盼你及笄之日,憧憬着下半生与你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却不想,竟是我一厢情愿了。
公主一片好心,竭力撮合我与清和公主,只可惜我心里早已有人,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故云洄向皇上请命,即日便启程前往边关常驻,望公主今后身体安康,平安喜乐……】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我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
皇祖母轻抚我的头:「乖乖,哀家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皇祖母看得出,云洄那孩子对你极为上心,你心里也是有他的,只要你想,皇祖母这就派人去将他给你追回来。」
「是啊清欢,你总想着撮合我与穆公子,可你喜欢的人,姐姐又怎么会去染指呢?穆公子对你是真心的,快点将他追回来吧。」清和说道。
我摇了摇头。
罢了,不追了。
走了也好,这样他起码不会再因我而死了。
「可是……」
清和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别可是了。」
我擦干眼泪:「走,带你去看场好戏。」
17
夜里,我乔装成小太监,跟在沈大人身后混进了长春宫,立在门外。
「哥哥,瑶儿怎么样了?」
沈贵妃语气里满是担忧。
沈大人叹气:「接旨后她便将自己关进房中再没出来,不吃也不喝,一个劲儿地哭……」
「我可怜的瑶儿。」
沈贵妃闻言,心像是被扎了一般疼痛难忍:「不行,我要去求皇上,绝不能让我的瑶儿嫁到什么南胡去。」
「你疯啦!」沈大人起身拦下她,「难道你想让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吗?!」
「白费又如何!」
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汹涌而出:「我这些年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我的瑶儿,若是她真被送去了南胡,我做的这些又有什么用?」
「难道这些年在妹妹心里,丝毫没有为我沈家考虑过?」
沈大人的声音异常冷厉:「景琛眼看就要继承皇位了,只要他做了皇帝,这整个大越就是我们沈家的了。」
「继承皇位?你还真拿他当太子了?」贵妃恼怒,「易景琛不过是沈府马夫所生的孩子,没有我的瑶儿,他此时还在马厩喂马呢!」
沈贵妃在即将失去女儿的边缘彻底崩溃,直接撕破了脸。
「我当年就不该听哥哥你的,是你执意要用那个野种代替我的瑶儿。咱们明明说好了,等他继承皇位后便让我的瑶儿做皇后!
「可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想踩着我的瑶儿往上爬,甚至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想要送她去和亲!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一定要将瑶儿的身世告诉皇上……」
「不必了,朕已经知道了!」
皇上一脚踹开房门,眼里满是被欺骗后的愤怒。
是我早早打开了长春宫的门,并让清和将皇上引至此处,恰好听见了那些被隐藏的事实。
「公主降生,百鸟朝凤,若无神龙,必为天女。」
当年,正是因为这句谶言,沈贵妃在产下一名女婴后听从了母家哥哥的建议,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沈家马夫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真正的公主则变成了她的侄女。
难怪这些年她对易景琛一向冷冷淡淡,却格外疼惜沈知瑶。
前世,沈知瑶在易景琛登上皇位后如愿当上了皇后。
她嫉恨我,而易景琛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更是忌惮当年那句谶言,两人便合谋生祭了我。
真相大白后,沈贵妃被贬,沈氏一族皆被关进大狱。
沈知瑶除外。
18
「父皇,求您开恩,放过我母妃和舅舅吧……」
她不断将头重重磕在石阶上,血肉模糊。
「滚!」
门内抛出一只茶盏,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孽种!再敢求情,你便自行了断吧!咳咳咳……」
沈知瑶吓破了胆,浑身战栗着,不敢再出声。
我走到她身边。
「父皇已经被气病了,你再这般是非不分,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知瑶瞪大含泪的双眼看向我:
「明明同样是公主,为什么我的处境跟你截然不同?!
「易清欢,我恨你!」
我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你该恨的人不是我,你该恨那个夺走你美好人生的坏人!」
沈知瑶看向我:「你是说……易景琛?」
我点点头:
「你虽有公主命,却被他抢走了人生。他占据了你的父皇、你的母妃、你的荣华富贵,甚至还想踩着你爬上本就不属于他的最高位,你所有的悲惨遭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易景琛,你现在便是公主,是被我护在心尖尖上的亲妹妹,你可以和我一样享受着父皇母后的宠爱,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众叛亲离!」
她怔怔地看着我,眸色变得越发晦暗。
「知瑶,千万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啊!」我又添一把火。
沈知瑶瞬间像被雷劈中一般。
浑身颤抖,号啕大哭着跑了。
我眯了眯眼,看向地上那只熟悉的茶盏,犹记得,当初这套茶盏还是我送给许才人的。
19
易景琛得知自己的身世败露后当即逃出了宫。
父皇这些年风流成性,又遭如此打击,身体瞬间垮了,竟患上了与当初许才人一样的咳嗽疾。
乾元二十二年,岁末。
易景琛通敌叛国,起兵造反。
叛军入城,狼烟如云,宫中妃嫔四处逃窜。
「姐姐,你先带他们走,这里我留下来应对。」
我将太后和皇上送入密道,与清和告别。
「清欢,一定要小心。」
随着密道的门缓缓关上,我顾自倒了一杯酒,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皇姐不逃吗?」
敌军破门而入,易景琛手持长剑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冷嗤:
「我是大越名正言顺的皇家血脉,为何要逃?
「我逃了好让你在这大殿里养马不成?」
「你!」他被直戳痛处,瞬间恼羞成怒,手上寒光泠冽,直直刺向我,「易清欢,今日我便要取了你的性命!」
不想还未伤到我分毫,他的胸膛便被飞驰而来的箭刺穿,温热的血如瀑布般飞溅到我的脸上。
易景琛不敢置信地转身:「知瑶,你……你为什么……」
沈知瑶瞬间扔掉手中的箭,抱着头躲到了我身后。
易景琛捂住胸口踉踉跄跄朝门外奔去:「来人!快来人……」
彼时,一道身穿铠甲的熟悉身影迈了进来:「不用喊了。」
易景琛大惊:「你怎么在这里?」
穆云洄看了我一眼,淡定开口:
「太子殿下还是束手就擒吧,你的人早已被悉数绞杀。」
「嗬嗬嗬……」太子仰天狂笑,「你们竟为了争夺皇位,合伙来算计我!」
「明明就差一点,只要杀了天女我就能坐稳这皇位了!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来阻拦我?!」
易景琛陷入癫狂,穆云洄挡在我身前,手持长剑直指向他。
「其实,当年钦天监的谶言还有后半句——
「乾坤逆转,天命难为,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易景琛,你并非真正的神龙,注定要从这场皇权中被淘汰。」
下一秒,手起刀落,鲜血从易景琛口鼻中不断涌出,整个人轰然倒地。
「圣旨到!」
这时,易清和手持圣旨步入大殿。
「陛下有谕,朕之爱女,昭阳公主,聪慧过人,拨乱反正,清除乱贼,朕身患恶疾久治不愈,恐时日无多,今传位于朝阳公主。」
群臣愣怔时,穆云洄带头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20
御书房内。
「穆云洄,你不是去边关驻守了?怎么回来了?」
「我并没有去边关。」他悠悠开口,「出发前夜,臣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被锦衣卫绑上城门……臣却只能飘在空中眼睁睁看你受尽苦楚……」
「我想,即使你不喜欢我,臣都不能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在蛰伏于扬州时,收到了清和公主的求救信,她说你需要臣……」
「穆云洄。」我哽咽着出声打断,「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不想你再因我受到伤害。」
他微微低头,将手搭在我的背上轻拍安抚。
熟悉的白梨香在鼻尖萦绕,我仰头看向他:「穆云洄,你还愿意做我的驸马吗?」
他却冲我礼貌一笑,缓缓说道:「当初是公主亲口说不想让我做你的驸马,臣也是有骨气之人。」
我愣怔,转瞬便明白过来。
他拒绝了我。
「是朕失态了,你走吧。」
我转身向内室走去。
或许,我和穆云洄的缘分只能到此,前后两世,注定难成夫妻。
「易清欢,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轻易就放弃我?」
「什么意思?」我强忍难过,不肯回头。
忽然,他反手钩住我的腰,往怀里轻轻一带紧紧抱住,力道之大,像要把我揉碎了似的。
「清欢,我因护驾有功,已被太皇太后赐给你做王夫了。」
他声音里染了少有的羞涩:「以后,你再也别想撇掉我了。」
番外:
天玺二年,初春。
沈家因欺君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当晚,沈贵妃自缢于冷宫。
沈知瑶自亲手射杀易景琛后便疯了,整夜在长春宫鬼哭狼嚎,咒骂先皇,咒骂沈大人和沈贵妃,到最后开始咒骂我。
「易清欢,你这个贱人!
「都是因为你!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是天命之女?凭什么父皇赐你昭阳封号?你知道昭阳代表什么吗?是希望!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哈哈哈哈哈……我堂堂大越第一才女才应该是昭阳公主……本公主要杀了易清欢这个贱人!」
「妹妹,歇会儿吧,该吃饭了。」
清和像往常一样来给她送饭。
沈知瑶见到她瞬间变得开心,张着手臂便跑了过来:「姐姐喂,知瑶想让姐姐喂。」
易清和笑了笑,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进她嘴里,边喂边温柔道:
「乖,快吃吧。
「吃完这些饭,你就再也发不出声音骂我的清欢了。」
……
天玺二年,岁末。
南胡新任可汗前来贺岁,并以十座城池为聘礼求娶大越长公主。
我震怒,却隐隐瞧见清和眼中划过一抹失望。
钦天监上前,附在我耳边:
「陛下,从卦象上来看,清和公主与这南胡小可汗乃两世姻缘,此生为第二世。」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
前世,南胡内乱,老可汗死后,清和与其王子皆在战乱中不知所终……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