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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一口糕(黎是夜湛若水)全文免费_(黎是夜湛若水)咬一口糕后续阅读(黎是夜湛若水)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4:18:20 

6.

我却只当那是逗趣的玩笑话,不以为然。

如今他站在我面前,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溃,慌张的露出像流浪弃犬一样的乞求的眼神。

「这样不对,那你为什么要亲他!」

「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是有些未解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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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的是姐姐,他的手放在你的腰上,和你唇齿相依,我的脑袋好像要裂开了。

我们之间,还不能够抵过那种背叛的虚伪情谊吗?我们之间,难道没有爱吗?」

「这是不一样的。」

「不!是一样的!只要姐姐平安,我可以替你一直受伤,我只要姐姐不抛弃我,不离开我的身边」

我开始觉得面前的湛若水变得有点陌生。我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便想转身换条路回府。

可他却突然失了所有气力,跪倒在地上。

「你,又要回去找他了是吗?我,又被抛弃了是吗?。」

八年前,我将湛若水带回府的那天,他曾告诉我,他的父亲在常山郡一战中失了性命,母亲丢下他逃走了。

他就那样站在血泊之中望着离去的母亲的身影,没有哭闹,他理解他的母亲,却不能原谅她。

后来,他想给父亲下葬,翻过一具具尸首,仍没有找到父亲,后来听说,战后的尸首有一部分被一个女将军带走,葬在了南山脚下。

他打着赤脚一路走到南山,饿了就吃野草生果,渴了就喝冬雪春露,直到,遇见了我。

听见他说的话,我马上回头,抱住坐在地上面目憔悴的他,往日顾盼神飞的若水,此刻那双桃花眼红的像要沁出血来。

「他们都说你是可怜我,说当初即使不是我,换别的孩子,你也会对他好,是吗?」

若水握住我的手,把脸埋进我的手心,似是如获珍宝般,颤抖着蹭蹭,眼泪落得汹涌,声音都有些发紧的试探。

「自然不是的。」我未曾想和使臣的吻会被若水瞧见,更未料到他会崩溃至此,只得尽力安抚他的情绪。

「姐姐,你爱我吧,不,戚珑安,你爱我吧」

我从未见他哭得如此狼狈不堪,眉毛微皱,像是在乞求我的怜悯一般,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支支吾吾。

我咬着嘴唇,伸手抚平他的眉毛,仍是不作声。

「至少,给我爱你的权利,可以吗?」

「知道了。」我实在磨不过他,只想着就算答应,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总不过应该是和以前一样的,我佯装不知道就好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一般,一把将我拢到怀里,抱得紧。

我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便直接压着他扑在他胸口,甚至能感受得到他笑时胸腔的震动,这么紧的抱着,我只觉自己的胸口抵住他,莫名的脸红害羞起来。

7.

次日一早,我便进宫,见到炙华女帝的时候,她正静坐在御池中。

「你来了,使臣来朝已半月有余,边境战事稍有缓和,此番渝国派来的使臣有何异样?」

「回陛下,臣…还没有查清楚。」

我,终归还是无法相信黎是夜会叛国,再给我点时间,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查清楚。

听到我的回答,闭目休憩的女帝,缓缓睁开眼,蒸腾的雾气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忽而,她若无其事笑笑道,

「故人如何啊?」

昨日夜里我才看到使臣的面目,女帝是如何知道的?明明见到的只有我和若水二人。

「臣有罪,没能尽早向陛下禀报。」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连气也不能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天将拂晓时,卿有没有听见什么喧嚣的声音?」

「臣不曾听见,但臣进宫的时候,瞧见尚嬷嬷在训诫几个刚来的宫女。」

「是人群离去的声音。」

她目光呆滞的说出这句我当时不以为然的话。

「是时候了,明日将他带过来见我」

离宫回到府里,已至午时,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女帝今日所说的话,她和往常不太一样,正当我思绪万千时,一个人突然站在我面前将我的思绪拉回来。

「你去哪了?」

湛若水手里提着一个印着云香楼的食盒,只身一人站在门口,语气略带焦灼。

「我进宫了,怎么了?」

我握住他扶我下马的手,又在感受他拇指轻按摩挲我手背的时候,赶忙放手。

我装作没察觉到他眼中闪过的失落,闷头往院内走。

「没……没什么,我只是担心……」

不等他说完话,我便匆忙开口。

「我没去他那。」

「我不是那个意思,马上就是过年,我是担心你是不是一个人去南山了。」

湛若水的一句话猛然点醒我,今日,是之前说好要去南山的日子。

往年我都会在临近年关时,到南山脚下,拭去每块碑上的尘土,给躺在南山的战士百姓每人斟上一杯酒,焚上三柱香。

是我忘了。

8.

庭院中,冬日的萧瑟尽数勾勒在满地的枯叶里。

我转身看他,却发现他神色满是卑微,觉得自己方才不耐烦的语气或许有点伤了他。

「过几日我再去,近些时日得不出空,等我得空了,若水和我一道去,好吗?」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明朗起来,眼底萦绕着笑意,将手中的食盒举的高高的,微微向我倾斜。

「云香楼现在一日只做三份绿桂糕,我去晚了,但好在还不算太晚,这是最后一份。」

我抬眼仔细瞧着眼前的湛若水,一身白衣显得飘逸脱俗。

一张线条分明的俊美面孔上,双眉斜飞入鬓,桃花星眸炯炯有神,虽久经沙场,可他的眉宇间依旧透着一股难以掩藏的书卷气。

这样好的人,却带着一身的伤一再恳求我不要离开他。

我记得,他有一次伤的厉害,我给他上药,他因为伤的位置有些私密,死活不让我帮他。最后我恼了,骂了他一顿,并命他不准再上战场。

他趴在床上,拉住我的手,脸色苍白,哭着说「不要!我不去,你就会替我去,求你了,我很快就能好的。」

淡紫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刚转醒的身体显然受不住伤痛与些许情绪的波动,脸上挂泪晕倒过去。

那时我只当他年轻任性,直到后来,那场战事大获全胜的晚上,所有将士都在军营喝酒庆祝。

我瞧不见他,四下寻找,却远远的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河道旁的一小撮篝火边。

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什么也没说,他却突然开口。

「姐姐,我不懂什么高远抱负,没有信仰,也不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我杀敌也并非是为了保家卫国。战场,对我来说不是立功封爵的名利场,而是换了名字的坟冢。

我手中的刀砍过谁的头,那人手里又沾过谁的血,

有没有黄土之下的父亲的血,有没有孤身离开的母亲的血,我不难过也不生气,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

我对他说如果不想再上战场,我有那个能力把他带回去,可他却一口回绝,他望着我,手里突然拿出一把象牙镂花小圆镜,毫不在意的塞给我。

「给你,里面有我的理由。」

……

我想的出了神,湛若水右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阳光从他的指缝穿过,落在我脸上。

「啊?怎么了?」我回过神来问他。

「你闻闻,香吗?」他打开食盒的盖子,一脸期待的问。

「香」

9.

湛若水在我跟前晃了一整个下午,我看了看天色,想起女帝对我说的话,觉得还是得再去一趟槐香苑,至少告诉他明日要去面见陛下的事情。

湛若水什么也没说,和往常一样笑着将我送上马,站在原地目送我离开。

暮色四合,一路静谧无声,唯有马蹄踏过地面发出的嗒嗒的声响。

当我来到槐香苑的时候,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白日的太阳被黑夜拥抱得紧,夕阳晚霞隐去后夜色醉的透着淡淡的酡红。

门半掩着,我便直接进去了,还未走到使臣的房门前,就从他开着的半扇窗子里,瞧见了两个拥在一起的身影,我未看清他们的正脸,却看见其中一个人的侧脸上有一道半寸的划痕。

我攥紧了手,向前的脚步开始徘徊不定,他,确是不同往日了。

原来昨夜,按住隔阂、久别动情的是我自己,他对我早已全无爱意,不过是光明正大的将计就计。

我忍下所有的情绪,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的一步步朝那个房间靠近。在陛下跟前这么久,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一套功夫倒是练的愈发炉火纯青。

我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刚走到门前,就直接推门进去,见我来的突然,黎是夜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二人像是身上都生出刺一样,从彼此身上弹开。

「哟,是我来的不巧了。」

黎是夜杵在原地,本就虚弱的身板,站在房里正中间,孤零零的。

「站在那里干嘛,罚站呢?」

「将军怎得来的如此突然,臣现在不太方便接待将军」

「不太方便吗?那我就在这里喝盏茶吧,方才那位美人,先别急着离开,留下一起喝茶吧」

站在他身后的那女子犹当韶龄,肌肤胜雪,虽穿着侍从的衣服,可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茶桌茶具摆好后,我左顾右看,拿起茶叶仔细看看然后嗅了嗅,又开始翻来翻去。

「是银骏眉,臣没有带君山银…」

话未说完,他就急匆匆的停下,我并未抬眸与他对视,只翻弄着茶叶,但我的余光却的确注意到他来来回回一直看了我很多次。

「怎么,使臣认识什么人喜欢君山银针吗?君山银针性寒,很久以前我就不饮了,换凤凰单枞吧」

「银骏眉性温,戚将军亦可试一试」坐在一旁的美人缓缓开口。

「看来这位美人很善茶道,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南星」还未等到她开口,坐在我对面的黎是夜替她答道。

「凤凰单枞在书桌左手边架子的第二格,劳烦使臣去取来」

黎是夜找茶叶的间隙,我和南星坐在这里,二人都一言未发,随后我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纸包,十分坦然的将那纸包中的粉渣尽数倒入茶壶里。

10.

南星目睹了我所有的举动,目光闪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此刻黎是夜刚好回来,将取来的凤凰单枞双手放在我面前,南星看着我将茶叶放入茶壶进行冲泡,有些坐立难安,刚想开口,却被我先一步用话堵了嘴。

「看来南星姑娘很着急喝我这杯茶」

我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闲着,把黎是夜面前的茶杯满上。

「请」

「别喝!她下毒了!」她一把按住黎是夜的手。

难怪方才脸色不好,原来是觉得我下毒了。

「对,我下毒了」

被她这么一说,我倒也直接认了,看了一眼她瞪大双目的表情。

又瞥了一眼他们二人压在桌角下握在一起的手,我直接伸手,欲拿他面前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打算自己喝掉,以证清白。

将要碰到的时候,黎是夜眼疾手快,托住了我的手,拿起茶杯,手肘撑着桌面,直勾勾的盯着我一口一口细细品味。

直至饮尽,也没有一刻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似是要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知臣会于几时毒发呢?」

「约莫半刻钟,南星姑娘在这,你若有遗言,她会帮你记着的」

「是吗」他好似洞察了我心底所想,低头将茶杯安放好,而后又慢慢抬起头,绮靡病态的脸悄然挂上笑意。

「笑什么笑,我真下毒了」

「知道,我也只是,想尝尝将军喜欢的茶」

我瞧着他的眉眼,想着从他脸上看出一些谎言的痕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盯的有点久。

更没意识到他已经让南星离开了,他也不提醒,就坐在那饶有兴致的被我看。

「将军再看下去,臣就要毒发了」他这一句话让我马上回过神来。

「南星姑娘去哪儿了」一扭头却发现,整个房间只剩我和他两个人。

「方才臣想着将军一言不语,许是有些话不便在第三人面前说,就让她回去了」

「没什么不便的,但确实有话对你说,陛下准你入宫了」

久别重逢百感交集,纵然第一眼见他确实欢喜,但毕竟中间隔了十年的恩怨纠葛,如今竟也不知该从哪一件事算起。

我心中想定,一切只待明日陛下决断,但无论如何,明日我都会同他一起面圣,将这十年摊开细数其中的罪与罚,若真背叛,我自是无权替亡魂原宥。

只是,我心中还存有一丝希冀。

说罢,我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院里那棵槐树下的时候,听见身后南星的声音。

「她把解药给你了吗?」

「她喜甜,茶里,放的是饴糖渣」

11.

一夜过,东方既白。

昨夜的都城又下了一场大雪,槐香苑坐落在雪野的中央,我骑着马悄然绕过使臣入宫觐见的车队,穿过高低错落的林间,踏着雪线,跟在他后面随他一起进了宫。

宫门洞开,惨白雪地阴森一片,一阵刺骨的长风呼啸而入,殿内层叠明亮的烛火禁不住寒风,不等人灭便纷纷熄掉。

女帝也知道我会来,让我站在帷后,我透过帷幕看着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黎是夜重新戴上了一副面具,南星跟在他身后,还真是走哪儿带哪儿。

「渝国使臣携南星公主参见女帝,臣回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的像在说午后要喝一杯茶,目光盯着我在的方向,在他身后的南星似乎并未料到他会说这句话。

「你在说什么?!」

「原来是渝国公主,真是有失欢迎了」女帝坐在龙椅上,像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饶有兴致的瞧着南星。

「所以你是故意骗我出来的?你别忘了是谁在悬崖底下把你救回来的,又是谁在你承受冬日冰刑,夏日灼铁的苦痛时,给你求情和送药的」

冬日冰刑,夏日灼铁,我藏在恋后的手不觉握紧了起来。

从她口中说出的几个字,像是一把将我拉去了他的身边。光影交错间,我站在殿内,冷风也猛然灌进口鼻。

我开始想,渝国的冬日会不会也下着像今日一样大的雪,或许,比今日的更大。

「臣多谢公主殿下,臣受不起也无心承受殿下的好意」他双唇微张,发出几声咳嗽,似强弩之末,危在旦夕,苍白的脸更显羸弱。

「十年,这都不足以让你对这样抛弃你的国家失望吗?」

「朕何时弃过他,黎是夜,永远是祎国的将」女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连一丝疼惜也没有。

「蛰伏已久,臣已将渝国的皇室脉络和其埋在祎国的眼线查清楚了,尽数录在此书中」

黎是夜一边说一边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本册子。

「黎是夜!是我们给了你活路,你竟敢背叛我们!把它给我!」南星再也忍不住,疯狂的嘶喊起来,脸上满是被背叛的仇恨和绝望,眼泪横流,朝黎是夜奔过去,作势要夺他手中的东西。

女帝抬了一下手,突然从屏风后,殿外,涌出了几十名护卫,一个箭步就将南星按倒在地。

「告诉我,四年前清河县一战赢了后,我给你送药,你说你想就那样一直呆在遥山隐,也是装出来的吗?」

12.

「那句话是真的」他背对着南星跪在地上,单薄的身板套在冬衣里,声音有些虚弱一字一字往外落。

「摇山隐的槐花开的极好,我再也看不到了是吗。」南星的脸被扣在地上,嘴角磨出了血,黎是夜的话让她的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攥住,然后决绝的掏出,扔在冰天雪地。

她还未等到黎是夜的回应,女帝就命人将她拖了下去,关进大牢,以备后续拿来与渝国做交易。

待南星离开后,他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拿着手中的册子来到女帝跟前,双手奉上,正待女帝看的仔细之时,我看见他的手从靴侧拽出了一把匕首。

我拉开遮在我面前的帷帘,跳到台上,彼时他已经抬起了匕首,离女帝不过一臂距离。情急之下,我下意识的出剑挑飞了那把匕首,一脚踢在他手腕上。

他被那股力气带的直接滚下台阶,缩到在地蜷成一团,浑身都在发抖。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趴在地上捂着胸口的他,难道这都是计策吗。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持剑护在女帝身前。

「所有人都在问我同一个问题,你们怎么不问问自己?问问自己做过什么?」

伏在地上的黎是夜,颓着脑袋转过来,发红的眼眶里泛着泪光。

「是夜,你可有话对我说」我向前走了几步,想离他近些。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我掉下悬崖,被渝国的人带走,花了十年时间让他们信我,用我,然后给咱们的炙华女帝当棋子啊」他的眸子里充满疯狂的恨意,让人为之胆寒。

「你,可是朕的将啊」我还没来得及回他,女帝阴沉的声音突然让我有些背后一凉。

「将,陛下对臣真是厚爱啊我的陛下啊,你骗臣骗的好狠啊,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黎是夜眸底猩红,在这空荡阴冷的大殿内,他,像是刚从地狱中攀出浑身带血的恶鬼。

「清河县一战,朕拿整座城来做你在渝国的敲门砖,全城的命为你在渝国的地位献礼,怎么,如今还要向朕索命?」

我将自己背对着女帝的身体转过来,我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自己曾奉为信仰的君主,血流成河是她的默许,在她的嘴里,横尸遍野被渡了一层名为荣耀的金。

「可我父母……在那啊」身后的黎是夜,许是咳伤了喉咙,续接不上气的哽咽像从天边传来的飘渺之声。

「这世上不止你一人有父母,你首先是朕的臣子,才是他们的儿子,而他们,首先是朕的子民,然后才是你的父母」

刹那间,所有人都缄默不语,有一张无形的网笼住了这里,护卫纷纷垂下头,充耳不闻,唯恐自己变成下一个黎是夜。

黎是夜冷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拭去脸上的眼泪,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袖口,鄙夷的瞧了一眼女帝。

「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所以臣给您备了一份礼。陛下,都十年了,怎么咱们宫里的布设,甬道,宫殿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啊。」

「混帐!给我拿下!」女帝听到这句话,猛的从座上站起来,咬牙切齿的指着黎是夜,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你们,难道?!都是叛徒!珑安,给朕杀了这个逆臣!」那些护卫无一人动身,女帝便恳切的看着站在台下的我。

我回想方才他们二人的话,又侧过身子看着站在一旁的黎是夜,犹豫不决,他就那样看着我,憔悴的挤出一丝勉强的笑。

13.

「卿,也对朕失望了吗?」她左手扶着栏杆,微微俯身,以一种别样的眼神看着我,那个眼神我只看到过两次,这是一次,另一次是女帝小时候,彼时她的哥哥受封成为了太子。

直到傍晚都没有人发现公主不见了,我趁着天还未黑透赶忙去找,然后在宫门旁瞧见了倚着门缩成一团的炙华,她蹲在那里看着宫门外的人间,看如莹莹星光一般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我喊她,她回头时的眼神就是这样的,一模一样。

「陛下,您不该利用他,不该将他孤身丢在那,更不该拿百姓的性命为虚无的胜负献祭,臣宁愿战死疆场,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踩着子民的尸体去维系谎言里的和平」

「朕,要的是万世留名,是与鹰搏击,渝国这等宵小鼠辈,狡诈伪装,做戏之人根本不配成为朕的敌手!」

「所以您不顾千万百姓,也要用同样狡诈的法子对付他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狡诈吗?

登上皇位的那天,拖在大殿上的裙摆,重重的拽着我,仿佛不希望我走上那登高之位。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抬起头,那是母族的目光第一次罩在我的肩上。

那种目光,我只在哥哥身上看到过,从小他就沐浴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

他成为储君的时候,我没错也处处是错,后来我就意识到,要为自己正名,只有两条路。要么,让哥哥认错,要么,拿到不容他反驳的权力,只不过我没给他踏上第一条路的机会。

登上皇位,并不畅快,但,我也不后悔。要夺回一样东西,就要以当初失去的方式。」

我站在大殿中央,抬头望向她,天已经亮透了,初生的太阳准允光芒从殿外偷偷进来,像是上苍的审判,直直的掠过黎是夜,笼在那个无须坐便寒意彻骨的龙椅上。

「那册子,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转过身问黎是夜。

「将军,不信我了吧,也是,被我骗的人里也有你一个」黎是夜踱步走到我面前,阴鸷地笑道。

「黎是夜,我理解你,但我也警告你,如若你将别人的生命视为粪土,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杀了你」我决不允许再有无辜的生命,因为权力与政治的博弈而成为棋子,不论是谁,都不行。

「你当真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即使你把这里的暗道和布署都传出去,一世贰臣,你以为你能等到渝国来救你?」女帝缓缓坐下,安然若素道。

「出去?我来这就是赴死的,被抛下的人还能回到哪儿去。就一起站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拼个你死我活吧。放心,册子是真的,就算是假的,册上有名的人应该也已经被杀了吧,高高在上的女帝怎么会容得下一个可疑的人,所以,册子是真的,死亡只属于背叛者」

黎是夜侧着身子,伸手去接那道流入宫殿的阳光,我看着他笃定的眼神,鼻子突然酸的发疼,拿剑的手不自觉的颤抖。

在我们谈话间,女帝早已秘密将那本册子送了出去,也派人将这里围的死死的。

「这是真的吗?陛下……陛下把她们都杀了吗?」我无法平息自己的情绪,她怎么能在还没有确定真假的时候就把人杀了。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将目光放向了别的地方。

「我记得那上面一共三十五人,第一个人是宫里的,似乎是姓尚,尚嬷嬷」黎是夜一字一字的念出尚嬷嬷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根抹了剧毒的银针,刺进我的每一寸肌肤。

「尚嬷嬷,她……她是陛下的乳母啊!您怎么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喉咙发紧的喊出这句话。

14.

每次陛下不见了的时候,都是尚嬷嬷引我去找她,可她却从不上前,她说,像她那样低贱的人要离炙华公主远一点,否则被人看见了,会更借此事瞧不起公主。

「是朕要她背叛的吗?!明知自己于朕而言珍贵,明知朕身边之人所剩无几,却仍选择背弃我,她,更该死!」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我知道她是因为真的在乎才会恨的如此透彻。

女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大殿被涌上来的暗卫包围了,这些暗卫是她独自一人挑选培养的,各个阴狠毒辣,用招极狠,每一招都奔着夺命而去,除非攻心,否则很难攻下来。

「拿下黎是夜」她一声令下,便有两个暗卫朝着黎是夜挥刀而去。

“镗”的一声,我握紧剑柄,顶上了暗卫的刀刃,扬臂刮蹭着剑锋将他的刀摁了回去。

「我看谁敢动他!」我挡在黎是夜的面前,双臂展开将他护在身后。

「你,不必为我这样。」他说话的声音愈发虚弱,即便是在我耳边说的,我也要仔细听才能分辨的出。

见我如此护着黎是夜,暗卫都不敢再往前,也不敢再有动作,毕竟全都城都知道我是炙华女帝的宠臣。

但即便是我自己,也未料到她会下将我一同诛杀的命令。

我只身一人投进刀光剑影之中,吃力的应对着,刚开始还能躲得过落下的刀锋,突然我的腹部挨了重重的一脚,整个人被踹的撞到金龙盘绕的红柱上。

三年前我因为在战场上被刺伤胃部,还未休整好就和湛若水重赴沙场,导致现在落下了病根,这一击更是让我站都站不起来。

「等等!」「等等……」

在暗卫的膝盖即将落在我的胸口之前,黎是夜和炙华女帝二人异口同声道。

「臣,最后一次称臣,恳请……恳请陛下,放了戚将军,放过她」我努力睁开被汗水蒙住粘起的双眼,却只瞧见他跪在地上,红红的眼眶在凄白的脸上更扎眼。头发凌乱的伏在肩上,没有伏手,额头重重的撞在地上,我离他不近,却像撞在我身上一般猛烈。

他的恳求回荡在这偌大的宫殿,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随即而来的就是黎是夜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放过她」,一声又一声皮骨撞地的闷响。

我很想对他说不要求她,可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猛的用力,竟顺着体内的暖流,吐出了一口鲜红色的血。

「陛下,不要一错再错了」原本静静望着我的女帝,在听到这句话时,脸色瞬变。

「狼子野心,竟痴迷至此,不肯悔过。朕,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十年前……本该你去的」她面色沉静,眼中闪动着凌厉的光芒。

听到这句话,我方才醒悟过来,撑着身体的胳膊瞬间泄了气力,倒在地上。

暗卫明白了女帝的最终选择,分别站在我和黎是夜跟前,只待手起刀落,黎是夜望着我,眼含热泪,眉眼似水一如初见,只是更多了分遗憾。人,还是那个人,槐树,也还是那棵槐树。

恍惚间我又看见了那棵槐树,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却突然听到马蹄震地的声音,马儿嘶鸣声传入大殿的刹那,站在我面前的暗卫倏然倒地,背上中了三支箭,我看了眼箭羽,是湛若水。

一转头便瞧见一个一身盔甲的人持枪站在斜洒的金光之中,映在盔甲反出阵阵清光,步步紧逼,黎是夜背后的暗卫想趁机斩杀了他,湛若水用力一挥,那人便被红缨枪穿肠而过,扎在红柱上。

「湛若水!带甲入宫,你是要谋逆吗!」女帝猛然站起,指着湛若水怒目横眉道。

「只说一遍,我要带走他们两个」湛若水面色晦暗,我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这样阴鸷的表情。

「没有朕的命……」

还未等到女帝说完,湛若水便掏出佩剑,走到离自己的近的暗卫身边,像看着待宰的羔羊一般,反手将其破喉,那人跪地慌乱的捂住自己的喉咙,可仍旧捂不住喷薄而出的血,溅了湛若水一脸,像在他脸上开了一株地狱之花。

「宫里的人再多,想必也不敌军营,整个宫殿,噢不,整个都城,都被我的人围起来了,究竟是抵御外敌还是逆谋造反,陛下,应该还是想得明白的,我姐姐仁善不杀无辜之人,暗卫的刀抵在她脖子上,她都不愿取人性命。可我不一样,她要杀的人,我会帮她杀,至于她不杀的人,我替她杀」

他不再等女帝回应,所有的暗卫更是都沉默不语,杵在原地,跟在他身后的续随子见状连忙来到我身前,将我扶起,还没等把我放在自己背上的时候,湛若水走过来右膝跪地,一把把我抱在怀里。

续随子转身去扶黎是夜,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托着他的腰,步履艰难的前行。

「姐姐,再撑一会,我们回家」他一转方才阴狠的语气,细声细语道。

我无力回应,只得倒在他怀里,对视的一瞬间,他皱着眉,浑身散发着深戾淡漠的气息,只那双眸子一如往常,翻滚着炙热的波涛。

说罢,他陡然沉下了脸,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将我和黎是夜带出了宫殿。

刚出宫殿,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喊。

「卿!有没有听见什么喧嚣的声音!」

15.

我的意识和这虚无的宫门一样,在满目苍凉中猛然刮进了很大很大的风,摇晃在湛若水的怀中,唯一明晰的,是从他唇中漫出的白雾,呼出的每一道都通向更远更高处。

不记得路上究竟用了多长时间,只记得马车赶路时,帷裳摇动翻飞,指接腊梅几许,梅花再香也遮不住车里的血腥味,小厮站在高架上取下云香楼的灯笼,黛瓦上覆着一层玉英。

院子里的落叶也不见踪影,他将我轻放在床上,我听不清他说的话,只瞧见若水焦灼的目光,着急忙慌的踢翻了一旁的木凳,一堆人围在房里来回踱步,进进出出。

再次睁眼已是深夜,透着烛光的雕花窗格下,如水的银辉就着雪光洒入房内。

我深吸了一口气,侧眼一看,黎是夜坐在地上,半倚着床边,满眼憔悴。

注意到我醒了,他起的很急,膝盖撞在床上磕出了响声。

「还疼吗?」他的手离我的手只一指的距离,紧紧攥住被子。

「还行」不,我疼,很疼很疼,整个胸腔连着胃部都犹如刀绞。

「现在轮到你来骗我了」他还是坐在地上,只是朝我挪了挪,我看着他发白的唇色,消瘦的脸颊,全然不像过往的意气风发,丰神俊朗,甚至不比使臣来朝时的清朗隽秀。

我想问他,问他渝国是不是也会下这样大的雪,大的让人睁不开眼,承受不住那刺眼的痛苦,可我不愿他只因我一人之欲,再将那过往重历一遍。

我想告诉他,告诉他槐香苑的槐树每年都会结出香飘十里的槐花,他的马儿在初春的草场呼啸嘶鸣,告诉他,他的父母一直都在南山脚下,入土为安,可我不愿他因此为自己被埋葬的十年,感到遗憾。

所以,我没问,也没说。

「对你不住……」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后只吐出这四个字。

「纵然这世间有许多人对我不住,但不论怎么算,里面都不会有你」

「清河县孤城满城枉死,自那时起,你便不该再回此处了,这里,伤你太深」身体的疼痛让我不自觉的眉毛微蹙,为了缓解只得重重的吐纳。

他注意到了我的不舒服,双手拉住我的右手,揉着指节和虎口,希望能帮我舒缓一点。

「遗忘是比背叛更痛苦的事情,到这里来,要走很多的错路,可所有的歧途都会把我引向你,于是即便来的路上黯淡无光,也多了分心甘情愿」

我听出他哽咽语气中的无可奈何,尽力扭头看向他,他将头压的很低,只专心的帮我揉手,被浸的湿润的睫毛微微扇了扇。

「我们都没能拥有圆满的人生,应该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说完这句话,腹腔的痛便铺天盖地般向我袭来,血沫子顺着喉咙涌出,再也咽不下去了。

他崩溃的朝外喊着,一把将我抱起来,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梦回当初他给我蒸槐花时,不小心打翻在地的样子,颤抖着拍拍他胸口的衣衫说

「没事儿,打翻了也没关系。」

番外

两国的阴谋面纱,在被黎是夜统统撕破之后,迟来的战火也抵达于祎国。出城那天,湛若水在城门口止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眼眶通红,心里那团温热的炭终归还是被熄了,空剩云烟。

他随即转身,紧紧握住戚珑安的剑,骑马迎战,浴血杀入敌军之中,替她守住了这座城。

功成回府之时,他收到了来自槐香苑的消息,在湛若水战胜前一天的月夜,黎是夜躺在那棵大槐树下的竹椅上,再也没有醒来。

他抓住黎是夜从渝国带来的侍从才得知,在渝国呆着的十年,前五年,他都在昏暗幽窄的牢房遭受极刑,除了脸,身上就没有不流血的时候。后来王上为了防他,虽用他,但也在南星公主每日送给他的吃食、药膳中下了毒,慢慢熬尽他的气力。

湛若水快马来到槐香苑,在那棵大槐树下的竹椅上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安安,应该是没认出我的吧…

十年前我用的那把剑现竟在你的身上…

这院子,我住不得…

「将军有心了,这院子臣住不得」

你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背影和昨夜梦里的一样,也不一样,几次我都看得入了神,幸有这面具,方能让我留住最后的体面。

一别十年,城门前,倒灌的风把裹着雪的银杏叶卷进了马车里,辞秋上车递来一件雪貂毛的披风,他帮我盖上的时候,我伸手打开车窗掀开帘子,拨了下遮挡视线的穗子。

我并非刻意寻找,可在看见安安的时候,仍是下意识攥紧了帘子,心里也紧了一下。

今年祎国的冬天,雪下得太早,比起渝国这本是个温暖的地方,如今十一月就已漫天飞雪,只是这雪还不够大,以至于城墙上的雪没有积起来。

雪化成泥水湿漉漉的淌在黛色的砖缝里,丘上的银杏树被风一刮,数不尽的金伞被光托着从树上挣脱。

你站在那上面,身上竟没有一件厚衣,透凉的银甲上积了薄雪。

离开大牢后,我就有打探过你的消息,在得知安安用着我的剑,上战场厮杀,数次身临险境时,便无一日不为你担忧,但在知道在你身边,多了一个叫做湛若水的少年郎时,很多个夜晚都难以入眠。

他对你很好。

安安告诉我那个女人准允我进宫的那日,天将破晓,槐香苑的大门就被一人冲开,他撇着嘴,咬牙切齿的瞪着我,说要把我扔出城,我带来的人没能拦住他。

我还在想,他是不是和南星一样,也瞧见了我吻你,一想到这,坐在马车里,我竟还有些高兴。

吻你,是我情难自抑。我料到你会来,便从你傍晚离开时就坐立难安。

马车驶了很久,再下车时,眼前是坟冢万千,我从碑林中穿过,每一块碑前都放着一个物件,他告诉我,你希望能有人通过这个物件,认出他们的亲友,怕有人偷走,你还让他拨了一队人马,日夜守在南山脚下。

他在我的耳边说着一些关于家国的叮嘱,中间还夹杂着一两句让我离你远点的警告,从他的口中,我知晓了很多,你会一个人在十五那天待在这里,跪在地上,每擦一块碑,就向旁边挪上三尺的距离,擦下一块碑。

我走在你曾经走过的地上,想象着你过往的点滴,忽而,看见角落的一串双宫铃手镯,风一吹,一个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发出豆子磨荡金属的咚咚声,咚,咚…

那样的手镯只有一个,母亲不想两个铃铛是一样的,所以让父亲挑了颗油润的红豆放了进去,那个手镯本该送给你,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那些沉重的是非,我会连同我的生命一起带进地狱。」

……

雪化在火里,和人一起销声匿迹,云香楼的账本上再也没有湛若水的名字,南山脚下却盖起了一间朴素的竹屋,每天都会飘出绿桂糕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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