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那支向日葵最新小说(孟宏王金霞沈璇)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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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把我和黄冉带到了办公室,
在看到黄冉脸上的伤时,李芳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我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气氛低迷沉闷的办公室中有些突兀。
我的脸几乎是立马就肿了起来,五个指印明晃晃的印在我脸上,头被打的歪向一侧,嘴边也渗出几缕殷红的鲜血。
李芳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下手有点重,只压低了声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
“孟媛媛,你知不知道学校是禁止打架斗殴的,尤其是你还把黄冉同学伤的这么重。”
“把你们的家长都给我叫来。”
黄冉的父母在接到李芳的电话时,不过二十分钟左右就赶了过来。
一看自家闺女脸上的伤,黄冉母亲的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
“李老师,今天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把孩子送到你们学校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挨打的。”
李芳脸上赔着笑,“黄冉妈妈,真的是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孟媛媛,赶紧道歉。”李芳转过身对我厉声道。
我独自站在一旁,嘴里满是咸腥的铁锈味,不知为何,竟涩的人有些眼眶发酸,
再看黄冉,是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嘘寒问暖的,她的脸上,是委屈,她的父母,则是满眼的心疼。
似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这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
“我没错,是黄冉先污蔑我偷钱,她还侮辱了我的妈妈。”
“我可以向黄冉道歉,但是她也必须向我和我妈妈道歉。”
我身形单薄,哪怕只有一人,脊背也挺得笔直。
黄冉一听,眼睛瞪得浑圆,嗓音尖细,语气中的恶意藏也藏不住。
“昨天就是你最后走的,钱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至于你妈,全镇上的人都知道,你妈当年说是出去打工,结果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这难道不是跟着外面的男人跑了,我说的有什么错。”
“我不仅不给你道歉,我还要让你赔我的医药费,你能怎样?”
李芳听了,也是大怒,
“好啊你,孟媛媛,不仅私下斗殴,打伤同学,居然还敢偷钱,我们学校可容不下你这样品德败坏的学生。”
“你如果不把班费还回来,就等着被退学吧。”
我心里愈发慌乱,面上也泛起一层薄薄的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机械的重复着,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偷钱,没有偷钱。”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的家长却迟迟没有来,事情有些僵住了。
在李芳退学的威胁下,我最终还是向黄冉道了歉,同时也要承担她的医药费。
我的骨气,我的倔强,在现实的面前不堪一击,我挣扎着反抗,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这一刻,我只能将头低入尘埃,再低一点。
至于偷钱,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李芳气急了,拿出书柜里约莫两尺长的戒尺,狠狠打向我的手心。
麻意和痛意伴着戒尺打在手心上的闷响声四处蔓延开来,最后余下一袭火辣的痛感。
我不承认,李芳就一直打。
打到最后,我的手已经肿的不成样子,隐约的血丝在老茧横布的手心渗了出来,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怖。
这时,班长林怡柔手里拿着一沓钱来找李芳。
“李老师,班费没有丢,我昨天早上收齐之后就放在了书包里,晚上不小心带回了家,我妈妈收拾我书包的时候把钱拿了出来,第二天早上忘了告诉我。”
“直到刚才,我妈妈才把钱送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芳举着戒尺的手顿住了,惊诧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扫了扫,脸上闪过几分心虚,
“你...你没偷钱?那你怎么不早说,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中还带了几分指责的意味。
“我说了,你们都不信。”我垂着头,红肿的手心还残余着麻木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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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有消下去,身上的衣服也因为打架变得脏兮兮的。
“死妮子,你今天又死哪野去了,回来这么晚,还不赶紧做饭,想饿死老子啊。”
“干了一天活,回家都没有一口热乎饭,你干什么吃的。”
爷爷蹲在屋前的台阶上,仍旧抽着烟,边抽边骂,
我不敢反驳什么,只是加快了去厨房的步伐,开始烧火做饭。
因为手上有伤,所以我干活不大利索,偏偏这个时候,后妈也在屋外喊我,
“媛媛,你快给妹妹换一下尿布,她现在哭的不行,你先哄着。”
我将粥煮上,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妹妹身上穿的是纯棉的料子,摸起来柔软又舒服,
平日里后妈为了图方便,都给她用的尿不湿,只有我在家的时候,才会用尿布,说是为了省钱。
也许是我手上的伤太过明显,后妈看到时,愣了一下,才慌忙的阻止我给妹妹换尿布,
“媛媛啊,你这手上都是血,最容易滋生细菌了,小孩抵抗力差,你还是先不要碰她了,我来就好,你去做饭吧。”
我没错过她眼里闪过的一丝嫌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终转身回了厨房。
王金霞回来的时候,我饭刚刚做好。
可能是今天打麻将赢了不少,她心情不错,难得的没有挑我的刺。
收拾完碗筷,我就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
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白天的事。
黑暗中,我静静的想,要赔给黄冉的那笔钱,我该捡多久的瓶子和纸箱才能攒够,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亦或者,写信给远在省城的沈璇,求她借我一点。
还是,实话告诉孟宏,让他帮我还上这笔钱,不过,他应当是不肯的吧。
纷重繁复的思绪在深夜不断迸发,纠的人不得安宁。
直至凌晨,我才怀着心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平淡无波的日子继续将就的过着,
不同的是,现在我每天都要早起上几个小时,趁着天还未亮的时候,多捡些废品去卖。
若是晚了些,住在周围的大爷大妈就会出来,到时候,我能捡的到的废品就少了很多。
为了上课方便,我早上捡到的废品都集中堆放在学校后门保安大爷的屋子里。
保安大爷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日子过的也清贫。
一次偶然,他在后门看见我费劲的拖着一堆废纸壳子,想要堆在学校后门的角落。
他呵斥住了我,因为学校是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存在的。
后来,许是次数多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我。
某天下午,我估摸着最近捡的不少,想要拿去废品站卖了。
可当我到了后门,满心的喜悦瞬间被浇灭,空空如也的角落揪的我心下一紧,
原本已经堆的很高的废纸壳子和满满一编织袋的塑料瓶子都不见了,只余下满地的狼藉和一脸茫然的我。
大概是要下雨了,天色阴沉的不像话,秋风卷着落叶起起伏伏,搅的人心神不宁,心底的无助和惶恐随着耳畔的风不断蔓延。
我不知道该去哪找丢掉的东西,也许是被别人随手捡走,然后卖去了废品站吧。
本来只要在捡一点点,在攒一些钱,我就能凑够黄冉的医药费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次,我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眼里透出的神色是出其的冷静,只是身旁微颤的双臂似又昭示着我的崩溃。
半晌后,才迈开步子,打算趁着天色还早,走的远一点,去别处重新捡些废品。
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一阵喊声,还带着浓浓的口音,是那个保安大爷,
“妮子啊,我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就把你的东西全部搬到了我屋里,要不然被雨淋湿,又是一场麻烦事。”
“你这姑娘,看起来黑黑瘦瘦的,没想到捡到的东西还挺多,往里搬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还有啊,最近来这边转悠的老头老太太可不少,都惦记着你这点废纸壳子呢,干脆你以后就放我屋子里,也不怕被偷。”
孟宏打我的时候我没有哭,被黄冉污蔑偷钱的时候我没有哭,手心被竹板打的出血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只是这一瞬,一股湿意自眼眶慢慢集聚,最后愈演愈烈,连成线的泪珠将将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只剩下余光中佝偻在门口的身影。
从那以后,我就将捡来的废品暂时放在保安大爷的屋子里。
刚开始,我是不太想的,总觉得麻烦了别人,然后大爷眼一瞪,眉毛像八字般横着,
“嘿,你这妮子,难不成害怕我偷偷贪了你这点废品。”
我连连摇头,忙说没有这个意思,心里却承下了这份情。
很快,我就攒够了钱。
还钱的那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虽然早上的冷空气还是吹的人直发抖,但是久违的阳光却又添了几分融融的暖意。
将有零有整的散钱递到黄冉手里时,心中的一块石头蓦然落地,连带着身上都轻松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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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废品的钱还剩下一下,我打算存起来,之后再攒一攒,用来买学习资料。
我仍旧每天早上早起去捡废品,然后送到保安大爷那。
偶尔有时候,他会不经意的往我的袋子里装上一些学生喝完的塑料瓶子。
我没有拒绝,只是后来,我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一些别的东西,
有时候是校门口的杂粮煎饼,有时候是巷子里王阿婆卖的香香甜甜的烤红薯,甚至有的时候我会咬咬牙,买上一包不那么好的烟。
日子还在过,钱也在一点一点的攒,到了初三,我竟然攒够了一百块钱,
那个时候,对于没毕业的学生来说,一百块钱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沈璇时不时的会给我寄一些省城里的学习资料,还有她自己誊抄的各科笔记。
我很珍惜这些资料,也拼了命的将里面的知识点吃透,***。
努力总归是有点回馈的,我的成绩开始慢慢增长,虽然不甚明显,但胜在稳定,如果没有意外,考上高中基本不成问题。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竟不由得开始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孟宏最近变得很奇怪,频频的夜不归宿,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
时不时的抱着后妈又哭又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头上又萦绕着几分不安。
终于在某天深夜,我刚刚睡下不久,就听见房门处传来一阵吱呀的响声。
我平日是和王金霞住在一个房间的,今天晚上她打麻将还没有回来,所以房间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我蹑手蹑脚的钻出被子,却发现孟宏正站在我的房间门口。
借着月色,我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他的样子,
他似乎喝了一些酒,面色酡红,神智也有些不大清楚,许是身上没劲,他只能半倚靠着老旧的门框。
“妈,给我点钱。”
大概是酒精作祟,他没看清我的脸,将我认成了王金霞。
我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两步,才小声说道,“爸,我是媛媛,奶奶不在家,我身上也没钱。”
孟宏用力瞪了瞪眼睛,似乎是在辨认我到底是谁,
好半晌,他似乎终于认出了我是谁,却又突然大发脾气,
“你这个贱蹄子,老子养你这么大,你现在连钱都拿不出来,早知道就将你早早嫁出去,还能换点彩礼。”
“你给我滚开,我还不信了,我今天非得拿到钱。”
说罢,他伸手朝我一推,力气又大的出其,我没有站稳,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最后重重磕在了暗红色的木柜上。
一时间,我只觉得周围的景色天旋地转,脑后也似有一股热流,
模糊中,我看见孟宏已经翻开了我的被子和枕头,我下意识的想阻止。
为了防止钱被王金霞搜刮走,我把攒的一百块钱分别藏了好几个地方,
其中,枕头外面枕套的夹层里放了足足五十块钱,剩下的零零散散的压在褥子下,还有夹在各式各样的书里。
最后,我看着孟宏从褥子下面翻出来的一些零钱,莫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秒,孟宏又拿起了那个枕头,我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的汗止不住的冒。
好在,他看了看枕头下面没有钱,就将枕头放回了原位。
孟宏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我今天晚上肯定能赢回本,前几天都一直赢,今天肯定也能行。”
说着,便又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那夜之后,我就很少见孟宏在家过夜了,偶尔见一次,他也是满眼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但精神又及其亢奋。
同一个人的身上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处处透露着一种可怖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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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宏整天都不在家,王金霞也忙着打麻将,后妈整天照看小女儿,他们都无暇顾及我。
我难得获得了一丝自由的喘息时间。
但我又不敢太过松懈,临近中考,我把手里剩下的钱全部买了复习资料。
上次被孟宏搜刮过一次之后,就只剩下了枕套夹层里的五十块钱,虽然少了一半,但也算不少了。
中考如约而至,许是我前一晚的虔诚打动了上天,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考试前没有乱七八糟的杂事,考试的题多半都在我的复习范围内,
考试结束后保安大爷专门在校门口等着我,递给了我一支绿豆味的冰糕,吃起来甜滋滋的,
甜意伴着暖意丝丝点点般渗进了心底,也驱散了几分盛夏的燥热。
等待成绩的时间是漫长的,也是煎熬的。
不过好在,我每天都要围着各种各样的杂事活计转,时间久了,也便不觉得煎熬了。
查成绩的那一天,沈璇也回来了。
她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媛媛,你说,你能不能达到一中的录取线,哎呀,肯定能的,我相信你,可是,我还是好紧张。”
我其实也没有底气,但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安抚的拍了拍沈旋的手,
“没事的,应该可以的,就算不够,上个普通高中也应该可以。”
输入准考证,点下确定的那一刻,我还是紧张的闭上了眼,
沈璇突然高兴的喊道,“啊,媛媛,六百八十分,肯定能上一中了。”
我听见这话,缓缓睁开了眼,看见屏幕上的数字,我有些恍惚,
这真的是我考出来的分数吗,事实告诉我,是的。
复杂的情绪缠的我有点不知所措,有些高兴,可更多的是担忧,
我在想,我真的能顺利进入高中吗?
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
8
临近高中报名的时候,孟宏堵伯的事情被闹大了。
追债的人闹到了家里,说要是再不还钱,就要剁下他的尾指来还债。
王金霞这才知道孟宏在外面打黑彩,欠了有将近八十万,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你之前跟我说你要做生意,从我这拿了不少钱,我丝毫没有怀疑你,可是你竟然敢去赌,还欠了这么多钱。”
“你这是想要逼死我和你爸啊,我们到哪给你弄八十万。”
王金霞平日里总是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昂着头,挺着胸,眉间是掩不住的洋洋自得。
可是现在,直挺的脊背却不可抑的发弯,浑浊的泪水沿着脸上的沟壑慢慢滑落,最后隐入尘土,惟余空气中细微的啜泣声,以及无力的质问。
孟宏也被吓的不轻,生怕自己哪天就丢了尾指,“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欠那么多啊。”
“刚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能赢上些钱,我想,赢的多些,你和我爸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可是...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始输,我就天天去,想着总有一次能赢吧,没想到最后就越欠越多。”
说到后面,孟宏的眼泪糊了满脸,紧紧抓住王金霞的手,
“妈,你可一定要帮我,你就我这一个儿子,我不想被剁掉尾指啊。”
王金霞眼角的泪还没有拭去,她心底又气又恨,可是当她对上跪在地上的儿子的眼神时,满腔愤恨又化为虚无,只剩心底的无力。
爷爷还在抽烟,只是这次抽的格外狠,不过十几分钟,地上的烟头就已经薄薄铺了一层。
至于后妈,早在要债的人追到家里时,就收拾行李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我就站在院子的角落,情绪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王金霞的目光突然转到我身上,浑浊苍老的眼里猛然迸发出一抹精光,那是一种将商品待价而沽的眼神。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一瞬间,就像是被阴冷的蛇盯上,令人脊背发冷。
逃,我必须要逃,这是我当下的第一反应。
如果继续待下去,我不敢想象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或许是被草草的嫁人,然后收点礼金,至于结婚对象,总归不会太好,
大概是娶不到媳妇的老鳏夫,也可能是身体有残缺的地方大户,只有这样,要的彩礼才能更多。
还有更糟的一种可能,被卖给一些早逝的富家子弟配冥婚,活人,卖的价钱更高。
我知道,王金霞这人什么都能做出来,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今天晚上,大概是我最好的机会了,过了今晚,我再想逃,就几乎不可能了。
9
凌晨,我听着王金霞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为了不惊醒她,我没有收拾行李,只是谨慎的摸了摸上衣兜中的一些零钱。
年久失修的木门有些笨重,开门的时候难免伴随着一阵“吱呀”声,
我身上惊起一阵冷汗,半晌后,直到身后再次传来王金霞绵然悠长的呼吸声,我才松了一口气。
漆黑的天幕伴着团团乌云遮住了月亮皎洁的光,只偶尔洒下一丝微弱的光,
我靠着这点光勉强辨认着脚下的路,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有些许尖锐凄厉的意味。
心底的恐惧被一点点放大,直到最后,几乎要将我吞噬。
可是我不敢停下脚步,一旦停下,等待我的,将是永久无尽的黑暗和泥沼,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就这么轻易的被拖入泥沼,然后满身污泥的糟践这一辈子,最后带着满腔的遗憾走向生命的终结。
我向往的,是阳光下明媚灿烂的,是任何人都不能濯其色,掠其香,采其光的,是任凭谁都无法攫取的人生。
很快,我就摸着黑走到了村口,那一刻,我心底的光亮和希望如破晓般倾洒而来。
原来这条路并不长,只不过我现在才拥有踏上它的能力和勇气。
“孟媛媛,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声,是孟宏,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快步跑了起来,
孟宏大概也意识到我想要跑,低声咒骂了一声,便朝着我追来。
也许人在巨大的威胁之下,真的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几分钟后,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放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我渐渐放缓了速度,却不敢停下来休息,喉间充血的疼痛和发麻无力的双臂昭示着我刚才的心悸。
不过我是高兴的,也许从这一刻起,我真正自由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天光大亮,我最后还是被带回了孟家。
我跑到镇上的时候,被后妈看见了,她在镇上开着一家服装店,当即就悄悄给孟宏打了电话。
就这样,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告了密,然后被孟宏压着回了家。
妄想盛开的鲜花,终究还是被污泥拍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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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霞很生气,狠狠的打我了一顿,打到最后,家里的扫帚都断成了两半。
还是孟宏在王金霞耳边劝说,“好了妈,别打太狠,不然留下疤,李家怕是不想要了。”
李家是隔壁村子的大户人家,有一个暴虐成性的儿子,平日里最喜欢折磨还未成年的幼女,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
可是李家上边有人,每每报警,都会被以各种理由压下来,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
现如今,王金霞竟然丧心病狂的想将我卖入李家做媳妇。
我想,我本应该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亦或者是不甘屈服的压抑,但我只是静静的躺在地上,眼底再流不出一滴泪,空洞的神色下是几分无可奈何的绝望。
我向命运奋起抗争,然后一次次的被迫低头,
我像书里描述的那样,勇敢乐观的面对生活,可是明明那么努力,为什么最后尝到的还是满嘴的苦涩。
原来,真的有人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够苦了。
脑中思绪纷乱,混沌恍惚之间,我被孟宏拖进了里屋。
从这天起,我被彻底关在了屋内,真正意义上的***。
我曾幻想了无数次的高中生活,早在孟宏开始堵伯的那一刻,就成为了可望不可观的奢望。
李家来接人的那一天,是高中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
“孟媛媛在吗,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你可是咱们镇上唯一一个考上一中的,真是争气啊......”
举着通知书的邮差小哥在看到一身红衣的我,后面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周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划过惋惜和不忍。
我伸出手,想要接过这封通知书,它对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只是我还没有碰到,王金霞就突然出现,抢走了通知书。
她掏出打火机,直接在我面前点燃了通知书,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火光中倒映出我逐渐放大的瞳孔。
“哼,我还不知道你这点小心思,还想上高中,做梦去吧,你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嫁人。”
王金霞面上显露出几分得意。
“不,不要。”我目眦欲裂,妄想伸手扑灭燃的正旺的火苗,却只是徒劳。
日日期盼的东西在我的面前化为灰烬,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也许是气急了,我竟然挣脱了孟宏的桎梏,朝着王金霞扑去,狠狠咬上了她的胳膊。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着急忙慌的去拉我。
我下口重,咬住了便不松口,众人将我拉开时,王金霞的胳膊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了。
我的嘴周也满是鲜血,眼神里还透着些狼崽子的狠劲,看起来十分骇人。
王金霞额上冷汗直冒,捂着胳膊,
“这个贱蹄子,劲还真大,看你嫁到李家,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很快,李家的人就来了。
孟宏压着我就要送我上车,我挣扎着,双脚胡乱的踢着,搅的孟宏烦不胜烦。
时间拖了很久,李家有点不耐烦了,直接说道,
“给她灌点药,直接带走。”
我听此心里一阵绝望,难道真要任凭他们将我带走吗。
我心底不断祈求着,希望沈璇赶紧带着警察来。
没错,我被***的时候,沈璇有时候就蹲在我家的屋后陪我说话。
老房子的隔音差,大多时候时她在说,我在听。
后来,我就求她帮我报警,沈璇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她说,“小时候天黑你送我回家,现在我也该为你做点什么。”
那一刻,我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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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等了许久,我还是没有看到警察,李家的人很快就将药准备好了,强行的想要灌进我嘴里。
心底愈发绝望,千钧一发之刻,一道久违的声音传来,
“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就这么强迫未成年少女,还有没有天理和王法。”
我抬眼望去,看见了那道只在我梦里出现过的身影,
是我失踪了整整七年的妈妈,陈秀。
眼泪瞬间决堤,我呜咽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害怕这一切只是幻觉,
陈秀眼底溢出的自责和心疼几乎要将我淹没,
“媛媛,对不起,是妈妈的错,这么多年都没能陪在你身边。”
一旁的孟宏和王金霞也瞪大了双眼,毕竟陈秀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他们早以为她死在外面了。
可是现在陈秀就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看打扮,她似乎过的还不错。
没过一会,警笛声由远及近的响起,是沈璇带着警察来了。
李家人的面色难看了一瞬,“你们居然敢报警。”
说完,就开着车落荒而逃。
后来,陈秀给了孟家三十万,将我从孟家带走了。
毕竟,李家给的彩礼只有二十万,陈秀可是足足给了三十万,王金霞几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她要带走我的要求。
至于李家,陈秀直接告到了省里,省里震怒,立马下派了专家组来调查此事。
李家背后的保护树也被挖了出来,全部进了监狱,也算是还地方一片安宁。
陈秀也向我讲述了她这些年的经历,
她说,她当年的确是要外出打工,可是对于一个什么也不懂,第一次出远门的家庭主妇来说,这简直是。太难了
她到大城市的第一年,就被骗进了传销,所幸她虽然见识少,但是脑子还算灵活,
很快,她就凭着自身的能力混到了传销组织一把手的位置,最后联合警察将其一网打尽。
警察奖励了她一笔钱,她当时想,要拿着这笔钱做出点事业,最后再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所以她也没想到,在她走后,从前深爱的丈夫就迫不及待的另娶佳人,甚至打骂自己心尖上的女儿。
陈秀说到最后,早已经泣不成声,满心都是对我的愧疚。
我听完这些,心底更多的是心疼,一个女人,要在鱼龙混杂的大城市立足,该是多难啊,她一个人又该吃了多少苦啊。
埋怨她吗,从前大概是有一点,但是某一刻,那些思绪又都随风消逝。
故事的最后,我重新上了高中,
陈秀又打拼了几年,在市里买了房子,一边工作,一边陪我上学,我们都想要尽力的弥补那段唯有缺憾的时光。
孟宏卖掉了房子和车子,加上陈秀给他的那笔钱和王金霞老两口的所有积蓄,勉强还上了债款。
可是孟宏死性不改,消停了没多久,就又去赌,这次欠了更多,后妈最终还是和他离婚了,
王金霞知道后,居然一口气没上来,活活被气死了。
总之,孟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为了躲债,孟宏不得不隐姓埋名,南下打工。
可是那些和我又什么关系呢,我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努力考上一个好的大学。
我这一生的苦难,大概都集中在了前半生,
后来我常常想,幸好那个时候的孟媛媛坚韧,乐观,然后努力的活了下来。
就像,远处那朵迎着阳光,开的正灿烂的向日葵。
永远向阳而生,昂扬挺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