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凌春月急于得到婆婆的认可，她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挽上婆婆的手臂。

她轻声对婆婆说：“阿姨，您先别着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程鉴哥刚刚还和我念叨着等会儿去接孩子们呢。”

婆婆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开，大骂道：“你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狐狸精，少在这儿假惺惺！”

“要不是你，程鉴能鬼迷心窍成这样！”

凌春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眼中立马泛起泪花，委屈地看向程鉴。

程鉴顾不上婆婆说的话是真是假，赶忙蹲下扶起凌春月，心疼地安慰道：“月月，你没事吧？”

程鉴瞪了婆婆一眼，责备道：“妈，您怎么能对她动手呢！”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程鉴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的孩子死了，老婆走了，你还在这儿维护这个狐狸精！”

程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妈，您别被甘棠骗了！”

“孩子就是出个小车祸，流了点血，能有多大事儿？”

“甘棠肯定是想吓唬我，让我离开月月。”

婆婆急得直跺脚，眼眶也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说：“你这个糊涂蛋！孩子本来是有救的！可因为耽误了太久，没第一时间送医院，等到送去的时候，已经抢救不及时了！”

“这都是医生亲口跟我说的，你还不相信！”

程鉴看着婆婆那悲痛欲绝又无比认真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妈，您……您说的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婆婆抹了把眼泪，哭骂道：“我骗你干什么！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为了这个女人，你连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现在孩子没了，你满意了？”

程鉴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凌春月在一旁扯了扯程鉴的衣角，小声说：“程鉴哥，阿姨肯定是太伤心，说胡话呢，说不定孩子们没事儿，就是甘棠姐骗你回家的手段……”

程鉴一把甩开凌春月的手，他想起出车祸的时候，甘棠一直在求他打120救救孩子，甚至不惜磕头磕的满头是血。

而凌春月坚持说是猫给两个孩子挡了灾，让两个孩子给猫的尸体三跪九叩谢恩。

甚至还提出要把两个孩子的衣服当街扒下来给她的猫做裹尸布！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凌春月去参加他妈的寿宴还非要带一只猫去，说什么他妈喜欢她的猫。

难怪凌春月坐在副驾不停地逗猫，让猫跳上方向盘。

他的车技娴熟，这次会出车祸都是因为凌春月的猫跳上了方向盘……

程鉴双眼通红地看着婆婆，声音沙哑地问：“妈，杳杳和昭昭呢？甘棠呢？她们在哪儿，我要去找她们！”

婆婆咬着牙说：“甘棠已经带着两个孩子的骨灰离开北城了。”

程鉴的身子晃了晃，他想起自己之前为了专心陪凌春月，屡次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就是为了不被甘棠的电话打扰两个人的春宵一刻。

他满心懊悔，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恨声道：“我……我怎么这么混蛋！”

凌春月看着程鉴的样子，心中有些害怕，又试图安慰道：“程鉴哥，也许阿姨记错了，要不我们再去医院问问……”

婆婆怒视着凌春月，骂道：“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程鉴能变成这样？”

“我告诉你，你别想再缠着我儿子！现在我两个孙女没了，儿媳妇也没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6

程鉴此时满心都是对女儿们的愧疚和自责，他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嘴里不断念叨着：“杳杳……昭昭……我的女儿……”

他不敢相信，就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竟然永远失去了两个可爱的女儿。

婆婆看着程鉴这副模样，又心疼又气愤，泣不成声：“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对得起死去的杳杳和昭昭吗？对得起甘棠吗？”

婆婆不想再管程鉴了，她年纪大了，两个乖孙女骤然离世，心中怎么能不痛苦？

“你好自为之吧！”

婆婆丢下这一句话就坐车离开了。

“程鉴哥……”

凌春月伸手想要扶起程鉴，程鉴却一动不动。

“程鉴哥，你别伤心了。”

“月月，我的两个女儿死了，你让我怎么不伤心……”

程鉴试图跟凌春月交心。

他想确认自己刚才的推测是假的。

他想确认他的月月并不是故意指使她的猫制造车祸的。

“程鉴哥，你不是一直跟我说你很讨厌甘棠和她生的女儿嘛……”

凌春月牵上程鉴的手：“现在甘棠生的女儿死了，甘棠也走了，你马上就恢复自由之身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了呀！”

程鉴看着凌春月，眼神变得越来越冰冷。

但凌春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还在畅想着自己和程鉴的美好未来。

“等我们结婚了，我就给你生好多个儿子。”

“才不会像甘棠那个没用的女人，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住嘴！”

程鉴一巴掌扇在凌春月的脸上。

凌春月一个踉跄倒地，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鉴，眼中蓄满了泪水。

“你打我……”

“打你？打你都是轻的！”

程鉴居高临下地看着凌春月，怒吼道：“你连甘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都是因为你，我的家才毁了！”

程鉴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一路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找到甘棠和两个女儿，证明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凌春月看着程鉴的背影，流下眼泪。

她不理解，曾经程鉴看到她皱一下眉头都会心疼地为她抚平。

现在却抬手打她，还是为了甘棠那个贱人！

7

程鉴呆呆地坐在客厅的地上，手里捏着甘棠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财产分割的部分，甘棠写了，她甘愿净身出户，只带走自己的婚前财产，婚后财产她一毛钱都不要。

程鉴明白，甘棠这是下定决心要跟自己一刀两断了。

“我怎么能这么对她们……”

程鉴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悔恨。

婆婆走进客厅，看到程鉴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虽有气，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程鉴的肩膀，“儿子，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

“是那个一出现就搅得你家破人亡的凌春月，还是一直默默为你付出帮你打点家事的甘棠？”

程鉴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

他为什么会这样狠心地对待甘棠？

因为甘棠是他父母给他选择的妻子。

“我从小就喜欢月月，高考完，我满心欢喜准备跟她表白，可她却突然人间蒸发了。”

婆婆闻言微微皱眉，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上大学的时候，程鉴认识了甘棠。

甘棠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程鉴很快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是甘棠为了跟我在一起，主动去找妈，博取妈的好感上位。”

婆婆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呢？”

“当时是我看出来你喜欢人家姑娘，主动去找的甘棠，说咱们程家对她满意，想促成你们俩的好事。”

“人家甘棠一开始还犹豫，是我再三保证，她才答应先相处看看的。”

程鉴愣住了，“什么？原来是这样……我一直都误会她了……”

“后来你和甘棠结婚，还生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

“多好的日子啊，你看看现在弄成什么样！”婆婆痛心疾首地说道。

程鉴想起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

女儿满月宴上，凌春月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从那以后，凌春月就又在他心里活过来了。

“我……我真不是人啊！”

婆婆看着程鉴，长叹一口气，“你呀，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这么多年，甘棠对你、对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都看不见吗？”

程鉴握紧拳头，“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婆婆看着程鉴，欲言又止，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么多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程鉴抬起头，双目浑浊地看着婆婆。

婆婆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当年凌春月失踪，是我把她赶走的。”

“为什么？”

“她主动找到我，跟我索要一百万，不然就要告你强奸。”

“我当时吓坏了，不想事情闹大，就给了她一百万，打发她出国，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什么？可她出国之前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过啊！”

程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与愤怒。

婆婆叹了口气说：“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了她，你伤害了甘棠，伤害了两个孩子，是多么不值的事。”

程鉴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心中满是懊悔与自责。

“我真是个混蛋！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直错怪甘棠，还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妈，您知道甘棠去哪儿了吗？我要去找她，我要向她道歉，我要弥补我的过错！”

婆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甘棠带着孩子的骨灰离开北城，肯定是对你失望透顶了。”

“她这一走，估计是不想再让你找到她。”

“不，我一定要找到她！”

8

离开北城后，我带着杳杳和昭昭的骨灰来到了四季如春、花开满城的丽城。

杳杳和昭昭三岁的时候，我曾带着她们俩来丽城旅游过一次。

杳杳和昭昭都很喜欢这里。

我用我爸妈留给我的遗产在这里买了一个小公寓。

这个小区有一个特别大的花园，我每天都会带着杳杳和昭昭去那里晒会太阳。

再次见到程鉴是我离开北城三个月后了。

听说花园里的向日葵开得正盛，这天午后我正准备带杳杳和昭昭去花园看向日葵，可一开门就看见程鉴跪在门口。

刹那间，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不知道他在这跪了多久，我并未听见敲门声。

只见他看见我打开门，试图起身的动作，笨拙又迟缓。

我心底满是抵触，不想与他有丝毫牵扯，转身就要把门关上。

“别……等等……”

程鉴竟急切地将手伸到门缝处。

“别关门，甘棠，我是来接你和我们的女儿们回家的。”

我神色冷淡，语气毫无波澜：“甘杳杳和甘昭昭是我的女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刻意强调了杳杳和昭昭现在姓甘。

“甘……杳杳？甘……昭昭？”

程鉴低声重复着女儿们的名字，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比姓程好听多了。”

他抬起手，匆忙地梳理了一下头发，又摩挲着自己的胡茬。

这时我才认真看向他，头发杂乱无章，身形清瘦不少，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满脸胡茬，全然没了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程鉴的模样。

注意到我在打量他，程鉴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腼腆。

“最近忙着找你，都没时间收拾自己。”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邋里邋遢为什么要甩锅给我。”

程鉴噎了一下，没继续说话，用一如结婚前的深情眼神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开口：“你来干什么？”

“甘棠，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没必要道歉，现在你也知道我地址了，把离婚协议书签字寄给我就行。”

程鉴急忙上前一步，“我不想跟你离婚，甘棠。”

9

“这三个月里，我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了。我知道当年不是你主动去找我妈上位的，是我妈自作主张。”

“我……我明白了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我忍不住冷笑。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程鉴为了凌春月的一只猫，就能狠得下心害死我们的两个女儿。

她们才四岁啊，那么小，那么可爱，他怎么能忍心。

程鉴满脸懊悔，“甘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那时候我被猪油蒙了心，被凌春月迷惑了。”

“我已经把她甩了，她曾经诈骗我家的钱，我已经把她送进牢里了，她被判了二十年。”

“她不会在打扰到我们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一次机会？

他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给他机会！

他凭什么觉得他说一句他知道错了我就会原谅他。

“从你把我和杳杳昭昭丢在马路上，带着凌春月和那只死掉的猫离开的时候。”

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已、经、烂、掉、了！”

程鉴不停地摇头，“甘棠，我知道我罪无可恕，但我真的想弥补。”

“你真的生气的话，我可以对你行三跪九叩之礼补偿你。”

“跟我一起回北城吧，我们重新开始。”

“不可能。”

我不会原谅程鉴。

更不会代替我的两个女儿原谅程鉴。

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门缓缓滑落，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门外，程鉴还在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

可这些话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心，早在女儿们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碎成了无数片。

翌日，我刚睡醒就听到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到程鉴竟然跪在楼下，不停地磕头。

虽然我站在六楼的落地窗前，但我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用力。

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感慨万千。

真是像极了那天我为了给女儿们求得一线生机，跪在凌春月面前给凌春月死去的猫行三跪九叩之礼谢恩的样子。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我心中的恨意似乎有些动摇，但一想到女儿们无辜的笑脸，我的心又变得坚硬冰冷起来。

天色渐晚，雨过云收。

我再次看向窗外，程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我打开门，看到门口放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我拿起协议书，发现原本财产分割那部分写着我净身出户的备注，改成了程鉴净身出户。

离婚协议书旁边还有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我离开程家前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婚戒和一封信。

看着那枚婚戒，回忆里的美好和痛苦再次在我的脑海里倒带。

我没有看那封信，直接连同婚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和程鉴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我要带着对女儿们的思念，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哪怕未来的路再艰难，我也不会再回头。

“杳杳，昭昭，妈妈会好好生活的，今天是你们的五岁生日，你们在天堂一定要幸福。”

10番外

〈程鉴的信〉

亲爱的甘棠：

当我提起笔写下这些文字，心中满是悔恨与愧疚，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曾对你犯下的过错。

但我还是渴望能通过这封信，让你知晓我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还记得我们在大学校园里的初次相遇吗？

那天阳光正好，你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抱着几本书，从图书馆的台阶上缓缓走下。

微风轻轻拂过，发丝在你脸颊边飘动，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我的视线再也无法从你身上移开。

你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就那样不经意地走进了我的心里。

从那之后，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寻着你的身影，每一次看到你，心中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欢喜。

后来，我妈看出我对你的心意，主动去找你，定下了我们的婚事。

那时的我，愚蠢地以为是你主动讨好我妈。

我是多么糊涂，竟然误解了你这么多年。

还记得我们一起布置新房的时候吗？

你为了让我买那个可爱的单人沙发第一次在外边对我撒娇。

那一刻，我在心中暗暗发誓，要一辈子守护你，给你幸福。

婚后，我们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

看着杳杳和昭昭一点点长大，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叫爸爸妈妈，那些瞬间，都让我感觉人生圆满了。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你和女儿们陪伴在我身边。

可是，凌春月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的美好。我被她的伪装所迷惑，迷失了自己，做出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为了她的一只猫，我竟然狠心地害死了我们的两个女儿，我简直就是个禽兽！

每当夜深人静，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杳杳和昭昭的笑脸，然后又看到她们绝望的眼神，我的心真的很痛。

我无数次在梦中惊醒，痛哭流涕，我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为什么要伤害你们。

甘棠，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没有好好珍惜你和女儿们。

我已经把凌春月送进了监狱，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这并不能减轻我的罪孽。

我知道，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

但我还是想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在心里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

如今，我只希望你能够找到属于你的真正的幸福。

你值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而我，只能在余生中，继续忏悔。

也许，这就是命运对我的惩罚。

最后，祝我的宝贝杳杳和昭昭五岁生日快乐！

程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