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听到什么？」

我佯装懵懂的望向她。

内心很清楚她是在试探我。

以前也是如此，她不信任我对她的感情，许多次的试探我，想要证明我喜欢她这件事。

有时候是在路上看到女生，故意问我漂不漂亮，有时候是自娱自乐，骗我她欠了一大笔欠款，问我要不要帮她还，最危险的，是她有一次突然跑到马路中央，和我大声争吵。

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而至，我几乎贴着车身，将她扑倒在安全的地方。

我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却不以为然，说我经过了她的考验。

我一次次的崩溃，又一遍遍的重塑自己。

她说自己是被感情伤害的后遗症。

但我心灰意冷。

柳如烟接受我需要考验，可重新接受伤害过自己的韩阳，却轻而易举。

听我这么说，她又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眼。

或许她看我情绪稳定，没再怀疑，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也没什么，韩阳给我推荐了几套房子。」

「你觉得这套怎么样？」

柳如烟拿出手机，将房子图片递到我面前。

我扫了一眼：「你决定就好。」

反正无论我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满意。

到头来还是要按照她的心思。

「我先回去休息了。」

我起身准备回房间。

「你今天喝的有点多，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柳如烟冲我嫣然一笑。

明媚的笑容看得我有一瞬间的晃神。

我和柳如烟刚在一起的时候，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努力打拼，但在酒桌上经常会别人灌酒，见我痛苦，柳如烟无论多晚都会为我煮醒酒汤。

可到后来，我们什么都有了，我给了她心心念念的大房子，给了大牌的奢侈品，给了她限额上百万的银行卡。

后来我因为应酬喝的吐得昏天黑地，她却捏着鼻子躲到一旁。

醒酒汤我自然也再没见过。

换作以往，听她这么说，我必然十分欣慰，感觉找回了我们的曾经。

可事实上，这是柳如烟送给我的，黎明前的最后一丝曙光。

她和我关系彻底断裂的标志。

醒酒汤一直用了两个小时才做好。

柳如烟端着托盘走进来，笑着催促我将醒酒汤一口喝掉。

我没动作，坐在沙发上抬眼望着她。

「如烟，你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吗？」

柳如烟愣了一下，但还是问：「在想什么？」

「想到我们没钱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一起住地下室，吃别人店里的剩饭，当时你在店里做服务员，每晚回来，担心我会饿都会给我偷偷带店里的鸡翅，你那么要面子的人，却愿意为了我做这种事。」

「那段时间，一直是你一直在陪着我。」

「如烟，我没想到我们真的能一路走到今天。」

可惜的是，我们马上就要走散了。

柳如烟的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她笑出声来：「提这些做什么？我还记得我生日那天，你兜里总共就五十一块七毛钱，结果为了给我庆祝生日，拿五十元买了蛋糕。」

「还有之前……」

她喋喋不休的谈论起来。

说到以前的事情，我们都有些唏嘘。

最后，我将醒酒汤一分为二，递给她一杯。

「气氛都已经到这儿了，既然这样，我们干一杯吧。」

柳如烟顿了下，傻眼的愣在原地。

她看着我递来的杯子，干笑一声，又推到我手里：「这是专门给你做的，晚会儿我如果要喝就自己做一杯。」

我摇头坚持：「你刚刚陪韩阳也喝了不少酒，别忙了，我们分一分，就像之前一样。」

柳如烟仍然没动。

「怎么了？汤里下毒了吗？」

我故意说笑道。

柳如烟这才接过杯子，动了动唇。

「来干杯。」

我和她碰了下杯子，仰头将醒酒汤喝下去，还故意翻转杯口，示意自己喝的一滴不剩。

见状，柳如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又聊了两句后，我跑到洗手间，将胃里的醒酒汤都吐了出来。

之前经常被人灌酒，我早已经习惯了能轻而易举的腾空胃里的东西。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部分被消化了。

我强忍着清醒。

好在柳如烟很快便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给她盖好被子，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回头望了眼生活了三年的家，内心说不出来的复杂。

骗柳如烟是真。

但刚才和柳如烟说的话也是真的。

我始终记得当年和柳如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可惜，我没办法清醒的让自己继续糊涂下去，也没办法再任由她将我玩弄的团团转。

我没再犹豫，将戒指脱下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随即径直拉开房门，大步离开。

结果刚走到门口，我听到身后突然传来柳如烟的声音。

「林墨！」

5.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

看到柳如烟仍然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梦话。

脚步顿了一下，不等我多想，很快她又出了声。

这次清晰了许多。

「韩阳，你别走。」

我嗤笑一声。

却并不惊讶，也不难过，相反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淡然。

我朝她摆了摆手。

「柳如烟，如你所愿。」

转身离开家。

给公司发了一封离职信后，我打车到机场，毫不犹豫坐上前往外地的飞机。

同时用新注册的手机号给房产中介发了条消息，大意便是让他尽快将房子卖出去，房子手续我都会配合办，但让他不要透露我的行踪。

当年我和柳如烟穷困潦倒，是因为她拿钱去接济家里。

后来我们生活好起来后，我给了柳如烟一张存了上百万的卡，可以让她尽情消费。

我对她向来问心无愧。

飞机一落地，导师便带研究小组的人为我办了场接风宴。

宴会开始时，导师的言谈少不得对我的赞赏。

中间导师家里有事提前离开，现场瞬间变了氛围。

得知我空降到研究组组长的职位，不少人对我的印象并不好。

敬酒的时候有人对我阴阳怪气，有人妄图灌我酒想要看我出丑，还有人甚至没来接风宴，却故意给在场的人打电话，对我内涵讽刺。

我清楚他们心里有怨气，并没计较。

为让柳如烟脱离吸她血的原生家庭，我受过比这强百倍的委屈。

当初她父母指着鼻子骂我挑拨离间，召集了一群人对我拳打脚踢，她的哥哥拿不到柳如烟的钱，拎刀将我砍进了医院。

再大的羞辱和伤害我都受到过，他们这点讽刺相对还是文雅了。

见我无动于衷，为首五大三粗的男人恼了，带着其他人，径直走过来将我围成一圈，凶神恶煞的望着我。

「这次实验相当重要，我不知道为什么导师要塞你这样一个废物进来，但你记住，以后在实验室，把自己当个鹌鹑，别惹事。」

「以后的实验器材也是你来洗，但凡有一点灰尘，你就等着吃我的拳头吧。」

说着，他在我面前挥了挥拳头。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我听得想笑，却还是保持沉默，继续夹菜。

见状，他们更恼了，「你还吃，你饿死诡投胎的吗？想吃是吧，这些都给你！」

说着，像是示威，故意将菜直接盖在我面前的桌上。

我看的十分心疼。

当初我为了给柳如烟买礼物，将钱都用完后，自己饿了三天，从那之后我就十分珍惜粮食。

刚要说什么，这时导师突然去而复返。

「你们在干什么？」导师皱着眉头问道。

6.

围在一旁的人都傻眼了，为首的男人脸色都吓白了。

「老师，我们只是跟他交流交流。」

说着他求救的目光看向我，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交流？」导师怀疑的望着他们，又看向我，「林墨，你来说。」

男人表情仿佛要哭了，偷偷冲我双手合十，求我别把刚刚的事情说出去。

我假装没看到，眼神冷冷的瞥过他。

「不是。」

紧接着，我看到男人一脸心如死灰，表情从失望再到绝望，其他人也是一脸「完了完了要死了」的沮丧。

我继续道：「他们刚才在给我夹菜，说要再让我尝一尝这里的特色美食。」

「但是手滑了，菜都洒在桌上了，啧啧，太浪费了。」

我心疼的摇了摇头，玩笑般道：「该罚他们把这些都吃了。」

男人闻言，拉着其他几个人匆匆把饭菜都扒拉到自己碗里。

「对对，我们浪费，我们认罚。」

见状，导师也没多想，拿了落在座位的包后，叮嘱我们一句要好好相处后，便起身离开了。

导师刚一走，男人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感激涕零道：「兄弟，仗义啊。」

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坏人，也能理解他的做法，更何况，我刚来这里并不想为自己树敌，但同样，我也不会任由自己被欺负。

接下来在实验室，男人果真没再针对我。

同时不打不相识，他反倒成为我在实验室最好的朋友。

我也认识到他叫王凯，是实验室原来的组长，也是导师引以为傲的学生。

他听说我在外工作好几年，没有任何相关专业的经验就要来实验室，还以为我是关系户，怕我骄纵跋扈让实验不好开展，所以想提前给我一个下马威。

「不过你人还挺不错的，而且你做的也很不错，实验的新人很少有你这样失误这么少的。」

王凯心服口服。

「不过我听说导师很早之前就邀请过你，你为什么要拒绝呢？」他疑惑的问道。

我没说话。

当初导师邀请的时候我就已经动心了，也想过和柳如烟商量。

可刚提到要去外地，柳如烟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

并且告诉我，如果要异地，未必能保证还会像以前一样对我一心一意。

我怕异地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便忍痛拒绝了。

可事实来看，即便我和柳如烟朝夕相处，她仍然会忘不掉前任。

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选择事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全身心的扑在实验上，因为条件不允许，我连网络也没再登过。

一年后，实验终于成功。

庆功宴那天，我们在去餐厅路上的大巴车上便开始叫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接下来要吃什么。

封闭的环境里，我们更加团结，早就没有了对彼此的偏见。

结果正讨论到下周的安排，一个同门突然怼了怼我的胳膊，一脸坏笑的低声道：「林墨，你看看那个美女是不是在看你？」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便看到了不远处同样震愕在原地的柳如烟。

7.

我成全她和韩阳，本以为她会很幸福。

谁知，一年多没见，她仿佛瘦了许多，也憔悴很多。

不等我反应，柳如烟快步跑过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周围的同门刚要起哄。

她又退后两步，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

反转来的太突然，全场顿时哑然。

刚才还要拍手的人都愣在了原地，满脸迷茫。

「林墨，你是不是有病？」

「你一声不吭把房子卖了就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有多久？」

柳如烟撕心裂肺的冲我大吼。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

听到柳如烟的话，再加上她哭的梨花带雨，他们先入为主的以为是我对不起柳如烟。

一群人对我指指点点。

「美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王凯忍不住率先站出来替我说话。

「能有什么误会，如烟跟他在一起三年，陪他吃苦三年，好不容易陪他熬出来，结果他拿了钱，连声道歉都没有，直接跑了。」

「他还把房子也卖了，如烟一夜之间就什么都没有，已经沦落到了露宿街头。」

韩阳不知从哪里走出来。

他没有了之前我见到他时的从容。

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削瘦，眼窝深陷，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

仿佛水滴进油锅，这话一出，四周一阵喧嚣。

我没有解释，垂眸望向一旁的柳如烟。

对上我的视线，她又快速的挪开。

「如烟，有什么委屈你直接说，不用给他面子。」

「这一年来，你受了这么多的苦，现在遇到他了，总不能再忍气吞声了。」

韩阳在一旁怂恿。

柳如烟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没有发出声音。

可她这副表情下来，大家更是认定了她受了委屈，骂我的声音更大了。

韩阳十分满意，将我拉到一旁。

「林墨，我知道你不怕，但这件事情闹大对你也不好。」

「给我们一千万，这件事情我可以就当没发生过，以后我和如烟也不会再缠着你。」

「如烟再怎么说也陪你吃了几年的苦，这件事就算告上法庭，你也要出血的，还不如私下解决，省得麻烦了。」

我被他气笑了：「你就不怕我告你勒索？」

韩阳不以为然，破罐破摔道。

「无非是被关进去罢了，我倒是没关系，难道你忍心再看着如烟受苦？」

我看向沉默不言的柳如烟，还是问了一句：「你也是这么想的？」

柳如烟抿了抿唇。

「林墨，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对你会有很大的影响。」

「而且我是你身边的人，话里的可信度更高，等你贴上了渣男的标签，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别人戴有色眼镜。」

她在威胁我。

我望着她笃定的脸，感觉可笑。

这句话几乎是当初她爸妈跟她说的原话。

「我们是你的亲人，一旦我们宣扬出去，你以后可是很难在社会上立住脚了。」

当时她爸妈威胁她拿钱的话，现在被她用在了我的身上。

那时的我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身边，现在我却被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毫不留情的扔在了对立面。

见我不说话，韩阳径直朝人群嚷嚷。

细数这三年来柳如烟对我的共苦，夸大我抛弃柳如烟的事实。

大家的情绪被扇动。

根本不等我解释，很快不知道是谁拿起鸡蛋扔向我，现场瞬间混乱，不少人开始拿东西砸我，叫嚷着。

「渣男！」

「太恶心了，这种人怎么好意思活下去的？」

「赶紧还钱！」

王凯和其他同门想要维护我，结果也被无缘无故骂了一顿。

我拿出手机，直接报了警。

8.

围观的人情绪被扇动很正常，和他们争吵或者证明都不如直接诉诸法律。

警方很快赶到。

柳如烟和韩阳都傻眼了。

他们都以为给我一些压力就会让我屈服，我不会闹到真的报警。

也是，曾经的我经常步步退让，不会闹的太凶。

柳如烟之前也经常说我遇到事情总是习惯退步，不够强硬。

但她不知道，我是因为她在我身边，不想让她害怕或者受到伤害，所以才会退让的。

我和两人被一同带到了警局。

得知情况后，警察将他们教育一顿。

尤其是韩阳。

警察得知他的身份后，更是毫不隐晦的告诉他，感情是我和柳如烟个人的事，没有人身伤害，顶多是素质和道德的缺失。

但他突然横插一脚，还挑动大家情绪，就涉及到了违法，如果真要出了什么事，他就是主责。

韩阳匆匆道歉。

又教育了十几分钟后，警方让我们后签字，便准备放我们离开。

韩阳朝我做了个鬼脸，故意挑衅。

柳如烟也劝我，别再折腾了，把钱付了，双方就此罢休，老死不相往来就算了，不然韩阳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折磨我。

见两人势在必得。

我直接告诉警察，这件事情虽然结束，但我要追回柳如烟花在韩阳身上的钱。

两人愣住了。

韩阳哈哈大笑，「你没病吧，这些钱是柳如烟正当得到的，给我送礼物怎么了？」

柳如烟也皱着眉头看向我，像是不可置信。

「林墨，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斤斤计较？这么下头？」

「那笔钱明明是你作为补偿给我的。」

我没理会他们，将这一年来，整理的证据拿出来递给警察。

包括柳如烟曾经发出去的帖子，两人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消费记录，等等。

我和柳如烟并没有结婚只是情侣关系，但在我们感情存续期间，他开始给韩阳送大额的贵重礼物。

首先，这笔钱并没有清晰表明是我赠送的。

其次，我们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

这笔钱追求诉求合规。

当警察宣布我的控诉有效，会交到法院审理时。

两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9.

柳如烟崩溃的骂我，指责我白眼狼，忘恩负义。

韩阳冲上来想要打我，但很快便被人制住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鸡飞狗跳的，内心反倒愈发平静。

等柳如烟骂累了的时候，我才淡声开口。

「柳如烟，当初我们的苦到底是为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

「做人，不要太贪。」

这笔钱我其实并没打算追究，如果他们今天没有惹出这场闹剧的话。

柳如烟仍在歇斯底里，指责我忘恩负义，丢下她离开。

我没有瞒她，直言道：「你之前发的帖子，和韩阳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那天你和韩阳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

「我为什么离开，你应该心里清楚吧。」

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柳如烟的表情没有惊讶，看来连她自己也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在赌我不知道。

柳如烟只停顿一瞬，便红着眼睛，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没打算离开你，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三年，经历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我笑了：「你说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

从那天发现帖子到后来我离开，我给了她无数次机会。

但凡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想离开我，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我没再理会她，转身离开警局。

法庭很快审理了这件事，但在开庭当天，韩阳将脏水泼到了柳如烟的身上。

柳如烟当场崩溃，毫不犹豫将韩阳这些年的勾当也吐露出来。

包括韩阳之前曾失手杀过人。

这件事一出，警方立刻严肃调查。

最后发现柳如烟说的不假。

柳如烟因为举报有功，判处五个月，而韩阳则被判处无期。

宣判下来时，韩阳指着柳如烟威胁会等她出狱后找人报复她。

柳如烟慌了，求我帮她。

最后她拿出了一枚戒指递到我面前。

「林墨，我真的还爱你，你看，我还留着你扔下的那枚戒指。」

我脚步停下来，望着她手心里那枚已经生了锈点的戒指。

嗤笑一声。

扬手将戒指扔出去。

「可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转身离开。

柳如烟仍在身后大声大喊，但我无动于衷。

往事随风。

从今之后，我只坚定走自己的路。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