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娘》全文小说谢桓谢徽小说在线阅读
我,国朝第一美人,却被公爹玷污、强纳为妃。
夫君曾发誓要与我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可在他登基前夜,派来保护我的密卫却将我一剑封喉。
公爹败坏的江山被归咎于女色上。
我不再是人人艳羡的第一美人,而成为万人唾弃的祸国妖妃。
他们在狂欢,庆祝我噶了。
可谁都不知道,我重生了。
重活一世,我脑中却平白多出个摆脱女配命运的改命系统
1
一刀封喉的伤痛未消失,名为系统的妖孽突然出现。
我吓得一激灵,躲在被里,探头探脑,四周张望。
“不用找了,我在你识海中。”
最温柔的语气诉说最残酷的真相。
我的夫君谢桓是气运子。
而我却是个被他父皇占有、被他利用、失去价值后被残忍杀死的悲情女配。
就连那副美绝人寰的皮囊也被制成美人扇,供世人唾骂、践踏、纳凉。
可偏偏也是他,却在遇见天命女后化身宠妻狂魔,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嚎啕大哭。
“月娘和意娘呢?”
月令和意欢是我和他的一双女儿,多年海誓山盟,让我对谢桓仍抱有希望。
“她们被充做宫女伺候天命女和她儿子。”
“小公主年过双十勉强出阁,被许配给一落魄士族,最终被家暴致死。”
“大公主则终生潦倒未嫁,为替妹妹报仇,最后被残忍杀害。”
我双手握紧成拳,用力捶向床面。
“都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系统添油加醋:
“谢桓只对天命女的孩子疼爱有加。宿主是他不愿提及的过去,板上钉钉的祸国妖妃,他自然避之不及。”
前半生饱受宠爱,后半生身不由己。
我像只泄气的皮球,软弱无力,崩溃大哭:
“谁救救我可怜的女儿?”
如同等死的人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系统求求你,救救我们。该……怎样做,教我。”
系统带有胜券在握的笃定。
“不用担心,谢桓是气运子不假,但并非无坚不摧。”
我抹了抹眼泪,仰起头满脸天真:“真的可以吗?”
“当然,宿主不要哭了,容易被发现,我们可以在识海中交流。”
我脸色一红,没来由听出嫌弃,它是嫌我笨喽。
2
“阿华,月娘在对你笑呐。”
谢桓将月娘抱到跟前,他眉目俊朗,眼含柔情蜜意。
我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身体微微瑟缩的同时还会失神。
系统提醒我:“宿主,不要心软,你忘了前世吗?”
前世,玷污、背叛、杀害勾连成网把我绞杀的前世。
我甚至一闭眼,就会陷入梦魇,一剑封喉的火灼感和呼吸匮乏的窒息感如影随形。
睁开双眼,“系统,我该怎么做?”
性格中的绵软怯弱令我不敢反抗。
我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
“宿主,生子丹给你,服下它,与谢桓交合,诞下男嗣,就能夺取他的气运。”
系统让我将性与爱完全分离,欢爱同时又清醒地恨着谢桓。
指尖拨浪鼓“咚咚”作响,月娘被我逗得“呵呵”直笑。
我轻揉她甜美纯真的面颊。
“系统,气运不能转到月娘身上吗?”
“宿主先前诞下的孩子无法转移。况且大公主是个女娘,古往今来何曾有女子称帝?她担负不起整个王朝的气运。”
我垂下头,长长的眼睫微敛,柔美的眸子被遮住,任谁也看不清我的神色。
是啊,自古便没有女子称帝。
回房服下生子丹后,谢桓跟来。
我慌里慌地把药瓶藏在袖内。
突然,有下人通传:
“王爷,王妃,荣国夫人携家眷已至府门。”
我手猛地一僵,“啪嗒”一声脆响,药瓶滚落地上。
他弯腰就要去捡,我急忙把他支开。
“桓郎,我身染风寒不便,你且代我去迎母亲吧,别忘了替我告罪。”
脱下颈间斗篷为他披上。
他转身那刻,我如释重负,小心翼翼捡起药瓶。
识海中系统轻轻震荡,对我的笨拙感到无解。
“宿主,没见比你更笨的,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3
我上前拥抱母亲,泪水在眼眶打转,内心却一片冰冷,只看向蕙娘时才燃起火苗。
至亲背叛带来伤害是巨大的。
当今早年励精图治,重用贤臣,君臣合力下一幅国泰民安。
然物极必反,五年后旱涝两灾来袭,庄稼颗粒无收,百姓食观音土,啃树皮菜根,易子而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达官显贵同商人却丝毫不加节制,盘剥百姓,哄抬物价。
北部突厥虎视眈眈,铁骑踏破玉门关,士兵死伤无数,边塞百姓惨遭屠戮。
短短一年收割上百万人性命。
若无谢桓力挽狂澜,弃文从武,扭转战局,所有人恐将沦为异族胯下的四脚羊。
偏偏无能君主忌惮功高震主的儿子,也为了微不足道的**,竟然威逼迷奸,强纳儿媳为妃。
而我最亲近的家人,一个黄门侍郎、一个国夫人,就把我卖了。
我的好阿兄、好阿姊以言语怀柔,趁机劝服。
母亲更是不惜下跪、自残逼我就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们在生生诛我的心。
我曾试过一死了之,免生污名。
却被救下。
我以为她们多少有些在意,只需静待谢桓赶来,从长计议。
可我“低估了苦难,高估了人性”。
当晚她们将我送上公爹的床。
清晨,当我意识到被玷污时,我感觉天塌了。
谢徽,我的公公,用他那双松弛丑陋的手抚摸我每一寸肌肤,大言不惭道:
“灼娘,真美,那日你跳霓裳羽衣舞时,我就恨不得当场办了你。"
龌龊,在自己寿宴肖想儿媳,还当成一桩美事夸夸其谈。
“不要妄图自尽,否则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
说完不管不顾又强行侵占我,将我凌虐一遍又一遍。
事后,我满身青紫,用清水不断揉搓污垢,绝望地发出“呜呜”悲鸣。
4
“灼娘,可好些了?”母亲拉着我的手关切道。
说来可笑,很难想象连女儿性命都不在乎之人,会在意这点小事。
“母亲,已经大好,不过是冬日外出不慎风寒。”
“哦,难道不是阿华冬日偷吃酥山的缘故?”谢桓小声打趣揶揄。
我气的狠拧他腰间软肉。
看到翩翩贵公子的他,痛的嘶哑咧嘴但又强装镇静,我“咯咯”而笑。
“宿主继续保持,早日圆房。”
刚服完药,系统开始撮合我们。
“岳母见笑了。”
“灼娘和殿下真可谓一对玉人。”
“听说殿下向陛下告归多日,只为陪你,真是羡煞旁人。”
阿兄和阿姊还在恭维,我的目光却看向蕙娘。
她孱弱纤细的身体如同一截竹竿轻易便能折断。
“蕙娘。”
蕙娘是难产儿,天生不足。
母亲只长兄一个儿子,从小不学无术,一心想再生个男嗣巩固地位。
却因难产丧失生育能力,一直苛待她。
后又为送我进宫一事与家中反目,被关柴房几日不吃不喝,身体彻底败坏。
前世我宴请天下名医,也才堪堪保住她五年性命。
“二姊。”她崇拜地盯着我,目光炙热,震惊、欢喜清晰可见。
为什么人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
“蕙娘今年几岁?”
母亲问了一旁的仆从,不在意道:“十三了。”
“转眼就要及笄。两位兄姊是有家室之人,不易久留,不如让蕙娘留下陪我说说话,也好为她相看。”
她们无有不肯,留在王府联络感情百利无害。
“既如此,你好好陪陪你二姊,切记在王府要懂规矩。”
没有一丝安慰,只有凶巴巴的警告。
红了枇杷,绿了芭蕉,时光不等人,一年时间很快过去。
“蕙娘可愿助我去寻三人?”
5
在我投喂下,蕙娘养出不少肉,虽仍纤瘦,但已出落的亭亭玉立。
一年时间很多事都悄然变化。
比如我那跋扈的兄长被撞瘸了腿,不良于行,最在乎的仕途再也无法更近一步;
再比如我那娇艳的长姊磕伤了她最看中的脸,脾气更加暴躁,犯了众怒,被夫家关进祠堂。
“愿意哒,能帮上阿姊,我很开心。”蕙娘点点头。
她手指打结缠绕,纠结过后问出埋藏心底的话:
“只是阿姊,为了别人值得吗?”
没有系统的时光,我锋芒毕露,眼神坚定,透过四四方方的院子望向远方。
心不困于方寸,所望之处天高海阔。
“蕙娘,你看如今天蓝,草绿,阳光暖,便是这般好的年份,却仍有不少女子为娼为妓,苦苦挣扎,食不果腹。”
“上层女子,诸如你我,也不过依靠父兄丈夫,难道我们不该走一条自己的路吗?。”
芸芸众生都该有选择的权利。
我被迫入宫的第二年,月娘被困在府中一时贪玩跑了出去。
侍女家丁遍寻不到,我求谢徽派巡防营的士兵去找也如石沉大海。
最后还是谢桓留京的心腹在青楼千金阁将月娘救出。
原来天灾频发,物价飞涨。各地权贵沉迷享乐,大肆收拢民女,吃不起饭的百姓,甘愿贩卖女儿到青楼妓院,只为多得几钱供养家中男嗣。
拐卖之风盛行,民间乱做一团。
底层人民苦,底层女子更苦。
“该的。”
她好像明白什么?郑重点点头。
6
今日是谢徽的万寿节。
宫宴之上,金樽美酒,珍馐佳肴不计其数,众人锦衣华服,举杯高呼谢徽万岁万万岁。
突然不雅之音传过,"噗噗噗噗",臭气熏天。
众人抬头,竟从龙椅上传出,只得又压低头颅,憋笑。
谢徽连连出恭,让众人尤其世家看了好大笑话。
事后还得了个“茅房天子”的雅称。
只此一事,谢徽和世家关系势必更加恶化,鹬蚌相争,该是谁得力呢?
我不语,一昧用扇子遮住脸上得逞的笑意,宴会女郎都如此,我也算随了波大流。
谢徽废后未曾另立。
谢桓的母亲珍贵妃,是后宫位分最高、最受宠的妃子。
圣上缺席,宴会提前解散,我们随她回寝宫昭阳殿。
半路她却咯血晕倒。
皇宫大的惊人,无奈我和谢桓兵分两路。
谢桓在最近宫殿侍疾,我赶往昭阳殿布置并处理公务。
珍贵妃母亲是我祖父的庶妹,按辈分她是我表姑姑,我和谢桓的婚事由她钦点。
她待我极好,宫里圣上御赐,尚宫局新制的珍宝首饰、华服美食等,都会与我一同享用。
我们都擅琵琶,常常一起谱曲,奏乐。
前世不久后她因肺痨离世,我很担心她,遍寻天下,终于找到飘忽不定的神医。
回朝阳殿的路上,我却看到一个人影闪过。
我不会认错,他是前世将我一剑封喉的密卫,他不是谢桓的人吗?为何会在昭阳殿?
“难道我的死是珍贵妃指使的?”
不会的,我摇摇头,不愿深想。
飞快处理公务,安排宫女布置寝殿,原路折返,双脚疾行都要冒出火星。
躲在不远处窃听。
“桓郎,你们至今膝下只一女,可是灼娘那边出事了?”
“母妃,我已说过多次,是我的问题。”
谢桓毫不留情抽出被他母妃握紧的双手。
“你骗不了我。若非为了弥补,母妃不会同意你娶灼娘,她虽好,但与你并不相配。”
我咬紧牙关,不断擦拭眼中冒出的泪水。
原来当初不是她选中的我。
系统与我相处愈加融洽,也在识海中安慰起我。
此时谢桓像只被踩尾巴的豹子。
“母妃,再说一遍是我的问题。”
寒凉的眸子直视他的母妃,发出警告。
“您也不愿我们这张和谐多年的面皮被完全揭下吧?”
珍贵妃捏紧被子,不敢再刺激他。
“母妃,儿臣告辞,您好好养伤吧。”
谢桓走后,珍贵妃剧烈咳嗽起来。
“容雅,桓郎对灼娘是否太过看中?他不该这样!”
珍贵妃挣扎起身,一旁心腹女官容雅把枕头垫至她身后,将她慢慢扶起。
“娘娘!”
容雅想劝说,又在看到珍贵妃反复摇头后放弃。
“我没有时间了,两年,肺痨之症我支撑不住了。”
珍贵妃杀害我的嫌疑最大。
肺痨疼痛难忍,她竟能忍受整整两年,对自己尚且如此狠毒,何况对我。
难怪前世她噶的那般快,我该不该请神医为她医治呢?
7
“王妃,蕙娘子回来了。”
“阿姊。”
她飞奔抱住我,温热气息喷在我耳边,诉说对我的思念。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亦紧紧回抱她,不时轻拍她后背,传递对她的牵挂。
“我带回的樊娘子,阿姊可要见见?”
我要寻的三人,一是代兄科考,名列三甲的慕雪晴;二是丧夫后携孤女重振家业的李锦心;最后才是樊宜兰,前世宫中最清傲的贤妃,为救我而死。
“不急。”
“宿主,为何要把樊宜兰找来?”
我已找出规律,它在卯时和日中间可能出现,其他时间都在沉睡。
若是日中阳光最盛,一般妖邪不敢露面也正常。但为何夜晚也在深睡,难道它同人一般作息?
“前世她为我而死,今世总该还她自由。”
“宿主,你还是这般心善,唉……。”
它感叹一下,并未责怪,还带有几分无奈。
还不忘提醒道:“今日是氤氲日,别忘了与谢桓圆房。”
“放心,我身体康健,前世意欢也是明年怀上的。”
我拍着胸脯打包票。
“今世小公主变成男儿,定能摆脱前世命运,他将荣登九五,成为盛世明君。”
它苏醒时我的视角就成为它的眼睛。
视线死角,我攥紧成拳,指甲深陷肉里,阵阵刺痛传过,我愈发平静起来。
一刻钟后声音消失无形,我才去见刚从梦乡醒来的蕙娘。
“阿姊,是来问我丹药一事?”
她离京前,我将系统口中的“生子丹”交给蕙娘。
嘱咐她先去道元阁找普陵真人鉴别。
“这罪恶之物,阿姊如何得来?”
蕙娘情绪比我想象中激动。
“这颗丹药十分诡异,真人只知其为不祥之物,却不知耗材和效果。”
系统果然神秘,连活了100多年,精通占卜,掌命格,定吉凶,测算未来的普陵真人也无从得知。
既如此,我要再好好想想,细细谋划。
天色已暗,心绪久久不能平息,我在正房外踱步。
珍贵妃未必是凶手,系统的嫌疑也不小。
“樊娘子,你怎么来了。”
她正在翻墙头,我差点惊掉下巴。
“灼娘,我回来了。”
8
我瞳孔紧缩,望向翻墙而下的她,瞪大双眼。
“兰娘,你回来了,为何不早点来找我?”
“是入府后想起的,这有一股神秘磅礴的力量,令我脑中记忆翻腾。待消化已至黑夜,我只能趁着月色来喽。”
黑夜中她身姿挺拔,斗志昂扬,像只高傲不屈的孔雀,与前世闷闷不乐的小白花形象截然不同。
“应是桓郎气运所致,他是这个世界的气运支柱。”
她身上一股浓郁的兰香冲入鼻腔,淡雅清新。
“我没有效忠错人,你们团聚了?”
“没有,对不住兰娘,你舍命护我,我还是没能活下去。”
我很内疚。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灼娘无需愧疚,重来一世就是全新的开始。
她似向外持续发散热量的小太阳,照耀自己,也照耀她人。
“前世你为何入宫?”
若我没记错兰娘在家中极为受宠。
“罢了,我答应过宣王要瞒你,但既已重来一世,也不算违约。”
她叹了口气,把我拉到石凳上坐下。
“我同他做了笔交易,条件是护你在宫中平安,来日他登基便放我出宫,给女子一条出路。”
她让我将美酒拿出,讲起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是家中最有才华的,事事都做到最好,就连父亲任少尹时许多饱受赞誉的施政策略也有我的身影。”
“可因为我是女子就永远无法获得平等。”
原先欢快气氛一扫,她砰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茶杯、酒杯一震。
“我向往自由,喜欢山川大地,会测算地形地势,勘测地貌,甚至父亲上报的金矿,呈上的舆图,献上的牡丹花王都离不开我的努力。”
“父亲总是垂头叹息,为何我不是男儿,可哀叹过后,却从不给我想要的。”
提及往事,她眼中的愁绪那样明显,刚上桌的美酒被她一饮而尽。
“年龄到了他们让我收心,在家学习刺绣管家。”
“那是我第一次拒绝,他们将我关在房中,蓝天白云绿草清风都无法相见,那时我告诉自己妥协吧,起码能得到片刻自由。”
借酒消愁愁更愁,她还想继续喝,右手被我反扣,茶水与酒水替换。
她也没继续索要,又“咕咕咕”饮茶。
“可每当我决定放弃时,却是彻夜难眠,辗转反侧。黎明时分终于睡了,明明是白日,梦中的我更是如笼中兔般惊慌失措。”
“最终宣王找到我,他需要有人进宫保护她的妻子,他口中你是世间顶好之人,他对不起你,暂时无法把你和孩子救出,更害怕你在宫里被人欺负。”
我果然没有猜错,系统撒了弥天大谎。
难怪兰娘入宫后对她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诸多看不上,却唯独与我相依为命,百般照拂。
“他承诺你们女儿将成为天下之主,有生之年给女子一份平等,他的话让我听到希望,即使不知真假,我也义无反顾进了宫,哪怕失败我也亦甘情愿。”
听她一番剖析,我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月光撒在身上,衣襟的泪渍清晰可见。
我终于明白自己的追求,原来是“平等”啊。
蕙娘没有得到,兰娘没有得到,我没有得到,千千万万个女子都没有得到。
而在不远的将来,我的女儿能得到,千千万万个女子的女儿亦能得到。
9
神医医术高超,珍贵妃的病已然大好。
昭阳殿一如既往的华丽奢靡,看似花团锦簇,却带着盛大的蔑视和冷漠。
“母妃,病好些了?”
她依旧高贵冷艳,病痛也折辱不了她的风采。
“灼娘,母妃有事求你。”
她张了张嘴,面露迫不得已,反复咳呛还不忘抹着眼泪:
“灼娘,母妃想为桓郎纳位侧妃。”
我震惊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随时要晕倒。
“但母妃保证她绝不会影响你们,生下孩子也记在你名下,全权由你抚养。
她紧握我的手,好似一心为我和月娘着想,无半点私心,一身炉火纯青的演技,令人拍手叫绝。
“你们成婚多年膝下只有月娘一女,未免太过孤单,月娘若无兄弟可以依附,怕她未来会被欺负。”
我内心翻白眼,如今对她的话,早无半分信任。
我一脸为难,欲言又止道:
“母妃,桓郎同我说过,月娘出生后他不小心受了伤。我们已决定顺其自然,日后多行善积德,若是上天垂帘,自然皆大欢喜。”
我停顿一下,故意做忧伤状。
“若是无缘,便从二哥家过继个小郎君。”
“咳咳……咳咳咳。”
闻言珍贵妃身子顿时僵住,似有血卡在喉中,欲喷未喷,脸色难看极了。
端王谢循是圣上二子,此人极好交友,待人和善,加之无心皇位,在一众王爷中人缘最好。
但他缺点也很明显,喜奢靡,好女色,从民间搜罗一堆美女,美其名曰英雄救美,带她们过好日子。
偏生他花钱大手大脚,又与一群斗鸡走狗的世家子弟合作经商,给人担保,险些倾家荡产。
皇家怕丢人,替他还了。
但自那之后,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来二去跑到他皇帝爹爹面前哭穷,这事也成了皇家笑柄。
他儿子众多,有亲弟弟愿意给他养孩子,自是求之不得。
“灼娘,老二家的孩子岂能说养就养,害的人家骨肉分离,终究不好。”
她苦口婆心劝说,剧烈摇晃我,声音尖锐,伴随身上传来的浓郁药香,企图将我晃醒、喊醒。
“你生月娘伤了身子,桓郎怕你难过引而不发。只是如今是议储的关键时机,膝下无子终究落于下风。”
说罢,不等我拒绝,她就让容雅前去宣召。
郑沐懿。
我先是大惊,郑家与宋家同为百年世家,比之现在发展平平的宋家,郑家多位官员身居高位。
其中最风光的就属郑沐懿这一支,他的祖父是当朝宰相,这样的身份便是做太子妃也够了。
这老狐狸究竟买了什么药,难道他和珍贵妃提前做了什么交易?
“拜见贵妃娘娘,王妃娘娘。”
她端庄行礼,挑不出一点差错。
“郑娘子,贵妃娘娘有意让你入宣王府,不知你意下如何?”
“沐懿全凭娘娘安排。”
她抬袖捂嘴做娇羞态,眼眸亮晶晶地看向我和珍贵妃,表现得很是乖巧懂事。
看似无懈可击,就是最大的错处。
我虽与郑沐懿接触不多,却听蕙娘提及过京城闺秀,郑家娘子表面柔和,实则最在意身份,凭她的性格绝不会嫁与人为妾。
便是郑相向她承诺,她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接受。
我心中警铃大作。
正巧系统的声音在我意识中炸开。
“宿主,不妨将她带回去。”
“一来做挡箭牌,挡住称你为“妒妇”的流言;二来也能借机示弱博取谢桓的怜惜,到时再赶走她就也不迟。”
如此视女子名声如无物,它却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八成眼前这位,就是它想要安排进府中的耳目。
当然对它而言,若谢桓能移情别恋自是更好不过,毕竟傀儡总比人听话。
珍贵妃不打算给我拒绝的机会。
“既如此,今日也算定下,剩下的我去同圣上说。”
“母妃,不妨同我说说。”
10
谢桓一身官袍,长身玉立,逆光而来。
“桓郎,侧妃一事,灼娘也是同意的。”
珍贵妃开口,妄图带上我减轻谢桓的抗拒。
郑沐懿匆匆向前,一脸爱意地望向谢桓,正欲开口。
“母妃,不是想要孙儿吗?儿臣这便回去给您造。”
“郑娘子这般高贵,儿臣高攀不起,不妨让父皇娶了她吧。”
娶,就是封后的意思,珍贵妃好不容易才登上后宫第一人的宝座,怎会让一个黄毛丫头压一头。
谢桓一把将我抱走。
“站住,站住,谢桓你回来,听到没有。”
殿外宫女从未见过珍贵妃如此气急败坏,八卦地窃窃私语。
我满腹心事迫切想同谢桓诉说。
可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塞上轿子。
他提胯上马,我有些不明所以,缓缓拉开帷裳一角。
他一袭红衣灼灼,骄阳似火,腰背似挺拔苍松,有着战场淬炼过的沉稳与坚定。
不消片刻便回到王府。
“桓郎,是你对吧,你也重生回来了。”
“阿华,是我。”
他轻抚我的下巴,慢慢向上,而后抚摸我整张脸,着重描摹我的眉眼。
视线紧紧盯着我,一分一毫不敢转移。
离开我就像鱼儿失去了水源,鸟儿离开了天空,不仅生命不在,连自由与灵魂都要燃尽。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午日光最盛之时,系统不会出来造次。
“是无数冤魂汇聚而成的邪祟。”
原来我们并非只有两世之缘,而是三世。
第一世我们夫妻生活美满和顺,感情深厚,育有一子两女,幼子继承了皇位。
谢桓登基后一生未纳二色,我也一辈子娇俏爱笑。
只是谢徽多年不作为致使贪官大肆盘剥百姓,战争、天灾死了太多人,百万人身死后诞生诸多死气、怨念,聚集在一起生成了邪祟。
邪崇以吸食怨念为生,这就是系统的由来。
谢桓登基后,怨念越来越少,天道对它的绞杀却越发强烈,为活下去,它耗尽力量,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气运子受天道庇护,唯有得其气运,才能真正被天道所接受。
它无法直接取而代之,就想到化身气运子的孩儿接任气运的法子。
只要成为新任气运子,不仅天道对它的攻击迎刃而解,还能吸收功德气运,甚至取代天道。
由此,我自然就变成了它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第二世它费尽手段除掉我。
它掌控诸多与我相似的替身,以为我噶了,谢桓便能移情它所控之人。
哪料谢桓不仅不为所动,还极度厌恶,最终反被发现,差点被杀。
零星几点被复活我的时空裂缝裹挟,带到第三世。
难怪前世谢桓派给我的密卫突然叛变,原来早已成了它的傀儡。
“我是怎么复活的,你放弃什么?”
“月娘登基,意娘嫁人后,我向天道许愿放弃一切,换得重来一世的机会。”
寥寥数十字,费尽心力谋求的万里江山被轻易舍弃,前半生因皇权经历的痛苦坎坷也要重新来过。
“值得吗?”
“再没有比这更值得的。”
我再也忍不住,投入他的怀中。
靠着他坚实有力的臂膀哭了整整半个时辰。
半晌,我的大脑重新开始转动,轻揉他早已麻木的手臂说道:
“若是如此,郑沐漪岂不已经……”
“不一定,但即使她意识未消,也被邪祟彻底操控了。”
“桓郎,杀了她吧。”
若她还活着,看到身体被操控做下这些自毁名声之事,我想她宁愿与对方同归于尽,也绝不苟活。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留下隐患。
她是如此,我亦是如此。
我眉宇微蹙一闪而过,愁绪很快被隐藏。
我们紧紧依偎在一处,感受彼此之间的呼吸,气息交融。
宽大的手掌从发丝穿过,搂住我的肩头,红唇相触,以解相思之苦,一夜无眠。
11
处理好王府公务,我们去看月娘。
小小月娘已长成一个白皙软嫩,憨态可掬的糯米团子。
“天地玄幻,宇宙洪荒。日月盈仄……”
一本正经、奶声奶气的读书声,沙沙的翻书声,密集有序,让人感慨小儿不凡的同时又不禁忍笑。
“月令县主资质乃我生平仅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前途不可量。”
慕雪晴眼底的希望与野心之火交织缠绕。
她是我为月娘选中的老师,前世以女子之身,在科举中位列三甲,是这天下学识最为渊博之人。
“母妃,母妃,月令背的好吗?”背完书,奶呼呼的小团子凑过来。
“很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行文背诵流畅,短短半日便将一篇千字文背得滚瓜烂熟,不可谓天资不高。
“嘿嘿,慕姑姑也是这么夸我的。”
“抱抱。”
我和慕雪晴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尽在无言中。
“月娘,今日和母妃、父王去见一个人可好?”
我亲亲在谢桓怀中的月娘,她像小甜果般亲昵回应着。
“好啊,好啊,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娘嚼完半颗果子,眨着如星辰明亮的眸子问道。
“是你的曾姑祖母,是个很坚强很令人钦佩的人。”
12
“给曾姑祖母请安,月令祝您岁岁安康,福泽万年。”
不用特意提醒,4岁的月娘亦能独当一面。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小乖乖,快过来。”
大长公主拍拍一旁座位,让侍女把月娘抱上去。
“真漂亮,不愧是你们的孩子。”
章华大长公主,今上的姑母,年轻时纵横疆场,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她拿起一块透花糍递给月娘。
宫中新制糕点,糯米做皮,呈半透明,中心精美花型映透而出,圣上用的不错,便紧着大长公主府送来。
月娘先看向我,我轻轻点点头。
“谢谢曾姑奶,您先尝尝。”
月娘举起糕点朝大长公主嘴边递去。
大长公主眼中闪过惊叹之色,满脸慈爱道:
“你曾姑奶年纪大了,吃不了喽,小月娘自己吃吧。”
月娘对着糕点咬上一口。
“嗯嗯,好美的糕点,真好吃。”
“这糕点不易消化,等回府我让厨子给做新鲜的牛乳蒸糕,它绵软细腻,易消化,让人给曾姑奶送来。”
月娘像个小话痨,嘴里说的不听,把我们逗得“呵呵”直乐。
“给外祖母请安,华妹妹也在?”
玩世不恭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段表哥。”
谢桓把我送至身后。
“段世子有何见教?”
双方对峙苦大仇深,水火不相相容。
大长公主打圆场道:
“本宫年纪大了食欲不好,撷郎特意赶来,为我带了些石榴,你们赶巧了,正好拿回府些。”
身后小厮搬来几筐石榴,果实红彤彤的,颗颗饱满多汁,晶莹剔透如同红宝石般耀眼夺目,保存这么好可见是用了极大心思。
“多谢姑祖母。”
“这时节也只南边有这新鲜石榴,回府我制成酥山可好?”
谢桓声音大的惊人,眼神更是轻蔑瞥向段君撷。
是啊,懂我之人都知道我最喜石榴,前世却传出妖妃爱吃荔枝,兴修驿站,劳民伤财,耗竭国库的流言。
不过是人云亦云,归根到底那个老登爱吃一目了然。
月娘不明所以,听到酥山,“啪啪啪”拍手庆祝。
段君撷暗地跺脚,为谢桓的无耻震惊。
两人剑拔弩张,眼见情势就要失控,我用团扇轻拍谢桓手背,暗示他就此打住。
“到时还烦请表哥入府一聚。”
“华妹妹好意,却之不恭。”
段君撷眉眼挑至额顶,得意洋洋地看向谢桓。
谢桓“哼”一声没再理会他,而是一脸委屈朝我求安慰。
两人活像两只斗鸡,你啄我追,互不相让,眼下恐怕只有我离开才会有所和缓。
“姑祖母,都准备好了。”
团扇侧遮,我小声叮嘱:“桓郎,看顾好月娘,不要再刺激表哥。”
13
“拜见将军。”密室中声势磅礴,整齐划一,寥寥数人,尽显军人本色。
“这是我麾下的娘子军,随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
声音中透着无尽沧桑与怀恋。
“当年撷郎的母亲和舅舅死后,我被夺军权,自囚府中,如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
大长公主拂拭那套西北军最高统帅的铠甲,即使多年未曾嗜血,它也依旧熠熠生辉。
“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其他军队相继背离,唯她们不离不弃。”
“军中士兵将领换了一代又一代,与我同年的一一离去,如今我已是风烛残年,可我不敢死,我死了谁又能庇护她们?”
语调没有一丝悲伤,却最是催人泪下。
大长公主如今已年逾70,尽管外表与40岁时一般无二,但内里的腐朽早已让她不堪重负。
“我一生不负百姓,不负皇家,却唯负了你们和我的孩子。”
将领们纷纷跪下。
“将军若没有您,我等不过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如何能活的这般逍遥自在。”
“末将们的命都是将军给的,提着脑袋还给您也无妨。”
“末将们有吃有喝,房子敞亮,没什么可委屈。”
大长公主拖着老迈的身子一一扶起,朗声道:
“女郎们,这是我的孙女宋灼华,我的继任者,尽情考验她吧。”
她高举起我的手臂,振臂一呼,朝四周走去,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我的面容。
“谨遵将令。”军令如山,没有丝毫推脱。
不负众望,重生归来每一天,从日中至白昼我不曾有半分懈怠。
骑马、射箭、公务这些还好,兵法谋略乃至医学道统,晦涩难懂,我一点点领会参悟,如今算有小成。
“末将拜见宋将军。”众将跪拜行大礼。
“灼娘,我把她们托付给你,答应我带领她们走向真正的光明。”
是啊,光明。
这支曾经名震西北,战功赫赫的军队,只因当权者一句轻飘飘的口谕,功劳、名望乃至史书记载通通被抹去。
她们被迫取消番号,没有任何待遇,可每当战争打响,她们总会化整为零融入开拔大军。
普通军人死后尚能马革裹尸,返回故土,可她们无儿无女,为了国家抛头颅,撒热血,生生把自己融成一把刀,只为插穿敌人的心房,而不计较自己的损伤。
而今这把刀绝不该只在暗处发光,也该正大光明展现她们的锋芒。
“谨遵祖母令。”
大长公主将佩剑、铠甲都赐予我,权力的更迭水到渠成。
“好孩子。”
我和她的眼眶都是红彤彤的。
“祖母,您可曾后悔?”
宗室最德高望重的长辈,为天下驰骋沙场的大将,倾其所有,只换来儿孙惨死,半生孤独。
像极了那块透花糍表面美好,皇恩浩荡,实则难以消化,虚情假意。
“为天下女子而战我不后悔,诸位也无需愧疚。”
世人皆知大长公主还朝那场举世无双的庆功宴。
却不知先帝曾许她一个承诺,大长公主许下天下女子入学、入仕的愿望。
随后朝野哗然,先帝恐她功高震主,谋权篡位;臣子恐她提拔女子,抢占资源。
膝下独子独孙遇刺,独女难产,唯留表哥一人。
半生辉煌,半世蹉跎。
“我只后悔没有积蓄力量,以至如今垂垂老矣仍一事无成。”
“灼娘切记不要像我。”
14
“桓郎我成功了。”
我们相拥互吻,两个炙热的灵魂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你做什么?”谢桓抱我上床榻,剥落衣衫,欺身而上。
“做什么?你叫段家那小子叫表哥,怎么不见你唤我一声桓哥哥,实在不行桓表哥也行。”
衣衫被扒个干净,我们赤诚相对。
“唤不唤?”
“不唤。”太羞耻了。
“你咬我做什么?”他轻咬我的耳垂和脖颈。
“叫不叫。”
“不叫。”
“谢桓。”我的手指蜷缩在一起。
一夜耕耘,一番收获。
“宿主,你怀孕了。”
如今平坦的腹中正孕育着一个生命,我的孩子。
“系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它的声音有些低哑,也难怪好不容易恢复点元气,附身在阮沐漪体内,又被弄死,它现在该是重伤未愈。
“宿主好好养胎,不必和谢桓继续亲热了,待孩子出生,我们便有办法剥离谢桓的气运。”
系统做起了美梦,频频在我脑中晃动。
我不明白,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它为何抗拒我和谢桓亲热?
屋外邪风肆虐,污垢沙石鼓动。
我的内心怦怦直跳,震惊却没敢在脸上闪现。
我竟看清了系统的原形,一团浓郁到腐臭的黑气,这是多少人的怨念与罪恶。
15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尔慕明泽才识卓异,经殿试钦定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钦此。”
慕雪晴还未领旨。
一旁榜眼激愤跪地:“草民不服。”
满殿大臣齐刷刷朝他看来。
尖锐高亢的公鸭嗓响起:“大胆,大殿之上岂容你放肆。”
谢徽摆了摆手。
“为何不服?”
“回禀陛下,此人乃是慕明泽其妹慕雪晴,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罪在欺君,请陛下下令严惩。”
满堂震惊。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但微臣亦有难言之隐,恳请陛下听臣一言,万死不辞。”
慕雪晴头重重磕下,身体却如青竹般跪的笔直。
殿中炸开了锅。
“此女妖言惑众,扰乱科举,欺君罔上,请陛下赐她死罪。”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日常势同水火,吵得难舍难分的官员,奇迹般联合起来。
这可不是皇家想看到的。
谢徽示意,一名寒门官员启奏。
“死刑犯死前尚有断头饭可吃,遗言可发,慕修撰学富五车,若草草处死,岂非可惜?还请陛下听其一言。”
谢徽靠世家扶持上位,在位二十年,世家互通有无,内部联姻亦抱团二十年。
眼看形势艰难,谢徽开始提拔寒门子弟,可提拔容易,给权难,诏书卡在中书省无法实行。
若按前世,谢徽还是成功了,他提拔宦官,纵容其专权擅政,处死不少世家官员,独揽大权。
可重用阉党终究于名声有碍,又有前车之鉴。
眼下有更合适人选,为何不用?
“林爱卿所言甚是,断无不听人辩解就判人死罪的道理。”谢徽发话。
慕雪晴诉说她的情非得已。
“微臣兄长寒窗十数年,临近会试却风寒加身,缠绵床榻。科举取士乃其多年夙愿,他苦苦哀求微臣代他科考。微臣本不欲答应,但他说微臣与他是双生兄妹,同为一体,若穿不上进士巾袍当饮恨黄泉。”
慕学晴不顾体面抱头大哭。
“母亲亦跪地恳求微臣,生养之恩大于天,微臣能读书识字全赖兄长垂怜,他的恩情更是还不完,怎能让他死不瞑目?”
额头碰地发出重重声响,鲜血顺着脸颊流淌。
“恳请陛下容罪臣将圣旨带回,完兄长心愿,到时臣愿心甘情愿赴死。”
朝臣已然信了七分,他们看来不会有女子用自己和兄长性命去赌一个一戳就破的官职。
“陛下,天地君亲师,君在上,亲在下,此女罔顾国法,罪不可恕。”
还有官员不愿放过她。
“是谁说她罔顾国法?”
浑厚有力的声音传进殿中。
总管太监正要怒斥,却见章华大长公主身披铠甲,手握宝剑逆光而来。
“皇姑姑,您怎么来了。”
大长公主行礼问安,谢徽辞受,一路小跑下殿亲迎。
谢徽对这个姑姑还算不错,毕竟大长公主助他夺位有功,如今又是风烛老人再无威胁。
“当年先帝曾许本宫一个女子入仕的心愿,不知诸位可还记得?”
方才喋喋不休的大臣恨不得三缄其口。
众臣讳莫如深,默不作声。
“李将军,郑相,当日你们是在场的,说说可有此事?”
文武两派最德高望重之人被当堂点名,顶着众人劫后余生的目光。
李将军直言道:“有。”
毕竟军中早有女将。
郑相硬着头皮也道了声:“确有此事。”
“陛下,既如此女子入仕便不算罔顾国法,前些时日众大臣为女学一事争吵不休,不妨一同开设。”
“大长公主,万万不可,女子有才者毕竟少数,何须耗费巨资开设女学?”
“欧,卢尚书是说慕修撰这般的人中之凤,也不配入女学吗?”
嘲讽之意甚浓。
“那殿中这些考不过她的进士配入太学?还是你家那斗鸡走狗的儿子配上太学?”
卢尚书被怼的双脸通红,不死心道:
“此女与其兄容貌一般无二,如何能判定当日会试是她,而非其兄长?殿上所言皆是她一面之词,未必没有贪图富贵,窃取其兄成绩之嫌。”
此议得到众臣附和,他们不信慕雪晴经此一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一旦紧张畏缩,十分的文采能临场发挥个五六成就不错了。
大长公主见状没有劝阻。
“既如此,不如当堂出题验证,陛下意下如何?”
“姑母所言有理。”
谢徽早想压压世家的嚣张气焰,自然无有不可。
事实证明他们小看了慕雪晴,她的头脑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不管多么刁钻晦涩的问题,即使头顶鲜血,亦能对答如流。
“微臣虽属无奈,却有欺君之嫌,不罚不足以平众怒,愿受廷杖之刑。”
做事妥帖周到,一丝不漏,彻底绝了翻旧事的可能。
谢徽大悦,亲口称赞:“慕爱卿品德才华实属天下楷模,状元称号实至名归,赐状元府一座,黄金千两。”
“至于罪责,便罚杖责二十,等你回家禀明父母、兄长后再行实施。”
高高抬起,轻轻放过。
二十杖责对寻常女子而言可能会皮开肉绽几日,但圣上亲夸的天下楷模,谁又敢重责?
16
皇天不负苦心人。
“阿姊,成了。”
蕙娘传话,我们激动地抱在一起。
眼角流下泪水,嘴角却在上扬。
笼罩在女子头顶的千年阴影终于被掀开一角。
公主府密室内,我们为慕雪晴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欢迎会,全场皆是女子。
弹琴,舞剑,策略确是一样不少,众人纷纷献上才艺。
大长公主尘封三十多年的女儿红也被拿上桌。
“感觉如何?”
“痛快。”
我和慕雪晴碰酒,同时满饮此碗。
“我那位好兄长,病重在榻,还做着天子门生的美梦呢?”
慕雪晴又给自己满上一碗,大口灌着。
“听着宣旨太监口中我的名字,盯着圣旨的眼睛恨不得当场掉出来。”
模仿她兄长的动作,惟妙惟肖,逗得我们开怀大笑。
“又是激动活过来,又是气晕过去,我能想象他的破口大骂,幸好提前把他毒哑了。”
“他也真敢想,从头至尾都是你替他考的,还自以为进士是他囊中之物了,笑话。”
樊宜兰最有体会,她俩算是同病相怜,都是被家中男性压迫的对象。
“他还不能死,若他死了,你必要丁忧最少一年以示孝心。”
几年的蛰伏,已使我看待事情更加全面,不会一叶障目,被眼前喜悦冲昏头脑。
“但一直拖着不是办法,难保有一日毒性消减,他不会好。”
我从胸前衣襟处掏出一瓶药。
“这是我从神医那求的药,服下它,意识全消,虽是活人,犹同死人。”
“若此药无用,不要犹豫,直接杀了他。”
“你很重要,绝不能因他而暴露,一年内我会想办法令你夺情起复。”
雪娘仰头看向我,抛开她锋利的花枝,露出柔软美丽的内里,一头扑进我怀里,不肯松手。
我为她整了整衣冠,轻拍她的脊背,直至她完全放松。
“雪娘,今天是你的大喜,我跳舞来为你助兴。”
蕙娘也向慕雪晴敬起酒。
“雪姊姊,你有福了,阿姊之舞冠绝京都,连古书中的霓裳羽衣舞都能轻易复刻,这场舞乃是她多日前亲创,提前为你准备的。”
我挥洒自如地跳着,高速旋转搭配锋利的兵刃,衣裙斜曳,锋芒毕露,谁与争锋。
我记起小时练舞时,舞师在我耳边呓语:“腰肢要软,身子舒展,柔情绰态融进舞里,回眸含笑,男子才会喜欢。”
可这次我不想再做掌上起舞的雀,我要做手中封喉见血的刀。
17
黄河决堤,江南旱灾。
明明早有预防,黄河灾情减缓,但河坝依旧决堤。
“你要去决口救灾?”
相聚总是短暂,离别才是常态。
“是的,阿华,旱情一事还要交托你。”
他俯身轻吻我的唇角。
家国当前,儿女私情在后。
“桓郎,盯好丰州刺史府,若此次决堤是其阳奉阴违,暗中处理不用留情。”
眼中狠辣之色一览无余。
丰州刺史乃我嫡亲堂叔,昔年为防止黄河决堤再现,我力劝谢桓为他谋得丰州刺史一职。
要求便是加固黄河河堤。
他再三向我们保证:
“承蒙王爷王妃厚爱,臣保证完成任务。”
为防万一,我增派名下木石商铺协同,所用皆为坚实之材,赔钱予他。
然前世未变之人,今世未必善人,终究权力腐蚀人心。
“桓郎,可会觉得我冷酷狠厉?”
“怎会,阿华只杀罪人,从不牵连无辜,是这世上顶顶好之人。”
他不再像前世一样将我护在身后,为我扫除前方黑暗与恶念,而是选择支持我做的一切。
虽早有准备,还是力有不及。
灾民数量大大超过前世统计,可想而知吏部那些蛀虫谎报多少人数。
“兰娘,你怎么来了?”
“现在这副光景,我哪有心情继续教课。”
她如今在女学教书,甚是自在。
“我准备整整多一倍的物资,可眼下灾民太多,灾情分散多地,杯水车薪。”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准备,不免有些懊恼自己考虑不周。
“灼娘,已经很好了,你看已经少死很多人了。”
“可近来死去的那些妇女孩子不也是我们要守护之人吗?”
樊宜兰幡然醒悟,近来的一片坦途,险些让她忘了来时的路。
“雪娘,你来的正好。”
慕雪晴来的很快,显然是下朝没多久,连衣衫都被风吹的凌乱不堪。
自从她用这双替考多年的手,模仿已成植物人的兄长写了一封陈情信后,大臣信了她的话,受过不痛不痒的二十杖,成功在朝堂上有了立锥之地。
人都到齐了,我们正式开题。
“我准备进宫找母妃,由她带头募捐,京中那些权贵会给她几分薄面。”
珍贵妃是个狠人,前世死前尚拉两位皇子垫背,可惜成王和肃王这两位巨贪没被送走,今时今日该送他们上路了。
捏碎手中盘剥的核桃,心情平复起来。
“京中权贵都是些老滑头了,灾款大头还要从那些商人手里抠。”
我把能吃的核桃仁从中取出,摆在桌上,恰恰三块不多不少。
“商人地位低下,无法科举,给他们点恩典,就足够令其趋之若鹜,此事难在谁去禀告圣上。”
雪娘一路风尘仆仆,一杯热茶下肚缓过神来。
“不是还有二皇子平王吗?他被那些商人坑的不轻,如今还靠宫中接济为生,有这样挣钱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去办?”
“嗯,我去。”
说罢,雪娘拿起桌上核桃细细咀嚼。
雪娘去最好,平王那副德行是个美女就恨不得勾搭一遍,唯有雪娘这个金科状元、朝廷命官,他才不敢轻易得罪。
“去之前,拿着我的令牌去他后院走一趟。”
我与他后院的妯娌向来相处不错。
平王生性胆小,为防他贪污过量,还需枕边人吓吓他。
“另外,我想着今年灾情南旱北涝,既如此,能不能想办法把北方的水调到南方,若灾害倒置也是一样的。”
兰娘素来于地理工程方面很有见解,他父亲任地方官时的重大工程项目都有她的手笔。
“兰娘,你手中可还有工程匠人?”
玉扇在我手中呼呼扇着,意图扫空我的浮躁之气。
“有,来京后能请的都一一请了。只是这般大的工程所需最少万人,该从何处觅得,工钱又该如何结算?”
眼见事情陷入僵局。
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以工代赈”。
“兰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计划框架交托于你。”
樊宜兰拿起桌上的第二颗核桃仁扣在手心。
“明白。”
兰娘性格自由洒脱,很适合市井的烟火气息。
“雪娘还要多费心为平王出些主意,争取让他多敲些钱以充国库。”
慕雪晴含笑应允,整了整衣衫,正欲前去平王府。
“阿姊,不好了。”
蕙娘匆匆跑来。
“慌慌张张地,坐下来慢慢说。”
我亲自为蕙娘倒了杯茶。
“京中到处都在传,今年灾害一事是女子为官世俗常理不容,引得上天震怒。”
“那些世家果然不放过机会。”
“阿姊,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和慕雪晴互相点了点头,默契天成。
“蕙娘,你知道杀死流言最大的办法是什么吗?”
蕙娘摇了摇头,她死时不过桃李年华,虽已有成长,但仍有不足。
“是更大的流言。”
“我们要做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把最后一块核桃仁放入口中咬碎。
18
“听说了吗?”
“什么。”
“小声点。”
“听说今年灾情盖因圣上懒政懈怠,民怨沸腾,引得上天降罪。”
“你听谁说的?这话也敢乱说。”
“我哪敢乱说,我姐夫的表姨夫的妹妹的儿子在郑家做门房,听他说的。”
“真的,当然真的。”
“我也听说了,不仅是郑家还有崔、卢家等世家,聚在一块都谈论过,说是陛下的缘故。”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大的灾难肯定不是为了惩罚一般人。”
紫宸殿中。
“放肆。”
殿中一片狼藉,奏折、笔墨纸砚摔得满地都是。
“这些世家愈发大胆了。”
谢徽怒极:
“可查清楚了?”
密卫从暗处现身,参拜。
“是郑卢几大世家所为,王家势大,商谈落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直接供了出来。”
“好一个狗咬狗,老三、老五呢?”谢徽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太监。
太监吓得连忙跪地,谢徽近年喜怒无常,生怕让他知道自己偏袒成王、肃王。
“成王和肃王两位殿下事先确实不知,待知道后已来不及阻止。”
大监擦擦脸上的冷汗,斟酌如何用词能让谢徽不迁怒于他。
“难道不是在世家撺掇下,自以为有了机会,直接在背后推波助澜?”
“来人,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拖出去。”
自打从小侍奉他的大监因病回家休养,短短几个月他处死多位替补者。
“两个蠢货,被世家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在那洋洋自得,真是心被他们母妃养大了。”
谢徽屈就饮了一杯新上的葡萄酒,表情不似之前那般狠厉。
“陛下,陛下。”
“谁在外面喧哗?”
“是贵妃娘娘。”
“贵妃怎么了?她不是还在养病吗?快请进来。”
“陛下,陛下。”
我扶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珍贵妃,自己也泣不成声,两张娇美的容颜梨花带雨,活像两个被水浸湿的玉人。
“贵妃,这是怎么了。”
珍贵妃簌簌流泪,晶莹的泪珠顺势滑落,眼中带着楚楚动人的美丽。
“陛下,救救桓郎。”
“桓郎怎么了?他不是去治水患了吗?”
丰州堤坝加固完毕,物资送达,流离失所的百姓得到安抚,犯事官员一行也在押送回京的路上,一场水患得到很好的抑制,百废待兴。
对于谢桓的能力,谢徽向来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有了成王、肃王两个不孝子对比后,他自然更加珍惜这个自愿请命,代自己亲临丰州治理水患的儿子。
眼见爱妃泣不成声。
“灼娘,你来说?”
我本不欲前来,若非为知悉事态发展是否顺利,趁机把戏演的像一点,谁愿意到这个老色比跟前,鬼知道他会不会兽性大发。
我和珍贵妃到殿门前,正瞧见新任太监又被拖走,我便知道成了,重新把心安回肚中。
“夫君他~他在~回京途中被人追杀。”说话结结巴巴,夹杂抽泣声。
“失踪了。”自始至终我的脸没有抬起,手绢捂着低垂的脸不停擦拭。
“什么,失踪。”
谢桓跌坐回龙椅,失魂落魄,按住龙头的手用力攥紧。
但你以为他多在乎这个儿子,可就大错特错,不过是事情超脱他的掌控,让他挫败。
谢桓生死关头,我还瞥见他色眯眯盯着我白皙的脖颈,丰腴曼妙的躯体,带有兴致盎然的意味。
油腻,恶心,若非形势所迫,我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珍贵妃瞧个正着,宽大的衣袖遮住大半张脸,狭长的眼帘透过寒光,假装体力不支,需我在身后搀扶,借机挡在我身前。
我暗叫“不妥”。
这节骨眼上还在那发情。
无法只能捂住肚子假装疼痛,晕倒在地。
“父皇,母妃,我这是怎么了?”
时机成熟,我很快醒了。
“灼娘,你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来宫中商议时,我没有告诉她我已怀孕,珍贵妃欣喜若狂道。
“真的吗?”我眼眶泛红,哽咽地问道。
得到肯定答复。
“宝宝,你一定要保佑你的父王安全归来。”
“父皇还请您救救桓郎,儿臣和腹中胎儿不能失去他。”
珍贵妃也跟着哀哀戚戚地跪求他。
19
“灼娘,成王、肃王府被抄家了。”
效率真快。
成、肃两王不仅刺杀谢桓,更是背着谢徽与世家结盟,犯了他的忌讳,难怪他一点情面也不留。
“有好戏看喽。”
我拿起一块她最爱的梅花酥放在嘴边,堵住她气呼呼的小脸。
前世成王、肃王还有他们那好母妃,没少挤兑我们。
“樊氏也是江南世家,怎的教养出的女儿一脸狐媚相?虚荣贪婪,放着族中挑选的好儿郎不嫁,一心扎进宫中的荣华富贵。”
“可不是吗?贤妃和陛下那位贵妃儿媳真不愧姐妹,呵呵,一样水性杨花,没有廉耻,日日搔首弄姿,勾的陛下无心朝政,流连在她俩宫中。”
“我若如她们一般,一定羞于活着,情愿一死了之。”
轻易把死挂在嘴边,临了了这种人一定最贪生怕死。
自己贪恋谢徽那点宠爱荣华,便自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们一样了。
放着恩爱的英俊夫君不要,鬼才要来陪这个糟老头子。
我上前一脚踩住她们裙摆,她们相互推撞绊倒在地,我屈尊降贵蹲下亲自赏了几耳光。
“到底谁是贱人?”
她们咬紧牙关不肯回话,我就让宫女一直扇,直到她们嘴部血流不止,担心被毁容,承认自己是“贱人”才停手。
随后我又拆了她们钗环,让满宫嫔妃都来围观她们的狼狈样子,多日羞于见人才罢休。
人善被人欺,被我收拾一顿,她们反而安静起来。
倒是她俩的儿子到处散播我是祸国妖妃的流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一世既然成王、肃王还敢在灾情背后使坏。
那抱歉,我只能提前送你们去死了。
“灼娘,成王、肃王被赐死了。”
樊宜兰从女学下职,兴致勃勃地把正在处理公务的我拉到一边喝茶。
前世她身死时,他俩还活得好好的,对此她感到很不可思议。
“听说在两王名下地界查获许多私制兵械,肃王府甚至还搜出了一件金光灿灿的龙袍。”
“养兵制械的地方偏僻难寻,不会你做的吧?”
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兰娘了然于心,没有过多追问,满脸崇拜地看着我。
“真厉害,灼娘,若非宣王殿下不容人,我肯定要嫁给你。”
兰娘语不惊人死不休,害我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吐出来。
“兰娘,就此打住,我可消受不起。”
我是真怕谢桓这厮听到后,趁机在床笫上折腾我。
我无奈扶额,回到书桌继续奋笔疾书。
虽有李锦心这个经商奇才的帮助,旱灾物资筹集、营救、重建等工作稳步进行。
但谢桓不在,王府、娘子军的重担压在我身上,依旧让我忙得不可开交。
“便宜宣王了。”
她帮我揉捏捶打酸痛的肩膀,小声嘀咕。
“小祖宗,别说了,回头桓郎做酥山,我请你品尝如何?他的手艺可算一绝。”
“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你快帮我处理公务吧。”
本着抓壮丁能抓一个是一个的原则,我自不会放过她。
试问天下哪有“上司累死了,牛马还在逍遥”的道理。
看着桌面两尺高的公文,她罕见没有发牢骚,直接同意了,我知道她是心疼我。
我也心疼她,我很累,她也不轻松,女学发展筹备,水利工程的框架搭建,还要应付找上门来的樊氏一族。
我们都已筋疲力竭,可我们不能放弃,更不能倒下。
我们有选择,天下间受苦受难之人乃至更多的女子却没有选择。
20
谢桓安全回京后,进宫请安。
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于石拱桥上俯瞰湖景,左臂搭在栏杆上,右手有意无意丢撒鱼食,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一条大鱼和我较上劲,猛然破水而出,半空中夺食入嘴,在我衣衫上飞溅起几滩水渍。
我起了兴致,提起裙摆,一边撒食一边逗它。
系统早早苏醒,一直没有打扰我。
看出我的兴致,黑气向我靠拢,围着我身体转了一圈,停在我眼前。
“宿主,喜欢这条鱼吗?我让它过来陪你玩玩?”
常人无法看见的情景在我眼前浮现: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鱼瞬间被黑气击破鱼鳞,穿透心脏,残忍绞杀,双眼翻白。
随后黑气包围整条鱼,蔓延四肢百骸,强制接管它无主的身体。
它周身包裹无形的水膜,跳至水面数丈高,朝我怀中扑来。
杀鱼简单,杀人呐?
我仔细观察它的本体和黑气,发现确实不足以杀人,暗暗松了口气。
不能再等了。
我假装收到鱼儿的冲击,下意识向后退,一头扎进后方谢桓的怀里。
“系统,鱼儿离水太久会窒息,让它自己玩吧。”
我展现的良善天真一如前世。
“咳咳。”
声音自谢桓身后传来。
定睛一看。
“表哥。”
段君撷的祖父,也是我的外祖父,我们是实打实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小时候,一起过家家就常扮演一对,双方长辈还笑称要为我们定娃娃亲。
只是他十三岁时父亲不幸离世。
我那时将将十岁,懵懵懂懂。
他爬墙见我,小小少年不似日常眉梢带笑,鲜衣怒马,一身丧服冷冷清清,像是有话要说又半晌无言,只身见我一面后,孤身前往苏杭。
母亲也再未提及这桩婚事,后来长大了,明白了他眼中的情意,但对他仍只有兄妹之情。
“表哥来的正巧,桓郎今日要做酥山,蕙娘、兰娘也要来,也好一起尝尝。”
谢桓罕见没有反驳,投身厨房,把说话的空间留给我们这对表兄妹。
我吩咐侍女备好棋盘。
“表哥,手谈一局如何?”
段君撷愣住,毕竟我自小活力惊人,最喜跳舞、骑马、音乐这类娱乐活动。
最讨厌围棋、策论这类枯燥无味的脑力活动。
棋盘之上我们二人权掌生杀予夺大权,你来我往,互为攻防。
起初他还礼让于我,只见我攻势凌厉、巧妙周旋,顺势吃掉他的黑子。
他才不敢轻视我,我们二人眉头紧锁,陷入专注思考。
一子落,胜负定。
“灼娘,你赢了。”没有不甘失落,桃花眼微微上扬,玩世不恭地祝福。
我放下白子。
“表哥此行有何要事?”
他笑嘻嘻地企图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被我当场拆穿。
“表哥觉得你还能瞒得过我?”
我高举手中获胜的白子,抬头目光锋利直视他。
“你是不是要去从军?你知不知道自己性命有多重要?”
同谢桓一般,前世他不忍山河四碎,百姓流离失所,毅然远赴边疆。
他料定此行有去无回,可还是头也不回得走了。
一切发展如他所料,大长公主平静接受他身死的消息,有条不紊举行葬礼,白发人送黑发人,此后满门忠烈的一脉彻底绝迹。
“我……灼娘,你知道了。”
他摸摸了后脑勺,无法隐瞒。
“如今边关未乱,你缘何从军?别告诉我,是为夺回你外祖父母的兵权?京畿道离京都调兵最快,你是真不怕死。那些人表面不会动你,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信不信不用一年半载你就会死无全尸?”
他想解释,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我打断。
“是因为我?”
该是疑问,语气却是笃定。
“你想利用你外祖父母的威势,夺取军权,助我和谢桓一臂之力,可你该知道县官不如县管,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多少人是忠诚的?”
“今日不是为了叙旧,是为告别是不是?”
我如今练武,力气非同一般,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掌印鲜红夺目,能见血光。
他一家子以身许国,却在权势阴谋下死的死,老的老。
这最后一点骨血,吃喝玩乐也好,斗鸡走狗也罢,我唯愿他一生平安。
20
“给我跪下。”
谢桓“扑通”跪地。
我拽起他的衣领,“啪”的一声带着十足的力道,扇在他脸上。
“表哥去京畿道,是不是你撺掇的?”
“是也不是?”
“是”
“啪”又是一个十足的耳光。
“你疯了?”
“是,我早疯了,早在你离开后我就疯了。”
他凄厉地笑着,如同鬼魅夜叉。
“我什么都没有了。昭阳宫被烈火付之一炬,之前的旧物被谢徽毁了,你又不肯到梦里来见我,我该怎么办?”
“阿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拥有后又失去。
日日夜夜,无数的等待中,这个英俊不凡、君临天下的男子终于疯了。
我伸出双手,抱住失神无措的他。
“桓郎我在,我们会在一起的。”
永远二字却被我藏在舌下,我给不了承诺。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一定有什么触动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阿华,我要杀了谢徽。”
谢桓神情带着狰狞的嗜血,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却又向我保证:
“段君撷不会有事,我和段家安插的势力以及大长公主的余威,足以短时间内令其控制住京畿道。”
“玉门关也早在我失踪那段时间安排好了,不必担心外族入侵。”
我捧起他的脸。
“谢徽想让我进宫对不对?”
谢桓在我的安抚下慢慢平静,如同撒娇的小狗一样蹭蹭我的掌心。
“那个狗杂碎就不该活着,如今国库空虚,他又想抽取军费过他的六十大寿。”
谢徽真不招人待见,连亲儿子都对他破口大骂。
“好了,想杀就杀吧,准备的也差不多了。”
我整理他炸毛的头发,他很享受我的亲近,直至耳边传过轻柔的宣判:
“这月你自己睡吧,若有下次别想再见我。”
快了,我要再次送你见阎王了,谢徽珍惜你所剩无几的时间吧!
“阿华,我再也不敢了。”
“我好痛啊。”
系统知道此事后,从黑气中央抽出一根似肋骨之物,化作一根匕首,递给我。
过往无法看见的雷光劈在它本体上,它发出“嘶嘶”哀鸣声。
我头顶闪现大大的问号。
它更加虚弱。
“宿主,谢桓马上要谋反,这是给你防身用的,凡被它划过再无愈合可能。我要沉睡了,你要好好的,别让别人欺负去。”
我不懂,为什么它宁愿被雷劈也要给我匕首,难道其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将匕首狠狠攥紧又松开,无妨,好用就行,没什么是我不能付出的。
“系统,谢谢,你睡吧,我等你回来。”
听到我的答话,他才安心消失。
21
夺嫡那天是个雪日。
街上白茫茫一片,家家户户关紧房门。
系统推算的天气果然好用,不枉我今日取谢徽狗命。
“这天气也正合适,不必担心牵连民众了。”
慕雪晴举了把羽扇极有风度地扇着,沉稳大气,颇有诸葛孔明气定神闲的风范。
“大冷天,你拿把扇子做什么?”
樊木兰不仅问了,还用手摸了摸材质。
“我这叫坐镇军中临危不乱,今日大军出征,也该我这位军师大杀四方了。”
简称就是为了装,绝了。
“女郎们,饮下这茶,十年磨一剑,也该让天下重新见见我们的风采。”
热气腾腾的茶水,消解了三尺寒凉。
我以剑指天,高呼:“必胜。”
“必胜。”
“必胜。”
造反是必不会造的,我们是起兵勤王前去平叛。
怪就怪谢徽太过花心,儿子太多。
“齐王、英王勾结朔方、河东节度使互为犄角,如今北门已破,圣上性命垂危,将士们速去平叛。”
他们该感谢我,让其比前世多活了两年。
谢桓一身红衣战甲,腰胯宝剑,双眸深邃锐利如鹰,挽绳翻登战马,号令众将。
火光冲天,今日必定是个不眠夜。
“齐王兄,英王兄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怎么是你?谢桓呢?”
宣政殿灯火通明,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他们难以置信的脸上。
“谢桓,他啊,自然是在宫外。”
宝剑出鞘,照出我溅满鲜血的半张脸,神情漫不经心,审视他们犹如死人,咧嘴含笑,艳丽如修罗。
“哈哈哈,就凭你一怀孕的妇人,谢桓晕头了吧。”
齐王灰溜溜的眼珠一转,盯着我,双眼放光,一掌拍在大腿上,嘴里咕囔着荤话。
“弟妹放心,谢桓死了,我们也会好好疼爱你,让你在床上好好爽爽。”
蠢货,到现在还在发情。
他饥渴的走向我,伸手想触摸的我的肌肤。
我干脆利落,袖间匕首抽出,一刀穿透他的胸膛。
系统提供的匕首果然锋利,害怕死的不够彻底,又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他跌倒在地,成为一具烂泥,死不瞑目。
英王目瞪口呆,被吓得差点抖掉手中宝剑。
“不准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剑抵着谢徽垂老松弛的脖颈。
齐王已死,叛军围成一个圈,护在英王身前。
“宣王妃,儿媳,救救朕。”
“闭嘴。”英王怒吼。
谢徽自认英王这个好大儿眼下还需传国玉玺和禅位圣旨,不敢动他,继续求救。
“好儿媳,只要你能救出朕,朕就把皇位禅让给谢桓。”
谢徽显然低估英王的丧心病狂,古往今来夺嫡者哪位是善茬?
他见谢徽不听话,当机立断削掉他的小拇指。
“啊……啊。”
谢徽被士兵按住,利剑就在身侧,他连剧烈挣扎都不敢,嚎啕大哭祈求齐王寻人为他医治。
“父皇,你也有今天,你不是最喜欢养蛊,看我们兄弟互相残杀吗?如今是不是很高兴,可惜啊,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英王将谢徽的头踹到一边,在他胸口狠狠踩上几脚,才让人医治。
“弟媳也很高兴吧,听说这老家伙打算在你诞下孩子后,接你进宫,婆媳共同伺候他。”
谢徽瞪大双眼,瞳孔倒映着他此刻的恐惧,前有狼,后有虎,他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我方才教训他,弟媳,可解气?”
明明知道他在拖延时间,但我确实高兴,脸上的笑容骗不了人。
“自是高兴,只是你不怕,我现在杀过去?”
娘子军可不是吃素的,谢桓带领神武卫、黑甲军还在北门浴血奋战,她们已突出重围随我杀来。
“如今,只怕晚了,我的援军到了。”
心腹在英王耳边小声嘟囔几句,他整个人抖擞起来,一副胜利在握的样子。
“表弟,你可算来了。”
段君撷率领金吾卫进殿。
英王手臂搭在他肩上,意图拉近彼此关系。
“你不是一直记恨谢桓夺妻之仇吗?杀了他,眼前女子就是你的。”
段君撷频频点头,眼中充满赞许认同。
却转身将齐王一剑毙命,与我如出一辙。
“但比起谢桓我更讨厌你。”
又一个死不瞑目。
结局已定,叛军群龙无首,纷纷缴械投降。
“父皇,我美吗?”
鲜血浸染的银盘玉脸,光洁绝艳,如同黄泉的曼珠沙华,死亡、不祥、却美得惊心动魄,带有致命吸引。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不要杀我。”
连连磕头,不断保证。
“我啊……”
谢徽眼中迸发光彩,以为我能饶他一命。
“自然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去死。”
他左手仅存的四根手指被我一一剁掉。
谢徽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没有士兵的搀扶,他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在地上蜷缩打滚,下腹尿液不受控制地涌出。
“欧,好像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
“啊,啊,啊”几声惨叫后彻底晕死过去。
我手里拿着这个淫荡的秽物给他削成几瓣,连同手指一起喂了狗。
掩藏多年的戾气,在这时刻终于消散。
“陛下被英王虐杀,现今驾崩。尊大行皇帝遗诏,宣王谢桓于柩前即皇帝位。”
22
新皇登基,参与叛乱的官员全部斩草除根,娘子军也重获番号,再拾荣光。
谢桓以皇后平乱有功,治国有为的名义,在龙椅旁添了把椅子,二圣临朝。
朝中大臣被换了个遍,没有能力的通通罢官,给腾位置。
剩下的也被我们的雷霆手段制服,无人敢反对。
“今春,圣上特开新科,只两位女郎榜上有名。”
“女学亦然,学识渊博者不少被逼婚嫁,剩下大多是家中独女。”
“我查了吏部籍帐,这两年灾害、苛捐杂税,女郎出生较前几年明显减少,为了生存,许多人家生出女郎就会遗弃。”
“我调用灾民兴修水利,其中女子不过十之一二,多有成家女子,丈夫不许其抛头露面。”
干工程是体力活,日复一日辛勤劳作,衣服不仅破破烂烂,热起来男子光膀子,脱裤子都是常事。
在他们看起来,女子做这些活计有辱斯文,不堪入目。
我们坐在一起品今春新茶,尝御膳房新制糕点,探讨女子今后发展,无人打扰难得自在。
她们说完后,口干舌燥地喝着新茶。
“兰娘,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高昌地区“木棉”多有种植,取其织为布,产量甚丰。”
“您是想让百姓耕种,女郎织布贩卖?”慕雪晴摇摇她新换的羽扇。
“嗯,女郎地位不如男郎,其根本为女郎不事生产,且体力不如男子,家中财产多来自男子,自然没有底气。”
我说完饮茶,听大家继续发言。
蕙娘满脸崇拜地盯着我,牵上我的话头:
“既如此,我们就需找适合女郎从事的工作,体力不如,精细活上确好上许多,织布就是。”
“木棉产量大,听说纺织难度也比丝简单,保暖性极好。如今丝制品太过昂贵,麻太过粗粝,棉织品就有极大的市场,平民家庭女性也多以纺织为主,也更易接受。”
慕雪晴博学多才,比众人更了解棉的习性。
“保温性极佳,我们还能出售给西北苦寒国家,换取财物,填充军费,用以反攻他们。”
李锦心是个商人,显然从钱粮角度出发认为其大有可为。
“知我者大家也。”
新出炉的糕点被端来,我招呼大家一起品尝。
“既然男子反对女子抛头露面,纺织工厂可以暂时只收女子。”
“制成的布匹也由女子统一售卖,一来女子更了解棉布,二来则能赚更多的钱,国朝也该多些女商!”
李锦心最了解女子经商的困难,眼含热泪地望向我。
“兰娘,机器一事就拜托你了,高昌织布机还需更改高效些。”
其乐融融,风光大好,可总会有人败坏你的兴致。
23
“娘娘,荣国夫人到了。”
“蕙娘,且随我去看看吧。”蕙娘搀扶我慢慢起身。
“阿姊,小公主出生后能不能让我带两天?”
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有些不解:“为什么?”
“我想看看阿姊小时候,阿姊见过我的,我却没见过阿姊的。”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阿姊。”
她来回轻柔摇动我的手,一双星星眼印满殷切希望,我真怀疑若我不允,她会一下抱住我的大腿。
“好吧,就让你待一天。”
“谢谢阿姊,你最好了。”
“我的阿姊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姊。”
小嘴如同抹了蜜儿。
蕙娘在提前安慰我,怕我被接下来要见的“亲人”伤透心。
其实,我早已对其无感。
“灼娘。”母亲想上前拥抱我,我连连后退。
“母亲,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灼娘,你当上皇后,就能这般同母亲说话了?”
我这阿姊记吃不记打,好不容易乘着我封后的东风从祠堂被放出来,却越发不知收敛,在夫家不尊公婆,殴打夫君,鞭打妾室,惹得夫家怨声载道,正吵着要休妻。
“掌嘴。”太监手持厚重的笞板粗暴抽打她已毁容的脸,二十下后,面如猪头,嘴唇肿成香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比以前更丑了。
我看向一旁跪地抹泪苦苦求情的母亲,平静说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亲真当你们做的那些事本宫不知道?”
“陛下失踪后,你们就密谋把本宫献给先帝,若非如此,先帝后宫佳丽三千,缘何突然瞧上本宫?”
这一世我给过机会,可惜人心叵测,有些人终究死性不改。
“如此,母亲和长姊,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从九转蕾丝凤冠的尾羽随手取下一枚簪子,锋利的簪齿直抵长姊,挑起她的下巴。
手指漫不经心地一下又一下揉搓她猩红的唇角。
“真可怜,这张脸已经毁过一次。呀,怎么还有一半是完好的,需不需要本宫帮你彻底毁掉?”
她被吓傻了,嘴角嘀咕着听不清,八成是求饶的话,眼看我要走,抱住我裙摆之下的大腿,哀哀痛哭,“哐哐”磕头。
啧啧,真没骨气。
我将她踢到一边,又把母亲轻轻扶起,用帕子为母亲擦拭额间冷汗。
“母亲来意本宫懂,为兄长新聘的贵女本宫也已求来,身份无比贵重,您回去置办聘礼就行。”
在“无比贵重”上加重语气,十分契合母亲为兄长聘请新妇的条件。
“长姊也累了吧,宫中就要下钥,本宫也不便留你。”
我抬手整理略微凌乱的鬓角,按住微痛的太阳穴,做懊恼状。
“等等,哎呀,都是小妹不好,把大事给忘了,姐夫新添男嗣也没准备贺礼,正巧一同补上。”
长姊不是个玩意,她夫君也不是个好的,自从长姊毁容后就再不来她房中,连纳了不少姿色甚好的小妾,日夜耕耘,官位本事没啥长进,倒是子嗣添了一个又一个。
长姊眼中仇恨如浓墨般粘稠得将要溢出,动作却无比恭顺,再也不敢反抗。
只是我这个人最爱斩草除根,我的长姊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来人,还不把母亲和长姊分别送回去。”
“阿姊,你真给兄长找了门亲事?是谁啊?”
送走母亲和长姊,蕙娘跑了过来,好奇地望向我。
“自然,是临华郡主。”我也没卖关子。
“是那个嚣张跋扈,和离后无人敢娶的临华郡主?”
蕙娘震惊到无以复加。
“也好,破锅配破盖,倒也合适,不用担心新嫂嫂被欺负了。”
蕙娘深呼吸压压惊,毕竟临华郡主的威名如雷贯耳。
小孩子心性。
我揉摸蕙娘如丝垂发,吐露的语言如春风化雨:
“蕙娘,我们是宋家的女儿,我无所谓,但你还未婚嫁,族中亦有品行极佳的姐妹,宋家名声绝不能败坏。”
“送去长姊夫家之物中,亦有懿旨,长姊可囚,但宋氏女不得休。”
我目光通透,带着洞察人心的直白:
“女子难为,名声大于天。有朝一日,我希望女子能在这广袤的天地中自由自在,畅所欲言,不必困于名声,困于后宅,这一切啊,都等着我们去实现呐!”
“长姊,谢谢你,我也愿用毕生守护这来之不易的一切。”蕙娘擦掉眼中盈满的泪水,掷地有声,坚定不移地望向远方,那里有女子未来的路。
24
生产比上世顺利,意欢呱呱坠地。
谢桓在产床边陪我,寸步不离。
“你骗了我。”
系统久违的声音响起,声线中竟品出些委屈、悲伤。
可笑,被你害死无数人没有委屈,你先委屈上了。
“是吗?你就没骗过我吗?”
“我前世的悲剧,无数人的苦难不都是你造成的?”
现实中的身体已因生产而虚脱,意识海里的交流却蓬勃有力。
“宿主,我向你道歉。可我们现今一体,我比谢桓同你更亲近不是吗?我们一起共掌天下不好吗?”
“服下生子丹诞下的孩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是你我共同的结晶,你为什么不肯?”
系统凝成实体,变成一个青年,模样长相与谢桓一般无二。
“宿主,这是我按照谢桓外形构造的身体,你放弃他,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颠了,彻底颠了,系统诞生死气之中,并无阴阳之分,如今不仅生出灵魂,还长出情欲。
极致的善对极致的恶有致命吸引,只可惜他喜欢的是伪装后的我,那个同前世入宫前一般无二的我,更讽刺的是那个我已被他亲手杀死。
“不好,我更想你死。”
识海中我意识凝刃,朝他攻去。
他不以为意,空手接刃。
“宿主,你伤不了我。”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
后一秒,“啊,我的身体,为什么能伤到我?”
不仅他震惊,我也愣住片刻。
原来我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的攻击竟然有效。
在我的连环攻击下,他被劈得只剩一星半点。
拼着最后力气,系统冲出我的身体,朝谢桓攻去。
为了验证猜测的可怕结论,他没有逃,哪怕知道自己会死,甚至攻击可能对谢桓毫无作用,他也要试试。
利爪竟真抓伤眼前的男人,血迹很浅但真实存在。
“竟是真的。”
“不枉我来这一遭,你们也注定无法长相厮守。”
随后我的意识也超脱肉体赶来,利刃把他从头劈到尾。
他目光炯炯凝视我,像是要把我永永远远铭记于心,继而化为天地间的一缕齑粉。
我没有听到系统的遗言。
看着他的消失,我投身谢桓的怀抱,紧紧依偎,贴合的温度在这个夏日发烫发热,仍不愿分开,十指相扣,四目相对,爱意喷涌。
一切平息之后,我让道元阁做了场法事,超度一切枉死的怨灵,自此笼罩在王朝的阴霾彻底根除,一切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尾声
国家在我们统治下,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政令畅行九州,如春风化雨,润泽万民。
女郎也获得自由,走出内宅,拥有自己的事业,与男子共同治理这家国天下。
谢桓担当起我的威武大将军,领兵征战,只差一步天下归一。
我主持内政,统御大后方,彼此相互配合,无比默契。
百姓乃至朝廷官员也逐渐接受女子统治。
月娘被正式册封皇太女,这开天辟地头一遭,也随着朝中女官话语权日渐增加而顺利过渡。
由于谢桓长期出兵打仗,宫外兴起“单知天后,难见天子”的传言。
谢桓淡然笑称:“小人谄媚挑拨,阿华确有帝王之才。”
这些年他频繁出征,我们依旧聚少离多,相互约定这场战役结束,就永远不要分离。
“娘娘,函谷关大胜,但陛下战场重伤,性命垂危。”
我难以置信,就差那么一点儿,每当我觉得幸运垂青我之际,总能带来一个震惊的噩耗。
为什么,他是气运子,不可能,也不该有事。
我亲率娘子军赶赴前线,收拾残局。
谢桓被护送回京,天下名医束手无策,连神医也无奈摇头,只能吊住他的性命。
我从前线归来,昼夜不停,跑死两匹战马赶赴道元阁。
我把希望寄托在前世助谢桓发现系统存在的普陵真人身上。
他却拿出一封谢桓早已写好的信交给我。
原来我的重生并非巧合,是他把自己命格换给我,才逼得缺少气运子的天道不得不同意。
难怪他不似前世一般将我庇护身后,而是教授我帝王心术。
难怪蕙娘、兰娘在见到我后恢复了记忆。
难怪我能杀死系统。
难怪他那么着急征战四方、一统天下。
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吾妻阿华,切莫伤心。失去你的痛苦远比身体上的伤害难过百倍,前世是我无能,今世必不让人再伤你。天下苍生还在等你,不必为我费心。”
信纸在苍白无力的手中被风吹走,吹入河流中,墨迹彻底晕湿。
我没有忧伤的时间,掉头回京。
谢桓传位于我的诏书,举国震惊。
皇室、官员抗旨不尊者众多,还有要废皇太女,在宗室中重新择子继承的上书,引得无数男子追从。
皇室宗族请德高望重的皇伯劝我放弃,以道德体统、伦理纲常胁迫我和月娘放弃皇位,另选继子,改封太后和长公主。
大长公主出山,连沉寂已久的珍太后也来助我。
“你们求哀家废自己的儿媳、孙女改立他人为帝,可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江山都是圣上、天后打下来并治理的,你们一群坐享其成之人有何脸面违逆圣旨?”
宗室眼见太后叛变,反驳道:“天下是谢家的天下,怎可传位外姓之人。”
大长公主作为宗室之长怒斥:“本宫便是谢家人,别提什么谢家传承,先帝末年江河破碎是何情景你们比本宫更清楚。”
大臣和众宗室被训得面红耳赤。
如今的我早已今非昔比,我的娘子军、谢桓的黑甲军、段君撷的金吾卫以及效忠皇帝的神武卫军权尽归我手,说也说不过,武力也比不上。
我成为国朝第一位女帝。
国朝实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定富足,再无战争,我把它经营成我梦想的样子。
太阳慢慢升起,属于女子的时代也正式拉开序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