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道圣旨，我成了弃子。

「凤氏无忧，不堪为太子妃，贬入冷宫，钦此。」

他以为冷宫是我的坟墓。

殊不知，那是我的登仙台。

1

「娘娘，这是今日的份例。」小太监将一篮粗食扔在地上，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件破败的旧物。

我微微蹙眉：「太子殿下，便是如此苛待他不要了的女人？」

小太监嗤笑一声，尖细的嗓音拉得老长：「凤…不，庶人无忧，您还当自己是凤家那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呢？如今，您连这冷宫里的一条狗都不如！」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我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叫萧天翊，当朝太子。曾许我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如今，他亲手将我打入尘埃。

我知道，他是在惩罚我。

惩罚我凤家功高盖主，惩罚我…曾是他心尖上无法拔除的刺。

他大婚那日，娶的是丞相家的千金，满城欢庆。

而我，则被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了这四方天地。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冰冷，比这冷宫的冬夜还要寒上三分。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永远不会来的枣。

「凤姑娘，」一个低沉的男声自我身后响起，「在这冷宫里自怨自艾，可不像本王认识的凤无忧。」

我转身，看到了他，当今陛下的亲弟，被圈禁的废太子，如今的安王——萧景曜。他身形颀长，眉眼间带着几分不羁的邪气，即便穿着朴素的布衣，也难掩其曾为储君的锋芒。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太子侄儿不懂珍惜，本王，却瞧得上凤姑娘的玲珑心思。」

我低头不语。他踱步到我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

「本王有个小儿，名唤阿衡，尚且年幼。这深宫之中，豺狼环伺，本王希望，凤姑娘能教他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丝探究，“当然，不是那些闺阁女儿家的琴棋书画。”

我心头一动。萧景曜被废黜太子位，幽禁于此偏僻宫苑，名为安王，实为囚徒。他的儿子，小皇孙萧衡，在这宫中更是步步惊心。

「王爷觉得，我一个被太子厌弃的废妃，能教小皇孙什么？」

他轻笑，语气带着几分暧昧的玩味：「本王觉得，凤姑娘能教的，正是太子殿下最怕的。」

他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比如，如何在虎狼环伺中，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2

萧景曜不会无缘无故寻我。

他必然是看中了我凤家在朝中的盘根错节，即便我已是废妃，凤家的底蕴仍在。又或许，他看中的，是我那颗在无数次宫廷权谋中浸泡过的心。

我成了萧衡的秘密太傅。

冷宫一隅，辟出了一间简陋的“书房”。萧衡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眉眼间有萧景曜的影子，却多了几分孩童的纯真。

「先生，今日我们学什么？」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今日，我们学认人。」

我指着窗外偶尔经过的宫女太监：「阿衡，你看他们的眼睛，看他们的步态，看他们对谁恭敬，对谁敷衍。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也是这宫里，最致命的武器。」

我教他权衡之术，教他制衡之道，教他如何在父王失势的情形下，保全自己，积蓄力量。我从不教他圣贤书里的仁义道德，只教他帝王家最实用的生存法则。

那些“露骨”的权谋算计，从我口中娓娓道来，萧衡听得似懂非懂，却眼神发亮。

萧景曜偶尔会来，站在一旁静静地听。他看我的眼神，愈发深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或许，还有一丝丝危险的占有欲。

「无忧，你教得很好。」一次，他屏退左右，单独对我说，「阿衡跟着你，本王放心。」

他伸手，想要拂去我鬓边的一缕碎发，我下意识地偏头避开。

他手僵在半空，随即自嘲一笑：「是本王唐突了。只是看着无忧这般聪慧，却屈居此地，替你不值。」

「王爷说笑了，」我垂眸，「此地于我，未必不是清净之所。」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若有一日，本王能重见天日，必不忘无忧今日之恩。」

我心中冷笑，不忘？还是利用殆尽？帝王家的人，最擅长的便是过河拆桥。

3

太子萧天翊近来有些心绪不宁。

他总觉得，冷宫那个女人，似乎并没有如他预想般枯萎凋零。

派去监视的内侍回报，凤无忧在冷宫中安然度日，甚至…还养起了花草。

「养花草？」萧天翊皱眉，他想象中的凤无忧，应当是形容枯槁，以泪洗面才对。

「是，殿下。奴才还听说…安王殿下，时常会去冷宫那边。」

萧天翊的眸色陡然一沉：「萧景曜？他去做什么？」

「奴才…奴才不知。只知道安王殿下每次去，都屏退左右，与凤氏…独处甚久。」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萧天翊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是愤怒？是嫉妒？还是…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冷宫依旧是那般萧索，只是在角落里，竟真的有几株开得不错的秋菊。

他隐在暗处，看到凤无忧正同一个小男孩说话。那孩子，是萧景曜的儿子萧衡。

凤无忧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像是在讲述什么引人入胜的故事。

「…故而，示敌以弱，非真弱也，乃骄其心，待其懈，而后一击必中…」

萧天翊听着，心中一震。这不是闺阁女子该懂的东西。这是兵法，是谋略！

他看着她，一身素衣，荆钗布裙，脸上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丽脱俗的风致。阳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柔和，眼神却锐利如刀。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他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与他有过婚约的女子。

她不仅仅是凤家的嫡女，不仅仅是他年少时朦胧的好感，她是一柄藏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随时可以出鞘。

他甚至觉得，当初那个骄傲明媚，会因他一句话而脸红的凤无忧，与眼前这个冷静睿智，教导皇孙权谋的女子，判若两人。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或者说，是他的废弃，成就了她的蜕变？

他悄然退去，心中波澜翻滚。

4

我察觉到了萧天翊的窥探。

他掩饰得很好，但那股熟悉的龙涎香，以及他自以为隐蔽的目光，还是暴露了他。

他在意了。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生出一丝快意。

萧景曜对我愈发倚重，萧衡也对我言听计从，俨然把我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先生，父王说，您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子。」萧衡仰着小脸，满是孺慕。

我摸了摸他的头：「殿下谬赞。这宫里，从不缺聪明人，缺的是能活到最后的聪明人。」

我的“课堂”愈发大胆。我开始分析朝中各方势力的利弊，剖析每一次朝堂风波背后的深层原因。我将这死寂的冷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权力中枢。

萧景曜有时会带来一些朝堂上的棘手问题，与我探讨。他名义上是请教，实则是试探我的深浅。

「无忧觉得，此次户部尚书贪墨一案，太子会如何处置？」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我端起粗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太子殿下若想借此打击丞相一派，便会重查，杀鸡儆猴。若他优柔寡断，顾忌新后颜面，便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萧景曜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那依无忧之见，他会如何？」

「他会重查。」我肯定道，「他新婚燕尔，根基未稳，更需要立威。而且…」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他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尤其对他不喜之人。”

萧景曜哈哈一笑：「知太子者，莫若无忧啊。」

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搭在了我的肩上，语气暧昧：「无忧，你这般玲珑剔透，待在本王身边，做个幕僚，岂不比在这冷宫虚度光阴要好？」

我轻轻挪开身子，避开了他的碰触：「王爷，我只是一介废妃，只想安稳度日。」

萧景曜也不恼，收回手，眼神却更加幽暗：「本王，有的是耐心。」

我知道，他在我身上下的赌注越来越大。他既希望我成为他手中的利刃，又怕这利刃太过锋利，伤及自身。

而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为自己，也为萧衡，谋一个尚不明朗的未来。

5

萧天翊开始频繁地“偶遇”我。

有时是在冷宫的墙外，有时是在御花园某个偏僻的角落，他总能“恰好”出现。

他不再掩饰，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悔意。

「凤无忧，你倒是清闲。」他语气依旧带着嘲讽，却不似从前那般冰冷。

「托太子殿下的福。」我屈膝行礼，不卑不亢。

「孤听说，你当起了安王府小世子的太傅？」他挑眉，「教些什么？女诫？女德？」

我抬眸，直视他的眼睛：「殿下觉得，安王殿下会将他的独子，交给我这样一个废妃，去教那些无用之物么？」

萧天翊噎了一下。

他看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是怨恨？是委屈？还是不甘？

但他看到的，只有平静。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平静。

「你…在冷宫过得如何？」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尚可。」我淡淡回应，「至少，没有人打扰。」

言下之意，你现在就在打扰我。

萧天翊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习惯了我的逆来顺受，习惯了我的小心翼翼，却不习惯我如今这般疏离淡漠。

「凤无忧，不要以为攀上了安王，你就能得意忘形。」他冷声道，“孤能把你打入冷宫，也能让你…彻底消失。”

我心中冷笑，威胁么？

「殿下说的是。」我垂下眼帘，「我一介妇人，生死皆在殿下一念之间。只是不知，若我死了，安王殿下会如何？小皇孙又会如何？」

萧天翊的呼吸一滞。

他知道，凤无忧在点他。她已经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软柿子了。她有了萧景曜的庇护，更有了萧衡这个小小的筹码。

他拂袖而去，背影带着几分狼狈。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并无波澜。

萧天翊，你的游戏，我已经不想再奉陪了。如今，是我来制定规则。

6

日子在波谲云诡的平静中流淌。

萧衡在我的教导下，褪去了几分稚气，眉宇间竟也染上了几分深沉。他不再是那个只知玩乐的小皇孙，开始懂得观察，懂得思考。

「先生，今日朝会上，吏部侍郎和兵部侍郎为了军饷的事情争执不休，父王回来后，脸色很难看。」萧衡小大人似的皱着眉头。

我引他坐下：「阿衡，你觉得，他们争的是军饷么？」

萧衡想了想，摇摇头：「好像…又不像。」

「他们争的，是权力，是圣心。」我替他斟了杯茶，「军饷不过是个引子。你要看的是，陛下最终偏向了谁，谁又在这场争斗中，得了益，谁又失了势。」

我将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这些本不该是一个孩子这个年纪该接触的，但生在皇家，尤其是他这样的处境，早慧，是唯一的生路。

萧景曜对我越发信任，甚至会将一些机密之事，也透露给我，听取我的意见。

「无忧，你说，陛下最近频繁召见羽林卫指挥使，是何用意？」他坐在我的对面，目光深沉。

「敲山震虎，或是…另有安排。」我答道，“王爷如今锋芒太露，陛下怕是…不安心了。”

萧景曜的眼神倏地变冷：「他倒是一刻也不肯放过我。」

「身为帝王，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我淡淡道，「王爷韬光养晦多年，一朝复起，自然会引人注目。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无忧，若本王能成事，你便是本王的皇后。」

他的眼神炽热，带着赤裸裸的欲望和许诺。

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平静无波：「王爷，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皇后之位。」

「那你要什么？」他追问。

我望着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空，久久不语。

我要的，是自由，是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而这些，无论是萧天翊，还是萧景曜，都给不了我。

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7

萧天翊的“偶遇”仍在继续。

他似乎对我产生了某种扭曲的执念，既想看我狼狈不堪，又忍不住被我此刻的冷静从容所吸引。

一次，他在御花园堵住我。

「凤无忧，孤给你一个机会。」他高高在上地说道，“只要你肯求孤，孤可以考虑，让你离开冷宫。”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殿下，您觉得我现在，还需要求您么？」

他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若想离开冷宫，安王殿下，自有办法。」我浅笑道，“何须劳烦太子殿下纡尊降贵？”

萧天翊气得脸色铁青：「凤无忧，你别忘了，你是孤废弃的太子妃！」

「是，我从未忘记。」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为自己活一次。”

他看着我眼中不屈的光芒，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

「你以为萧景曜是真心待你？他不过是利用你！利用凤家的残余势力，利用你的几分小聪明！」他口不择言地攻击。

「利用与否，与殿下何干？」我反问，“至少，安王殿下懂得何为‘尊重’二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萧天翊脸上。

他何曾尊重过我？年少时的喜欢，被他视为理所当然；凤家的扶持，被他当成往上爬的阶梯。一旦碍了他的眼，便弃之如敝履。

他看着我，眼中情绪复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悔。

「凤无忧，你会后悔的。」他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

后悔？从我踏入冷宫的那一刻起，我就斩断了所有退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的人生，再不会为他而停留。

8

朝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关于储位之争的暗流，已经涌上了台面。

萧天翊作为太子，本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他根基尚浅，身后虽有丞相一党支持，却也面临着来自其他皇子和宗亲的挑战。

而萧景曜，这位被废黜的太子，虽然名为安王，幽居宫苑，但这些年他从未放弃过经营自己的势力。他隐忍，蛰伏，等待着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我成了他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让我接触他核心的幕僚，参与一些机密的谋划。

「无忧，这是北疆传来的密报。」他将一卷羊皮纸递给我，“你看看，有何看法。”

我展开细看，是关于北疆守将与某个部落私下往来的消息。

「声东击西。」我很快得出结论，“这位守将，看似与那部落交好，实则是想麻痹朝廷，暗中屯兵，恐怕…所图不小。”

萧景曜赞许地点头：「无忧与本王所见略同。此人，是太子的人。」

我心中了然。萧景曜这是在借我的手，清除太子在军中的势力。

「王爷打算如何？」

「本王想听听无忧的高见。」他含笑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考较。

「此事不宜声张。」我沉吟道，“打草惊蛇，反而会让他警惕。不若暗中收集其通敌证据，再寻个恰当的时机，一并呈给陛下。届时，太子也难辞其咎。”

「好一个‘恰当时机’。」萧景曜抚掌而笑，“无忧之心，七窍玲珑。”

他靠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那是皇室子弟特有的味道，却比萧天翊的更为内敛深沉。

「无忧，」他声音低哑，“本王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带着试探的温度。

我没有动，任由他握着，脸上却古井无波：「王爷抬爱。无忧只愿小皇孙平安顺遂。」

萧景曜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知道，我总能轻易地避开他的攻势。

他松开手，状似无意道：“阿衡那孩子，对你倒是比对本王这个父王还要亲近几分。”

是提醒，也是警告。

我在心中冷笑。萧景曜，你以为掌控了阿衡，便能掌控我么？你太小看我凤无忧了。

9

萧天翊对我越发“上心”。

他不再满足于冷宫外的窥探，开始寻各种由头进入冷宫。

有时是“巡查宫内用度”，有时是“关心废妃起居”。

每次来，他都会遣退左右，单独与我“谈话”。

「凤无忧，你教萧衡的那些东西，最好收敛一些。」他皱眉道，“他毕竟是皇孙，不是你的棋子。”

「殿下多虑了。」我淡淡回应，“我教他的，不过是些生存之道。难道殿下希望小皇孙，在这深宫之中，如待宰羔羊一般么？”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你倒是伶牙俐齿。」他冷哼一声，“比从前，有趣多了。”

从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唯唯诺诺的凤无忧，他弃如敝履。如今这个冷静睿智，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凤无忧，他反倒觉得“有趣”了。

男人，真是可笑的生物。

「殿下若无他事，无忧还要备课。」我下了逐客令。

萧天翊却不走，反而踱到我简陋的书案前，拿起一本我手抄的《韩非子》，随意翻阅。

「孤倒是不知道，你竟喜欢这些法家酷吏之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乱世需重典，治国亦然，教人亦然。」我平静道，“法家之言，虽失于严苛，却贵在清明。比之儒家空谈仁义，更为实用。”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良久，他放下书卷，低声道：「无忧…当年之事，是孤…负了你。」

我心中一哂。迟来的道歉，比草芥还要轻贱。

「殿下言重了。」我垂眸，“过去之事，不必再提。”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知道，他心中的天平，正在一点点倾斜。

他开始怀疑，当初废黜我，是不是一个错误。

他开始后悔，放任我这颗明珠，蒙尘于冷宫。

但这与我何干？

他的后悔，他的弥补，对我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10

宫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老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每一次病危的消息传来，都会让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萧景曜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他暗中联络旧部，培植亲信，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张开。

我成了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他需要我通过萧衡，影响宫中某些尚在观望的内侍和宫妃。

「无忧，这是本王拟的一份名单。」他将一份薄薄的纸笺递给我，“这些人，阿衡若能与他们多亲近亲近，日后必有大用。”

我接过名单，上面罗列的，都是在宫中有些体面，却又立场不明的人物。

「王爷是想，让他们成为小皇孙的助力？」

「不止。」萧景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必要之时，他们也可以成为…太子的阻力。”

我心中一凛。萧景曜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他不仅要复位，他要的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王爷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我抬眸看他，带着一丝挑衅。

萧景曜不怒反笑，伸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动作带着一丝危险的缠绵：「无忧，你不会的。」

他笃定我与萧天翊早已恩断义绝，笃定我会站在他这边。

「因为，」他凑近我耳边，声音低沉而诱惑，“本王能给你的，太子给不了。本王若为帝，你便是凤仪天下的皇后。而太子…他只会让你永远困死在这冷宫。”

我没有推开他的手，任由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我肌肤上游走。

「王爷，」我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您似乎忘了，我凤无忧，最不信的，便是男人的承诺。”

尤其是，帝王家的承诺。

萧景曜的眼神暗了暗，却依旧带着笑意：「无忧，你会信的。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么？或许吧。

都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

11

萧天翊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

他不再满足于言语上的试探，开始采取更直接的行动。

一日，他以“体察废妃用度”为名，搜查了我的冷宫。

宫人们将我那几件寒酸的衣物，和几本手抄的书籍，翻了个底朝天。

「太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

「孤怀疑，你与宫外有所勾结。」他目光锐利，直视着我。

我心中冷笑，他这是想抓我的把柄。

「殿下找到了什么？」我反问。

萧天翊自然一无所获。我与萧景曜的联络，都极为隐秘，岂是他轻易能查到的。

他有些恼羞成怒：「凤无忧，不要挑战孤的底线。」

「殿下，」我上前一步，直面他的怒火，“我的底线，早在被您打入冷宫的那一刻，就荡然无存了。”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他看着我倔强的眼神，心中那股无名火再次升腾。

突然，他伸手，一把将我拽入怀中。

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凤无忧，」他低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廓，声音嘶哑，“你是不是以为，孤真的不敢动你？”

我浑身僵硬，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想如何？」我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的平静，似乎激怒了他。

他猛地低头，想要吻我。

我偏头避开，他的唇擦过我的脸颊，带着一丝灼热的温度。

「萧天翊！」我终于怒了，连名带姓地喊出他的名字，“你清醒一点！我早已不是你的太子妃！”

他身子一僵，眼中的欲望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受伤和茫然。

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

我趁机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衣衫，冷声道：「殿下若无他事，请回吧。无忧，不想再见到你。」

萧天翊看着我决绝的眼神，狼狈地退后一步。

「凤无忧，」他声音干涩，“你…当真如此恨孤？”

我没有回答。

恨么？或许曾经有过。

但现在，更多的是漠然。

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早在他将我打入冷宫的那一刻，就死了。

12

老皇帝驾崩了。

消息传来，整个皇城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随即，便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萧天翊作为太子，在老皇帝弥留之际，便已奉诏监国，如今顺理成章地准备登基。

但，萧景曜又岂会让他如此轻易地坐上皇位？

老皇帝丧仪未毕，萧景曜便以“清君侧，诛佞臣”为名，起兵了。

他蛰伏多年，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京城九门，竟有一半落入他的掌控。

一时间，京城之内，兵荒马乱。

萧天翊被困宫中，丞相一党虽然极力组织抵抗，但面对萧景曜的雷霆攻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冷宫，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反而成了暂时的安全之地。

萧衡被我藏得很好。

萧景曜派人来接他，我以“宫中混乱，小皇孙不宜挪动”为由，暂时拖延了。

我知道，决战的时刻，快到了。

萧景曜攻势虽猛，但毕竟是“谋反”，名不正言不顺。只要萧天翊能守住皇宫，等待各地勤王之师，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而我，凤无忧，这颗被双方都视为棋子的人物，将在此时，落下至关重要的一子。

13

“无忧，本王很快就能接你和阿衡出去了。”萧景曜派来的心腹，带来了他的口信。

那心腹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和恭敬。他知道，这位被废黜的凤家小姐，如今是安王殿下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替我转告王爷，让他万事小心。”我平静地说道。

心腹走后，我陷入了沉思。

萧景曜，他以为胜券在握了么？

他太自信了。也太小看萧天翊了。

萧天翊虽然年轻，但在老皇帝身边耳濡目染多年，绝非庸碌之辈。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缺少一点点助力。

而我，恰好可以成为这个助力。

不是为了他萧天翊，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萧衡，也为了…凤家的将来。

萧景曜若成事，我或许能成为皇后，但那样的皇后，不过是他手中的另一个玩物。他的多疑和狠戾，比萧天翊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萧天翊，他虽然伤我至深，但他心中，对我尚存一丝愧疚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丝情愫，便是我的筹码。

入夜，我寻了个可靠的内侍，递出了一封信。

收信人，是太子萧天翊。

信中，我只写了寥寥数语，分析了萧景曜兵力部署的几个薄弱环节，以及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内应。

做完这一切，我静静地等待着。

窗外，喊杀声隐约传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我知道，这一夜，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14

萧天翊收到我的信时，正焦头烂额。

宫门几度垂危，他手下的兵将，已经显露疲态。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成为大夏朝最短命的皇帝了。

当内侍将那封带着淡淡梅花香气的信笺呈上时，他甚至有些恍惚。

凤无忧？她在这个时候送信给自己？

他展开信，一目十行。

越看，他眼神中的惊疑就越重，到最后，几乎变成了狂喜。

信中所言，直指萧景曜兵力部署的几处致命破绽。更重要的是，凤无忧指出了一个他从未怀疑过的人，竟然是萧景曜埋在他身边的暗桩！

「她…她为何要帮孤？」萧天翊喃喃自语，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凤无忧在冷宫中平静的眼神，想起她教导萧衡时的睿智从容，想起她面对自己时的不卑不亢。

这个女人，他曾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却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殿下，凤姑娘的计策…是否可行？」身边的谋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天翊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传令下去，依计行事！」

他不知道凤无忧为何要帮他，或许是兔死狐悲，或许是另有所图。

但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这一夜，注定漫长。

皇城之内，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萧天翊亲自披甲上阵，按照凤无忧信中的指点，调整部署，突袭萧景曜的薄弱之处。

而被凤无忧点出的那个内应，也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给了萧景曜致命的打击。

局势，在悄然间，开始逆转。

15

天亮了。

持续了一夜的厮杀，终于渐渐平息。

皇宫守住了。

萧景曜的叛军，在内外夹击之下，溃不成军。萧景曜本人，在乱军之中，被萧天翊亲手擒获。

尘埃落定。

萧天翊站在城楼上，望着满目疮痍的京城，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

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的，是凤无忧那张清冷的面容。

是她，在他最绝望的时候，递给了他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她，以女子之身，运筹帷幄，扭转了乾坤。

他突然很想见她。立刻，马上。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染血的铠甲，便直奔冷宫而去。

冷宫的门，虚掩着。

他推门而入，看到凤无忧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神态安然，仿佛外面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与她毫无关系。

萧衡依偎在她身边，已经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凤无忧抬起头。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你…」萧天翊喉咙有些干涩，“你都知道了？”

「嗯。」凤无忧淡淡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

她的平静，让萧天翊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为她力挽狂澜，助他稳固帝位，她却连一丝波澜都无。

「为何要帮孤？」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凤无忧抬眸，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殿下觉得呢？」

她顿了顿，继续道：“或许，我只是不想看到安王殿下得偿所愿。又或许，我只是想看看，太子殿下您，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会如何偿还。”

萧天翊的心，狠狠一抽。

偿还？他该如何偿还？

他将她打入冷宫，让她受尽屈辱。她却在他生死存亡之际，拉了他一把。

这份恩情，太重，重到他无法承受。

16

萧景曜被废为庶人，终身圈禁。其党羽，或杀或贬，朝堂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

萧天翊顺利登基，史称文宗。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将凤无忧从冷宫中接了出来，安置在一处雅致的宫苑。

他想封她为贵妃，甚至…许以凤位。

但凤无忧，拒绝了。

「陛下，」她跪在他面前，语气平静，“罪妾凤氏，不堪为妃。冷宫废妃之名，早已天下皆知。陛下若强行册封，只会招致朝野非议，于陛下名声有损。”

萧天翊看着她，眼中满是痛惜和无奈。

「无忧，」他伸手，想扶她起来，“朕知道，是朕对不住你。朕会补偿你，朕会给你这世间女子能有的一切尊荣。”

凤无忧没有起身，依旧跪着，脊背挺得笔直。

「陛下，我不要尊荣，也不要位份。」她声音清晰，“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说，只要朕能做到，朕都答应你。」萧天翊急切道。

「我请求陛下，允许我继续教导小皇孙…不，如今应是安王世子萧衡。」凤无忧抬起头，目光坚定，“他是安王殿下唯一的血脉，也是先帝的皇孙。如今安王获罪，世子年幼，身边无人教导，恐会长成于国无用之人。”

萧天翊愣住了。

他没想到，凤无忧不要荣华富贵，不要后宫权柄，却只想要继续做萧衡的太傅。

「你…你当真只要这个？」他有些难以置信。

「是。」凤无忧点头，“教导世子，于我而言，足矣。”

萧天翊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凤无忧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她想要的，是另一种形式的权力，一种通过培养下一代，来延续自己影响力的方式。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朕允了你。」他声音有些沙哑，“朕会下旨，封萧衡为安郡王，你…便做他的太傅，食亲王俸禄。”

「谢陛下隆恩。」凤无忧叩首。

没有丝毫喜悦，也没有丝毫感激，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萧天翊知道，他与她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17

我成了安郡王萧衡的太傅。

从冷宫的废妃，到郡王的太傅，这身份的转变，让宫中之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我狐媚惑主，迷惑了新帝。

有人说我心机深沉，借教导郡王之名，行干政之实。

我对此，一概不理。

我依旧住在偏僻的宫苑，每日教导萧衡读书习字，讲解经史子集，分析时局利弊。

萧衡对我越发依赖，也越发敬重。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仅是他的先生，更是他的依靠，是他在这深宫之中，唯一能信任的人。

萧天翊时常会来。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带着审视和戒备。他的目光，变得柔和，甚至带着一丝…祈求。

他会借着考校萧衡功课的名义，在我宫中待上许久。

他会赏赐各种珍宝古玩，绫罗绸缎。

他会屏退左右，单独与我说话，说起年少时的种种，说起他对我的愧疚。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悲不喜。

「无忧，」一次，他握住我的手，眼中满是痛楚，“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了吗？”

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陛下，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您是天子，当以国事为重。」

他看着我疏离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国事…」他喃喃道，“若没有你，这万里江山，于朕而言，又有何意义？”

我心中冷笑。

帝王之爱，何其凉薄。

当初弃我如敝履的是他，如今幡然悔悟的也是他。

可惜，我凤无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摆布的女子了。

18

萧天翊的“追妻”之路，并不顺遂。

他越是刻意讨好，我便越是疏离。

他开始有些焦躁，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他以“太傅教导皇子，需德言工容兼备”为由，下旨让我学习宫中礼仪，学习如何“取悦”君王。

送来的教习嬷嬷，都是宫中老人，最擅长调教妃嫔。

她们教我如何行姿坐卧更显妖娆，如何眉目传情更动人心魄。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只觉得可笑。

萧天翊，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回心转意么？

你以为，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能折辱我，让我屈服么？

你太天真了。

我将那些教习嬷嬷客客气气地送走，然后，将她们教我的那些“媚上之术”，原封不动地用在了教导萧衡的“帝王心术”上。

「阿衡，你看，」我拿起一面铜镜，对着他微微一笑，眼神流转，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妩媚，“帝王之喜怒，不可轻易示人。但帝王之‘好恶’，却可以成为掌控人心的利器。”

我教他如何用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一个微小的动作，来影响臣子的情绪，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衡听得津津有味，学得有模有样。

当萧天翊再次来“考校”萧衡功课时，年仅十岁的安郡王，已经能用天真无邪的笑容，和恰到好处的孺慕眼神，将这位年轻的帝王，哄得龙心大悦。

萧天翊看着巧笑倩兮，应对自如的萧衡，再看看一旁神色淡然，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凤无忧，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又输了一筹。

这个女人，总能轻易地，将他的所有算计，都化为无形。

19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数年。

萧衡在我的教导下，已经长成一位翩翩少年。他不仅学识渊博，更深谙权谋之道，行事沉稳，颇有乃父之风，却比其父更多了几分仁心和睿智。

朝中上下，对这位安郡王，无不称赞有加。

而我，凤无忧，安郡王太傅之名，也早已深入人心。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男人的废妃，我有了自己的力量，有了自己的羽翼。

萧天翊依旧没有放弃。

他依旧会时常来我宫中，与我闲谈，赏花，品茗。

他不再提过去的恩怨，也不再提那些不切实际的许诺。

他只是，静静地陪着我，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他曾经的过错。

但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永远无法磨灭。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弥合。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冷宫的围墙，更是岁月的沟壑，和一颗早已死去的心。

20

这一日，是萧天翊的生辰。

宫中并无大肆操办，他只在我的宫苑，摆了一桌简单的酒菜。

月色如水，清辉遍地。

酒过三巡，萧天翊的眼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醉意。

「无忧，」他突然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然后，他做了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堂堂大夏文宗皇帝，竟然，双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陛下！」我大惊，想要起身扶他。

他却按住我的手，眼神执拗而卑微：「无忧，不要动。」

他仰头看着我，眼中带着血丝，声音嘶哑：「无忧，朕知道，朕错了。朕错得离谱。朕不求你原谅，朕只求…再给朕一个机会。」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凤簪。

那凤簪，是我及笄那年，他亲手为我戴上的。后来，我被打入冷宫，便不知所踪。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无忧，」他举着凤簪，声音颤抖，“回到朕身边，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月光下，他的脸庞，显得那般憔셔悴，那般无助。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手握天下，意气风发。

如今，却为了一个早已不爱他的女人，跪地祈求。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我看着他，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余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缓缓抬手，将那枚凤簪，轻轻推了回去。

然后，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陛下，太子妃之位，抑或皇后之位，于我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

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目光悠远，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我现在，只想做安郡王的太傅。」

言罢，我不再看他，径自端起酒杯，对着窗外的明月，浅浅一酌。

萧天翊跪在那里，久久没有起身。

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寂灭了下去。

21

萧天翊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背影萧索，带着无尽的落寞。

我没有回头看他。

窗外的月，依旧明亮。冷宫的梅，似乎又开了一季。

我的人生，早已不是围绕着某一个男人打转。

教导萧衡，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储君，甚至未来的帝王，这其中的乐趣与成就感，远非后宫争斗所能比拟。

或许，这便是萧景曜口中，我们是“同一种人”的真正含义。

我们都迷恋权力，迷恋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只是，他选择的是直接夺取，而我，选择的是悉心培养。

谁知道呢，未来的大夏，又会是谁的天下。

我轻轻一笑，饮尽杯中残酒。

这盘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