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猛地冲向妈妈：

“妈！你咋来了？你不是在医院养病吗？”

妈妈扶着腰，脸色还带着赶路的疲惫，气喘吁吁地说：

“镇上粮食站的工作人员接到有人举报，说宋巧云偷粮食，还牵扯到吴志远，就过来核实情况。”

“我担心你的情况，哪能坐得住，半道上正巧碰上他们，就跟着来了。”

我眼眶瞬间红了，赶紧扶着她往旁边石磨上坐。

正想再问，耳边突然炸开吴志远的怒吼：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你妈！”

他双眼布满血丝，猛地揪住我的衣领。

我冷笑一声，狠狠甩开他的手：

“吴志远，但凡你还有点人性，对那尸体好一点，怎么会连自己亲妈都认不出来？”

他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转身朝着宋巧云扑过去。

“砰！”拳头砸在脸上的闷响让周围人齐声倒抽冷气。

宋巧云惨叫着摔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吴志远！你疯了！”

宋巧云蜷着身子往后缩，双手护着脸，双手全是血。

“明明是你说让我教训她一顿！”

“我又没见过你妈，当时屋里就她一个人，我哪知道是你亲妈……”

“住口！”吴志远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都是你害死我妈，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

“都住手！”

几个粮食站的工作人员冲过来，为首的老李黑着脸挡在两人中间。

“要打架去别处！我们现在要调查偷粮食的事！”

他转头盯着宋巧云，眼神像刀子。

“宋巧云，有人举报你偷了四袋备用粮，到底有没有这事？”

宋巧云脸色煞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眼神却一个劲往墙角瞟。

老李冷哼一声：“不说话就去她屋里搜！”

两个年轻工作人员立刻冲进她家。

她家就在我家隔壁。

没一会儿，传来一声高喊：

“找到了！床底下藏着四袋，麻袋上还印着粮站的章！”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天杀的！这可是救命粮！”

“原来是她偷的，真是贼喊捉贼……”

咒骂声此起彼伏。

宋巧云瘫在地上，突然像疯了似的尖叫：

“是吴志远！是他让我干的！他说……”

“闭嘴！”

吴志远脸色骤变，冲过去就要捂她的嘴，却被工作人员死死按住。

老李掏出麻绳，冷笑：

“吴志远，你作为直属领导，也得跟我们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我冤枉！我根本不知道！”

吴志远拼命挣扎，突然扭头看向我。

“秀珍！你知道我的，我跟这事没关系！你快帮我作证！”

我盯着这个曾经在月下对我发誓“生死不负”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反胃：

“你有没有参与，我怎么会知道？一切等调查结果吧。”

吴志远被拖走时还在大喊大叫。

5

人群渐渐散去，我转头看见我妈蹲在满地狼藉里，正用颤抖的手把碎瓷片往破布上拢。

我冲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瓷片：

“别捡了！小心受伤！”

“这是你结婚时的陪嫁……”

我妈声音发颤，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我攥着她布满裂口的手，触到她掌心被碎玻璃划出的血痕，眼眶瞬间滚烫。

那帮砸门的村民走时，把我家柜子掀翻，连灶台上的铁锅都给砸出了窟窿。

用门板和砖头搭了张简易床，我把仅有的薄棉被铺好：

“妈你躺会儿，剩下的事我来办。”

推开村长家木门时，他正吧嗒吧嗒抽旱烟。

“村长，我要离婚。”

我直勾勾盯着他。

“按村里规矩，他被抓走调查，我能申请离婚吧？”

村长皱着眉头：

“妮儿，再寻思寻思？等他出来……”

“等他出来继续打我骂我？”

村长叹了口气，从抽屉里翻出皱巴巴的表格：

“明天我就递上去，不过……”

“不用不过！”

我抓起笔，利落签字。

“他被抓前还带人砸了我家，这账也得算清楚！”

签完之后，我报了警。

在警察的帮助下，那些砸坏我家家具的村民，一个个都赔了钱。

回到家，我把钱放在桌上，对我妈说：

“妈，把房子卖了，咱们去镇上。”

我妈有些怔愣：

“卖房子？那咱们住哪儿？”

“这些钱够我们租个屋子住了。”

“然后我们开裁缝店！”

我从床底拖出尘封多年的画本，里面夹着我偷偷画的衣服花样子。

“您针线活那么好，我画图样，咱们肯定能行！”

我妈终究点头同意。

在村长的帮忙下，房子三天就卖了出去。

买主是邻村的，瞅准我们急着脱手，压了三成价。

我咬着牙签了字，攥着钱带着我妈坐上破旧的三轮车来到了镇上。

租的店铺只有巴掌大，旁边的小屋子连窗户都没。

但我和我妈干劲十足。

进货那天，我在布料市场转了整整五圈，最后狠狠心买了批碎花棉布和柔软的绸缎。

“这裙子真俊！”

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试穿时转着圈。

“给我留三条，我闺女肯定喜欢！”

傍晚收摊时，最后一件衣服被买走，我和我妈数着钞票，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6

七天眨眼就过去了，这几天生意好得离谱，连隔壁打铁铺的老板娘都来订了三套衣裳。

我妈擦着汗想跟我回村，我拍拍她手背：

“您就安心守着店，能出什么事？”

可刚到村口，就看见槐树底下围了一圈人。

我踮脚往里挤，只听见破口大骂声：

“宋巧云那个贱人！要不是她教唆我挪用粮款，我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声音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拨开人群一看，吴志远正唾沫横飞地指着宋巧云她妈。

曾经笔挺的中山装皱得像咸菜干，胡子拉碴的脸泛着青灰，哪还有半点粮站大队长的威风。

宋巧云她妈抄起地上的竹扫帚就往他身上抡：

“放屁！当初是谁说“有我罩着你”？现在我闺女被关进去，你倒撇得干净！”

吴志远还想骂，一转头瞧见我，整个人僵住了。

他跌跌撞撞冲过来，伸手就要抓我胳膊：

“秀珍！你可算回来了！村长说你卖了房子，我还不信……”

我往后退了半步，他的手扑了个空。

“我是来拿离婚证的。”

“不行！”

吴志远突然暴喝。

“你生是我吴家的人，死是我吴家的鬼！想离婚？除非我死！”

宋巧云她妈突然冲过来，指甲几乎戳到我脸上：

“都怪你这个狐狸精！要不是你这个贱人，我家巧云能去坐牢？！”

我被她推得踉跄，吴志远趁机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跟我回家！我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放开她！”

一道低沉的吼声炸响。

我还没反应过来，吴志远已经飞出去两米远，重重摔在泥地里。

穿着笔挺工装的男人挡在我面前，他转头看我，眼睛亮得惊人：

“秀珍，真的是你！”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瞪大了眼睛。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倒在村口，看他快要饿死，我连忙带他回家，给他喂了热粥，离开的时候还送给他一小袋粮食。

没想到居然是他！

“周成？”

我脱口而出。

他用力点头。

7

吴志远猛地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王秀珍！你是不是早就和这个男人勾搭上了？怪不得非要离婚，原来早就找好下家了！”

周围围观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出一巴掌。

“吴志远！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要离婚，是因为我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别把自己的烂事赖到别人头上！”

“你居然敢打我？！”

吴志远捂着脸后退两步，突然像疯狗一样扑过来。

周成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单手卡住他的脖子：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让开！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

吴志远挣扎着，脖颈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村长攥着两本红本本挤进人群：

“都别闹了！秀珍，这是离婚证。”

我伸手去接，吴志远却突然挣脱周成的钳制，一把抢过他那份离婚证，狠狠摔在地上，还用力碾了几脚：

“我不认！这婚我不离！”

“离不离由不得你。”

我弯腰捡起自己那份离婚证，拍掉封面上的尘土。

“村长，多谢了。”

说完转身就走，吴志远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咆哮：

“王秀珍！你今天踏出这个村子，就别想再回来！”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心跳还在剧烈起伏。

周成快步跟上来，我攥着离婚证的手心全是汗，尴尬地扯出个笑：

“今天多谢你了。你找我……”

“我是来报恩的。”

周成打断我，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离婚证上，嘴角竟微微上扬。

“三年前要是没有你那碗热粥，我早就饿死在村口了。”

他声音低沉，说起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当时他去外地寻亲，路上突发重病，是我给的一碗粥和半块饼让他撑到了目的地。

后来家里突发变故，料理完一切才终于脱身来找我。

“我在镇上开了家火锅店，就在你服装店那条街。”

回到镇上，我妈一眼就看到我手里的离婚证，眼眶瞬间红了。

她抹着眼泪笑出声：

“可算是解脱了！今晚早点收摊，咱们好好庆祝！”

这时她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周成，疑惑地问：

“这是……”

我把前因后果一说，我妈立刻热情地拉住周成的手：

“快进屋吃饭！要不是你，我家秀珍今天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别麻烦阿姨了。”

周成挠挠头，露出腼腆的笑。

“我开火锅店的，不如去我那儿吧！”

我坚持要付钱，他却死活不收，最后硬是把我们拉进了装修红火的“周记火锅店”。

火锅汤底咕嘟作响，我妈随口问：

“小周，你家里人呢？怎么没见一起来？”

周成夹菜的手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

“父母去年已经走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

我心里猛地一揪，没想到他身世这么可怜。

这顿饭吃得格外舒心。

周成总是默默给我和我妈夹菜，说话温声细语，还耐心教我妈调蘸料。

回家路上，我妈忍不住捅捅我：

“这小伙子，又能干又体贴，关键还是单身……”

“妈！”

我打断她，“我刚离婚，只想把生意做好。”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

此后，周成三天两头往服装店跑。

有时帮着挂衣服，有时帮我做些杂活。

我过意不去：“你火锅店不忙吗？总往我这儿跑。”

他总是笑着说：

“店里有人盯着，我这个老板还能偷会儿闲。”

甚至常带新鲜食材来，说是试新品：“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这天午后，我正赶制订单，店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吴志远满眼通红地冲进来，一眼看见正在帮忙熨衣服的周成，顿时暴跳如雷：

“好啊王秀珍！离婚才几天你们就搞到一起了？！”

8

“吴志远，睁大眼睛看清楚！”

我冷汗眼看着他：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别像条癞皮狗似的缠着我！”

他的脸涨得紫红，喉结上下滚动，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秀珍，我错了！”

“宋巧云被抓了，我妈也没了，现在连你也要走……我活不下去了啊！”

我翻了个大白眼，冷笑出声：

“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当初你这么对我和我妈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我现在日子过得舒坦，你少来恶心我！”

周成突然跨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将我紧紧护在身后。

吴志远猛地抬头，眼里腾起两簇妒火：

“他到底哪里比我强？你宁愿让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陪在你身边，也不愿意重新给我一次机会……”

“吴志远，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跟你这种人过！”

我冷漠地看着他。

“滚！再不滚我现在就报警！”

吴志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攥着拳头站起来。

临走前恶狠狠地剜了周成一眼，咬牙切齿道：

“王秀珍，你会后悔的！”

看着他佝偻着背消失在街角，我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下来。

周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

“别怕，有我在。”

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的冰开始融化。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没想到这天，天刚蒙蒙亮，我抱着布料准备去店里，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

熟悉的汗酸味混着劣质白酒味钻进鼻腔，我拼命挣扎。

居然是吴志远！

他还没有死心！

“秀珍，你逃不掉的……”

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垂上，我被拖进废弃仓库时，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框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块破布就塞进嘴里，咸腥的铁锈味瞬间蔓延。

他的眼睛猩红得吓人，手指粗暴地扯着我的衣领：

“你不是要走吗？等你怀了我的孩子，看你还往哪儿跑！”

我拼命摇头，双脚乱蹬，鞋跟狠狠踩在他脚背上。

可他就像疯了一样，力气大得惊人，几下就撕开了我的外套。

就在我绝望时，仓库的木门被撞开！

周成冲进来，一脚将吴志远踹飞出去。

他撞在铁架上，发出一声闷哼，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秀珍，我来了！”

我吐出嘴里的破布，眼泪“唰”地流下来。

他立刻把我裹进外套里，声音发颤：

“没事了，我在……”

紧接着，几名警察冲进来将吴志远按在地上。

我浑身发抖，这才发现周成的手背擦破了皮。

“你怎么……”

我哽咽着开口。

“我今早来找你，远远看见他把你拖走。”

周成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报警后我就跟过来了。还好……还好来得及。”

吴志远被带走时还在歇斯底里地咒骂，可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当晚，我妈得知消息后，气得直拍桌子：

“这个畜生！要不是小周……”

她拉着周成的手直抹眼泪，突然反应过来。

“对了，还没好好谢你……”

“阿姨，其实我有话想对秀珍说。”

周成突然站起来，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褪色的布包，正是当年我给他的。

“秀珍，三年前你给我递粥，我记了一辈子。”

他的耳朵通红，眼神却无比坚定。

“这些年我没谈过恋爱，心里一直装着你。如果你愿意……能给我个照顾你的机会吗？”

我看着那块破布，想起这些日子他默默帮我搬布料、修缝纫机的模样，眼眶渐渐发烫。

“好。”

我轻声说，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我和周成在一起了。

我的成衣店和周成的火锅店越开越红火，我妈笑得合不拢嘴。

幸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