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后第三年，他带回了户部尚书之女。

她怀孕了。

他让我妥善安置，为他们筹备婚礼。

语气趾高气昂，仿佛让我准备这些，是对我的施舍。

「心宁从小养尊处优，今后你好生照料着，你们姐妹之间要好好相处。」

「她胆子小，让她住在韶华殿，你搬去宁安殿。」

我安静地收拾着不多的行李。

宋承霄对管家说：「瞧她那样，半死不活的给谁看？」

「不出三天，又会嬉笑着来伺候我。」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次不会了。

我决定离开，不会回来了。

2

即将走出大门时，宋承霄叫住我。

「把你的首饰珠宝都拿出来，让心宁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转头看着他，皱着眉头。

「分享不知道吗？我以前给你买那么多首饰，也没见你戴，一天天的，跟市井妇人一样，不知道打扮自己。」

姜心宁听说有好看的首饰，兴冲冲跑到我跟前。

挑挑拣拣的，倒是把昂贵的首饰选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尽是款式简单的廉价款。

「咦，这个好亮。」姜心宁拿起首饰盒最底部的一个佛牌，仔细端详着。

「这个不行。」我一把夺过。

「可是姐姐，我喜欢这个。」姜心宁眼神定定地看着我。

「这个真的不行。」我嘴里虽拒绝了，可是气势逐渐变弱。

「沈知意，心宁喜欢，你便给她吧，一个佛牌而已，改天再给你求一个。」

「不一样。」我几乎要哭出来。这个佛牌真的不一样，这是母亲贴身戴了几十年的物件，也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

当年父亲在战场身亡，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弥留之际，将她的贴身佛牌给我，祝我安康。

宋承霄知道，可他不在乎。

「我让你拿过来，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宋承霄一把夺过佛牌，温柔地递到姜心宁手中。

姜心宁甜甜地笑着。

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蔓延，我是个瓦数很大的电灯泡。

我的心又开始痛了，刚开始的隐隐作痛，到如今的刺痛，仿佛数十根针同时扎在上面，轻微挪动着。

成亲之前，我与宋承霄相识数十年，现在看来，一切都像个笑话。

我也曾无数次细想过往种种，我似乎没有做错什么，我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变成一个如此陌生的人。

仿佛之间对我说甜言蜜语的，是他的同胞兄弟。

我看着姜心宁将佛牌举得高高的，透过阳光，端详着质地。

「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呢，不过一个戴久了的佛牌罢了，纹理都磨损了。」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朝我狡黠地笑了笑。

似是不经意，佛牌从她手里滑落。

我急忙上前去接，还是晚了一步，佛牌碎成了数块。

我发疯似地扑上前，蹲在地上将它们一块一块捡起来，不小心撞到了姜心宁，她躲闪不及，被扎了脚，痛得身子往后倾倒。

宋承霄赶紧接过，将她抱起，让丫鬟去喊太医。

「沈知意，你是故意的吧？你明知姜心宁怀有身孕，还如此冲撞。」

「真是最毒妇人心。」

很快，几个丫鬟拿着扫帚来了，她们把地上的碎片扫了起来，就要走。

我拦着她们，让她们把碎片还给我。

「碎了的玉不吉利，万一冲撞了心宁和她肚中的孩子怎么办？」宋承霄仰着高傲的头。

看着这一幕，我只觉好笑。

曾经要与我偕老的男子，如今在我面前如此呵护另一个女子。

我看着院子里掉落一地的玉兰花瓣，忍着泪，摇了摇头。

我不能哭，这里没人会在意的。

3

昨日，宋承霄回到府上，差人去叫我。

我以为他下朝回来，思慕我。

满心欢喜跑到前厅，没成想，他是来告诉我，姜心宁有了身孕，他要对她负责，已向皇帝奏请纳她为妾。

「你准备准备，以平妻之礼操办我与心宁的婚事。」

「平妻？」

「陛下特许我纳宁儿为平妻。她是户部尚书之女，做妾实在委屈她了。」

我看着这个穿着锦色月牙袍，面容俊朗的男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你忘了曾对我说的话了吗？你说此生不会娶妾的。」

「这是陛下的旨意，再说，心宁怀了身孕，难道要我抛弃她吗？」

「我说的你可记住了？你是当家主母，婚礼的一切事宜务必安排妥当，不要让心宁觉得受了委屈。」

「凭什么？」我质问宋承霄，「凭什么你觉得我会置办好这一切？」

「因为我是你的夫君，我的命令，你就听着，办不好这事，这当家主母，你也不用当了。」

我与他大吵了一架，他指着鼻子骂我是泼妇。

我掀翻了桌子，茶水洒了一地，溅到他衣服上。

他气极了，劝我最好乖乖听话，否则他不介意抬姜心宁为王妃。

如今，我倒是个锱铢必较的外人了。

我看着这个昔日被称为家的地方，再没有半点温情。

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没上来，堵在胸口，我逐渐不能呼吸，晕倒在地。

再醒来，小来在一旁怯生生地候着。

宋承霄说我矫情，故意装晕，不许她喊大夫。

她只得在一旁守着我，时不时探测下我的呼吸，如此一天一夜后，我悠悠转醒。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觉得自己的心，也是这个样子了。

窗棂间透过的阳光，照得整个屋子格外地暗。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只鸽子穿过门帘，落在我手上。

它的头乖巧地蹭了蹭我的指尖。

我看着远方来信，陷入沉思。

4

「小来，如果我离开这里，你会跟我走吗？」

「王妃去哪里，小来便去哪里。」

「你想不想去看雪山？」

「想，可奴婢没见过雪山。」

「山顶长年累月的雪，太阳光一照，金灿灿的，像块大金子。」

遥想起远方的景，我感到些许慰藉。

小来随着我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我们已经到了雪山脚下。

「醒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干活，要再假装昏迷几天。」宋承霄身上穿着朝服，手里拎着两条鱼。

「将这两条鱼收拾出来，给心宁炖个鱼汤。」

「厨房里有厨师。」

「你亲手做，别人做的我不放心。」

我抬起头看向宋承霄，他明明容貌如常，我只觉得面目可憎。

我接过他手里的鱼，很重，两只胳膊拿也需要很大的力气。

宋承霄让我一个小时之内把菜端上去，否则今明两天的饭我也不用吃了。

如今是腊月，天寒地冻。

热水早就用完了，再烧肯定来不及，我把鱼放在木桶中，倒了凉水，开始清洗内脏。

小来要来帮忙，我眼神制止了，让宋承霄知道了，她也不用在府中待了。

宋承霄就是肚子里有气，他气我伤了姜心宁。

洗衣做饭这种活，我以前在军营时倒是经常干，如今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贵妇生活，倒显得有些生疏了。

一个不小心，鱼肚子处的刺扎进了中指，我吃痛地放开鱼，手指头顿时鲜血如注。

吸了几口，还是流。

「娘娘，我来吧。」小来眼中满是不忍，要上来帮我。

「退下。」我语气坚定，「去给我找点止血的药酒来。」

小来离开了，我甩了甩手指，继续处理鱼肉。将鱼身在水中反复清洗，去除上面的内脏残余。

就是在此时，我感到自己来了葵水，水很冰，激得我全身发凉，腹部开始剧烈疼痛。

自父亲和母亲不在之后，我忧思过度，身体愈发不好。如今，我的身体竟有点颤颤巍巍，站不住了。

我只加了一点盐，保留了鱼汤的鲜味。

姜心宁闻了闻，尝了一口，放了回去。

「承霄哥哥，这鱼汤怎么有股血腥味，宁儿有点想吐。」说着便捂着肚子，呕吐了起来。

「怎会如此，你没多冲洗几遍？」

「我洗了十几遍。」

宋承霄怀疑地看着我，直到看到我手上的绷带。

「你被鱼刺扎手了？」

我看着他，以为他要表达关心。

「把鱼汤倒了吧，心宁受不了那腥味，可惜了上好的鱼。」

心坠入冰窖，沈知意，你又在希冀什么？

鱼没倒，我偷偷跟小来分食了。

小来一个劲地夸我鱼汤做得好喝，她说自己真有福气，跟着我还有鱼汤喝。

我又给她盛了一大勺，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快喝吧，喝汤也管不住你的嘴。」

小来歪了歪头，朝我咧着嘴笑。

这傻姑娘。

5

我没想到，姜心宁会中毒，那日的鱼汤，她只浅喝了一口。

其余的菜，我们都吃了，都没事。

宋承霄心疼极了，请来了太医。

「回殿下，这鱼汤中加入了大量五行草，此物孕妇摄入过量，有滑胎风险。」

「沈知意，你还有什么说的？」宋承霄勃然大怒，「没想到，你是这样阴险的女子。」

那马齿苋，也是太医口中的五行草，我是加进去煮汤了，那是山上随处可见的野菜，我寻思给鱼汤提提色。

就加了几根，并不是大量。况且，那姜心宁只喝了一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自姜心宁来了之后，我已习惯了沉默。

我被罚去佛寺礼佛一个月，期间每日都要为姜心宁和她腹中的胎儿抄经祈福。

离开了王府，我竟觉得浑身轻松了起来。

长期的积郁，让我的身子愈发虚弱，有时一阵咳嗽过后，险些晕厥。

看着鸽子每日的来信，成了我的慰藉。

这日，我拿着信纸，正看得开心。

宋承霄来了，眉眼中有些许喜色。

看到我手中的信，他敛了笑。

「谁给你的信？」

「没谁。」我将信折好，收入怀中。

宋承霄冷哼道，「看来你兴致挺高，是想在这寺里多住些时日？」

「殿下误会了。」

宋承霄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我急忙跟上。

6

七日之后是父母的忌日。

父亲亡故在战场的第二年，母亲也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求我原谅她，这个没有父亲的世界，她过得好苦，饭吃到嘴里也是没有味道的。

我不怪她，我经由父亲和母亲来到这个世界，独立于这个世界。我们不该彼此负累。

操办完母亲的后事，我遣散了众多家奴。

长跪御前，只为请求替父出征。父亲虽不在了，可是东南的倭寇依旧猖狂。

皇帝看我是女子，本不愿理睬。我连跪七天七夜，再加之三皇子愿意与我一同出征，皇帝这才同意。

我一杆红缨枪，直捣倭寇老巢，将他们逼退到海岛之上，再不敢来犯。

班师回朝那日，三皇子求娶我。

皇后决然反对，我虽立了战功，可我是个孤女，没有可以依仗的家世，对三皇子没有裨益。

可三皇子毅然求娶。

我约他城外见，我跟他说，不必为了我跟皇后离心，我也不愿嫁入王公贵族之家。

我从小看父亲与母亲举案齐眉，我所希望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是皇子，注定妻妾成群，沈知意祝殿下前程似锦，万事顺意。」我退后几步，就要离去。

那日，在千万朵玉兰花下，宋承霄承诺，此生只娶我一人。

我看着这个从小一起上学堂的少年，慢慢变得玉树临风。

他愿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一个家。

他说，「沈知意，让我做你的家人。」

我本来是万分欣喜的。

成亲后，我们也有过幸福的时光。

每天他上朝前，我都会为他宽衣，整理服饰，他每次都会缠着我，要我一个拥抱。

那时他大败倭寇，风头正盛，极得皇帝喜爱。

被二皇子刺杀，胸部中剑命悬一线时，我贴身伺候，亲自煮汤药，喂他喝。

他昏迷前期没有意识，水和饭喂到嘴里也不会吞咽，我担心极了，一口一口，亲自喂他吃饭喝药。

如此不眠不休一个礼拜，灰头土脸，心力交瘁。

那天我扶床坐着，描画着他的侧脸，虽然长满了扎人的小胡子，但我就是看不够。

把手放在他鼻翼下方，探着他的呼吸。

他突然就睁开了眼，迷茫而后逐渐清晰，看到我后，温柔地望着我。

他说，「知意，你受苦了。」

我疲惫不堪地朝他笑了笑，我想我那时一定丑极了。没等他给我反应，我一头栽倒在床头。

7

父母忌日那天，我等到中午。

宋承霄的贴身侍卫来报，他不去了。

我跪在坟头，看着满地的小黄花，风轻抚而过。

我问，「父亲，母亲，你们也是同意的吧。」

话音刚落，两只蝴蝶围着我翩翩起舞。相伴相依，一会落在我的衣袖上，一会又停在我头上，一会又绕着我的手飞啊飞。

一个在前面飞，一个在后面追。

而后一同远去，消失在了花丛中。

我泪流满面，不知归去。

我知道，你们定是同意我离去的。

回去的途中，马车路过春风楼。

楼外大街旁也摆满了桌子，众人围坐，像是在庆祝什么大事。

「今天三皇妃身体好转，全场的酒席，三皇子包了，大家吃好喝好。」酒楼掌柜笑得胡子直颤。

众人高声欢呼，赞扬着三皇子和三皇子妃，说他们是大善人。

还有人祝福他们身体康健，白头偕老。

有一女子更是脸红道：「以后嫁人就嫁三皇子这样的，长得帅，有权势，还疼妻子。不敢想三皇子妃会有多幸福。」

我掀起马车帘子，宋承霄听了众人的话，满脸喜悦，很是受用。姜心宁作脸红状，靠在宋承霄身上，真是郎情妾意。

宋承霄眼神透过人群，似是看到了我，出现了些许慌乱。

我淡淡地看他一眼，放下了帘子，嘱咐车夫回府。

8

成亲后的第一个纪念日，宋承霄翘了早朝，带我去了我们定情的玉兰花林。

我一边开心得要飞起来，一边又担心他被皇后责骂。

他不管不顾地拉着我的手，奔跑在春天里。

我看到路边有各色的野花，还有温柔的太阳和风。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我们在树林间闲逛，他摘了玉兰为我簪花，粉色的、白色的玉兰，我的身上都是玉兰香。

路过的农人都夸我们是对恩爱夫妻。

在夜晚的玉兰树林中，我坐在石头上，看到了一场盛大的烟花，它们次第绽放在深蓝天幕下，像是爱人的眼睛。

他又一次向我告白，他说以后每个纪念日都会陪我过，会陪我岁岁年年。

我以为那样就是永远了。

第三个纪念日的时候，我早早便做好了佳肴，等在餐桌旁，想象着他回来看到都是他爱吃的菜，该多么欢喜。

我等啊等，一直等到月上三竿，等到暴雨如注。

那饭凉了热，热了又凉。

我担心他的安危，带了雨伞出去找。

就在街头巷子的拐角，我看到他和一个女子紧紧相拥，两人望着彼此的眼神，像是蜜一般。

雨水打湿了衣衫，却降不下两人之间的温度。

我愤怒地上前，打了宋承霄一巴掌，还要上前去撕扯那女子的头发。

他护着那女子，骂我是疯婆娘，是妒妇。

他质问我，「如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伞被刮走，雨滴打在我的手上，伤口连着心，撕心裂肺地疼。我看着这个我爱的男子，变得如此陌生。

再后来，是那年的中秋，皇后邀众人赏月。

夜宴上，我再一次看到那个女子。

人们都说，她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才情样貌皆是一流，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皇后亲自邀她一舞，眼中满是欣赏之意。

转头看到我，眼里浮上厌恶。

皇后不喜欢我，或许曾经喜欢。

她叫姜心宁，她的霓裳羽衣舞跳得很美。

我坐在宋承霄身边，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夜宴结束后，皇后派人把我留下。

「沈知意，你如今嫁给三皇子已三年有余，只是这肚子……」她欲言又止，怜悯地看着我的肚子，仿佛我那么可怜。

「你也知道，皇家以子嗣为重，本宫不管当初霄儿与你成亲时说了什么诺言，三皇子必须后继有人！」

皇后的话不容置疑。

我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她知道，我如今是不能生育的，我生不了自有人可以生。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先走了。」宋承霄站在马车旁，头抬得高高的，轻蔑地看着我。

姜心宁从他身边探出头，笑眼弯弯：「姐姐，我家的马车坏了，姐姐不介意我搭个车吧。」

「上来吧，心宁，何须同她讲。」宋承霄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

我麻木地看着二人，跟着上了马车。

姜心宁笑道：「沈姐姐，你好幸福哦，嫁给三皇子这样帅气又有能力的男人。」

我听了她的话，象征性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宋承霄不满我的反应，愠怒地看了我一眼。

姜心宁本来坐在马车门口的地方，又说想跟我说说体己话，要来坐我旁边。

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起了起身，给她让出空间。

很快，我如姜心宁所愿，看到了夹在马车缝隙里的红肚兜，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朵朵牡丹。

「啊这，我的肚兜，怎的落在了这里？承霄哥哥，这就是我那个丢失的肚兜，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姜心宁一脸害羞地看着宋承霄。

宋承霄嘴里宽慰着姜心宁，眼神看向我，当他发现我并没有生气的时候，心头莫名有些烦躁。

「找到了就好。」又转头看着我。

「你一上车就在想什么，跟你说个话也爱搭不理的。」

「回殿下，没想什么。」

姜心宁看着我跟宋承霄之间的气氛逐渐紧张，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

她拉着我的衣角，「姐姐，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把这衣衫拉在马车上的。我也不知它怎会在这里出现。」

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其中缘由，我只是太累了，不想去追究。

京城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很累。

9

姜心宁住进来的第二日，便列了一条长长的单子，跟我说她要十里红妆，要宋承霄身骑白马去接她。

我一一应着。

若我不答应，她闹到宋承霄面前，最后倒霉的还是我。

中午宋承霄上朝回来，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他说姜心宁最近怀孕，身子不便，让我给她盛汤。我递过去的碗，姜心宁没接到，碎在地上，汤汁溅到姜心宁的腿上，她疼得大叫。宋承霄让我给她道歉，我照做。

姜心宁又在宋承霄面前装起了白莲花，说她不怪我，我一定不是有意的，让宋承霄不要怪罪我。

我看着他们这对「夫妻」，只觉得刺眼。

「殿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承霄哥哥，还有一件事。」宋承霄耐心地听着，「我听说知意姐姐的绣工很好，你的贴身衣物一直都是她绣的，可以让她为我们绣一对大婚的里衣吗？」

「好啊。」宋承霄问也没问我，欣然同意了。

「宁儿想要一对鸳鸯。」姜心宁的手在宋承霄胸口绕着圈，娇声道。

「宁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宋承霄扭过头，瞪着我，「你可听到了？」

我想着这时辰鸽子该飞回来了，我回了句听到了，离开了。

收到回信的时候，我开心极了。

我终于要离开这地方了，他来接我了。

至于姜心宁想要的鸳鸯，这城内多的是心灵手巧的妇人，我多花点钱，什么拿不到。

10

宋承霄与姜心宁大婚的那日，来了众多京中权贵，皇帝和皇后坐在主位上，满脸喜气。

姜心宁身穿万两金丝线编织、由十几位绣娘赶制了一个多月的喜服，画的是京城时兴的桃花妆。

殷红粉黛，郎才女貌，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昨日，她在我面前展示她的华服，她父亲准备的几十抬嫁妆。

她说，女子还是要母凭子贵，骂我克父克母克子，所以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宋承霄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姜心宁把我骂得一文不值。

我气急了，要上前赏姜心宁一巴掌。

宋承霄拦住了我的手。

「沈知意，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像是听到一个莫大的笑话，「你听听姜心宁都说了什么！」

「我生不出孩子是克子吗？」我因为愤怒，肩膀抖得格外厉害，眼泪也止不住地流。「这其中的原因，你最清楚不是吗？」

「够了！」宋承霄制止了我的话，拉着姜心宁离开了。

这个原因我知道，宋承霄知道，皇帝和皇后也知道。

当初我主动请缨去国之东南杀倭寇，皇后为了战功，劝宋承霄跟着我。

虎父无犬子，我也是久负盛名。

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倭寇在被追赶得穷途末路之际，爆发出了惊人的反抗力。

我当时劝宋承霄，穷寇莫追，他不听，以主帅的身份，率了一队人马去追赶。

在被围困的存亡之际，我带着大部分兵力赶到，眼看着一支箭就要刺向宋承霄的脖颈，我跳下马，为他挡下这一箭，也彻底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是为感激，还是因为喜爱，宋承霄求娶我，我当时都是感动的。

但皇后和皇帝是不愿意的，听了我要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脸都黑了。

只是那时宋承霄待我很好，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如今宋承霄求娶姜心宁，他们自是乐意。

从始至终，没人问过我的意愿。

罢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要离开了。

11

我命小来拿着我的行李，避开满是宾客的院子，从后门出来了。

也是在这时，我看到了宋承霄。

他手里拎着百香楼的糕点，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沈知意，你这是要去哪？」

看到我的行李，他质问道。「你怎么敢？」

他派人夺过我的行李，将我锁在了房内，一并丢给我的，是他手里拿的几盒糕点。

绿豆酥，桂花糕，糖渍杨梅，都是我喜欢吃的。

宋承霄理了理喜服，朝宾客走去，还不忘吩咐侍从：「替我去买几件当下时兴的服饰，还有胭脂水粉、首饰，送到王妃屋内。」

侍从疑惑道：「主子，是送到姜王妃那里吗？」

「你说呢？」宋承霄无语道，「当然是沈王妃那里。」

宋承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明明以前他如何冷落我，我都很乖巧懂事。

如今……竟拿了行李要离开。

成婚的当晚，宋承霄一直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派人去宁安殿看看。

他这样的举动，让姜心宁充满了危机感。

以前宋承霄都是对我爱搭不理的，如今突然关心起来，还是在她大喜的日子。

她年轻貌美，还会打扮，样貌才情，哪点不比那女人强？她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

「承霄哥哥，你摸摸我的肚子，我们的孩子刚刚动了。」

听到这话，宋承霄的心神稍定。

他望着姜心宁的肚子，对，我着急什么，我马上就要有孩子了，沈知意，这是我们的孩子。

12

之后我一直在找机会离开，可宋承霄派人把我看得死死的。

除了一日三餐，房门都是锁着的。

我没有机会。

顾辞的鸽子也在门外打转，进不来。

我很着急，我怕宋承霄看到那些信。

我更怕顾辞来府中找我，被那些侍卫抓住。

还好这段时间，朝中事务繁忙，他每日早出晚归，顾不上我。

倒是姜心宁坐不住了，她以为自己当了平妻，我就会如一个隐形人，影响不到她和宋承霄的关系。

没成想，这才刚结婚，宋承霄的心思却全跑到了我身上，每日上下朝都会来看我一眼，对她和孩子也怠慢了。

她不甘心。

这日，姜心宁以外出散心需要人保护为由，支走了府中的大部分侍卫。

而后又找了她父亲，要来了一些侍卫，将我绑了出来。

我从麻袋里重见天日时，一眼看到了那片玉兰花林，还有姜心宁。

她的肚子如今已经显怀，她叉着腰，看到我，眉眼中皆是得意。

「沈知意，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往后的大半余生，我还有想去的地方！

「姜心宁，你要干什么？你要宋承霄，我全部让给你，只求你放我走。」

「沈知意，你装什么大度？好像你是个贤惠的当家主母。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施舍。」她的眼睛染上血色。

「当年若不是你，嫁给承霄哥哥的是我，三皇子妃的位置也是我的。你凭什么？」

「你哪点比得上我？」姜心宁质问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能跟我争的资本？」

「对了，你知道吗？你母亲上吊自杀的那天，我看到了，承霄哥哥也看到了，我们都没有告诉你，你猜为什么？」

「我不在乎你，可他就是要让你孤身一人，这样才能把控你。」

「你别说了！」

听了姜心宁说的话，想起过往种种，我的心痛逐渐加深，直至绞痛。

我尖叫着冲向她，将她推翻在地。

她右手拿着的火折子也掉在了地上。

火势迅速蔓延，我用力撕扯着姜心宁的衣服，她怀了孕，行动不便，被我纠缠的动弹不得。

她原来想将我和这片定情之地一并销毁。

我一个孤女，死了也就死了。

可她没想到，我在绝望之际的爆发力如此惊人。

玉兰树接连燃烧，四周烟雾升腾。

我本来就有咳疾，在大火中，咳嗽得更厉害了。

我逐渐不能呼吸，松开了缠打着姜心宁的手，躺在了地上。

「沈知意！」恍惚间，我听到了宋承霄的声音。他冲进了火场，大喊着。

「承霄哥哥，救我。」姜心宁也呼喊了起来。

宋承霄听到她的声音，跑向她，将她一把抱起。

而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闻到了记忆中，那股青草香。

13

宋承霄做了一个梦，梦中沈知意站在大火中，身上都是火，流出的泪成了岩浆，他看着她慢慢地在火中烧成灰烬。

她周围旋转着的玉兰花瓣，也一朵一朵燃烧殆尽。

他想去救她，可是却靠近不了。

他只能拼命地大喊，「沈知意！！！」

「承霄哥哥，承霄哥哥你醒醒。」

意识清晰之后，看到姜心宁的脸，宋承霄意识到自己做了噩梦。

「沈知意呢？」

「王妃她……没救回来。」姜心宁语气弱弱的。

「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宋承霄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王爷，臣妾来为你揉揉。」

宋承霄抬头盯着姜心宁，一动不动，冷冷地盯着。

姜心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委屈道：「承霄哥哥，你这样盯着，宁儿害怕。」

「这场大火可是你的手笔？」

「承霄哥哥，不是宁儿，是那沈知意劫持了我，要与我同归于尽。」姜心宁流泪满面，哭得梨花带雨。

「你先下去吧。」宋承霄敷衍道。

沈知意还没有找到，宋承霄如今没有心情哄姜心宁。他不停在房间踱步，最后一拳砸在了墙上。

宋承霄一夜没睡，他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沈知意烧成灰烬的脸。

「沈知意，没我的命令，你不许死。」宋承霄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空气自语。

姜心宁回门宴那天，宋承霄未去，姜心宁自己带着礼物回了娘家。

邻居的闲话，让姜心宁十分委屈。

她在用餐时，提起这件事，又在宋承霄严肃的目光中偃旗息鼓。

最后侍卫来报，搜遍了玉兰林的所有角落，并未发现尸体。

宋承霄逐渐握紧了拳头，没有尸体就好，这样她就没有死吧？

沈知意被烧成灰烬的脸再一次浮现，这成了宋承霄的梦魇。

他不再睡觉，甚至长时间不闭眼，整个人迅速憔悴。

「去找，无论天涯海角，都给我找到她。」

宋承霄只能相信沈知意没有死，若不然，他一辈子不得安宁。

「承霄哥哥，你还好吗？」姜心宁看着逐渐消瘦下去的宋承霄，心疼道。

「滚，别让我看到你。」宋承霄咬牙切齿，怒吼道，「若不是你，沈知意便不会死！滚！」

姜心宁看着宋承霄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慌了神，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恐怖。

14

直到一个月后，宋承霄才有了我的消息。

他紧紧攥着信差送来的信，眼里满是怒火。

我以为我死里逃生，就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直到我收到小来的信，宋承霄一直没有放弃找我。甚至多次去我父亲生前带的军营中胡闹，说他们私藏了我，要把他们都拉去斩了。

我没想到我的消失，让这个男人如此疯魔，那我只能主动出击了。

宋承霄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回他的府邸。

为什么不想见到他，只是差人送来一封和离书，却没问过他同不同意。

他只是做了一个天下男人都会做的决定，纳妾。

当初的誓言又算得了什么，有情饮水饱吗？

他是皇子，是未来夺嫡的热门，他需要一个子嗣，需要有权势的岳丈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这个孩子，他也打算养在沈知意名下，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凭什么沈知意她说消失就消失，他绝不允许！

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她。

宋承霄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搜集各种信息，派出大量人马，去找寻我的下落。

收到我行踪的第一时间，他让人去备了最快的马。

姜心宁含泪委屈地看着宋承霄：「承霄哥哥，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吗？」

宋承霄看着她愈发隆起的腹部，敷衍道：「你在家安心养胎，我去去就回。」

「承霄哥哥，母后和父皇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他顶着皇帝的雷霆之怒，不听皇后的劝阻，铁了心要去寻我。

「别跟我提这个！」宋承霄最烦别人用父母压他。「你如今怎么也这么不懂事？」

宋承霄怒道：「我去寻我的妻子，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指点点？」

「乖乖在家养胎，如果孩子有什么闪失，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姜心宁泪流满面，看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在她面前犹如一个恶魔。

「今天便收拾收拾东西，搬去宁安殿吧。知意喜欢韶华殿，那地方离我也近。」

宋承霄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姜心宁的眼泪在脸上逐渐凝固，她看着宋承霄远去，心里不免浮现出一抹悲凉。

宋承霄，你以为你现在去，沈知意会原谅你吗？

一个被伤透了的女人的心，是救不回来的。

已经冻成了冰块，多少温暖都补不回来了。

宋承霄骑着赤兔马，往天山狂奔。他带着一束开的最盛的玉兰，万两黄金换来的龙凤簪，还有一个纸鸢，众多华丽的衣裳。

他迫不及待地去见沈知意。

他知道沈知意只是同他闹脾气，他哄一哄，她就又会回到自己的怀抱。

虽说这一次她把和离书都送来了。

自己花费心机准备了重宝，她也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15

望山跑死马。

宋承霄在路上奔波了半个月，风雨兼程，跑死了十几匹马。

看着远处的天山，终于越来越近。

他先是找到一处河流，将玉兰花束泡在里面，喝饱水。

又换洗了干净的衣物，隆重得像是两人初相识。

他不停设想着沈知意看到自己会有多么欣喜。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以及她臂弯中一个高大的男人。

宋承霄愤怒极了，他不管那个男人是谁，敢抱着他的妻子，他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沈知意一脸温柔地看着那男子，用手拂去他头上的枯草。男子的手紧紧抱着沈知意的腰身，眼睛里都是情意。

青天白日，看到这一幕，宋承霄只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冲上脑门了。

「沈知意！！！他是谁？」

我看到宋承霄，只觉得是白日见鬼，「你怎么来了？」

「知意，你怎么容许别的男人这样抱着你？」

「三皇子，我们已经和离了。这不是别的男人，是我未婚的丈夫。这里不欢迎你，你哪里来的回哪去吧。」

听到我赶他走，宋承霄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沈知意，你在说什么，跟我回去！」说着就要来拽我的胳膊。

「你干什么，我不回去。」

顾辞捏住宋承霄的手腕，他吃痛，松开了手。

「对我的未婚妻客气点，否则……」顾辞朝宋承霄亮了亮拳头。

宋承霄气急了，冲着顾辞的脸就要来一拳。

很快，顾辞便让他见识到了天山脚下第一大力士的威力。

宋承霄被打得鼻青脸肿，右眼更是肿得不能看，整个人像一个大猪头。

面对顾辞的挑衅，宋承霄只是怒视着我们，不敢再有动作。

「沈知意，跟我回去吧，姜心宁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寄养在你名下，你才是名副其实的三皇子妃。」

「你耳朵没问题吧，宋承霄？我们已经和离了，如果你没有收到和离书，我不介意再写一份。」我震惊了，跟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我不同意！」

「我管你同不同意。祝你和你的王妃白头偕老，子嗣绵延。」我转身之前，看了他一眼，「还有，赶紧滚，我不想看到你。」

「知意，难道你嫁给我的这三年没有感情吗？你上朝前为我整理衣装，生病了守在我的床头。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别赌气了，跟我回去吧。」

「宋承霄，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别再来烦我了。我一秒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宋承霄看到我决然的神情，彻底慌了，他朝着我的背影大喊大叫。

我没有回应，也不会再回应了。

话要说给在意的人听。

16

宋承霄不相信我对他没有爱意了。

他脑子里都是我们新婚时的甜蜜，却忘了之后他是如何待我的。

他把对我的爱，都给了另一个女子，视我如草芥，让我受尽了难堪与苦楚。

或许我曾经对他有爱，可都在那一桩桩事件中磨灭了。

如今看到他，我只觉得厌恶。

曾经我万念俱灰，觉得在这世间孤独一人，丈夫也不爱自己，还伙同另一个女子折辱我。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正是那时，我收到了顾辞的信。

他说他梦到了我，我变成了一只白鸽，却带着染血的翅膀，撞在他怀里，没了气息。

他害怕极了，起床便给我写了信。

他在信中跟我讲天山的雪，悠然吃草的牛羊和马儿，春天时漫山遍野的花，雪水消融下孕育的万般生机。

他邀请我去天山玩。

如同小时候一样。

小时，父亲被皇帝派往西北，平定部落内部的战乱，我那时随父亲一起，结识了顾辞。

小小的少年，脸上满是高原红，笑容却那般淳朴。

他邀请我一起骑矮脚马。父亲很快平定了内乱，被部落的可汗拉着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我便跟着顾辞一起学骑马、牧羊，还认识了一只叫小雀的牧羊犬。

离别时也是依依惜别，后来又随着父亲去了几趟西北，只是单纯去找顾辞玩。

每次去，少年都会抽长一些，很快比我高了一头。

父亲和母亲离世后，我心灰意冷，与顾辞断了联系。

17

宋承霄是被漫天的火光热醒的。

在灼热的篝火旁，我答应了顾辞的求婚，同意与他结为伴侣。

周围的牧人性格火热，起哄让我们亲一个，我害羞地倚在顾辞怀里，他捧着我的脸，深情一吻。

火光更热烈了，牧人们围着我俩跳起了舞。

宋承霄眼睁睁看着我被顾辞亲吻，大叫着冲了过来。

「你，你在对沈知意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亲吻我的妻子。」

「胡说，沈知意明明是我的妻子！」

顾辞看着这个逐渐疯魔的人，「你怎么配说这句话的，看看你都对知意做了什么，若不是我，知意早就没了。那样，我更饶不了你。滚，在我的怒火还能被压抑的时候。」

「知意，你真的答应嫁给他了吗？」宋承霄不愿接受。

「当然。」我靠在顾辞的身上，慵懒地笑望着宋承霄，看着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不堪。

「沈知意，你是我的妻子，没有我的同意，你怎么敢嫁给别的男人？」

「为何不敢？你同不同意重要吗？」

在周围人的欢呼声中，我与顾辞走向了我们的家。

宋承霄想追上去，却被众人围着，脱不开身。

他没有离开，在这里花重金买了毡房。

每日都在我和顾辞身边晃悠，摘了地上的野花，捆成花束送给我。

他拿来的玉兰花树，早成了枯枝，我丢在地上，用脚一踩便碎成了无数残渣，如同我对他的爱意。

他拿给我的龙凤簪，我当着他的面，丢在了脚下。在这个地方，黄金无用，我也不喜爱。他拿来的那些衣裳我看都没看。

那些裙摆太长了，我们这里的小姑娘也不会喜欢。

宋承霄以为他这样做，我看到他的真心和诚意，会跟他回去。

他想错了。

我只是每日簪着顾辞为我做的沉香木簪，与顾辞一同放牛牧羊。

宋承霄总是用幽怨的目光望着我们，却也不敢靠近。有一次，他离得近了，差点被牛顶出内伤。

他不死心，派人拉来了一千九百九十九棵玉兰树，说要还给我一片玉兰花林。

我只是笑笑。

那些树在这里存活不了，即便是活了，我也不会去看。

我早已不是那个傻姑娘了。

18

我想宋承霄是疯了，他居然把姜心宁掳来，说要杀了她们母子，给我赔罪。

「夫君，求求你，求你放了我们，我肚子里可是你的亲骨肉啊。」姜心宁被宋承霄牵制着，哭得梨花带雨。

「你这个坏女人，都是你害得知意与我离心，都是你！」宋承霄咬牙切齿道。

「要是没有你和你肚中孩子就好了。那样知意就不会离开我了。」

他拿起长长的刀，要捅进姜心宁的肚子。

姜心意吓得花容失色，在地上疯狂挣扎，匍匐着往前爬。

眼看刀子就要落下，我拉起马鞭，抽向他的手腕。

姜心宁泪流满面，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不快走？」

听了我的话，她连滚带爬远离了宋承霄。

宋承霄失魂落魄地向我走来，「知意你看，我不爱这个女人，我只爱你的。」

顾辞一拳打在了他脸上，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手腕上沾满了血，呆呆地坐着，直到天黑。

嘴里一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再爱我了，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爱我？」

后来听说，姜心宁受了惊吓，提前产下了一个死婴，生产过程中大出血，也落下了不孕之症。

她回到家后，哭着求他爹，说一秒都不想在三皇子府待着了。

19

那日，在宋承霄的身后，我看到了皇后，还有大批人马。

皇后派人将他绑上了马车。

这是要变天了。

小来寄来的信中说，如今皇帝病重，各大皇子开始组织势力，为夺嫡做准备。

第二天再看到宋承霄时，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腿，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

宋承霄在途中跳下马车，摔断了腿。

再次赶来的皇后气得扇了宋承霄一巴掌。

他痴痴地望着我，「知意，等我回来！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我无语地看着眼前乱闹腾的男人，只觉得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眼瞎。

「顾辞，要不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正有此意。」

我看着这个小时候还很羞涩的男孩，如今长成了威武的男子。

策马奔腾时，洋洋洒洒地挥着马鞭，宽松的衣物下，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之前顾辞在信中知道了我的处境，建议我来天山散散心，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为了我的到来，妥善准备着。

甚至担心我的安危，跋山涉水去了皇城。

我来到天山后，他带我看了很多美景。

第一次为一匹马儿接生，感受到生命律动的那一刻，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们躺在天山的脚下，看着云儿东躲西藏。

骑着马儿，感受风的耳语。

他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情意，假装我们只是好友。

我也什么都不说，只是慰藉自己，我们只是朋友。

直到我深入草原，遭遇狼群，生命垂危之际，这个男子骑着马儿，硬生生闯出了一条生路。

看着他赤身与狼群搏斗的时候，我怕极了。

我害怕失去他。

20

再听到宋承霄的消息已是一年后，小来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投靠我。

看到我怀里抱着一个胖娃娃，眼神中满是怜爱。

「王妃，不对，小姐，不对……」小来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

「叫姐姐。」我笑望着她，「这是你姐夫。」

小来害羞地看着我，「姐……姐夫。」

「哎。」我跟顾辞异口同声道。

当年宋承霄义无反顾地离开朝堂，来到天山，他的离场，让朝中支持他的官员纷纷倒戈。

他有皇后母家，还有户部尚书等大臣的辅助，本来形势一片大好。

宋承霄最终夺嫡失败，四皇子上位，其他的皇子都以各种理由被杀，皇后也莫名其妙病死中宫，四皇子生母丽嫔被封为皇太后。

那天，宋承霄又一瘸一拐地要去天山找我，却被一支飞箭当场射杀。

在宋承霄的血没有流尽的时候，杀手用一把小刀将他凌迟至死。

百姓看到他的惨状皆是唏嘘。

三皇子虽相貌上乘，在人前伪装得温和可亲，但是背地里却傲慢跋扈。四皇子因为生母的位份低，母家没有权势，从小没少受他欺负，还被他推入茅坑中，引得众人嗤笑。

宋承霄最终流血而亡，死的时候，眼睛也看向天山的方向。

怀里抱着大束玉兰花，花瓣枯萎，已成黄褐色。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