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无力百花破(谢煜沈芸沈望舒)已完结,东风无力百花破已完结
去寒山寺礼佛时,我被马匪掳走,三日后被扔在尚书府门口。
未婚夫急忙赶来换婚,要迎娶我的妹妹。
父亲埋怨我败坏家族名声,要我一根白绫了此残生。
正当我准备认命的时候。
靖安侯府的世子却上门提亲。
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为我澄清流言,亲求圣旨赐婚,更是准备了六十六台聘礼羡煞旁人。
长公主举办的赏花会上。
他放言:「沈望舒是我此生唯一的妻,谁若是欺她,便是欺我。」
可是直到婚后一年,他要外放江南。
我听见他与幕僚在书房私语。
「世子,您真的不怕夫人知道当年的事吗?」
「我答应过沈芸会让她坐稳陈夫人的位置,况且我现在不是娶了沈望舒吗?」
「马匪记得处理得干净些。」
我泪流满面,决然离去。
半个月后,谢世子上任江南知府。
没想到在半路遭到流民冲撞,世子夫人不慎落水,不知所踪。
后来纵使谢煜权倾天下,也找不回自己的妻子。
1雪夜惊变
我蜷缩在尚书府门前的青石阶上,鹅毛大雪落进后颈的伤口。
冷,好冷。
母亲你在哪里?舒儿好疼……
三日前马匪的狞笑犹在耳畔,腰间的淤青隐隐作痛。
「小姐!」
婢女柳夏的尖叫刺破雪幕,我混沌的意识归于清醒。
朱红大门轰然而开,我看见柳明昭握着沈芸的手跨过门槛。
我亲手给他绣的鸳鸯荷包,此刻正系在妹妹的杏色裙带上。
「沈家长女虽已失贞,但柳沈两家是世交,依小侄看,这婚约就换成芸儿妹妹吧。」
父亲嫌恶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吩咐下人将我拖到祠堂。
随后就和柳明昭商议起了婚事。
我被押着跪在祖宗牌位前,腿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却只能紧紧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自从母亲去世,我就没有了娇气的资本。
父亲只在乎沈家的颜面,继母也只疼爱自己所出的沈芸。
不知道在祠堂跪了多久,久到我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
在我栽倒在地上之前,祠堂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
父亲那张毫无情绪波动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仿佛我只是一个物件。
他将一丈白绫掷在我脸上,「你若是知耻,就该学你姑姑当年……」
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他就转身离去。
喉间忽地一暖,一口血喷涌而出。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的闺房中了。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伤口也已经被处理妥帖。
试探着喊了一句「柳夏」。
小丫头就急忙跑了过来,她哭红了一双眼,眼睛里满是劫后重生的庆幸。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是老爷吩咐人把您送回来的。」
父亲?
我皱了皱眉,感觉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父亲这个人最注重颜面,巴不得我在祠堂自缢为沈家博回几分名声才是。
怎么会吩咐人把我送回来?
而且还请大夫来为我诊治。
「发生了什么事,父亲怎么会突然……」
柳夏一脸兴奋地打断了我的话。
「小姐,那天老爷刚从祠堂出来,靖安侯世子就来提亲了。」
靖安侯世子谢煜?
我从脑海中搜刮出关于他的记忆。
谢家世代从军,战死沙场的二郎数不胜数,可谓是满门忠烈。
谢煜倒是没有从军,但早在去岁就高中状元,现在正任翰林院编修。
「我与谢世子素不相识,他怎么会突然上门提亲?」
柳夏也疑惑地挠了挠头,老实地回答。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那天谢世子上门求娶您,老爷同意了,并且马上派人把您从祠堂接了出来,还下令以后家中再也不许提您失踪的事。」
听着柳夏的解释,我不禁苦笑。
果然如此,我能为沈家带来利益。
那么沈家的名声,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只是我还是要想办法见谢煜一面,问清楚。
2圣旨赐婚
不等我去见谢煜,谢煜却带来了赐婚圣旨。
雪粒子簌簌落在梅枝上,谢煜站在回廊下时,肩头已积了层薄霜。
他今日未穿朱红官服,月白直裰外罩着天青色鹤氅,被雪光映得宛如一捧凝住的月光。
「沈姑娘。」
他拱手行礼时,广袖间散出松墨香,指节上还沾着未洗净的朱砂批注。
「谢某僭越,想借西园半步地界说几句话。」
父亲谄笑着退下前,我瞥见他袖口隐约露出的金丝请柬。
正是三日前柳家送来换婚的聘书。
谢煜的目光在那抹刺目的金上一掠而过,鸦羽似的睫尖微颤。
却只是将掌心暖炉轻轻塞进我手里。
绕过结冰的莲池时,他始终落后半步。
鹤氅广袖有意无意地替我挡着风口碎雪,腰间玉带环佩轻响间。
我嗅到一丝苦涩药香。
听闻谢老侯爷旧疾复发正在养伤,原来是真的。
「圣旨是今晨寅时初刻求来的。」
行至老梅树下,他忽然开口,从袖中取出明黄卷轴时,他的手腕似有青筋鼓起。
梅枝上的雪团忽地坠落,他抬手替我遮挡,冰水却顺着他的袖管灌进肘间。
我这才发现他鹤氅下竟只着单薄春衫,不禁失笑。
「谢大人在文官中想必独树一帜。」
毕竟其他文人应该没有他从小习武的身子骨。
他笑了笑没接这话,转而说起圣旨的事。
「谢某三上陈情表,以历代贤妇典故为证,终得陛下朱批『其志可嘉』。」
「昨日在文渊阁,王尚书指我悖逆礼法,我差点与他吵起来。」
他笑意盈盈地说着自己在朝堂上与人吵架的事迹,颇有几分自豪感。
我本来阴郁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不禁笑出了声。
行到卵石路,我差点摔倒。
他想要搀扶,但袖中却滑落了一本泛黄的《女则》,每一页边角都写满批注。
在「妇人有污,当自裁以全节」的段落旁,朱砂小楷力透纸背:「迂腐之言,不及吾妻鬓边雪。」
他忽然撩袍跪在雪中。
「圣旨我已求来,只是我还想问一句,沈姑娘可愿嫁谢某为妻?」
许是今日的太阳太过耀眼,眼底的泪意怎么也收不回去。
「谢世子,我只是一个被坏了名声的女人,你何必如此?」
他低头轻笑,眸中似有光华流转。
「望舒可知,那年上元灯会,只一眼,我就倾了心,奈何罗敷有夫。」
东墙外忽然传来柳家纳彩的鼓乐,他猛地攥住我的袖角。
「沈姑娘,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是我的夫人就好了。」
冰凉的玉带扣贴在我腕间,他指尖的温度却灼人。
「谢某在陛下跟前立过血誓,若三年后姑娘仍欲离去,我以毕生清誉作保,让姑娘风风光光地活成第二个李清照。」
雪霰子忽然密密匝匝砸下来,他起身将我罩在鹤氅下。
隔着单薄春衫,我听见他心跳如策论答辩时的鼓点。
震碎了那些藏在《女诫》批注里的未尽之言。
后来听翰林院小吏说,谢大人为求那道圣旨,在御书房门外生生跪了一日。
次日六十六抬聘礼进府时,最末两箱竟是前朝才女未面世的手稿。
谢煜站在雪中递来婚书,翰林院特制的洒金笺上。
他亲笔写下:愿为妻门下走狗,守书楼皓首穷经。
3大婚风波
大婚那日,谢煜亲自牵我迈过三寸厚的朱红火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他掀开我盖头时,指尖拂过凤冠垂珠,将合卺酒中的青梅换成蜜饯。
「翰林院同僚都说我不讲理,夫人可要心疼我。」
我被他逗笑,忍不住嗔怪他。
喜烛爆出灯花时,他忽然从鸳鸯枕下抽出一卷洒金笺。
展开里面竟然写着:「愿为沈娘子门下走狗,翻书页,拾簪珥。」
婚后的日子平静又温馨,谢煜实在做得太好。
沈家给我的伤害我已慢慢遗忘,有时我在想,也许是上天看我过得太苦,才让谢煜来补偿我。
每晨鸡鸣三遍,谢煜必亲自端来鎏金药盏。
「太医说川贝要卯时服用。」
他总先试三口温度,喉结滚动时中衣领口微敞。
腊月廿八那场宫宴后,我染了咳疾。
谢煜竟将翰林院公务搬至寝处,玉笔山压着《伤寒杂病论》。
朱批奏折的间隙不忘添我手炉银炭。
子夜烛泪将尽时,他忽然搁笔轻笑:「夫人可知,今日王学士参我『牝鸡司晨』?」
我望着奏折上「谢编修纵妻干政」的弹劾。
却见他在旁批注:「家有凤凰,何须司晨?」
我忍不住垂泪。
「夫君,除了母亲,从未有人待我这样好过。」
「若不是你,我已被父亲一根白绫勒死了事。」
他如墨的眸子情绪不明,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抱紧了我。
「都过去了,你是清白的,我知道。」
久病初愈,就接到了长公主府的帖子。
谢煜特地空出一天时间陪我一同赴宴。
进了花厅我有点紧张,掌心一片濡湿。
我知道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流言蜚语,可是我是世子夫人,这样的交际应酬以后免不了。
谢煜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我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
「夫君,你去男宾处吧,我可以的。」
谢煜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依了我的意思。
「残花败柳也配用御赐茶具?」
涂着蔻丹的指甲突然戳向我,满座命妇的团扇都往这边倾斜。
我的脸羞得通红,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明明我三岁识字,五岁作诗,是名满京城的淑女。
可仅仅三天,我的生活天翻地覆,我也只是一个受害者啊!
「张夫人慎言。」
谢煜的声音裹着松墨香突然从屏风后传来。
他本该在男宾席与翰林院同僚论史,此刻却握着御赐银刀挑开珠帘。
青玉案几突然迸裂,他徒手捏碎官窑瓷盏,瓷片深深扎进掌心。
鲜血顺着翰林院绯色官服蜿蜒而下,在「忠正廉明」的补子上晕开红梅。
「永和七年,张御史用三车蜀锦换得乌纱。」
「《舆服志》载,乌纱帽无翅者为庶民——今日谢某替陛下正一正衣冠。」
银刀破空时,我瞥见刀柄刻着小小的「舒」字。
昨夜他在书房摩挲这把御赐之物,原是准备裁我新抄的《璇玑图》。
此刻刀光却削落五品御史的官帽翅,惊得满园玉兰簌簌如雨落。
长公主手中的波斯猫突然尖叫着窜逃,打翻的茶汤泼湿谢煜的衣袖。
众人纷纷劝和,这次宴会,也就不了了之。
回府马车刚过朱雀门,谢煜突然闷哼一声。
解开狐裘才见腰间嵌着片碎瓷,正是他捏碎茶盏时留的伤。
我心疼地捧着他的手,眼泪簌簌落下。
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突然说道。
「望舒,不日我就奏请陛下,远赴江南,你可愿随我一起?」
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他怕我在京中受人嘲笑。
我忍着泪意点头。
「夫君,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4真相沉江
寂静的夜里,蝉鸣声格外清脆。
我站在书房门口,指尖已经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书房内传来的声音那么熟悉,我却想要转身逃跑。
「世子,您真的不怕夫人知道当年的事吗?」
那是谢煜最信任的幕僚陈柏在说话。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期盼着谢煜能说些什么。
「我答应过沈芸会让她坐稳陈夫人的位置,况且我现在不是娶了沈望舒吗?」
「马匪记得处理得干净些。」
窗棂漏出的烛光里,谢煜的声音像毒蛇钻进骨髓。
我死死地咬住唇,逼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谢煜啊谢煜,你与沈芸设计毁我清白,害我性命,如今又来装什么救世主!
我双目赤红,恨得几欲滴血。
这个世道,对女子苛责颇多,我甚至怪自己那日出门上香不够小心。
若是小心些,说不定就可以避开了……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参加宴会时夫人贵女们的嘲笑,父亲逼迫我去死的面容。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我本来可以不用经历啊。
我惨然一笑,终究还是选择转身离去。
谢家势大,与其对抗,无疑以卵击石。
我只愿此生与谢煜,死生不复相见。
画舫行至钱塘江那日,我穿着在沈府见面时的月白襦裙,腰间只系了母亲赠我的鸳鸯戏水玉佩。
他转身看向我时,神色竟然有些慌乱。
「这玉佩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你带过?」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以前我也是不离身的,后来小妹讨要去玩了几天却差点摔碎,我就再也不敢拿出来。」
说完这话,我盯着他的神色,生怕被他发现什么异样。
好在他只是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就被船头的官员喊去。
腰间还挂着我那绣的歪歪扭扭的荷包,是他逼我学女红时扎破手指的「杰作」。
明明这一切他才是始作俑者,他怎么敢,又怎么能装出这副对我情深义重的模样!
「有流民!」
人群骚动中,我对着暗处蓄谋已久的柳夏点了点头。
船身被流民冲击得剧烈摇晃,谢煜终于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惊恐神色。
他扑过来时玉冠跌落江中,就像那年雪地里坠落的梅枝。
「哗——」
江水灌入耳膜的瞬间,我望着谢煜猩红的眼眸笑出了泪。
他半个身子探出船舷,试图抓住我的手。
「望舒!」
撕心裂肺的呼喊被浪涛吞没,我放任身体沉向幽暗的江底。
瞧瞧这个人,这种时候了还在装模作样。
真是,令人恶心啊。
摆脱了我这么一个麻烦,不用每天再逢场作戏,恐怕谢世子今晚回房就要笑出声了吧。
「望舒!抓住我!」
我一根根掰开他泛白的手指,任由江水漫过绣着并蒂莲的裙裾。
最后的视线里,那个永远从容的靖安侯世子,正撕心裂肺地唤着我的闺名。
后来听说谢煜到江南后便投身政事,不出两年就因政绩斐然被调回京城。
此后不过一年,就入了内阁。
听闻他对亡妻情深义重,这么多年不仅没有续弦,身边更是连妾室通房都没有。
而千里之外的陇西,柳夏正将热腾腾的羊肉汤端进屋。
我看天边云卷云舒,亦看窗外白梅又落满了南山。
5陇西重生
我与柳夏一起在陇西开了家首饰铺子。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家小姐,每次我推出新的款式没几日就会售卖一空。
今日是柳夏的生辰,我们早早就关了店打算回家庆祝。
回到小院时我发现周围安静的有些不寻常,往常这个时候,邻居们都已起火烧灶。
我心中一凛,难道是尚书府的人来了?
转身就要逃跑,但还是晚了一步,在院门口就被人拦下。
我转身看向居住的堂屋,那里的门虚掩着。
我闭了闭眼,慢慢的向前走去。
那扇门忽的被风吹开,里面正坐着我此生最不想见的人。
「望舒...」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三年,此刻竟像刀刃般割破喉咙。
谢煜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只觉得像是一场梦。
他走上前来想要拉过我的手,却被我轻巧的避了过去。
我有些不理解谢煜了,我和他之间的开始只是源于一场阴谋算计。
我已经放下假死脱身,难道他不应该高兴吗?
不是不恨他,只是在陇西的这三年,我才体会到什么是自由的感觉。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从前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听闻谢大人官拜内阁,已是次辅,还未恭贺谢大人高升。」
也许是我太过平静的模样让谢煜有些不适应,他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我,眼角渐渐有泪意闪过。
「望舒,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回京城好不好?」
不等我接话,他就自顾自的说道。
「我与陈柏的话你听到了是不是?望舒我可以解释的,当初沈芸拿着你的玉佩来找我,说她在京郊围场救了我一命,我才答应了她一个请求。」
「可是望舒,我不是真的想要你的性命,后来我立刻就去尚书府提亲了。」
「婚后一年,我早就爱上了你。你我从前那般琴瑟和鸣,难道你对我就真的没有感情吗?」
「你跳入江水,我就在江边找了三天三夜,我不相信你就那么死了。」
「黄天不负,我终于得到了你的消息,望舒,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我闭上了眼,原来如此。
当初京郊围场我不忍世代忠良的靖安侯世子有损,救了他一命,没想到却被沈芸冒领,还以此为要求让他出手害我。
沈芸,当真是好狠的算计。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像是终于心软。
「谢郎,因为你,因为沈芸,我险些被父亲勒死,我在京中处处被人嘲笑,你若是真的爱我,难道不应该为我报仇吗?」
谢煜的眼神一亮,随后又暗淡下来。
「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想借我的手为你报仇,哪怕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望舒,我只求你,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垂眸不再说话。
谢煜却像是得到了什么默许,兴致冲冲的想要为我收拾东西带我回京。
我拦住了他的动作。
「不必收拾了,这些都留给柳夏。」
「况且,到了京中,谢郎会再为我添置新的,不是吗?」
他点头应「好。」
谢煜像是一刻也等不及,要带我连夜动身。
我安抚住想要陪我一起回去的柳夏。
「你留下看好我们的铺子,姐姐处理完京城的事,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柳夏忍着泪意点了点头。
6复仇序幕
一路颠簸回了京城,我才知道谢煜原来已经是内阁首辅,看来陇西的消息还是慢了半步。
他并没有带我回侯府,而是去了他回京后新置办的府邸。
他一路把我送进主院的卧房,我才发现这里的布置竟然与侯府时一模一样。
「望舒,你如果不喜欢,只管差人来换。」
我点了点头,却仍旧是不愿意说话。
我以为我不恨了,可是直到再回到京城,我才发现,我是恨的。
我恨谢煜虚情假意,我恨沈芸蛇蝎心肠,我恨父亲不慈,继母狠毒。
年幼时我被继母以打碎茶盏为由罚跪祠堂,冰天雪地连一个暖炉都不给我。
我发烧昏倒,父亲更是请大夫都不许,怕被别人说他苛待嫡女。
那时候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劝自己放下。
可是我发现谢煜不仅爱上了我,还愧对于我。
那我自然要一笔笔讨回来。
「我累了,想要休息。」
「好,我这就出去。」
谢煜吩咐下人不准过来打扰我,自己又匆忙去了前院处理政事。
我躺在那张拔步床上,很快就昏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谢首辅从陇西带了个酷似亡妻的女人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谢煜想要对外宣称是我回来了。
我拦住了他。
「我不愿再以沈望舒的身份活在世上受人冷眼,就让他们以为我是别人吧。」
他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呐呐说好。
回京第三日,我正想问沈芸怎么样了。
却被谢煜直接带到诏狱里。
诏狱里灯火通明,倒是和传闻的一点都不一样。
一直走到刑房,我才发现那里绑着的人居然是沈芸。
我诧异的看向谢煜,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而且沈家与柳家居然任由他把沈芸带进来。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
谢煜开口解释,「我回京查明当年的事情后,就已经对沈家和柳家出手,他们为了保住家族的官位,就把沈芸交了出来。」
我走到沈芸面前,险些认不出来她。
「你当初千辛万苦也要得到的夫君,对你不好吗?」
许是没想到我还活着,沈芸剧烈的挣扎起来,状若疯魔。
「是你!你居然还活着!当初我就应该让谢煜杀了你,这样也不会有现在的事!」
「聒噪!」
我抬手打了她一巴掌,她像是不可置信。
「你居然敢打我?你也配?」
我皱了皱眉,没想到已经这个时候,沈芸还搞不清状况。
谢煜拿过烙铁印在她的身上,沈芸却忍着疼痛还要对我破口大骂。
我偏过头去看了谢煜一眼。
「谢大人当年怎么对我的,不如也怎么对她?这次总不能真戏假做吧?」
我知道自己现在笑的一定恶毒又张扬,我有些好奇谢煜会怎么做。
他红着眼眶捂住我的眼睛,低声恳求我。
「望舒,我求你,你别这么看我。」
7终局审判
等我再次出门赴宴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件新鲜事。
柳家侍郎的夫人不甘寂寞去了清风馆,结果没钱付账被人扔在了柳府门外。
宴会上的人不约而同想起来以前的沈家大小姐。
陈尚书的夫人掩唇轻笑,「前有大小姐,后有二小姐,沈尚书的家风啊......」
我坐在席间好似没有听到这话。
但总有人找上门来,「宋姑娘,说到沈家大小姐,倒是和你长的一模一样呢,顾大人也算是有个情感依托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原来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爱慕顾煜不得。
我微微一笑反唇相讥。
「好在我也是入了府,总比有些人自荐枕席却被扔出来好,你说是吧?」
「你!」
我挥开她的手,「好了,也没指名道姓的说谁,你怎么还急了?」
说罢,我就起身离席,打算回沈家看个热闹。
果然,柳明昭正拖着沈芸要休妻。
继母在一旁哭的肝肠寸断却不敢插话。
我摇了摇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呦,我来的不巧了,没想到沈尚书在处理家事。」
父亲看到我明显一愣,随即就要请我出去。
「宋小姐,这是沈府家事,还请出去。」
就在这时,沈芸像是疯了一样就要朝我扑过来,却被我身旁的仆从一脚踹出去。
继母疯了一样跑过去扑在她的身上,看向我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
我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衣袖,佯装惊讶。
「呀?柳夫人,不对,现在是二小姐。」
「二小姐受伤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她要对我欲行不轨呢,伤药从我们首辅府出。」
说完这句话,我就转身离开,不管后面的怒骂声,
沈家最注重的名声,已经没了一半。
自从沈芸出事后,沈芸的胞弟沈赫接连被弹劾。
在京城中圈占良田,欺男霸女,一时间竟有不少民众来告御状。
眼看着已经瞒不住,父亲居然要断尾求生,亲自押了沈赫进大理寺受审。
一时之间,还真挽回了一点名声。
只是接下来又有人状告这一切父亲都知道,甚至还是他为沈赫收尾。
圣上大怒,把他压进天牢受审。
但皇上终究年迈,如此情绪波动,身子也一天天衰败下去。
命令太子监国,谢煜为辅政大臣。
太子今年不过六岁,谢煜权势更胜。
我和他说想要去见父亲一面,谢煜欣然应允。
他如今对我百依百顺,只要我不离开他,什么都好。
父亲如今苍老的厉害,缩在角落里喊我的名字。
我笑吟吟的走过去回他。
「父亲,我在。」
看到我过去,他反而害怕的更瑟缩了,我觉得有些好笑。
真来了,你还不愿意。
「当初沈芸和柳明昭暗通款曲,你是知道的,对吧?」
他不说话,但是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不欲多留,我来,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我即将走出天牢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对不起。」
随后闷响声响起,他居然撞墙而死。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泪水留下。
父亲也是疼爱过我的,只是后来他的子女那么多,早已记不得我,况且在他心里一切比不过家族权势。
谢煜正站在外面等我,他如初见那日一样,用天青色鹤氅为我挡住细碎的雪花。
只是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我会和他琴瑟和鸣,直到终老。
回去的路上顾煜问我。
「望舒,下一个,该我了,对吗?」
我偏过头看向他,发现我如今对他就连细碎的恨意都没有了。
谢煜像是再也受不了。
「望舒,别这么看我,别像看陌生人一样看我,我宁愿,你能恨我。」
「谢大人,欺骗与伤害开始的姻缘,你又怎么能奢望破镜重圆。」
他颓然的放下手,良久才开口说话。
「你回陇西吧,望舒。」
「我只求你,你能陪我最后一晚,你回来后,我们甚至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
8自由天空
我和他坐在院中,就像我们刚成婚时那样。
席间他突然给我递了一把精巧的匕首,我刚接过来。
就猝不及防被他捉住手腕向他心口刺去。
我拼尽全力才让匕首偏离他的心脉。
「你疯了谢煜!如今圣上日薄西山,太子年幼,你是辅政大臣,你若身死,你让黎民百姓怎么办!」
我不是没想过让谢煜去死,可是现在朝局动荡,如果他出事,我不敢想这天下局势会如何。
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让百姓受苦。
我惊慌失措的喊来府医,还好没有刺入重要部位。
谢煜虽然失血过多,但总算救了过来。
他醒来时,我正坐在床边看书,是新婚时他为我寻的游记。
见他醒来我连忙唤来太医。
太医检查完后叮嘱了些琐碎的事,就退下了。
「望舒,我会放你走,我也不会再寻死。」
「你说的对,我总不能放任天下不管不顾。」
「只是望舒,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本不是卑鄙小人,无奈受制于救命之恩。」
「但错了就是错了,我认了。」
「惟愿吾妻,顺颂时祺,长乐无忧。」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次日就启程回了陇西。
柳夏见到我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姐姐,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捏了她一把圆润润的腮肉。
「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回这,还能去哪?」
我抬头看向陇西广袤的天空,今日方知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