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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鹤不知归裴砚推荐完本_已完结知鹤不知归(裴砚)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4:11:34 

我是罪臣之女,被镇北侯府收养,与世子裴砚青梅竹马。

我以为我们终会成婚,直到他迎娶公主那日,我才发现自己喝的药是慢性毒。

绝望之下,我攥着为他绣的婚书跳下城楼,却不知那毒药实则是他的假死之计。

三年后,疯癫的裴砚仍在城楼撒纸鹤,每一只都写着——“卿卿归否?”

(一)朱颜改

知鹤不知归裴砚推荐完本_已完结知鹤不知归(裴砚)

药吊子里的水第三次沸起来时,青杏跌跌撞撞冲进小厨房,裙角扫翻了晾药的竹筛。

“姑娘!”她攥住我的手腕,手心里都是汗“前院、前院在传圣旨......”

我盯着砂锅里翻滚的褐色药汁,裴砚今早派人送来的当归还浮在表面,像一尾僵死的鱼。

铜勺磕在罐沿发出清脆的响,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慢些说。”

“陛下给世子和昭阳公主赐婚了!”青杏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三......”

“吧嗒”

铜勺沉入罐底。

初三,是裴砚去年今日在祠堂对我说的日子。

那时烛火将他侧脸镀成暖金色,他说:“阿鹤,等明年上巳节,我带你去看鹤。”

窗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小丫鬟们叽喳着往后院跑:“快去看聘礼!南海珍珠足足装了十八斛......”青杏慌忙去关窗,寒风却抢先卷了片枯叶沾在我袖口,叶脉断裂处渗出浑浊的汁液,像道丑陋的疤。

“姑娘别听她们浑说。”青杏用身子挡着窗口,“世子爷心里装着谁,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定是那昭阳公主......”

我捻碎枯叶,指尖沾上黏腻的汁水。

就像去年冬夜,裴砚带着一身血腥气翻进我院子,我给他包扎虎口撕裂的伤时,他也是这样黏腻冰凉的手温。

他说:“阿鹤,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来了十八斛南海珍珠。

“药要糊了。”我推开青杏,将砂锅端离炉火。

热气熏得眼眶发疼,倒出来的药汁却比往日黑上三分。

裴砚上月突然说我院里煎药不便,特意在书房旁辟了间药房,每日亲自配好药材让青松送来。

青杏突然抢过药碗:“这药咱们不吃了!自从世子让您换这个方子,您咳血的次数反倒......”她猛地噤声,惊恐地看向门口。

裴砚立在帘外,雪色锦袍下摆沾着泥渍,仿佛刚从什么地方疾奔而来。

他目光落在那碗药上,喉结动了动:“药要趁热喝。”

我端起碗一饮而尽。

比往日更苦,苦得舌根发麻,却盖不过心头翻涌的铁锈味。

抬头时正对上裴砚紧缩的瞳孔,他右手虚悬在半空,像是要夺碗又硬生生忍住。

“恭喜世子。”我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昭阳公主金枝玉叶......”

“阿鹤。”他打断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戌时到祠堂来。”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我嗅到熟悉的沉水香里混着陌生的甜腻。

是昭阳公主最爱的鹅梨帐中香,去年宫宴时我曾在她袖口闻到过。

青杏抖着手替我拭汗:“姑娘的额头怎么这样烫......”

我盯着裴砚留在青砖上的半个泥脚印,形状古怪,像是曾在某个地方长久跪立。

去年他替我挡下惊马时,靴底也沾过这样的青苔——是在祠堂后山的石阶上。

戌时的祠堂比记忆中更冷。

裴砚跪在祖宗牌位前,脊背挺得笔直,供桌上红烛高烧,将他影子拉长投在梁柱间,仿佛一道玄铁锁链。

“这三年你日日来祠堂跪一个时辰。”我抚过最末位的空白牌位,那是留给罪臣之女沈知鹤的,“是在向沈家赎罪吗?”

烛火爆了个灯花。裴砚的侧脸在明灭的光影里显得陌生:“药按时喝了吗?”

我突然想笑。

当年我高烧不退,他偷了御赐的雪山参来,也是这样板着脸问“药喝了吗”,转头却把蜜饯塞满我枕边的小荷包。

“喝了。”我故意将袖中的绢帕掉在地上,露出角上绣的并蒂莲,“新配的朱颜散,效果果然比先前好。”

裴砚猛地转头,供烛将他眼底映得赤红:“谁告诉你......”

“告诉我是调理气血的良方?”我弯腰拾起帕子,“青松啊,他说这方子世子亲自试过,绝对万无一失。”

牌位前的线香突然断了,香灰簌簌落在裴砚手背上。

他竟没觉出疼似的,任由那点猩红在皮肤上烙出焦痕。

我鬼使神差伸手去拂,却被他攥住手腕。

“别碰。”他掌心烫得反常,“脏。”

我知道他说的是香灰,却莫名想起昭阳公主今早戴的那对翡翠镯子——据说是用裴家祖传的璞玉打的。

我抽回手,腕上立刻浮起一道红痕,倒比那翡翠颜色更艳些。

“这是新配的安神药。”裴砚从怀里掏出个素纸包,棱角处被攥得发皱,“以后......”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几下,“以后我让青松每日送。”

我接过药包,指尖蹭到他掌心一道凸起的疤。

那是去年我学女红时不小心扎的,当时渗了血珠,他笑着说正好凑一对——他虎口早有一道为我挡刀留的疤。

“裴砚。”我摩挲着药包上洇开的汗渍,“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供烛又爆了个灯花。阴影里他的睫毛在颤抖:“记得。”

十四岁那年,我父亲的头颅刚挂在城墙上,他趁夜带我去抢尸首。

我在马背上哭得发抖,他说:“阿鹤,这辈子我绝不会让你再哭。”

可现在他要娶昭阳公主了。

娶那个在宫宴上笑着说“沈家女就该充作军妓”的昭阳公主。

“这药我会好好喝。”我把药包收进袖袋,触到个硬物——是那把鹤纹匕首,“就像你好好娶妻一样。”

裴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暗红的血丝。

我下意识去扶,却听见祠堂外传来青松焦急的声音:“世子!公主府来人了,说聘礼单子......”

“滚出去!”裴砚第一次对青松发怒。

转头看我时,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阿鹤,你信我最后一次。”

我望着供桌上将尽的红烛,想起民间说新婚夜要燃龙凤烛,若中途熄了便不吉利。

不知裴砚与昭阳公主的喜烛,会不会比眼前这支燃得更久些。

“我信啊。”我笑着退后一步,袖中匕首抵住药包,“就像信你当年在雪地里说的,会永远接住我。”

走出祠堂时,雪又下了起来。

青杏举着伞在石阶下等我,说老夫人院里的周嬷嬷来过,让我明日搬去西北角的听竹苑——那里离世子大婚用的锦禧堂最远。

“姑娘的手怎么这样冰......”青杏碰到我握着的药包,突然噤声。

月光照在素纸上,隐约透出里面朱砂色的药材轮廓。

我望着祠堂窗纸上裴砚的剪影,他正对着我的方向深深叩首,额头抵在青砖上的声响隔着风雪传来,闷得像远山的雷。

“青杏。”我握紧药包,硌得掌心发疼,“明日去太医署找陈太医,就说......我想讨教朱颜散的用法。”

雪下得更大了。

一片雪花落进衣领,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倒比裴砚最后看我的那眼暖和些。

(二)毒如相思

我让青杏去请陈太医,她却红着眼眶回来,说太医院今日闭门,所有太医都被召去了公主府。

“说是昭阳公主染了风寒,陛下急得亲自去探视。”青杏绞着帕子,“姑娘,咱们......”

我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唇色也比从前苍白。

这三个月来,裴砚送来的药,我一口不剩地喝了。

起初只是夜里多梦,后来渐渐咳血,如今连晨起梳发时,都会掉下一大把青丝。

“去药房。”我站起身,袖中藏着昨夜未煎的药包,“不必惊动旁人。”

药房的门锁着,但窗棂的缝隙足够伸进一只手。

我摸到裴砚常坐的那把檀木椅,扶手上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

抽屉里整齐码着药材,最下层却上了锁。

青杏突然扯我的袖子:“姑娘,有人来了!”

我们闪身躲进药柜后的阴影里。

来人是青松,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神色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上锁的抽屉。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锦盒里暗红色的粉末——像干涸的血,又像碾碎的朱砂。

青松取出小银匙,小心翼翼舀了一勺,混进另一个瓷瓶的药粉中。

那是裴砚每日让人送来的“安神药”。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这就是朱颜散。

青松走后,我撬开那个抽屉,里面除了朱颜散,还有一叠泛黄的纸笺。

最上面那张,是裴砚的笔迹:

“阿鹤咳血加重,减朱颜散三分,添当归五分。”

日期是三个月前,正是他开始让我换药方的日子。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下面压着一本医案,记录着某种奇毒的症状——百日断肠,无痛无痕,死后面色如生。

最后一页写着:

“若用此法,她可如愿。”

落款处洇着一滴墨,像是写字的人曾在此处久久停顿。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裴砚教我认毒经,曾说:“天下至毒,往往藏在最甜的蜜里。”

那时我笑他杞人忧天,他捏着我的脸说:“阿鹤,你这样的性子,以后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如今害我的,竟是他自己。

公主大婚的前一夜,侯府挂满红绸,连我院里的老梅树都系上了喜带。

裴砚破天荒地来了,带着一壶酒。

“合卺酒。”他倒了一杯推给我,“提前喝。”

烛光下,他的眉眼依旧如画,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像是许久未曾好好睡过。

我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不怕我毒死你?”

他笑了,仰头饮尽自己那杯:“你舍不得。”

我也笑,将酒缓缓倒在地上:“我舍不得,但你舍得。”

他的笑意僵在唇角。

我从枕下抽出那本医案,丢在他面前:“百日断肠,无痛无痕——裴砚,你连杀我,都要挑最温柔的方式?”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屋外突然传来喧闹声,管家在喊:“世子!公主府的嬷嬷来铺床了!”

裴砚猛地站起身,打翻了酒杯。

酒液溅在他袖口,像一滩血。

“明日......”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别来前厅。”

我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将藏在舌底的酒吐了出来。

酒里有药。

大婚当日,我换上了最艳丽的红衣,袖中藏着两样东西——

一是绣了三年的婚书,金线绣着“永结同心”,背面用血绣了“裴砚”两个字。那是我第一次咳血时,突发奇想绣的。

二是那把鹤纹匕首。

喜乐声响彻侯府,我混在宾客中,看着裴砚牵着红绸,另一端是盖着龙凤盖头的昭阳公主。

他全程没有笑,拜堂时,目光却一直望向祠堂方向。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祠堂的屋檐上,挂着我昨夜偷偷系上的红绸,写着:“裴砚,我祝你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酒过三巡,我悄悄离席,去了城楼。

那里是京城最高的地方,可以看见整座侯府的红灯笼,像一片血海。

我从袖中取出婚书,风很大,吹得绸缎猎猎作响。

远处传来礼官的喊声:“送入洞房——”

我笑了笑,向前迈了一步。

风声呼啸中,似乎有人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

但已经不重要了。

我松开手,婚书在空中翻飞,像一只折翼的鹤。

(三)魂归何处

我没想到会疼。

坠落时,风声尖锐如刀,刮得脸颊生疼。

城楼下的红灯笼在视线里连成一片血色,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十四岁的裴砚在雪地里朝我伸手——

“阿鹤,接住你啦!”

可这次,迎接我的只有坚硬的地面。

骨头碎裂的声音很闷,像折断一根枯枝。

温热的血从身下漫开,融化了积雪,露出底下青黑的石板。

人群的尖叫声很远,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慢的心跳。

咚。

咚。

……

视线模糊前,我看到一道玄色身影冲破人群,跪在我身边。

裴砚的喜袍被血染得更红,他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似乎不敢碰我。

“药......”我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没喝。”

最后一口气,我用来笑了。

因为裴砚的表情,比我知道他要娶昭阳公主那天,还要难看。

黑暗吞噬意识的瞬间,我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砸在脸上。

是雪化了吗?

还是......

他的泪?

我死了。

但又没完全死。

意识浮浮沉沉间,我时而听见诵经声,时而闻到浓重的药味。

最清晰的是裴砚的声音,时而温柔得像小时候哄我吃药,时而癫狂得如同恶鬼。

“阿鹤,太医说今日该醒了......”

“把那些庸医全拖出去斩了!”

“你不是说朱颜散最多三日......”

偶尔,我会被剧烈的疼痛惊醒,但睁不开眼。

有人用银针扎我的指尖,往我喉咙里灌苦得舌根发麻的药。

最痛的一次,我感觉到有刀划开我的手腕。

温热的血涌出来,随后另一个人的手腕贴上来,伤口对伤口。

“以血为引......魂兮归来......”

这声音苍老陌生,不是裴砚。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能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祠堂的横梁——我躺在裴家祠堂的蒲团上,身上盖着裴砚的玄色外袍。

窗外在下雪,纷纷扬扬的雪片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正在院中堆雪鹤。

他十指鲜血淋漓,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精心雕琢着每一片羽毛。

那是裴砚。

或者说,曾经是裴砚。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杏端着药碗进来,见我终于醒了,药碗“啪”地摔在地上。

“姑娘!”她扑过来,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脸,“三年了......您终于......”

三年?

我怔住了。

青杏抹着眼泪告诉我,那日我从城楼跳下,本该当场毙命,但裴砚抱着我的尸身闯进太医院,当着陛下的面拔剑抵在自己咽喉上,逼老太医施展禁术。

“世子用自己半条命换了姑娘一线生机,可您醒来又昏迷,反反复复......”青杏压低声音,“后来世子就......不太清醒了。”

我望向窗外。

裴砚已经堆了十几只雪鹤,正跪在地上用血写字。

风雪太大,我看不清内容,但青杏说,他每日都写同样的四个字——

卿卿归否。

“侯府现在谁主事?”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青杏眼神躲闪:“昭阳公主去年难产去了......世子他......”

话未说完,院门突然被撞开。

几个侍卫架着一个戎族打扮的商人进来,那人一见我就激动地大喊:“是她!北境王要找的就是她!”

裴砚猛地抬头,雪鹤被他撞碎了一半。

他踉跄着冲过来,却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刹住,沾血的手在衣袍上拼命擦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阿鹤......”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你回来了。”

我看着他猩红的眼和皲裂的唇,忽然想起医案上那句话——

“若用此法,她可如愿。”

代价是什么?

他的半条命?

还是......

全部?

戎族商人被带下去后,青杏才告诉我,这三年北境一直在找一个额角有疤的中原女子。

“说是能弹《鹤归来》的......”她突然噤声,惊恐地看着我的额头。

我摸到一道凸起的疤痕,从太阳穴延伸到发际线。

《鹤归来》是娘亲教我的曲子,普天之下应该只有我会弹那个特殊的变调。

“我昏迷期间,去过北境?”

青杏摇头:“您一直躺在祠堂密室,世子亲自照料......”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青松慌慌张张跑来,说老太医请世子速去药房。

裴砚却死死盯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阿鹤。”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终于......可以走了。”

他转身时,一片纸鹤从袖中飘落。

我拾起来,发现上面除了“卿卿归否”,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北境有药,可解你毒。”

我的血瞬间凝固。

原来他早就知道......

知道那毒不是他下的。

当夜,我潜入了裴砚的药房。

三年过去,抽屉上的锁已经锈蚀,轻轻一拽就开了。

里面整齐码着几十个药包,每个上面都标着日期——是我“死后”这三年的每一天。

最底下压着一封泛黄的信,是昭阳公主的笔迹:

“沈知鹤必须死。她若活着,你永远找不到先太子通敌的证据。”

信纸背面是裴砚的字迹,只有四个力透纸背的字:

“那便我死。”

我抱着信纸蹲在地上,浑身发抖。

原来如此。

原来他要娶昭阳公主,是为了查先太子通敌案——那才是导致沈家满门抄斩的真正原因。

原来他给我下的不是毒药,而是假死药,想用这种方式送我离开漩涡中心。

原来......

我跳楼那日,他本打算在洞房里杀了昭阳公主,然后自尽。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我擦干眼泪,做了一个决定。

天蒙蒙亮时,我换上戎族商人留下的衣裳,额角疤痕用脂粉遮掩,抱着娘亲留下的古琴去了城楼。

雪停了,朝阳将云层染成血色。

我拨动琴弦,《鹤归来》的旋律飘荡在晨风中。

果然,不到一刻钟,一队戎族骑兵出现在城下。

为首的男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我三分相似的脸。

“小妹。”他眼眶通红,“大哥来接你回家。”

我怔住了。

沈家满门抄斩那日,确实少了在边疆从军的长兄......

琴声戛然而止。

我转头看向城墙另一侧——裴砚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只新折的纸鹤。

风吹起他的白发,我才惊觉,不过三年,二十五岁的裴砚竟已生了华发。

他望着我,缓缓展开掌心。

纸鹤上写着:

“去吧,活着。”

我抱起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爱了我一辈子,也骗了我一辈子的男人。

“裴砚。”我轻声说,“我原谅你了。”

转身时,一滴泪砸在琴弦上,溅起细微的水花。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在雪地里接住我的少年,睫毛上落的雪。

(四)鹤唳北疆

北境的风比中原锋利,裹挟着沙砾刮在脸上,像钝刀割肉。

大哥——现在该叫他北境王赫连骁——将一件白狼裘披在我肩上,指尖在我额角疤痕处短暂停留。

“这一跳,倒是把你跳清醒了。”他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记忆如碎冰浮沉。

沈知鹤。

罪臣之女。

裴砚的......

什么?

“不记得也好。”赫连骁扳过我肩膀,强迫我看他腰间佩刀——刀柄刻着沈家独有的鹤纹,“但你要记住,沈家一百三十七口的人命,还在等着讨债。”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侍卫押着一个中原商人进来,那人一见我就跪下:“姑娘救命!小的是奉裴世子之命来送药的!”

他抖开包袱,几十个药包滚落在地,每个上面都写着日期。

最上面那包墨迹未干,正是我离开那天的日子。

赫连骁一脚碾碎药包:“裴砚的人,杀了。”

“等等!”我抢过商人怀里的锦盒,“他说什么没有?”

商人哆嗦着从鞋底抽出一张字条:

“一日一包,毒可尽除。”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纸鹤。

我攥紧字条,胸口突然剧痛,咳出一口黑血。

赫连骁脸色骤变:“你体内还有毒?”

不是还有。

是从来就没有解过。

北境的巫医用银刀划开我手腕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赫连骁按着刀冲出去,很快押进一个雪人——青松满脸冻疮,怀里紧紧抱着个玉匣。

“世子......世子快不行了!”他跪着蹭到我榻前,“求姑娘赐一滴心头血!”

玉匣打开,里面躺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背上隐约有鹤纹。

巫医倒吸冷气:“同生蛊?种蛊之人要日日以血喂养,宿主若死,蛊主必亡......”

我猛地坐起身,耳畔嗡嗡作响。

原来这三年我时醒时昏,是因为裴砚用自己的命吊着我!

“他在哪?”

青松哭得说不出话,只递来一枚染血的玉扣——是我及笄那年,裴砚从我发间偷走的。

赫连骁突然冷笑:“好个情深义重的裴世子。”

他抽刀抵住青松咽喉,“可他知不知道,阿鹤这毒,本就是他们裴家下的?”

帐外风雪呼啸,青松的哭诉断断续续传来:

先太子通敌案是裴老侯爷一手策划......

昭阳公主的合欢酒里早就下了绝子药......

裴砚这三年是如何剜心头血养蛊......

最后一句飘进耳朵时,我拔下金簪刺向自己心口——

“他说,姑娘若取血,就告诉您......”

“纸鹤三千,不赎一命。”

取血那夜,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十四岁的裴砚跪在雪地里,背上血肉模糊。

裴老侯爷的鞭子沾了盐水,每抽一下就问一句:“还敢不敢私放沈家女?”

少年咬烂的嘴唇滴着血,却昂着头笑:“放都放了......”

鞭子抽得更狠。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他挨完家法,拖着高烧的身子爬去祠堂,在沈家牌位前跪了三天。

第四天,他成了裴家最锋利的刀。

“姑娘?”

青松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他捧着个鎏金火盆,里面堆满焦黑的纸片。

“世子醒后,烧了所有书信。”

我徒手扒开灰烬,在盆底摸到半片未燃尽的纸,上面只剩四个字:

“吾妻知鹤。”

火盆“咣当”翻倒,我转身就往外冲,却被赫连骁拦住。

“知道为什么带你回来吗?”他展开羊皮地图,指尖点在北境与中原交界处,“下月初三,裴砚要在这里迎娶新妇。”

我盯着那个日期,浑身发冷——三年前的同一天,我从城楼跳下。

“昭阳公主的妹妹,安乐郡主。”赫连骁冷笑,“你说,他这次又想杀谁?”

帐外忽然响起号角声。

侍卫惊慌来报:中原使团到了,为首的是个白发男子,自称......

裴砚。

我躲在帐帘后,看着那个披白狐裘的身影缓步而来。

三年光阴抽走了裴砚所有鲜活气,只剩下一副清冷骨。

他唇色比雪还白,唯有一双眼黑得瘆人,像两口枯井。

“沈姑娘。”他行礼的姿态陌生又疏离,“在下替内子来送聘礼。”

内子。

这个词刺得我耳膜生疼。

赫连骁揽住我肩膀:“裴世子认错人了,这是本王的亲妹妹。”

裴砚连睫毛都没颤一下:“那更该收下这份礼。”

侍从抬进十个乌木箱。

前九个装满奇珍异宝,最后一个掀开时,满帐哗然——

是我的牌位。

“三年前大婚夜,知鹤死于城楼上。”裴砚抚过牌位上干涸的血迹,“今日特来补上......”

他忽然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红梅。

“......补上她的嫁妆。”

赫连骁的刀“唰”地出鞘:“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裴砚抬眼,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我裴砚此生,只娶过知鹤一人。”

他嘴角有血溢出,却笑得温柔:“而她已经死了。”

帐外风雪更急,我突然读懂了他的眼神——

就像当年在祠堂,他说“你该走了”时一样。

他在用最残忍的方式,

逼我活着。

(五)烬余欢

裴砚离开那夜,北境下了百年不遇的暴雪。

我掀开第十个乌木箱的夹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十三封密信——全是昭阳公主与戎族左贤王的往来书信。最上面那封的落款日期,正是沈家满门抄斩的前一夜。

“沈家通敌证据已备妥,明日可杀。”

字迹娟秀,盖着昭阳的私印。

赫连骁的刀尖在信纸上戳出一个洞:“你以为裴砚不知道?”

我抚过每封信末尾的朱砂批注,那些蝇头小楷力透纸背,是裴砚的字迹:

“证伪。”

“构陷。”

“此条可翻案。”

最后那封被血浸透大半,只能辨出几个字:

“卿且活……吾……赎……”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巫医捧着同生蛊冲进来:“蛊虫突然发狂,怕是宿主……”

他没说完,但我已经懂了。

裴砚要死了。

我抢了赫连骁的汗血马冲进暴雪时,身后传来他歇斯底里的怒吼:“沈知鹤!你他娘的中了同生蛊还……”

风声吞没了后半句。

马鞭抽出血痕,我不断想起那个乌木箱里的东西——除了密信,箱底还藏着一把钥匙,正是当年锁着朱颜散抽屉的那把。

裴砚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边境哨卡乱作一团,中原士兵在追捕一个白发男子。

我听见有人喊:“裴世子盗了兵符!”

悬崖边的景象让我勒马太急,整个人滚落雪地——

裴砚孤身立在崖边,脚下躺着十几具戎族武士的尸体。

他的白狐裘被血染红大半,左手握着我的那把鹤纹匕首,右手攥着块沾血的羊皮。

“阿鹤。”他居然在笑,“这次来得正好。”

我这才发现他心口插着支羽箭,箭尾刻着左贤王的狼图腾。

“当年给你下毒的不是我。”他咳着血,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是昭阳买通青松调的包……这解药……我找了三年……”

瓷瓶滚到我脚边,里面空空如也。

原来他这三年剜心头血,不是为了养蛊,是为了试药。

我撕下衣袖给他包扎,裴砚却按住我的手:“没用的。”

他展开那块羊皮,竟是沈家平反的诏书,玉玺印泥未干。

“当年构陷沈家的主谋是昭阳父亲,先太子只是替罪羊。”裴砚的呼吸越来越弱,“现在……两清了。”

风雪中传来追兵的马蹄声,他忽然把匕首塞回我手里:“杀了我。”

“什么?”

“同生蛊……宿主死则蛊主活……”他握着我的手腕将刀尖对准自己心口,“阿鹤……再信我最后一次……”

就像三年前城楼上那样。

就像这些年每一次他骗我那样。

我颤抖着抽回匕首,划开自己掌心,将血滴在他心口的同生蛊印记上:“裴砚,你教过我……”

蛊纹突然发出红光,我忍着剧痛念出他教过的咒诀:

“以血为契,同生共死。”

追兵的火把照亮悬崖时,他们看到的景象足以成为百年传说——

白发将军与红衣女子相拥坠崖,半空中突然飞出无数燃烧的纸鹤,每只都写着“卿卿归否”。

而崖底传来的《鹤归来》琴声,直到天明才渐渐消散。

后来史书记载,承平三年冬,镇北侯世子裴砚勾结戎族谋反,伏诛于断魂崖。

没人提及那夜之后,北境突然撤兵,左贤王暴毙帐中。

更没人知道,戎族圣山脚下多了间草庐,住着个戴面纱的琴师和她病弱的夫君。

那男子终日躺在藤椅上折纸鹤,最常说的两个字是——

“胡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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